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静静欢喜】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慑宫之君恩难承》作者:苡菲 【文案】 临死之前,她才知道是心爱的夫君将她送上了绝路。 一世情爱,于君王而言不过是权衡之术,是掣肘之法。于她,却是万劫不复。 重生之后,她有想过舍爱弃恨远远逃离这红墙深宫。 岂知厄运重临,似乎成为年贵妃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从反抗,到挣扎,从逃避,到重拾旧恨,年倾欢历经两世,却摆脱不掉同样的心魔。 难道就因为爱上了这天下最薄情的君王,世世要为他锥心刺骨? 前世: “倾欢……”他的眼眸温润如初:“你要给朕生许多健壮的阿哥,朕会带着他们驰骋沙场,让他们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栋梁之才。” “皇上,臣妾一定如您所愿!”年倾欢笑靥如花,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口。 今世: “倾欢……”他的眼眸温润如初:“你要给朕生许多健壮的阿哥,朕会带着他们驰骋沙场,让他们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栋梁之才。” “皇上,不是臣妾不想如您所愿,只是待臣妾真的生下了阿哥,您会允许他们活下来么?”年倾欢依旧笑靥如花,可心底恨意丛生:“如果不能,您何必要给臣妾这样的假希望呢?” 标签: 权谋 虐恋 复仇 后宫 重生   ☆、第一章 :下毒弑子,命丧君手 十一月的京城,雪虐风饕,寒气袭人,生生的湮没了红墙里的威严。偌大的紫禁城,不见往日的金碧辉煌,皑皑白雪覆盖之下,冷清肃静,俨然一座落寞空城。冰雪之中散发着颓败与腐糜的气息,叫人惴惴不安,心中难宁。 映蓉脚步轻盈且谨慎的随行在皇后的凤轿一侧,只觉得轿帘子明黄的颜色映着皑皑白雪,很是晃眼。“娘娘,天冷路滑,您何苦走这一趟。皇上赐下的药方,遣奴才给翊坤宫送过去也就是了。” 乌拉那拉静徽掀起了厚帘一角,看着漫天犹如鹅毛般的白雪纷落飘舞,不禁平添几许愁绪:“本宫听御医说,贵妃怕是……这么多年的姐妹,总得要送一送。何况,你也说了,是皇上赐下的药方。皇上千里之外,仍然惦记着贵妃的安康,本宫身为皇后,理当分忧。” “奴婢明白了。”如此,映蓉收敛了不满,依旧步履谨慎的跟在凤轿一侧。 静徽放下了帘子,还是禁不住身子一颤,自语道:“不知道是天更冷,还是心也凉了。连这宫里头从前最暖和的翊坤宫,如今也萧条冷寂下来。紫禁城的冬天,才刚刚开始呢。” 郭肃一清了清嗓子,务必使声音穿透包着鹿皮的厚棉门帘子,嚷声:“皇后娘娘驾到——” 乐琴听了这声音,还当是自己在做梦,用力晃了晃脑袋方站起来,就已经看见厚门帘被掀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闪入房内。“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她的话音才落,病榻上的年倾欢便轻轻的睁开眼睛:“乐琴,来扶我……” “既然还病着身子不便,贵妃你好好躺着也就是了。”静徽慢慢的朝前走,对映蓉道:“把皇上新开的方子给贵妃瞧瞧。”遂对年氏微微一笑:“千里赐药,足可见皇上心里总是有你的。” “多谢皇上皇后。”年倾欢无力的靠在绵软的福禄软垫上:“可惜,臣妾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了,只怕要辜负皇上皇后的美意。” “有没有效果,总要喝下去才知道。未免不及,本宫让人先熬了些。”静徽的话音落。身边的奴才就乖巧的送上了刚熬好的汤药。 映蓉将浓郁苦涩的黑汁,倒进黄杨木托盘上呈着的缠枝青花碗里。滚烫的汤汁遇上冰冷的青花碗壁,激起又冷又苦的气味,呛的满室清苦低闷。“贵妃娘娘请用。” “药太烫了,还是让奴婢……”乐琴生怕这药有不妥,连忙去接那药碗。 “不必。”年倾欢摆一摆手:“皇后娘娘亲自送的药,绝不会有不妥。” 静徽勾了唇,笑容沾染了药汤的苦涩:“贵妃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明白的。”唏嘘过后,心里顿时生出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罢了,你们都先下去,本宫有几句要紧的话,单独和贵妃说。” 一室的人步子轻盈的退了出去。厚棉帘子一撂下,内室就安静的没有了一点声音。 “贵妃喝吧。”静徽舀了一勺药,放在倾欢嘴边:“喝了你的病就好了。” “人都走了,皇后娘娘还要做戏给谁看?”倾欢猛的坐起身子,将那银勺子里的药推洒在桃红色的锦缎被上。“你真的希望臣妾的病能痊愈么?” “妹妹八成是病糊涂了。”静徽看她这样任性,少不得改口唤了一声妹妹。“皇上的心思,本宫自然遵从。皇上希望妹妹好,本宫亦然。妹妹有此一问,究竟是不信本宫,还是不信皇上?” 倾欢叹了口气,慢慢的重新靠在垫子上:“这么说来,是皇上要的我命喽?” “人人皆道,本宫端惠睿智,却不想妹妹你也有这样的本事。”静徽索性将碗搁在一旁,她知道倾欢不会喝。“也是,终究命不久矣,何苦还要往下咽这些苦涩?倒不如多吃些甜食,嘴上痛快了,心里也能甜着。” “命不久矣!”倾欢眸子里的空洞,已经将她的思绪吞没。这些日子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与他好好的情分,怎么说没就没有了。难道这些年的陪伴,都不及抵偿哥哥的错么?“你当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伎俩么?皇后,你我之间,我以为你从来没有赢过,却不想我会输得一败涂地。终究是你,棋高一招,我不甘却不得不服。” “你真以为,是我?”静徽听了她的话,只是苦笑。“你宫里的饮食,一贯是最精细的。你的心痛病,难道不是从府里就有了么?我若是能做到如此,何愁后宫不安稳呢。” 倾欢眼眸一紧,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腕,整个人激动的颤抖起来:“你告诉我,我的心痛病是怎么……为何就治不好了,你说……” 静徽冷笑,眼底的冷意如同那浓郁的药汤一般,从温热到冷淡,缓缓的无声无息的弥漫开。“你真的就那么想知道么?妹妹呀,你可是大清的贵妃之尊,来日,你薨了,本宫自会求皇上给你死后哀荣,追封你为皇贵妃的。” 倾欢一字一句,咬得极重极重。“我只问你,为何我的心痛病治不好了……为何?” “皇上不许你好,就算华佗在世,你也不会好。”静徽的脸上,并没有看着年氏就快香消玉殒而快慰的神色,相反的,呈现在她眼底的,是深深的哀怜:“还是,本宫对你说另外一件事。” “不会的!”年倾欢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凛寒的冬风,几乎要将她每一寸的肌肤冻成冰块,僵硬的连表情都那么不自在。 “你是年家的女儿,是年羹尧的妹妹。难道还不足以让皇上动这样的念头?”静徽觉得,囊括再多含义在这其中也不要紧,年倾欢聪慧,一点即通。“你是年家的女儿,你的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也注定是和你相同的宿命。” “不会……不会的!这不可能!”年倾欢怎么能相信,那个成日里陪着自己的夫君,那个说要和她举案齐眉的良人,那个将她呵护备至,疼在心尖的皇帝,会因为她母家出了个战功累累将军,就这样算计提防自己的枕边人。难道,他富有天下还不够么?竟要双手沾满自己嫡亲骨肉的鲜血?“皇后,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么?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你从来就没有赢过,你没有……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是你要我死,不是皇上……绝不会是皇上!” 这一点,静徽深以为然:“我没有赢过,你也没有输过。可到头来,我空有皇后的尊贵,没有得到夫君半点的疼惜。而你,看似荣宠万千,却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皇上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是装着江山的,他不会让你养大年氏血脉的阿哥。当然,你若觉得是我,那便是我吧。皇上的心思就是本宫的心思,本宫无时无刻不在为皇上分忧,终是没有半点不同。” “不可能……你别想骗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了么?”用最后一点力气,年倾欢支撑起自己弱不经风的身子:“皇上不会对我这么无情的,他已经处置了哥哥,他已经牢牢掌控了皇权,他面前,再不会有半点年氏带来的威胁,他……他不是还千里迢迢的送了药来么……他怎么会对我没有真心?” 声音到最后,显然已经充满了质疑。静徽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只有叹息。“年贵妃,于皇上而言,你首先是年家的女儿,随后才是大清的贵妃。倘若,皇上不这样做,你的儿子也许会成为威胁皇上安危最锋利的刀刃。你终究是爱过的,别怨皇上。” “皇上……皇上……”年倾欢想哭,却流着泪笑了出来:“这么多年,倾欢究竟是什么?你的心尖人?你钳制年家的一枚棋子?还是……还是你时时提防,事事算计的枕边人?皇上,你有心么?你有真心么?皇上,若我死,你才能安心……那死亦何惧?只是……可怜了我的那些孩子……” 歪倒下去的那个瞬间,年倾欢瞪大了自己的双眼。绝望,懊悔,伤痛,她的眸子一瞬间黯淡下去。所有一切的不甘与委屈,顷刻间化为悲痛,随着她千疮百孔的心,一并被侵蚀,终究寻不出半点痕迹。 静徽从她再也不会发出亮光的眸子,只看见深不见的的一团漆黑。“郭肃一,去告诉皇上,年贵妃……殁了。” 哀声卷着苍凉的寒风,迅速的传遍了紫禁城的每个角落。 齐妃首先听见了这动静,迅速推开了紧闭着的红木窗,喜从心中来:“熹妃妹妹,你听,这声音是不是从翊坤宫传来的?” 雁菡略微颔首:“是。” “昨个儿就听御医说了,翊坤宫那一位,撑不住三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走了好,走了消停。”齐妃爽利的站起身子:“妹妹,咱们也该去瞧瞧了。年贵妃这一走,宫里头好些事儿,好多人,该好好收拾收拾了。皇后娘娘这时候,也必然需要咱们!” 眼底划过一道不经意的凉光,雁菡又是淡淡颔首:“初蕊,备辇。”   ☆、第二章 :浴火重生,再见故人 裂帛之音,戛然而止。 眉心皱的有些疼,痛楚一直蔓延入脑。 “醒了,醒了……太好了,侧福晋醒了……”乐瑶喜声道:“您总算是醒了。御医,请您再给我们侧福晋瞧瞧。” 恍如梦中,年倾欢以为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睁开眼睛之后,她是真的吓坏了。“这里……怎么会是这里?” “侧福晋,您别乱动,当心身子。还是让老朽先给您请脉,看看胎气是否安稳。”成御医毕恭毕敬的跪在榻前,将薄薄的绡绢盖在侧福晋的手腕上。 “请脉?胎气?”年倾欢坐起了身子,抖落了手腕上的薄纱。“你是说,我有孕……”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死在了皇上钦赐的翊坤宫么?她记得清清楚楚,是皇后送了她最后一程。怎么还能醒过来?怎么还能让她回到还是雍亲王侧妃的时候? 乐瑶看着一脸茫然的侧福晋,脸色微微不好。“侧福晋,都怪奴婢不好。原本就知道您身子不适,应当劝阻您不要彻夜抄经的。您本就有孕在身,极易疲倦,还因小院走水惊了心,这下才动了胎气。都是奴婢照顾不周之过,请侧福晋恕罪。” 彻夜炒经?走水?动了胎气? 年倾欢看着面前的乐瑶,头脑里渐渐有了意识。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的事情。先帝病重,皇上一方面要料理好朝中大小的事物让皇上安心,一方面还要时时刻刻提防皇子之间的争夺,残害杀戮。与此同时,于先帝病榻边尽孝,笼络多方势力也是必不可少的功夫。 而她,只能在府中彻夜为先帝抄经祈福,以尽臣女之效,总算是为皇上分忧。 “侧福晋稍安勿躁,容老朽仔细请脉。”成御医重新取了干净的绡纱,再度覆于侧福晋的手腕上。 这一次,年倾欢没有乱动,由着他请脉。心里却疑窦丛生,究竟这是不是一场梦呢?现在所看见的一切,根本就是虚幻的。还是,紫禁城里的一切,才是她的噩梦,她的劫难,否则,老天怎么会知道她有多不甘心,竟然让她一觉醒来,回到了数年之前。 “侧福晋可以安心,您的胎气已经趋于平稳了。只是,别怪老朽多言一句,优能伤心更能伤身,凡事您不为自己,也要为腹中的阿哥着想。”成御医恭敬道:“稍后老朽会拟好方子,抓好药,还请府里派人跟着拿回来,按时服用。” 静徽慢慢的走进来,正好听见成御医的话。“劳烦成御医走这一趟,映梦,你跟御医走一趟。药取回来,拿到侧福晋房里的小厨房,让人煎好送进来。切莫耽误了服药的时辰。” “是,福晋。”映梦福了福身,跟着成御医一并退出了侧福晋的内室。 “皇……”年倾欢嘴里的“后”字,还没发出来,就被她硬生生的吞默。如果这时候,真的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那这一位皇后,应该还只是雍亲王福晋。 以为她是担心皇上龙体,静徽不免微笑:“侧福晋放心吧,皇上有咱们王爷日日照拂在侧,一定会康复的。倒是你,明知道自己有孕,还要辛苦彻夜抄经替皇上祈福,才叫人更担心呢。” 年倾欢记得,当年走水的事情,她一直没追问过缘由。现在这么看,必然就是有人故意纵火。即便烧不死她,也要吓掉她腹中的胎儿。心里微微的发恨,当年不追问,乃是她不愿意在此时横生枝节,让皇上也就是雍亲王担心。可同样的事情,经历两回,难道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福晋,入秋后天干物燥,自当小心火烛。府里每日都有小厮巡查门房,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怎的昨晚好端端就会走水了?此事颇为蹊跷。”说话的同时,年倾欢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稍微有些隆起的腹部。如果她没有记错,此时此刻,她腹中的孩儿还不满三月,正是最不稳的时候。 慢慢的叹息了一声,静徽小步走到她面前:“这也正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如果只是天干物燥,不慎倒了火烛,咱们反而安心了。只怕是这府里,有谁嫉妒你的恩宠与福气,错了主意……” 没想到福晋会这么坦然,一时之间倾欢倒有些不适应了。“难道说福晋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这倒是没有。”静徽直言:“幸亏你吉人天相,腹中的胎儿也平安无事。若此,这件事情似乎也就没有必要再起波澜了。别的无妨,只是若真的传出府去,王爷必然要担心你了。眼下,朝廷上是何种境况,想必你心里有数。再者,毕竟走水的后院厢房,离你抄经的书房还隔着几间,未必就是真的冲着你去的。御医不是也说你的胎气稳固了,不如……小事化了好了。 当然,府里的事情,也不会叫你平白无故的受委屈。等皇上康复了,王爷回府,我自然会将此事禀明,届时,是查还是不查,只凭王爷一句话。你以为如何?” 这意思,明显是告诉年倾欢,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根本容不得她去以为什么。“只要是为了王爷,妾身受一点委屈算得了什么。”此时此刻,年倾欢来不及细想当年的事情。她只知道,当年那个全心全意爱着雍亲王的她,一定会这样回福晋的话。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吧,为他思量一切,为他不顾一切。年倾欢眼中慢慢的腾起了泪意,心口隐隐作痛。 她就是想知道,这一次的走水是不是根本是雍亲王的主意。是不是他根本不想要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偷偷的狠捏自己的手肘内侧,那种痛丝毫没有减退,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在梦中。“多谢福晋关怀,只是倾欢体力不支,不能陪着您说话了。”她怕自己再对着不远将是皇后的福晋一会儿,会忍不住问她心痛症的事情。 如果当年的福晋就察觉了自己的敏锐,这一世还能不能活到雍正三年,可真就难说了。 “好,你好好歇着。”静徽对着年倾欢的时候,一向是温言软语,好言相向。就算是真的和她置气,也断然不会盛气凌人。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雍亲王更在意谁。她也知道,雍亲王的这份在意,根本就不足以抵偿那个人母家带来的重重危机。 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要熬得住,首先就得学会忍。静徽默默的转身,无声无息的退出了这间厢房。 “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乐琴呢?是不是她救了我?”年倾欢不太能清楚的记得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因为火困之后,她受烟呛而晕厥。后来才知道是乐琴不顾危险,救了她出来。为此,乐琴的手臂里侧,一大片的灼伤,烧的皮肉焦糊,惨不忍睹。 乐瑶的脸色一瞬间的暗淡:“侧福晋,虽然说起火的厢房离您抄经的厢房隔着两间,可昨晚上的风向使然,火势蔓延的迅速异常,火苗更是蹿腾到了您的房门外。要不是乐琴披上了水淋湿的帷帐,将您救出来。奴婢心想,恐怕就不是受惊这么简单了。乐琴自己也受了伤,尤其是手臂内侧,伤的还挺严重,这会儿人还没苏醒呢。” “请人给她瞧了没有?”倾欢心里一震,事情竟然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吻合。看来,如果真的一模一样,她想要追查出放火的真凶,怕是不可能了。“造物弄人,你说我这次醒过来,究竟是好是坏呢?”年倾欢意味深长的话,只怕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明白。   ☆、第三章 :人心之毒,堪比猛虎 一夜的秋雨,淋透了温润的土壤,清新夹杂着浓厚的土腥气,弥漫在凉风里。原本嫩黄的月季经不住摧残,折了花径不说,且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残枝上偶然留下的几片薄瓣,看上去也是颤颤巍巍,弱不经风的。 这样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莫名的心慌和无奈。四时更替,暑来寒往,许多事情都是如此这般,由不得人喜欢或者不许。李怀萍慢慢的沿着回廊踱步,心一寸一寸的染上了深秋的寂寥,越发的敛藏了她的笑容。 “幼枝妹妹?”瞧着不远处走来的人,李怀萍轻唤一声。看见格格耿氏亲自提着黄杨木的食盒,不免奇怪:“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不叫访烟跟着?倒是自己做起了这些下人的功夫,也不怕累坏身子。” 耿幼枝旋即福身:“侧福晋安好。” 看着她福身时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动作太大,弄洒了食盒里的佳肴,李怀萍登时心中有数:“怎么,那一位刚醒过来,就吃不惯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了?这样凉风瑟瑟的早晨,就指使你亲自为她操劳饮食?” “年侧福晋孕中,难免脾胃不调,妾身不过是尽力一试。”耿幼枝捋顺因为忙碌奔走,而弄散的玉佩流苏:“左右我也是闲着。” “到底是你好性子。”李怀萍淡然的笑了笑:“既然遇着了,我便随你一并去看看她吧。” 耿幼枝点头,慢慢的错开身子,跟着李侧福晋缓缓的穿过庑廊,朝年侧福晋的厢房去。 同样是花,后院里的那些就被秋雨摧残的不成样子。而年侧福晋房外的这些,却依然夺目,光彩照人。李怀萍看着那或白或粉,或红或黄的花朵,唇角慢慢的扯成了笑。“妹妹你看,这里的花比起后院那些,竟然娇艳许多。到底是被王爷疼在心尖儿上的人,连花儿也沾染了主人如此之盛的福气。” “年侧福晋喜欢花,花匠们自然用心些。”耿幼枝话不多,却能一语中的。 “是啊。”李怀萍掩去了话里的醋意:“她喜欢花,花匠自然会多用心了。” 乐瑶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眉心微蹙,轻声提醒:“侧福晋,外头似乎有人来了。” 年倾欢倚着软硬适中的福增贵子云锦软垫,微微睁开眼睛:“打发了吧,我谁也不想见。”这两日,她闷在自己的厢房之中,从早到晚。不多言一句,也没有半分的胃口。一想到上一世的凄惨境遇,她便会心痛的无法言喻。被自己心爱的人下毒弄得要死不活也就罢了,还被他算计的连辛苦怀胎十月的孩子也一并没了,她如何能忍。 “快去打发了吧。”一想到这些,年倾欢不由恨意丛生,为什么自己尽心尽力的爱,只换来这样的回报?就因为自己是年家的女儿?“这几天谁来我都不见。” “年妹妹,你可觉着好些了么?”李怀萍也不认生,兀自推开了门走进来。看见乐瑶正走过来相迎,她笑得越发灿烂:“又不是外人了,妹妹何必这样多礼。成日里不总是要来你处说说话的么。” “给侧福晋请安,给耿格格请安。”乐瑶到底是温吞的性子,不像乐琴。这会儿人都已经进来了,她并不敢拉下脸子,将人轰出去。只好为难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年侧福晋。 “乐瑶,上茶。”年倾欢慢慢的坐正了身子,淡然的看着这两个眉色不同的女子。“我自觉好多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劳动你们雨后路滑走这一趟。” 耿幼枝捧着食盒慢慢的走上前:“侧福晋说的是哪里话,妾身原本也是闲着。昨个儿听福晋说起,侧福晋胃口欠佳,故而早起做了些清爽可口的小食,还望侧福晋不嫌弃。” “有心了。”年倾欢不给她好脸色,并不是因为讨厌她虚以委蛇的这一套。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死而复生后的一切。 乐瑶一听说是耿格格亲手做了小食,脸上就乐开了花,这府里谁不知道耿格格的厨艺是最为精湛的。“侧福晋正好还没有用过早点,不如就趁热,尝尝格格的好手艺吧。” “也好。”年倾欢不想太拂了耿氏的面子,毕竟活在皇家威严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必要拿自己的苦楚,去为难别人的不易呢。于是她点了头。 “让奴婢来。”见侧福晋颔首,乐瑶喜滋滋的走上前,屈膝打开了黄杨木的食盒。食盒打开的那个瞬间,乐瑶不可控制的尖叫一声,盖子瞬间被她扔在了地上。 耿幼枝大惊,看一眼食盒,登时魂都吓飞了:“侧福晋恕罪,侧福晋恕罪,妾身,妾身也不知道,这里面怎么会有……” 李怀萍坐的远了些,一眼没看见食盒里面有什么,故而诧异。“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吓成这个样子。”她走上近前来,只望了一眼,脸色就因沉了下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个,这不是触霉头么?耿氏,你也太不小心了!” “李侧福晋,妾身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耿幼枝因害怕而红了眼眶,原本是一番好意,怎么就弄巧成拙了。 年倾欢冷笑,嘴角尽是苦涩。“我腹中的胎儿,差点因为走水而保不住。这才两天的功夫,就这么按耐不住了么?” “不是的,年侧福晋恕罪,妾身真的没有……”耿幼枝掉下泪来:“妾身一道早起,让人采摘了新鲜的莲藕磨成粉,亲自做成了这莲藕羹,配上了精致的糕点小食,诚心奉于侧福晋享用。并不知道为何会……妾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敢如此诅咒侧福晋以及您和王爷的骨肉啊。求您明鉴。” “比起听你的哭诉与辩白,我更有兴趣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年倾欢只替自己腹中的孩儿委屈:“以周身通红的鼠幼崽入羹,是要诅咒我的孩儿生不下来,胎死腹中么?”   ☆、第四章 :双归旧梦,仇何以忘 耿幼枝那精致的面容因为畏惧而显得苍白,红润的唇瓣已经失了好看的颜色,只是瑟瑟的轻颤。“侧福晋,妾身不敢,妾身真的没有这样歹毒的心思……” 李怀萍看她敬畏成这个样子,少不得替她说两句话。“年妹妹,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地方错了,耿格格不至如此。何况几只连毛都没长的幼鼠崽做不得数的,哪里就有什么诅咒之效,还不是无稽之谈,你又何必为此而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你起来吧。”年倾欢并不是因为李氏的几句话,就轻易的放过耿氏。虽然上一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但她也不相信耿氏有胆子在这时候触霉头。“如果真的要诅咒本侧福晋,大可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去做。你也说了,你一大早起就亲自动手做这些小食,又亲自送来,想必没有人会笨到白费自己的心思不说,还陷自己于险境。” 看着耿氏大气儿不敢出,唯唯诺诺的样子,倾欢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么威严。相反,她只觉得可笑。无论风光多盛,她终究是死在了心爱之人的算计里。那么前一世的跋扈张扬,落在旁人眼里,不就是茶余饭后的笑料么? “好了,你起来吧。”再看耿氏一眼,年倾欢朝乐瑶摆了摆手:“撤下去便是,不必大惊小怪。” 乐瑶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分寸,连忙谨慎的福身:“奴婢冒失了。”随后,她捡起被自己仍在地上的黄杨木食盒方盖,皱着眉盖好,紧忙就提了出去。 耿幼枝这会儿才敢站起来。红红的眼眶,以及紧紧皱着的眉头,让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觉得轻松。“侧福晋,妾身真的没有……” “知道了。”年倾欢不想浪费力气:“没有便没有罢。” “是呀,我们都相信不是你做的。”李怀萍少不得打圆场:“只是东西总是经过了你的手,而与你相近的人也都碰过。怕就怕是这些人里面,有心怀鬼胎的。幼枝妹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回去了定要好好查一查,如果真有这样的狗奴才在身侧,必得要严惩不贷。” “多谢侧福晋见谅。”耿幼枝先是朝年倾欢福了福身,再屈膝向李氏致谢:“多谢侧福晋提点,妾身一定会好好查清楚此事。” 乐瑶去而复返,脸色缓和了不少:“侧福晋,下院传了话来,说乐琴醒了。” “醒了就好。”听了这话,年倾欢多少是高兴的。上一世,宫里的路那么艰难,多亏了乐琴与乐瑶相伴左右。且乐琴也是三番两次救过自己的,当然是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李怀萍懂得察言观色,这会儿便告辞:“那我同耿格格就不打扰了,年侧福晋,你好好歇着。有空我们再过来瞧你。” “替我送出去。”说真的,倾欢疲倦,根本不想和这些人虚以委蛇。无论是假意的讨好,还是真心的厌恶,她都不愿意理会。或者说,她是疲倦的心灰意冷了。“咱们去看看乐琴吧,也难为她了。” “是。”乐瑶没想着侧福晋愿意走动,脸上慢慢的露出笑意。“侧福晋,您别怪奴婢多嘴,其实方才的事情,您何不交给福晋处理。先是走水,再有那耿氏恶心人,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是这府里的人心太狭隘,根本容不下您和您腹中的小阿哥。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才是啊。” 总感觉这一次醒过来,侧福晋有些变了。成日里不再将王爷挂在嘴上,也不愿意理会府里的人与事。乐瑶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 “为了不相干的人事费心劳力,只会叫我烦闷。”年倾欢简短的一句,便不再往下说。披了件半厚的斗篷,由着乐瑶系好带子:“走吧。” “是。”乐瑶知道侧福晋不喜欢听,也就不再多嘴。默默的沿着回廊,陪她到了乐琴所居的下院门外。 可以清晰的听见乐琴的哭声,年倾欢的心微微的揪紧。可怜她还不到十五,就遭这样的罪,当真是劫难。“乐琴,你好些了么?”她关心的问,在推门进去的一瞬间。 “娘娘,娘娘您没事儿,您真的没事儿……”乐琴见是年倾欢走进来,登时止住了哭泣。“吓死奴婢了,娘娘,您可知道,您一走……” 乐瑶有些诧异,怎么好端端的,乐琴会称呼侧福晋为娘娘?“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她小声的提醒对方,不要再说下去,以免坏了规矩。 可年倾欢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连忙支开乐瑶:“我有些冷,你去小厨房熬点白粥来。记着,要亲自看着,不许假手他人。” “奴婢明白。”乐瑶点了点头,可目光里的疑惑仍旧没有消退。“奴婢告退。” 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年倾欢赶紧走到近处:“乐琴,你是不是也没忘记从前的事情?” “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乐琴茫然的看着年贵妃点头:“您一走,齐妃娘娘就带着熹妃来了咱们翊坤宫。说是要替皇后娘娘操持琐碎事儿,实则是变相逼问翊坤宫上下……交代以往宫里那些无头公案乃是娘娘您所为。奴婢抵死也不肯承认,于是,于是就被……” 说到自己的死,乐琴满脸是泪:“奴婢被她们送进了慎刑司,用烫红的烙铁一下一下的烫,奴婢到死也忘不了,那种灼热的痛,以及肉皮滋滋作响的声音……” 看着她的表情扭曲,年倾欢的心一缩。“是我连累了你。” “不,娘娘,能侍奉您是奴婢的福气。”抹了一把泪,乐琴的眼底只剩下恨。“娘娘,奴婢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咱们会回到从前的雍亲王府?” 这个问题,年倾欢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许,老天觉得咱们太可怜,想给咱们一次重新活一回的机会。” “哼!”乐琴方恢复平静的脸上,骤然腾起了阴毒恨意:“不,娘娘,老天一定是知道咱们深仇未报,死不瞑目,所以叫咱们回来复仇了。”   ☆、第五章 :痴心错付,相伴枉然 福晋的房里檀香的气味略显得浓郁,李怀萍只觉得吸入了肺,呛得窒闷。“福晋,不是妾身想着来搬弄是非,只是接连的几件事情,都是冲着年侧福晋去的,未免太惹人注意。再往深里说,年羹尧如今乃是咱们王爷的家奴,来日……” 有些话,轻易宣之于口并不妥当。李怀萍拿捏了分寸,只说恰到好处的话。 “你是个明白的。”静徽自然知道她的来意。府中每一个人不都是这样的心思么?希望自己成为王爷最心疼的,希望面前没有绊脚石。“耿氏应当不是故意的,总归年侧福晋没有追究,这件事情也就算了。” “是。”李怀萍知道,福晋一准儿是用这样的话敷衍过去。“妾身明白福晋的苦心。” 静徽叹了口气:“你能明白自然是很好,只是许多人都不明白。眼下,王爷的处境岌岌可危,成与不成,不过在于皇上一念之间。但失之毫厘的差别,来日必当差之千里,本福晋和你、年侧福晋都该有一样的心思,那便是好好的辅佐王爷,得偿心愿。” 李怀萍从福晋寡淡的表情之中,渐渐的觉出了坚决之意。皇位啊,那是多少人觊觎的宝座,如果自己的夫君真的能脱颖而出,一朝即位,君临天下,那自己也再不是一个亲王侧福晋那么简单了。甚至,自己的孩儿,来日可以荣登大宝也未可知。满满的期待,终究在她眼中凝结成深深的信笃:“福晋放心,妾身一定尽力协助您平息府里的各种风波,确保王爷能无后顾之忧。” “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静徽凝眸转笑:“年侧福晋身家不俗,性子难免傲慢了些。而你系出书本网,乃是大家闺秀,又是较早入府,一直陪在王爷身边的人。必得要给府里诸位女眷做表率。但凡有事,多忍多让也就过去了。” “是。”李怀萍才应声,就听见门外有动静。“谁在外头呢?” 映蓉慢慢的走进来:“福晋、侧福晋。” “何事?”静徽淡然的问。 “王爷回来了。”映蓉的表情说不上哪里奇怪,总之不似平常:“王爷回来的突然,奴婢本想请福晋相迎,但王爷说不必,自行去了年侧福晋房中。” 心中虽有微微失意,静徽仍然只是淡然的笑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年侧福晋如今孕中,王爷惦记着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映蓉,你去准备好干净的衣裳等下给王爷替换,再叫小厨房备好王爷喜欢的菜色。” 李怀萍也长久不见王爷,心中落寞。没有年侧福晋之前,她的恩宠,可以和福晋平分秋色。现在倒好,福晋用端惠维系恩宠,而自己则只能用子嗣维系,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吧? “侧福晋,王爷回来了。”乐瑶欢天喜地的奔进来,卷进了又凉又瑟的秋风:“已经走到廊下了。” 年倾欢正望着窗棂发呆,一听这话,只觉得头晕的厉害。“怎么忽然就回来了?”她记得,这个时候,先帝身边是离不开人的。只是容不得她多想,厚门帘再度被掀起,那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倾欢!”胤禛快步走进来,直奔内室。“听闻你日前连夜为皇上抄经祈福,惊遇走水,现下好些了么?我担心的厉害,特意赶回来瞧瞧你。” 梦中的人就在眼前,年倾欢身子一颤,险些歪倒。 “倾欢,你怎么了?”胤禛眼疾手快,上前一大步将她托扶在怀中。“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温润的眸子,温热的气息,以及他身上沉甸甸的薄荷清凉气,将年倾欢密不透风般的重重裹住,叫她窒闷压抑。可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那么的熟悉,恍如梦中。梦里的雍亲王胤禛,是她心爱的男人。“王爷,妾身无碍。”年倾欢很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因为这样的怀抱叫人痴迷,她很怕自己会再次沦陷。 同样的火坑,难道跳一次还不够么? “别乱动,怎么脸色这样难看。”胤禛的手掌虽然很厚,但指尖上的力度却刚刚好。将她稳稳扶住的同时,给她温柔的抚慰。“等下请个御医好好来瞧瞧,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等着我回来。知道么?” “王爷……”年倾欢忽然很想问,您真的想要我腹中这个孩子活下来么?可这样的话,对着这样温润的眸子,她实在问不出口。 看着满腹心事的她,胤禛明眸转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虽然现在朝堂之上,的确危机四伏,皇子之间你争我夺,早就不再和睦了。可我有信心,能得到属于我的一切。再者,不是还有你兄长年羹尧以及舅舅隆科多的匡扶么!” 这样的事情,胤禛不会轻易对府里的女眷说。但守着年倾欢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很知心,从不避讳。言罢,胤禛对上了年倾欢满含雾气的双眸,疑惑的问:“怎么这样看着我,如此陌生似的?不过是十多日不见罢了!” “十多日不见?”年倾欢不会算这笔账,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足足陪着他走了许多年。这许多年的相扶相持,情比金坚,不过是她自己为是的劫难。这一世十多日不见,她已经不再懂面前的人了。或者说,之所以陌生,是她从来就没有懂过他的真心。 “我知你想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何尝不想你呢。”胤禛俯首,很自然的落吻在她光滑脸颊一侧。于后,他轻轻的啮啄她软软的耳垂几下:“过了这些时候便好了,能与你朝夕相对,长相厮守的日子还长着。” 他口中每一个含情脉脉的字,都像是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戳在年倾欢的心口上。那种痛楚,让她禁不住颤栗,呼吸越发的困难。一边对着自己说爱的人,一边给自己下毒,这算是真正的口蜜腹剑吧?“王爷……”她终于忍不住推开了他,毫不犹豫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早已死过一回的自己,生生的别过脸去。 胤禛有些愕然,她这样的举动很是反常:“倾欢,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第六章 :爱短恨长,离别在即 从来没试过,毅然决然的从心爱之人的怀里挣脱。也是从来没试过,用如此冰冷的表情回绝他的柔情脉脉。年倾欢甚至不想看他的双眸,听他的声音,嗅到他身上那凉凉的苦涩。因为无论是他眸子里的深刻,还是他铿锵有力的承诺,亦或者是他给的熟悉与呵护,年倾欢都不会分。 什么是真心使然,什么是权力驱使,陪伴在他身边些许年,恩宠优渥的她尚且都不会分。何况现在的她,只是个没有心的活死人。 “王爷宽心,妾身没事……”未免做的太过,年倾欢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蹙眉深吸了一口气:“不过就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不听话,蒸腾的妾身有些想呕罢了。” “原是如此。”胤禛松了口气,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慢慢的将她转向自己。“这个孩子这样好动调皮,将来一定是个万夫不当的勇夫,继承了本王的睿智英明,你的心思细腻,定成大器。不如,就叫福沛吧?如何?” 年倾欢只觉得万箭穿心,痛的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福沛,这个孩子生雍正元年五月降生,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尚且未能足月,又有什么将来可言。就算生的再好,再聪慧,也不过是徒来这世上白走一回,领略的乃是至亲的薄情与狠戾。 “你不喜欢?”胤禛看他半天不做声,少不得低下眉目,贴在她的耳畔问。“咱们的孩子,都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孩子。本王总想着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 “多谢王爷。”年倾欢不想再听他说这样的虚伪之言:“妾身很喜欢。”心里的那个想法更加的坚定了,她想离开雍亲王府,她要离开这个让她爱之深恨之切的夫君。哪怕不做年家的女儿了,她也不想成为贵妃。打定了这个主意,年倾欢反而觉得平静了许多。 死而复生,她是一定要和自己的命数斗一回。 “你喜欢就好。”胤禛抚了抚她脸侧:“十多日不见,你怎么清减了许多?是小厨房的菜肴不合胃口么?福晋没有遣人多多照应着?” 提起福晋,年倾欢忽然觉得这是个摆脱与他独处的好借口:“王爷,福晋对妾身照顾有加,成日里总是来陪着妾身说话,宽慰妾身。您难得回府一趟,不如去瞧瞧福晋吧。想必福晋也有许多的担忧与不安。” 胤禛看着她浅浅微笑的样子,不免回以温柔:“也好,那你好好歇着。记得,什么事情,都不及你的身子要紧,知道了么?” “是,王爷,妾身记下了。”年倾欢慢慢的朝他屈膝,微微福身。“妾身恭送王爷。” “好。”临出去之前,胤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依依不舍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一点儿别的心思来。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眼前,年倾欢才委屈的掉下泪来。这么多年的痴心一片,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就因为自己是年羹尧的妹妹,就因为自己生下的孩子,有一半年氏的血统?那一开始,何必要给那么多的温柔,那么多宠爱?那么多假希望呢? “娘娘,您没事儿吧?”乐琴走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年贵妃满面是泪。再见故人,百感交集的滋味,她如何会不懂。就如同她在院子里遇见了齐妃一样,上一世逼死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她却只能屈膝福身,道一声“侧福晋安好”,旁的,硬是做不到。“咱们来日方长呢,您实在不必难过成这个样子。” “乐琴,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走?”年倾欢直截了当的问。 “娘娘,您的意思是……”乐琴有些发蒙。她蹙着眉头,慢慢的走近年贵妃身侧:“奴婢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死亦何惧。只是娘娘,您要去哪儿?” 年倾欢叹了口气,抚了抚自己上算平坦的腹部:“我不是什么娘娘,也不想当什么侧福晋了。我要离开雍亲王府,离开这个折磨了我一生一世的夫君。可能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福沛的命。对我而言,这个孩子,比辜负我一世的皇帝更要紧。” 没想到年贵妃会萌生这样的年头,乐琴当即就慌了。“不行啊贵妃娘娘,不是奴婢不愿意随您离开这里,而是您若在这个时候离开,皇上必然会对大将军不利……” “不会的。”年倾欢很坚决:“这时候,正是皇上用得着哥哥的时候,他是万万不会拿自己的皇位做赌注。就算我不在了,他也一样会保全年家的荣华,以及哥哥的名誉。而且……” 脑子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哥哥的脾气我是最了解的,要不是因为我颇得皇上的眷顾,他也不敢在朝野之上结党营私,震慑皇权。少了我这层屏障,哥哥的气焰也必然收敛许多,可能他会更加懂得保护自己和年氏一族。这么看,没有我才是最好的打算。” 乐琴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只有熊熊燃烧的火光。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自己惊如鬼魅的嘶叫,充盈在她的耳边,让她越发的不能清醒。好不容易,她没死,她带着恨重生,回到了三年前,她终于又看见了那些逼死她害死她的人,叫她怎么能甘心还没有斗,就远远的避开这些是非,乖乖的认输呢? 与年贵妃不同,乐琴觉着,她之所以能死而复活,就是老天可怜她有太多的不甘心,叫她回来报仇了。所以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年贵妃离开雍亲王府,离开红墙金殿。“娘娘,可是咱们有什么法子能逃出这里呢?而且,您现在还怀着身孕,多有不便,怎么能平安的离开这里而不被发现呢?再说,皇上是不会让他的阿哥流落在外的!” “诈死。”年倾欢毫不犹豫的吐出这两个字。“乐琴,有一种药,喝下去能够让人气息减慢,脉搏微动,犹如死去一般。在娘家的时候,我曾听入府驱魔的萨满法师说起。只要我们能弄到这种药,找一个契合的时机,那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只是,你是否愿意随我离开这里?”   ☆、第七章 :此消彼长,恩宠如是 虽然很不愿意,可乐琴的脸上只有温然的微笑:“娘娘,不管您是贵妃也好,是侧福晋也好,还是只是个寻常人,奴婢就是您的奴婢,您去哪儿,乐琴便跟着去哪儿。”违心的话,她说的有几分真,但也就仅仅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当恨填满了她的心,其余的一切就显得根本也不要紧了。乐琴私心希望年贵妃不要离开皇上,不要离开原本属于她的荣华与显赫,哪怕这些是建立在尔虞我诈的险斗与朝不保夕的威胁之下。“娘娘,您可曾想好了法子?” 年倾欢摇了摇头,但她能肯定一点:“咱们都是经历过一回的人,对之前的事情也都心中有数。现下已经是十月了,先帝偶感风寒,龙体抱恙,但至十一月十三之时就……” “娘娘,您的意思是,在那个时候出逃?”乐琴不禁心颤。 “不错,届时,府里的人只会惦记着先帝的丧仪,以及新君登基,哪里会顾得上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女眷。”年倾欢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凉透的冷笑。“到时候,大清的史册之上,便不会有年贵妃此人。雍正元年的起居录上,只一个‘殁’字就是结束了我不堪的一生。”年倾欢敛去了眼底的不舍与无奈,尽量平静自己千疮百孔的心:“结束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全当老天怜悯,又赐给我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这是真心话,年倾欢很渴望宫外的日子。没有争斗,没有杀戮,没有勾心斗角,只是简简单单的谋生,有衣穿有饭吃即可。虽然再不可能锦衣玉食,日子要清苦许多,但是安心啊。午夜梦回之时,她再不用心里默念佛号,一遍遍的为自己双手染满鲜血而忏悔。“乐琴,你现在要做两件事,一是,算一算我们能带走多少盘缠,为日后生计打算。二是,派人暗中找到总去年府祈福的那位萨满法师,请他赐药。算起来,我们只有月余的时候来准备这些事情了,你抓紧些。” 乐琴点头应是,随即问:“那乐瑶呢?娘娘是否带她一起走?” “到时候再说吧。”年倾欢没想那么远:“但在此之前,这件事千万不可以让旁人知晓,以免横生枝节。” “奴婢明白。”乐琴虽然是应下来了,但她根本不想照办。“贵妃您好好歇着,奴婢告退了。” “好。”年倾欢握着帕子,慢慢的擦拭了自己的脸颊。这便是胤禛落吻之处。这样凉薄无情的人,偏要做百般疼惜的样子,简直滑稽可笑到极点。反感夹杂着深深的厌恶,使得她一下接着一下去擦拭自己的脸,直到冰洁的肌肤都擦红了才终于停下。 ———— 静徽看得出来,胤禛的脸色并不好,少不得默默的奉上热茶,没有多一句不该说的话。 倒是从年侧福晋的园子里,跟着他来的李怀萍,一直喜滋滋的相伴在侧。“王爷,福晋早已经备下了可口的菜肴,都是您爱吃的。不如妾身这就让人呈上吧?” 呷了一口热茶,胤禛扫了一眼李氏:“这倒不必,只是许久未曾查问弘时的课业,不知道他近来是否有所长进。” 提及阿哥的课业,静徽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呼啸而来的痛苦,几乎将她吞噬。她记得很清楚,弘时才满一岁的那一年,她的弘晖走了。一晃也十多年过去了。时间真的很快,带走了她心爱的阿哥,却没有减轻她内心分毫的痛楚,相反还与日俱增。 “回王爷的话,妾身平日督促的紧,弘时并不敢怠慢。且他自己也知道上进,用心跟着师傅在学。”李怀萍诞下三位阿哥,活着的也就只剩下弘时了,她怎么可能不尽心去督促这个唯一的指望。“等王爷有空,妾身一定让弘时来给您请安。” “唔。”胤禛又抿了一口热茶,茶香浓郁清凛,是他一贯喜欢的味道。转而对上静徽温热的眼眸,语气没有明显的不满:“方才瞧过年侧福晋,觉着她清减不少,似乎心有余悸。究竟后院走水是怎么一回事?” 静徽连忙起身,福道:“回王爷的话,妾身已经着人仔细查问了。原是风吹倒了烛台,烧着了帷帐,才使得火势蔓延,惊着了年侧福晋。是妾身没有尽力管好府中的事情,也没有照顾年侧福晋周全,还望王爷恕罪。” 李怀萍也赶紧随着福晋起身,福道:“福晋所言不差,事后妾身也仔细的询问过当日守夜的小厮,并无发现可疑之人,可疑之处。还望王爷明察。” “罢了。”胤禛并不看她的双眼,也不管这话是真是假,直接道:“是风吹倒了烛台,还是有人使风吹到了烛台都不打紧。本王既然将府里一应的琐事交给了福晋打理,福晋自然不会让本王忧心。” 静徽只觉得千斤重担压在她身上,沉重的几乎不能呼吸。“妾身明白,妾身必然不会让王爷忧心。”说来说去,雍亲王心里最在意的人始终是年氏。这件事情无论是何人所为,似乎含射是她这个做福晋的在默许与纵容。“妾身必然好好照顾年侧福晋,不会纵许再有如此的事情发生。” 李怀萍听着王爷的语调,心里也是微微不畅快。但福晋尚且得忍气吞声,更何况是她呢。今时今日,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跟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争高低?除了沉默,她只能尽量的敛去眼底的落寞与不甘。还好她还有弘时……单凭这一点,她就比福晋要幸运许多。 “福晋能这么说,本王总算是安心了。”胤禛长出了一口气:“本也是多事之秋,接连不断的事情让本王应接不暇,自然,你们也是一样。辛苦你们了。” “妾身不敢当。”静徽扬起头,清澈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熠熠的流光藏不住她心里的情愫。“王爷,您也累了,若不想进膳,不如小憩片刻再入宫?” 胤禛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温然一笑:“本王惦记着皇上的龙体安康,这就要回宫去。替我更衣罢。” 虽然很是不舍,但静徽只能应是。 李怀萍识趣,默默的后腿几步,旋身走出了福晋的内室。 没有恩宠,王府的岁月,谁不是如同中药一般,苦苦煎熬在文火之上,慢慢的炖出更加浓郁的黑汁?   ☆、第八章 :乐见其成,坐观美斗 耿幼枝来到福晋的房门外,才从映蓉口中得知,王爷已经离府出宫去了。精心装扮的容姿,映着午后金灿的秋阳,显得那么萧瑟。“王爷才回来片刻,这么快又回宫去了,奔波劳碌,可要保重身子才好。” 映蓉甜美一笑:“格格说的是,福晋也是担心呢。” “不知福晋是否得空见妾身,妾身有事禀明福晋。”耿幼枝原本是想过来给王爷请安的,没想到人走的这样快这样急,丝毫就是摆明了不关心府里其余的人与事,叫她好不伤心。 “自然有,格格里面请。”映蓉伶俐的前头引路,领着耿氏走进了福晋的厢房。“福晋,耿格格来了。” 静徽瞥了那道纤细的身姿,脸上的笑意不经意的透出无奈。“怎么不早些过来,王爷已经出府了。总归你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王爷了。” “妾身此来,一则是为了给王爷请安,既没赶上倒也罢了。王爷一心惦记着皇上的圣体安康,妾身不能不懂事。二则,乃是为日前一桩丑事而来,妾身亲手为年侧福晋烹调的早膳,硬是让人动了手脚,丢了几只红彤彤的鼠崽于其中……”耿格格从福晋的表情看出,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虽然年侧福晋并未怪罪,但终究东西是经了妾身之后,故而不得不前来禀明福晋,澄清此事。” 倒是头一次听说,静徽不免诧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福晋,两日之前。”耿幼枝沉着脸道:“原本两日前,妾身就该禀明福晋的。但未免给福晋添忧,妾身只好查明之后,再来回禀,还望福晋见谅。” 心里总算是明白了什么,难怪王爷今日的脸色这样不好看。自己照顾府里的人与事,自诩周全,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细枝末节出现了纰漏。静徽不知道,王爷不肯在府中进膳,是否与这几只鼠崽有关,但心里很不是滋味。“罢了,你也有你的打算。” 示意耿氏起身,静徽才问道:“究竟是谁如此张狂?” “回福晋,那一日除了妾身,唯有海莲碰过为年侧福晋准备的汤羹糕点。”耿幼枝有些委屈,语调饱含酸涩:“妾身仔细回想过当日的情形,只在最后缺了枣粉的时候,妾身领着侍婢去取。怕也就是那个时候,海莲就此机会下的手。” 听她的语气,似乎也并未坐实就是海莲所为。“府里的事情,许多都是捕风捉影。”静徽慢慢的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碧螺春轻轻掀开杯盖,只淡淡一嗅却又放了回去。“若只是捕风捉影,便没有用处了。何况此事,年侧福晋不是也没有追究么!” 耿氏闻言脸色一瞬发白,洁白的贝齿轻轻的咬住下唇,只一瞬间,又松开。“福晋,不是妾身无风起浪,也不是恼恨此事险些污损了妾身的名誉清白。而是,关乎王爷的骨肉,倘若年侧福晋因此而动怒,致使腹中胎儿不适,那妾身岂不是成了王府里的千古罪人。 此人朝着年侧福晋的骨肉下手,偏是用了嫁祸的歹毒伎俩。妾身也怕她不肯善罢甘休,或许还有下一回,那……” 看着福晋面有难色,耿幼枝缓了口气:“妾身不光是因为见过海莲去小厨房,才怀疑她。妾身问过下院的小厮,事发的前一天。武格格说房里有老鼠,特意让人将楠木衣柜都移了出去,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倘若看见海莲是巧合,那武格格事发之前捉过老鼠也是巧合,可府中上下的传言,总不会是巧合了吧?” 静徽明白她的意思,海莲是格格武氏的近婢,而武氏自小产之后,一直四处散播谣言,说她的孩子,是被年侧福晋算计去了。“这样吧,你既然怀疑,本福晋便遣人请武格格过来,当面问一问。只是,这种事情总归是好说不好听,而你又没有真凭实据。如若她不承认,难免起口舌之争。撕破脸皮于你于她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可想明白了?” 耿幼枝点了头:“福晋,妾身无意得罪年侧福晋也已经得罪了。妾身就是想弄个明白,到底何人这般容不下王爷的骨肉,容不下侧福晋的骨肉,也容不下妾身。” “映蓉。”静徽不动声色的唤了一声,轻声漫语的吩咐:“去请武格格来本福晋房中。” 武歆音领着海莲来到了福晋的房中,并不知道所为何事。“福晋安好。” 从她的身形与步态不难看出,自小产之后,她还是有些虚弱。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扶风的弱柳。静徽知道,失去孩子不光是伤身,更多的还是伤心,故而忙道:“身子未曾痊愈,且坐着说话吧,难为你走这一遭了。” “福晋言重了,妾身已经好多了。”武歆音朝耿氏点了下头:“耿格格也在这里。” 耿幼枝有些不自在,只是轻轻颔首。 “本福晋请你过来,是想问一件事。”静徽软言细语:“两日前,听说你房中闹鼠,着人清理过,可有此事?” 武歆音不明所以,颔首应声:“确有此事,足足折腾的大半日,才将房里那些不速之客请出去。只是,为这些琐碎事儿惊动了福晋,妾身有愧。” “敢问格格一句,不知房中擒住的,是何种样子的老鼠?”耿幼枝不想让福晋太为难,故而自行开口。 “这便不知晓了。”提及那些老鼠,武歆音就不寒而栗。“尽是些恶心可憎的样子,何以能见。小厮们擒住了,丢出去就是了。侍婢们收拾好了东西,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我并未曾亲自去瞧过。” 话从口出,武歆音不禁明白了什么:“耿格格何故有此一问?难不成,我房里闹鼠也有不妥?” “房中有鼠,并不曾有不妥。只是汤碗中又幼鼠,就得另当别论了。”静徽终于抿了一口碧螺春,才觉得这茶放的久了,香气已经散的差不多,反而不及嗅着清心。“尤其还是出现在年侧福晋的汤羹里。”   ☆、第九章 :波澜不惊,闲听莺声 武歆音着实愣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福晋,妾身房里的确有老鼠,但府中上下,如此之多间厢房,不可能就只有妾身房里才有老鼠吧?再者,如此寻常之物,府外也到处可见,怎的就知道,汤羹里的幼鼠是妾身房里捉到的?” 只笑不语,静徽犹如不闻。这么多年来,女眷间的不和睦,拈酸吃醋,嫉妒陷害,她早就看腻了。反正话已经挑明了,这两位格格是必然要争一争的。 “太多凑巧了,容不得人不多想。”耿幼枝微微一笑:“武格格也实在不必动气。清者自清,当着福晋的面儿,把话说透就是了。总不至于少一块肉的。” 这话,倒像是故意提醒她刚刚小产。武歆音明白此事必然和耿氏有关,扬起笑脸,平和的问。“耿格格似乎比我更晓得,那些腌臜的东西,是怎么进了年侧福晋的汤碗里吧?既然如此,妾身愿闻其详。” 同样的话,耿幼枝自是不愿重复。然而不说倒显得是她理亏了。“那就要问海莲了。” “哦?”武歆音依旧风淡云轻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海莲。“耿格格有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海莲你说个明白。” 海莲一头雾水,眼底也只有迷茫。当然她还是依照礼数从武格格身后绕到前头来,朝福晋福了福身。“奴婢不明白耿格格的意思。那一日武格格房里有鼠患,都是小厮擒住清除。奴婢与其余的侍婢只是负责打扫干净了房里的每个角落。至于那些老鼠是怎么处理的,奴婢着实不知。” 静徽点了下头,依旧不多发一言。似乎这台戏,不管她做不做声,都有法子唱下去。 武氏自己不开口让侍婢答话,耿幼枝也不想降低自己的身份。“访烟,你来说。” “启禀福晋,当日奴婢侍奉在耿格格身侧。格格早起着人采摘新鲜的莲藕,亲自清洗、切条、磨粉,为年侧福晋制成莲藕羹。后因为糕点需要枣粉调味,而小厨房没有,便吩咐奴婢随行回房去取。临走之时,正巧碰上海莲进了小厨房。” 海莲不由委屈,垂首再度福身:“奴婢之所以前往小厨房,乃是我家格格服药口苦,让奴婢去取些蜜饯金丝枣。奴婢并不知道耿格格为年侧福晋准备了莲藕羹,更不敢往里面丢些污秽的东西。还望福晋明鉴。” 看着海莲一脸的诚恳,静徽轻“唔”一声:“那你逗留了多久?可曾瞧见再有人进了小厨房?” 摇了摇头,海莲如实道:“我取了蜜饯和金丝枣,便赶紧奉于格格了。并未曾逗留,也没有刻意去瞧还有谁进了小厨房。” “哼。”尽管耿幼枝嗤鼻,但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不是我要疑心你海莲,我去取枣粉的功夫不过片刻,回来的时候,也并未瞧见其余人。而这期间,只确定你一个进了那小厨房。前一天又偏是武格格房里捉过老鼠。前两个月又偏偏是……” 话到嘴边留半句,耿幼枝慢慢的看向武氏,幽幽的叹了口气,终是安静了下来。 “偏偏是什么?”武歆音追问。“怎么耿格格不继续说下去了?” “不必多言,各人心中也是明白的。”耿幼枝毫不让份儿,却也不多言半句。 武歆音只觉得胸中窒闷,只是这样的事情,福晋自有论断。强辩只能显得她气量狭窄。“前两个月,妾身不慎小产,腹中不足三月的胎儿就这么没了。着实让妾身悲愤交加。随后不久,便查出年侧福晋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掰着手指头算算,她腹中的孩儿与妾身没有的那一个,显然是差不多大。终究还是年侧福晋的福气好些,不似妾身这样福薄。” 默默的点了点头,静徽表示赞同:“福气这般事,由不得人。总归你还年轻呢,以后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是。”武歆音释然为笑:“命数如此,妾身也无法。只能养好身子,以待来日。这些日子,多亏了福晋多番照顾,悉心开导,才使妾身走出了阴霾与苦痛。”言止于此,她慢慢的起身,感激朝福晋一福。“妾身在此谢过福晋大恩。” “不过是本福晋分内之事。”静徽微微笑着示意她起:“你能释怀才是最好的。”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耿幼枝心里忽然没底了。显然福晋并不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海莲所为,如不是海莲所为,就扯不出武氏,那今日这番话便白说了。且还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武格格胸怀坦荡,幼枝钦佩。但倘若是换做格格瞧见访烟,难道不会心生疑窦么?” “你这么说,就是认定是我喽?”武歆音不慌不忙的对上耿幼枝的双瞳:“只要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是我所为,我随你处置。否则,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搅扰福晋的清静,也别拿这件事情再来诬陷我。” 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可就是没有证据,耿幼枝只觉得胸口快要被怒气顶裂,直直的撕出几道血口子来。“我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海莲所为,可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她是清白的。如此,只有一个法子了。” “怎么?你想动用私刑不成?当着福晋的面,恐怕这样的事且轮不到你做主。再者,海莲是清白的,她没有做过,凭什么要无端的被责罚羞辱。屈打不成,保不齐你还要当着阖府上下,向她赔不是呢!你肯么?”武歆音知道,耿幼枝即便再气盛,也不敢丢这样的脸,于是话凌厉了几分。 “你别欺人太甚。”耿幼枝脸颊的潮红慢慢的呈现,似乎已经很难压抑自己的情绪。“分明就是你的嫌疑最大,怎么还敢红口白牙来指责旁人的不是。我与你平素没有什么仇怨,何必要这样诬陷我?” 武歆音连连冷笑,声音却控制的很是得体。“笑话!平素无仇无怨,我何必诬陷你。” “你别以为你狡辩,就可以逃避罪责。”耿幼枝看穿她不会承认:“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证据了么?是非要我拿出来,你才肯承认么?”   ☆、第十章 :迎刃解难,轻灵心思 眼眸微微一紧,武歆音轻呼了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有,你便拿出来吧。”咬紧牙关,乃是因为她多少了解耿氏的脾性,真有铁证,一早就已经呈交福晋了。何必在这里多费这些口舌。 “好。”耿幼枝见她依旧不松口,已经没有耐性。“访烟,把东西呈上来,请福晋过目。” “且慢。“骊珠般的声音稍显悦耳,跟着进来的人则让大家眼前一亮。浅蓝色的花缎绣着零星的几朵拒霜花,橙粉的花蕊,以米珠挑了银线绣成,虽不奢华,却格外别致透着一股灵秀。而真正让大家瞩目的,则是她一耳三钳垂下的海蓝宝坠子,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的颤动,窸窸窣窣。“给福晋请安。”钮祜禄雁菡端正的行了礼。 耿幼枝没想到她会来凑热闹,脸上隐隐的不悦。但终究没有急切的表现出什么来,只待福晋开口询问原委也就是了。 “有什么话,坐下说吧。”静徽示意映蓉看座,淡然的看着这样一位娟好静秀的女子,思绪一下子飞远了。好似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怎么可以给人如此轻灵,如此虚幻的感觉,如同画上面容姣好却相邈云汉的女子。 雁菡谢过福晋,容止优雅落座。“妾身此时叨扰,乃是事出有因。那一日年侧福晋的侍婢瑶琴提着黄杨木的食盒丢掉,妾身正好瞧见。心里禁不住好奇,妾身于她走后,打开了食盒,也看清楚了里头的东西……” 听到此处,耿幼枝不免反胃。说真的,那食盒里的腌臜之物,她再不愿想起。“钮祜禄格格该不会看一眼,就知晓那东西是如何掉进藕粉里的吧?”心里满是疑惑,这一位格格,平日里沉默温和,不与人深交,不晓得今日何以站出来替武氏澄清。 “正是如此。”雁菡不紧不慢的吐出这四个字,彷如清风相送,徐徐的飘进旁人耳中,绵软舒适。 “这怎么可能?”耿幼枝当然不信她的话。“只看一眼那污秽之物,格格你便能得知是从何而来?哼,除非是你亲手扔进去的,否则谁也不会相信此言属实。”将目光锁定清新优雅的钮祜禄氏,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个人了。无端的,她何必要强出头呢?这哪里是她平素的作风。何况武氏和她没有特别的交情,帮了也是白帮。 “若我说一句,乃是耿格格你的侍婢太过粗心,你可相信。”雁菡眼尾柔和的流光,飞快的扫过耿氏的侍婢访烟。“那些鼠崽,原本是在食盒上的夹层中藏身的。众所周知,这种黄杨木的食盒可将筷子、汤匙放在盒盖内的夹层之中。取的时候,如同拉开抽屉一般,只要将夹层的小凹槽拉出来,方便至极。 然而那些鼠崽,正巧就在这一层里。想来是访烟先盖上了食盒盖,后才放进筷子。也正是那个时候,不干净的东西,就掉进了热气腾腾的藕粉羹中。” 访烟吓得身子发颤,连忙跪下:“启禀福晋,奴婢的确实先将食盒盖好,后取出夹层的抽凹槽,将筷子和小银勺放好。却未曾听见,有东西掉落在汤羹里的声音。奴婢真的不知晓,为什么会这样,求福晋恕罪,求福晋恕罪。” 耿幼枝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曲折。她苦寻无果的陷害之徒,竟然就是自己的近身侍婢。“这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访烟根本就没有听见声音。” 雁菡不温不火的朝她微笑,声音更是清淡:“耿格格有所不知,之所以敢来福晋这里打搅,澄清此事,乃是因为我有支持这说法的依据。” 她的话音落,近身侍婢初蕊提了那一日所用的食盒进来。 “福晋,原本就是污秽之物,本不该污了您的眼。但事已至此,妾身只能如此了,还望福晋恕罪。”雁菡一壁告罪,一壁示意初蕊打开食盒盖子,翻过来之后抽取掉夹层的板子。 武歆音只看一眼,就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只因为板子与盒盖之间,一只幼鼠仔活活给挤死,时隔几日,已经变色发出难为的气味。捂着口鼻,别过脸不想再看,嘴里的话却格外凌厉:“看样子也是夹死了有几日了,恶心是恶心了些,却能证明妾身的清白。看来,有些人的心啊,竟然比这腌臜的东西更叫人倒胃。简直臭气熏天!” 静徽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已经看清楚了。“拿出去便罢。想必此时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数了。” “妾身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多谢福晋信任,也感谢钮祜禄格格不辞劳苦,还我清白。”武歆音还是没有从方才的恶心里走出来,胸口闷闷的很不自在。“当然,我亦相信耿格格是对事不对人,毕竟唯有我的侍婢去过小厨房,在最可疑的时候出现,也难保不会让人起疑心。罢了,能弄清楚整件事就好,谁也不必冤枉,谁也不必委曲。” 耿幼枝的脸色讪讪不好,但面对这样的证据,她还能说什么?总不至于是钮祜禄氏为了救武氏,故意弄了这一出吧。“都是妾身莽撞了,还望福晋恕罪。妾身愿意当着福晋的面,向武格格致歉。” 她转过身,才对上武氏的眸子,话还未出口。 对方就清脆笑一声,连连摆手:“免了免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弄清楚就好了。总归此事没有令年侧福晋动怒,亦没有伤及王爷的骨肉,便是最好的了。” 这样一说,越发显得武歆音豁达。耿幼枝更加郁闷难平了。 “好了。”静徽叹了口气:“关上府门,都是一家姐妹。谁不是希望王爷能安安稳稳的陪伴在皇上身侧,不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既是一样的初衷,便没有什么说不清的了。都是一样的为王爷用心,王爷自然记得你们的好处。” 三人先后起身,怀着各自不同的笑意朝静徽福道:“多谢福晋教诲,妾身等谨记不忘。” “雁菡,你留下。”静徽不显声色的吩咐一句,随后对映蓉道:“好好送两位格格回去。”   ☆、第十一章 :互相掣肘,不宁反宁 “雁菡你向来善解人意,今天的事,本福晋要替王爷谢谢你。”静徽对着明白人的时候,绝对是直接的性子。玲珑百转的心思,不如言简意赅的表述。“阖府上下,便是你最能读懂王爷的心意了。不怪王爷总是不住口的赞你。” 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钮祜禄氏的面庞,见她的笑容缓缓收敛,静徽才垂下了眼睑,只盯着自己腕子上洒金皮白玉籽的镯子,沉下心绪。 “福晋,妾身如此,不过是希望府中安宁。万勿在这个时候,生出许多是非。”雁菡顺着福晋的话往下说,但有些好,是吃力讨不到的,她心里也明白。“终究是妾身自以为的一点小心思,实在当不起王爷与福晋的称赞。” 静徽复又抬起头,再度对上钮祜禄氏润如温玉的眼眸:“兜圈子的话,自是不必再说了。既然你平息了这场风波,也不怕再多走几步……” “福晋是要妾身去向年侧福晋解释清楚整件事的始末?”其实来之前,雁菡就应该预料到福晋会有此招。然而当她切实的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心还是禁不住轻颤起来。“不是妾身不愿,只怕年侧福晋安养之中,并不愿意理会。” 将自己手边的茶盏稍微往外推了推,静徽只瞥了她一眼。“愿不愿理会,是年侧福晋的事。肯不肯费这个心,却是你的事。” 若此,雁菡只得起身行礼。“妾身明白了,请福晋宽心。” 看着她优雅的转身,步子轻盈的离去,静徽才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彼时,映蓉正好进来,无声无息的走到福晋身后,替她揉按太阳穴。“你的力道最巧,每每揉过,痛楚便消退些许。” “原是福晋不嫌弃罢了,只是,今日之事,奴婢有些看不明白。”映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多这个嘴,所以出口之言难免犹豫不决。 “有何不明白之处?”静徽依旧闭目养神,只由着她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用力。 “福晋曾说过,王爷如今的处境很是危险……奴婢以为,宫里不安宁便罢,府里总是得安宁才好。今日之事,福晋只要不理会耿格格也就是了,何必还要由着她瞎闹,牵了武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进来。且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到此也算是了结。奴婢不明白,福晋为何有又要让钮祜禄格格去禀明年侧福晋,这两个人,显然是有心病的。映蓉怕事情一旦闹到了,府中各人好不容易维系的平静,也会被打破。如此,对王爷只怕也会不高兴。” 听她这么说,静徽轻微的舒唇,勾起唇角,并不那么明显的笑容带着些许得意。“这便是你不懂了。有时,乱有乱的好处。” “奴婢愚钝。”映蓉是真的不大明白。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安分守己,个个谨小慎微,才算是福晋和睦了府中上下。她实在是弄不清楚,这乱有什么好处。女眷之间,积怨越多,心思越歹毒,心思越歹毒,手段也会使的越凌厉,到头来,还不是让福晋头疼? “君王御下,讲求的是平衡之术。肱骨之臣间互相牵制,互为掣肘,便是谁也不敢觊觎皇权,谁也不敢独霸朝政。如此,君王看似个个都要提防,实则,只要互相平衡,一人高时,安抚另一人。众人低时,制衡运势高者即可。心思费的不必多,却能收坐山观虎斗之效,岂不是一桩乐事?”静徽慢慢的睁开眼睛,眼里的流光炯然有神:“往大了说这些都是帝王治天下的权衡术,可往小了说,放在府里对付这些心思灵巧的女眷们,也未尝不是得心应手之法。终究都是一个样子。” 这一番解释,映蓉总算是听出了意思。“奴婢明白了。”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只是不知道年侧福晋会不会明白钮祜禄格格的‘好意’。奴婢只怕,这一位故作好心的格格,要在年侧福晋哪里吃尽苦头了。” “年侧福晋颇得王爷的宠爱,难免会骄纵一些。”静徽想起年氏自再度成孕以来那轻狂高傲的样子,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自己夭折了的大阿哥,心里微微不舒服。“只是她爱重王爷,必然不会让王爷为难。这样的心思,倒与我一致。不同的则是,我始终不及她的福气好罢了,这一胎啊,若是再诞下阿哥,年侧福晋在府里的地位,只怕更无人可及了。” “凭她能生下几位阿哥呢,妾室就是妾室。福晋您才是王爷的嫡妻正妻,才是咱们雍亲王府唯一的主子。”映蓉最见不得的,便是年侧福晋凌驾福晋之上了。“再者,不是奴婢刻薄,生的出,总也得养的大才算数。” 静徽脸色一沉,嘴上的话便带了怒气:“这话不单是刻薄,且还刻毒至极。往后不许再说了。再不济,年氏腹中也怀的是王爷的亲骨肉,是皇家血脉。本福晋当然希望她能平安产育,好好的养大。王府里出生的孩子太多了,可养活的却太少。传出去,只会叫旁人以为是本福晋悍妒,不能容人。” 深深的忧虑减淡了眸子里柔亮的光彩,静徽慢慢的抚过手上的白玉籽镯:“任何时候,本福晋都必得为王爷的后嗣着想。”说真的,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年氏真的能接连的生下阿哥,最容不得那些孩子的人,一定不会是自己反而正是雍亲王。有人替她操心,她又何必再闷闷不乐。 “是。奴婢失言了,再也不敢胡乱嚼舌。”映蓉赶紧赔笑:“时辰到了,福晋的坐胎药也熬得,奴婢让映梦端上来,福晋好按时服用。” “不喝也罢。”静徽总觉得,也许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就这一点来说,她是真的很嫉妒年氏。不但有王爷的疼爱,还有这样多的孩子。“总归是我没有这样好的福气,命里无时莫强求。那些汤药,只能苦了自己的心,终究是无济于事的。”   ☆、第十二章 :人微言贱,自取其辱 “侧福晋,钮祜禄格格在门外求见。”乐瑶慢步走进来,边福身边道。 “她来做什么?”乐琴心中有恨,脸色不禁清冷起来。上一世的事情,她记得格外清楚。年贵妃才走,熹妃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和齐妃一并赶来翊坤宫,为皇后善后了。从前只是觉得她轻灵超然,虽然不是十分被王爷在意,但也总不至于心狠如此。“有些人,有些事,不到生死抉择的时刻,你永远也不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狠戾与恶毒。” 年倾欢淡然的瞟了她一眼,对乐瑶道:“请进来吧。”待人出去,她才叮嘱乐琴:“心中有数便是,何必时时挂在嘴上。许多事,你知我知即可。” “奴婢明白。”乐琴很想知道,这位熹妃过来是要做什么,于是乖巧的陪在年贵妃身边,不再多言一句。 “妾身见过侧福晋。”雁菡是硬着头皮走进去的,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这些日子,她每见年侧福晋一次,都感觉如同春蚕一样,须得脱掉一层皮。可春蚕即便破茧也终究成不了蝶,不过是只只会扑棱着翅膀不会飞,一味等死的蛾子罢了。 “你怎么过来了?”年倾欢记得,钮祜禄雁菡在府上的时候,表面上还算不得得宠。且因为家世不俗,又是满人的缘故,她反而经常受到府里汉族格格们的排挤。 雁菡轻轻抽了一口气,不慌不忙的说道:“侧福晋静心安胎之时,妾身本不该叨扰。只是方才在福晋房里,妾身弄清了那一日耿格格敬奉的食盒中,那些污秽之物的由来。”看着年侧福晋似乎并不关心的样子,雁菡缓了口气,言简意赅:“并非人为所致,不过是那些污秽之物就躲藏在食盒夹层之中,故而污了侧福晋的双眼。” 年倾欢的心头微微窒闷,轻轻摆一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何必还要反复的言说?” 眼中闪过诧异,雁菡根本不明白年侧福晋为何会忽然变了脾性。若是从前,她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沙子,必然不会纵容府中的女眷如此放肆。更别说是在这样的时候“恶心”她,添晦气了。“妾身多虑了,还望侧福晋恕罪。”总觉得这一位侧福晋,根本是在针对自己。雁菡心里有些不服,但更多的却是忌惮。总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雁菡想,她一天没有在这个府里立稳脚,就一天都不能马虎大意。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只要她的四阿哥还在,府里这些恶毒的眼睛就不可能不瞪着他,剜着她。一下一下的从不停歇。“若此,是妾身多事了。侧福晋请安歇,妾身告退。” 年倾欢看着着装清秀,透着轻灵的钮祜禄氏,心头的窒闷越发浓厚。虽然她在府里的时候,日子过的格外小心艰难,数年都只是格格的位分。可一进宫,皇上就册封她为熹妃,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给四阿哥脸面,但实际上无疑不是对她的几分怜爱。“你方才不是也说了,是在福晋房中弄清了整件事的由来。既是福晋的意思,又岂会是你多虑。” 雁菡脸色一沉,黄灰之气便缓缓的透出来。方才还粉嫩的面庞,一瞬间走了样。“妾身自知拙嘴笨舌,未必能解释清楚整件事的始末。但能为侧福晋分忧,一直都似乎妾身心中所愿。雁菡并不敢有半分不轨之心,还望侧福晋明察。” 她小心的向前,福着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睑一直看向地面。塌下的垫脚旁,放着一双锦鲤嬉戏,清莲并蒂的花盆鞋。那花样雁菡认得,正是王爷亲笔所绘,叫京城里最好的绣娘绣成了鞋面,又叮嘱内务府技艺最精湛的奴才制成此鞋,赐予年侧福晋来穿。殊不知一针一线,尽是为人夫的疼惜宠爱。 眼中有些酸涩,雁菡是不敢落泪的。只能等着面前的年侧福晋开口恕罪。对方不出声,她便一直拘着礼不敢动。 “府里人心浮躁,越是到了快要入冬的时候,就越是明显。”年倾欢淡然一笑,看着她恭谨委屈的模样,心情畅快许多。“本侧福晋晓得,福晋有福晋的心意,你有你的心思。那些污秽的东西,打哪儿来,有何用意,不过是人心所向罢了。耿氏敬奉的莲藕羹,瞧着本侧福晋也无福消受。她原是喜欢做,叮嘱她府中上下每人做得一碗便是了。” “侧福晋……”雁菡的眼里,有敛不去的慌乱:“此事并非耿格格所为,不过是妾身多事罢了。” 年倾欢慢慢的泯没眼底的霜意,直直的看着她:“到底是你听不清话意,还是你不愿照我的吩咐去做?” “妾身……”雁菡知道,无论她怎么哀求,怎么反驳,终究也不可能改变年侧福晋的心思。“妾身不敢。” “旁人口里道一声不敢,本侧福晋一定相信。”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年倾欢冷着脸慢慢道:“钮祜禄格格你道一声不敢,本侧福晋只能听作‘不甘’。这些无谓的小事情,怎么就连带着你也上心了,恐怕唯有你自己才清楚。本侧福晋偏不信,这府里真就有好心之说。你这么想替耿氏开脱罪责,那她要受得,你就替她分担一半吧。乐瑶!” 接下来的话,年倾欢不预备自己说下去,故而唤了当日在场的乐瑶代为开口。 虽然乐瑶平日里没有乐琴那么凌厉,但跟在年侧福晋身边的人,又岂会是懦弱的。“钮祜禄格格须得知晓,耿格格所用的莲藕,乃是秋日早起,太阳未曾出山就在府中藕湖里采摘的。每一根都要亲手洗净,切成段,磨成粉,待到早膳十分,就得熬成可口的藕粉羹敬奉府中诸人享用。若是天色太晚,太阳毒了,晒伤了鲜嫩的莲藕,只怕做成的羹就没有那么清爽可口了。” 雁菡咬住了下唇,慢慢的一福:“妾身记下了。” “记下了便好。”年倾欢眸子里闪过阴冷的耻笑:“本福晋就免了,其余人的,劳你们二位费心着做去吧。”   ☆、第十三章 :风前残烛,由不得己 钮祜禄雁菡才退出去,年倾欢的脸上就呈现了清澈的笑意。“乐琴,先前让你准备的事情,加紧去准备吧,看来好时候就要到了。”她之所以这样刁难钮祜禄氏,一则是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二则是想借着羞辱她和耿氏,激起府中更多的不满。这些心思歹毒的女子,一旦存了不满,就必然不会息事宁人。 她要的,就是一个何时的机会,一个能逃出王府,不进红墙深宫的绝好契机。 “奴婢明白了。”乐琴依旧是违心的应下,说真的,即便是叫她即刻就死,她也要在死之前拉上那些垫背的。“奴婢这就去办。”所以离开这样的纷争,是她宁可死也不愿意的事情。 乐瑶听不懂侧福晋和乐琴之间,在说什么暗话,心里隐隐有些怕。怕是自己没有了用处,所以侧福晋才不把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讲明。这种担忧伴随着一些不安,让她看上去更加谨慎。“侧福晋说了好一会儿话,想必也口渴了,奴婢去取些红枣水来,给您润喉。” “去吧。”年倾欢正好想小憩片刻,便慵懒的靠着云锦缠枝软垫闭上了眼睛。太多的未知,太多的茫然,她有些害怕。但是奇怪,怎么心已经下来,脑子里即刻就会浮现出他的样子?惊得自己一个激灵,年倾欢猛的坐起来,才发觉额上鬓边冷汗已经涔涔的冒出来,肌肤微微发痒,像是钻出虫子般难受。 曾经心中至宝,如今成了仇人,除了一声长叹,她只想赶紧离开。 “格格,格格……”海萱急匆匆的进来,口里不住的唤着武氏。一张脸惊悸未平,唇边也透着乌色。 才从福晋的房里返回来片刻,武歆音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的事情。听她这样乱叫乱嚷的,自然是脑仁疼。“这样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我平日里是怎么叮嘱你们的。王府里有王府里的规矩,没端的让福晋听见,又要责怨我们这些格格不懂事不会教,连侍婢也不知规矩了。” “奴婢该死。”看着武氏脸色不好,海萱一下子跪在地上。“奴婢并不是存心的。乃是因为……” “说吧。”武歆音将怒气慢慢的沉下去,平和的看着她。“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惊得你脸都白了?” “钮祜禄格格从福晋处离开,自行去了年侧福晋那里。年侧福晋罚了她同耿格格为府中上下每人煮一碗莲藕羹,早膳的时候就得准备妥当。还说一定要天明前采摘鲜嫩的莲藕,才能保持鲜嫩可口,还不得假手于人……”海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武歆音的脸色,也已经变得和她一样不好。“你说的都是真的?年侧福晋这样责难她们,那……那……我呢?” “奴婢没听说有关于格格您的责罚,故而才觉得心里不踏实。”海萱知晓年侧福晋的脾气,或者说,这府中上下没有人不知晓年侧福晋的脾气。“奴婢是担心,年侧福晋还有后招,不明着罚,未必就等于侧福晋能容下这件事……” 心当然是慌的,武歆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逞一时之快办下的事儿,竟然被海莲那丫头搅了。要不是她去的太急,撞着了耿氏,矛头又怎么会指过来。没想到的是,钮祜禄氏竟然出手相救,这其中的利害,还真是难以权衡清楚。“不怕,年侧福晋既然没有将此事与我牵上联系,便是不知道始末的。连福晋都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所为,旁人也必然不敢说三道四。就让耿氏和钮祜禄氏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耿格格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奴婢是怕她嘴碎又不安好心。万一,要是她亲口去禀明年侧福晋,让年侧福晋知道是您……那……”往后的话,海萱不敢再多言。 心慌更甚,武歆音的脑子里,此刻浮现的当然是年侧福晋骄狂凌厉的样子。“好端端的,那个雁菡跑到侧福晋房里去卖什么乖,真是蠢。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下看她怎么收场。”慢慢的稳住了自己的心,她只轻轻松开了紧攥着衣角的手。“料想耿氏也不敢造次。年侧福晋的威仪,她如何不敬畏。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对海莲,也不要再责备。总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这段日子,就说我小产体虚,身子抱恙,好好留在自己房中静养即可。你们也都收敛一些,谨小慎微,万万不要再添乱了。” “奴婢明白。”海萱见武格格已经有了主意,也慢慢的缓和了脸色。“格格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去门外候着御医了。” “嗯。”武歆音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御医进王府替她请平安脉的日子。这也算是王爷对她一点格外的关心吧。“去候着吧。”后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做额娘的福气。” 夜深人静,王府里诸人已经安歇了。只看各房先后吹熄了主灯,便可知。 雁菡站在藕湖边不远处,提着火光微弱的灯笼,等着极不情愿的耿氏到来。远远看见了人影,她才叹了口气。“你有怨,就怨我吧。此事,终究是我拖累了你。如此,你便在岸上等我,我下湖去取耦就是。” 耿幼枝看着她茕茕身姿,迎着掺了凉意的秋风,越发瘦弱,心禁不住悲凉起来。“阖府上下,百十来人。厨房里成日做这些人的膳食,都忙得不可开交,何况是如此费功夫的藕粉羹。天亮以前,还必须磨成粉,你觉得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做到么?” 她一开口,不是责备自己,也不是埋怨,反而是冷静的陈述自己的顾虑,这叫雁菡的心舒服了许多。“终究是我连累了你。我亦不想你难受。” “说不怨你,自然有些虚伪。但将这些罪责全都归咎在你一人身上,恐怕也不妥当。谁不知道,武氏背后,有福晋撑腰。谁又不知道,阖府上下,除了王爷,谁能改变年侧福晋的心意?”耿幼枝坦然的走上前,似是而非的笑了:“你我,终究是这灯罩里的烛火罢了,亮还是灭,由不得自己。”   ☆、第十四章 :咄咄逼人,大显凌厉 “即使如此,就别愣着了。”雁菡露出洒脱的笑容:“一起下湖吧。我听侍婢们说起,这湖水也算不得深,顶多过腰。只是这摸藕的经验,却着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咱们真可谓盲人摸象,得好好的尝试一番了。” “你倒是看得开。”耿幼枝褪下了绣鞋连同雪白的棉袜,露出纤纤玉足,随即高高的卷起裤腿。“如我这般,便是活脱脱的自作自受。原本年侧福晋根本就没有追究此事,我偏要去福晋那里揭发武氏。现在倒好,武氏安然无恙的酣然房中,一觉天亮,便有可口的莲藕羹可用。你我却在这里蹚水摸藕,夜不能寐,如此的不公。” “别说了。”雁菡动作比她快些:“挨罚有挨罚的好处,否则你我岂会有这样敞开胸怀月下夜谈的好时候。” 入秋的湖水,看似温软静默,实则却是透着凉气的。骤然入水或许还未曾觉得,然而越往深处走,就越是能感觉到那份入骨的寒。 朦胧的银光,耀得湖面粼粼晃晃,两个纤细的身影于湖中弯腰寻藕,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福晋,要不要吩咐人去帮帮这二位格格?”映梦多嘴问了这一句,却被身边的映蓉不悦的白了一眼。 “不必了。”静徽看着她们相谈甚欢,平和自若的样子,心知她们定能做到。“年侧福晋不是不许旁人插手么?既然如此,本福晋何必要多此一举。你让人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什么不妥,只管将两位格格带上来,旁的便是不许多管。还有,吩咐人多掌灯在这湖边,亮一点,总是能给人希望,叫人不至于凉透心。” 映蓉点了点头:“福晋放心,奴婢会办好的。” 这一晚,年倾欢睡的一点儿也不好。上一世的跋扈,是建立在专房之宠的恩典之上,是建立在哥哥浴血奋战的战功之上,也是建立在自己荣宠得子,福气隆盛之上。但最后,她没有了恩典没有了哥哥连孩子也没有了。于是她想不明白,这一世,她能凭什么去“跋扈”。恐怕来日,她依旧会成为这些女眷这些妃嫔口中的笑柄。 翌日,当藕粉羹的香气,溢满了整个王府,年倾欢才算是松了口气。好在这些伶俐的女子,能施展浑身解术,摆脱她的刁难。这也就是她们能有来日的缘由吧! ———— 李怀萍用过了藕粉羹,便觉得胸口热热的很舒坦。用丝绢拭去了嘴角的残渍,笑弯了眼眉。“不试过,还真是不知道,原来两位妹妹的厨艺真是不错。莫说王府里的厨子厨娘比不得,就是宫里的御厨尝过,也得自愧弗如呢。” “侧福晋谬赞了。”耿幼枝听不得这样的夸奖,总是会让人觉得,这里面有讥讽与轻贱之意。 雁菡也不多话,只待年侧福晋来了,才随着一众人屈膝请早安。 年倾欢淡青色的衣裳,配了明珠的饰物来戴。虽不及以往奢华高贵,但到底脱俗。于这些人面前,她不愿意太过走样。只要一天没有逃离王府,逃离皇帝的魔掌,她都不能掉以轻心。然则,女为悦己者容,她也是真的无心打扮罢。妆点成最美的样子,要给诛杀了自己真心的男人看么?“诸位姐妹有礼了。藕粉羹爽口宜人,想必诸位姐妹都用着不错吧。” 静徽看着她略显淡雅的装扮,不由微笑:“知晓你特意吩咐不要,才没叫人给你送去。幼枝与雁菡都是用心做的,味道自然爽口宜人。方才怀萍还称赞味道堪比御厨,足可见两位妹妹是真的尽了力,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罢。” 福晋这口吻,算不得和年侧福晋商量,也绝不是做她的主。亦或者是这两种味道均有,一时混杂在一起,叫人难以分辨。 但这都不是年倾欢关心的,她只想寻个借口,给府里的人一些难堪。逼着她们出手,逼着她们给自己创造溜出府的机会。算算日子,离先帝驾崩不远了。她实在坐立难安,等不住了。“好东西是好东西,可似乎两位格格并没有把我昨日的话,放在心里。” 有些不解,雁菡只清浅的瞟了一眼年侧福晋的脸庞。 知晓这两个人不敢自己开口问,静徽便道:“倾欢何出此言?” “我昨日特意交代过,府中上下,百十来口人,除了我那一碗,人人均得有份。但似乎,唯有府中的女眷们才能享有,侍婢小厮却未曾沾光啊?”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说着话,环视了众人的面庞。看着她们或是惊讶,或是不满又或者幸灾乐祸的样子,心头一紧。“究竟是你们听不明白呢,还是故意不愿如此?莫非我如今怀着身孕,精神不济,你们便觉得我的话只听一半就可以了?” “侧福晋有所不知……”耿幼枝想了想,还是没有沉住气。“摸藕、清洗、切断、磨粉,这些功夫都很费时。且磨粉后还要澄清片刻才能熬煮,熬煮的过程要须得不停的搅拌,故而只做得了府中女眷人均一份。其余的,实在是来不及。” “也是,都是费工夫的事情,倾欢你又不许旁人插手,帮衬着去做。自然是难以完成的。”静徽忖眉:“本福晋看,倒也罢了。府中诸人既没有藕粉羹,那便赏了银耳羹吧。晚些时候,我让厨房熬好分派每一房的侍婢小厮,也算是替你腹中的孩子积福了。” 年倾欢慢慢的凛起眉,淡然的冲着坐在上位的乌拉那拉静徽一笑:“福晋这样在意我腹中的孩子,当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只是那藕粉羹已是我答应赏赐的东西,两位格格的手艺堪比皇宫御厨,想必人人垂涎,翘首期盼着呢。骤然不赏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一定生怨。福晋也知道,怨这种东西,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也无助我安胎。所以嘛……” 凌厉的看了两位格格一眼,年倾欢微微笑道:“既是一晚熬不完,再熬第二晚便是。直到府中人人有份,交口称赞,才算是圆满了。福晋以为如何?”   ☆、第十五章 :相谈甚欢,出府可待 李怀萍站在后院的葡萄架下,看着一串串或紫或青的葡萄心情愉悦。这都是王爷的用心,着人在这里种满了葡萄藤,避暑之余,还能饱尝到鲜美的果甜,当真是惬意。“挑了好的,一串一串的剪下来也就是了。”她自己是不必动手的,由着侍婢和小厮们配合,将那诱人的果子连串剪下来,整齐的放在托盘里。 半天的功夫,李怀萍只觉得看累了。“我自去走走,你们继续剪。三五个托盘也就够了,择最好的送去福晋房里。” “奴婢明白。”冷玉一向替李侧福晋打点这些事,她心中有数。 冷琼则不放心侧福晋一个人,脚步轻快的陪了在侧。谁知没走几步,就在回廊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鬼鬼祟祟。“侧福晋,您看那里……” “什么?”冷琼的表情,微微有些变。看着叫人心里生疑。李怀萍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年侧福晋身边的乐琴。“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并不敢大声的说话,冷琼尽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侧福晋,她像是在……在往里面加东西。” 李怀萍也并非没有看见,那个黄杨木嵌银的托盘里,放着一只玉碗。一看就知道必然是呈于年侧福晋的安胎药。只是乐琴手里还拿这个小瓶子,一下一下均匀的向碗里撒着什么。隔着些距离,似乎并不能看得太清楚,只有些许粉末,迎着风如同尘埃一般的飘散。 莫非是下毒? 这就奇怪了,好端端的乐琴给年侧福晋下毒干什么,那不是她身边的人么? “这件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许声张,对谁都不要提起。”李怀萍不敢胡乱的下定论,只是继续默默的观察着乐琴。见她神色稍微紧张,心里就更加肯定了。难不成是有人买通了乐琴,要年氏腹中胎儿的命? “奴婢不敢。”冷琼急忙垂下头去,硬是连看也不敢看了。 直到乐琴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下,她才听见李侧福晋吩咐。 “暗中找人盯着,观察着动静即可。切记,千万不要惊动了人。”心里满满的得意,李怀萍觉得这是老天赐给她的绝好机会。一来可以揭穿乐琴的丑恶面目,倘若年氏真有不测,王爷一定会感激自己的这份功劳。二来,能铲除年氏和她肚里的那块肉,简直就是天公作美的好事情。且还不用自己动手,真是天大的便宜了。 “娘娘,您的药得了。”乐琴端着汤药走进来,意味深长的道。 年倾欢微微抬头,只扫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睑:“我不是什么娘娘,乐琴,你该改口了。” “奴婢该死。”乐琴赶紧跪下,双手依旧稳稳当当的端着年倾欢的那碗汤药。“奴婢只是一直敬重您,总觉得唯有您才当得起‘娘娘’二字。” “浮云罢了。”年倾欢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自那一日再见到胤禛,她的抵触与心痛,就足以耗尽所有的不舍与贪恋。“既然早晚要离开,当不当得起又如何。这府里的女子,哪儿有不恨我的。只有我离开了,她们才能如愿。倒是十足十的成全一回。” “娘……侧福晋,您的安胎药,还是得趁热喝。”乐琴一时改不过口来,总觉得别扭到不行。“这药是奴婢亲手熬得,没有假手于人。” “你办事,我放心。”年倾欢正要伸手去端那玉碗,就听见门外一阵爽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她回来了?” 来人倒是个耳朵尖的,不待乐琴回话,自己便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可不是回来了么?这些天啊,当真是要闷坏人。说是王爷的恩典,准我回母家小住些日子。殊不知这秋老虎的天气,闷热的不行。赶路自是不必说了。可母家又哪里能及咱们府邸住着舒服。再加上偏是我还是个认床的,夜夜辗转反侧。不怕妹妹笑话,其实啊,我是就惦记着我那广绣的软枕了。” 听她说话,总是逗乐。年倾欢不自觉的跟着她轻快的笑了起来:“姐姐一向快人快语,最是直率的性子了。旁人不知道怎么惦记着母家的一切呢,巴巴的盼着王爷能恩准回去。你这可倒好,白白回去了一趟这么许久不说,还怨声载道。” 宋代柔抿着唇瓣,温和的笑了起来:“咳,我这还不是为了博你一笑。这段日子,妹妹过的可好么?瞧你,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呢。” “劳姐姐惦记着。”年倾欢玉腕轻舒,将她的手握住。“好与不好,不都是这样挨过来的。旁人挨得,我如何挨不得呢。” “话虽如此,可总是觉得妹妹心里似乎不畅快。”宋代柔也不跟她客气,径直伸手轻轻的抚摸她并没有突起的腹部。“可为了腹中的这个小不点儿,你也得谨慎着些。要知道,我是没有福气的,接连两个女儿,均是不足月就……先天不足,最是难以痊愈。忧能伤人啊。” 许多事,就是如此的奇怪。在这个府里,人人都只能看见她年倾欢的风光无限,恩宠无边。唯独这一位最早入府侍奉王爷的格格,能看出自己埋藏很深的担忧。不光是这一世有,上一世也一样有。“还是姐姐最了解我。” 宋代柔又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妹妹,府里的日子难过,你我之间,若是再不了解,再不交心,岂非真要苦着一张脸,自己对着镜子时才微笑了。别担心,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有姐姐陪着你,不怕的。” “嗯。”年倾欢点了点头。 “来,乐琴,药给我。”宋代柔亲自端起了玉碗:“我来伺候你喝。” “谢谢姐姐。”年倾欢微微笑着,一勺一勺的喝下宋氏喂的汤药,倒是觉得比一个人闷闷生气舒服了许多。“姐姐,王府外头,究竟是一派怎样的景象啊。大街上,是否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好久没有出府了,好久没有出宫了,年倾欢对京城大街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带侍婢,总是找各种的理由溜出来玩。吃路边的各色小食,买各种不算珍贵却好看的珠花头饰,无忧无虑的笑着闹着,开心的至极。 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冷下来,年倾欢忽然觉得隔一世,心中或许再没有那种轻快与自在了。“也许,小时候的那种自在愉悦的感觉,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有何难?”看着她骤然生出许多悲色,宋代柔于心不忍。“你若真想出府走走,也并非没有法子。过些日子,我禀明福晋,只说陪你出府为皇上祈福,顺道为腹中的小阿哥求个平安。福晋会允诺的。只是……怕有什么不安全,到底你在孕中。这些事,还是要慎重一些为好。” 年倾欢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姐姐,您真的愿意陪我出府走走么?”心想,如果能出府,这便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了。只要她安排妥当,让人以为她是在王府之外遇到了不测,到时候,来个人仰马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是想要找到她,也难了。何况府里的女眷们,个个都容不下她,正是剑拔弩张的好时机。“若果然能如此,妹妹一定不忘姐姐的大恩。” “这算是什么大恩?”宋代柔赶紧去扶预备行礼的年氏:“瞧你,这是做什么,怎的几天不见,生分至此了。你想去,我便好好安排一下也就是了。” “多谢姐姐。”年倾欢的脸颊,映出了喜悦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也饱满了许多。“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太久太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宋代柔将最后一点汤药喂完,才满意的将玉碗重新放在托盘里。“好了,看见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府里头的那些琐碎事儿,千头万绪,并不是一时就能理清楚的。再怎么,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的身子了。好好给王爷再添个小阿哥,才是最要紧的。” “多谢姐姐提点。”年倾欢又和她说了许多话,才觉着乏了。直到乐琴将人送出去,她才绵软的靠在软垫上,轻轻闭上了双眼。 “侧福晋,您真的要出府么?奴婢只怕,万一有什么不测,可能会祸及您腹中的胎儿。”乐琴知道,年贵妃是必然要离开雍亲王府了。而唯一能改变她这个想法的,可能就只有她腹中的孩子。身为额娘,年贵妃不至于用孩子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我亦不想有什么不测。”年倾欢想起了一个人,如果这时候,她需要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就只有他能做到。“你想法子去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帮我。” “可是……”乐琴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奴婢怕他不情愿。” “我既然还让你去找他,就能确定他一定会答应的。”年倾欢知道,上一世终究是自己对不住他,而这一世,除了他,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再伸以援手了。“偷偷摸摸的相见,倒不如光明正大,这样吧,你让他寻个合适的由头,这几日就进府来吧。许多话,必得当面交代了,才能清楚。”   ☆、第十六章 :旧情难舍,自当效命给初亭亲的钻石加更 三日后,林翰邈果然如约而至。 年倾欢并没有格外的打扮,记得上一次最后见他,还是雍正二年的事情。那会儿,哥哥平定了青海,入京觐见。他随哥哥一并还朝,远远的行了个礼。就是那一眼,年倾欢到现在都忘不了,是何等的心酸啊。转眼,又是一世,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你来了。”她只是淡淡的问。 “是。”林翰邈端正的行了个礼。“只说是年将军记挂侧福晋您有孕,让在下送了家书来,连带着将药材补品送过来,以表将军对侧福晋的思念之情。想来,应当没有人会疑心。” “是了。”年倾欢知道他办事一向稳妥:“有你在,我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林翰邈已经许久没有听她说过这样触动情肠的话了,满面带着防御的霜意,瞬间就被融化了一半。“你……可还好么?” 年倾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与不好,难道你看不出么?”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这样决定?我不信这只是将军的意思。你若不喜欢,将军是不会勉强你的。”林翰邈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长久以来,她不叫自己出现,自己就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可心底的思念,岂是说没有就能没有的! 以至于乐琴带来她的口信,他连想也没想就马上答应了。“我明白年家的女儿,有很多身不由己。但是你没有反抗过,你怎么就知道只有这一条路能走?”林翰邈显然是激动起来了。说话的时候,额上的青筋时隐时现。就如同他的感情一样,明明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却总是经不住煎熬而透出来。 “我不是已经知道后悔了吗?”历经两世,才晓得后悔。这样蠢的自己,饶是好笑至极。年倾欢虽然不想给林翰邈任何希望,但眼下,能帮她的也许就只有他了。“我想离开这里,你愿意帮我么?” 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话是真的,林翰邈皱着眉,定定的看着她。“离开?你想离开这里?” 点头,这一次没有犹豫。“过几日,我会出府为皇上祈福。你只需要派人埋伏在去西山的路上,做成是拦路抢劫的假象,将我带走便可。” “哼。”林翰邈是越发看不懂面前的女子了:“漫说这个计划太过荒唐了。就算真的可行,之后呢?你要去哪儿?你一个人怎么生活?你可别忘了,你腹中还有雍亲王的骨肉,他是一定会追查到底,不会让你流落在外。届时,如果查出你是故意诈死,恐怕就要牵累整个年家了。倾欢,你从来不是这样莽撞草率的人,何况你的夫君……也许马上就要成为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了。你何必在这个时候离开?” “你是非要和我说赌气的话么?”年倾欢被他噎的胸闷。如果事情真的像他口中那样的完美,她何必要活到第二世才能醒悟。“你不帮就不帮,不必这么多话说。但是,念在我们从前的情分……我希望你能守口如瓶,替我保密。” 她眼里的一抹红,刺的他心血直滴。林翰邈是真的疑惑了。“倾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冒险做这样的决定?雍亲王待你不好么?” “你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是年家的女儿。”年倾欢言简意赅,一语道出一切。 “年将军已然算是雍亲王的家臣了。他和隆科多大人,会一并辅佐雍亲王上位。到那个时候,年家必然是风光无限的。”林翰邈曾以为,自己是能给她幸福的。可当他知道,她最终选择了雍亲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既愚蠢又可笑。“年家风光无限,更需要朝廷里与后宫中相扶相持,巩固地位。否则,大将军一个人孤身奋战,也只怕斗不过更为显赫的隆科多一族。” 捂住了耳朵,年倾欢显然已经不耐烦了。“我就是我自己,我就是一个小女子。我不想听你们这些痴人的妄言,我更加不想理会什么前朝,什么后宫,什么争名逐利,什么权倾朝野。我就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带着我的孩子一起。你帮便帮,不帮知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只要你能守住这个秘密,我便感激不已了。” 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年倾欢只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不由的轻喘起来。 “你别这么激动。”林翰邈自然是心疼的。只是心疼归心疼,如今的身份悬殊厉害,他并不敢冒然上前去扶她。“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无能为力。倾欢,你仔细想想,就算我真的劫走你,我又能把你安置在什么地方呢?你现在身子明显很弱,你自已怎么照顾自己?” “这些都不是问题。”年倾欢好不容易提起一口气:“我会带着足够的盘缠,和我的侍女想法子离开京城,京城之外,天高地阔,只要能让雍亲王和哥哥,以为我是真的死了,他们便不会找出京城去。” 看着她眼底的坚决,林翰邈退步了。“你真的执意如此?” “不错。”年倾欢郑重的点头:“我心已决。” “那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林翰邈总觉得洗劫雍亲王侧福晋之事不妥。但是如果做成意外……“前些日子,暴雨倾盆,西山坡上许多山石滚落……如果被硕大的山石砸落了车轿,那么车里的人便会不幸滚下山崖去。你知道的,西山有些地方,山崖很陡,并不好走。” 多年的相知,年倾欢明白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多谢你。” “可是以后呢,你有想过你自己的将来么?”林翰邈问。其实他更想知道,她的将来,有没有把他也一并算进去。 有时候,这种心意朦胧的感觉,大家都能体会。不说破,也只是不想逼着自己尴尬的去面对。“不是我没有想过,实际上我真的有想过。正因为想得很清楚,我才必须离开这里。翰邈,总之,是我对不住你。我欠你的太多了,怕是永远也还不清。” 这算是了断的话了吧?他应该会懂吧? 年倾欢不想才从一个男人身上,拿回自己苦苦哈哈的情爱,就投向另一个男人。喜欢一个人,太辛苦也太痛苦了。她不敢也不想再尝试。“总之,多谢你了。” 林翰邈很失望,原本以为,她的离开,多少会有些关于自己的成分。却没想到,她竟是要选择一个人走。“倾欢……”如果你开口,我愿意和你一起离开。林翰邈不敢把这样露骨的话说出来,就是怕她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 “我看了黄历,知道后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府里也总要几日安排出行祈福的事宜,故而第三日离开是最好不过的了。”年倾欢一心只想着要离开雍亲王府,再不愿理会旁的什么。“这些年,哥哥以及母家给我的贴补不少,再加上我还有些金银饰物,想来也足够安稳的生计了。” “我会去安排的。第三日,我会安排好一切远远随你同行。”林翰邈朝她行礼,口中的倾欢已经变回了侧福晋。”这两日,还望侧福晋好好将养,切莫要过渡操劳。“ “多谢你。”年倾欢看着他依旧消瘦的面庞,微微勾起了唇角。“带我向哥哥问好。若是哥哥问起,我要见你的缘由,你只说我怀疑府中女眷,与外头的人有勾结,也叫哥哥留心就是。” 林翰邈颔首:“侧福晋放心。” 眼看着人要出来了,乐琴赶紧后退了两步,再向前小步的走:“咦,副使大人这就走了?奴婢还预备了些糕点给大人尝尝鲜呢。” “姑娘客气了,告辞。”林翰邈并没有觉出乐琴有什么不对劲儿,低着头恭谨的离开了年侧福晋的院子。以他的身份,能进王府已经是不容易了。只怕多逗留,平添口舌是非。 “这蝴蝶可真好看,你瞧,放在天上,跟真的似的。还是沣敏手巧!”云惠喜滋滋道。 “姐姐就会笑话我……哎呦!”张沣敏只顾着放手里的纸鸢,却不料撞在了一人身上。 “唐突了格格,还望格格恕罪。”林翰邈见过府里的福晋和两位侧福晋。面前不相识的两个人,自然只能是格格的位分,故而他赶紧致歉。 云惠看他一眼,不禁有些诧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她是年将军的属下,林副使。”张沣敏红着脸道:“倒不是你唐突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罢了。” 一听说是年将军的人,云惠便按足了礼数,微微一福。“冒犯了副使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两位格格客气了。”林翰邈并不看对方的脸,只是拘谨的还礼。“按照将军的吩咐,在下已经将家书、药材敬奉了年侧福晋。因为身份有别,不敢多逗留,只得简单向两位格格赔罪。在下告辞了。” “林副使慢走。”云惠目送他离开,才清浅的哼了一声:“无端的惹了陌生男子进府,害我白吓一跳。” “姐姐莫要生气了,咱们继续放风筝去。”张沣敏倒是恋恋不舍的看了那匆匆而去的身影一眼,脸上的红意更加妩媚几分。   ☆、第十七章 :既有前因,必有后果 映梦送了宋代柔出去,静徽的脸色才微微的凝霜,满心的不愉快。 映蓉赶紧重新奉了一杯茉莉花茶,双手搁在福晋身侧的五福捧寿小几上。“宋格格还真是不安分的。先前才求了王爷的恩典,回母家一住便是月余。这才回王府几天啊,就又要带着年侧福晋去西山祈福了。” “既然想去,便去吧。”静徽慢慢的捻了指尖,只觉得一抹粘稠的感觉,很不舒服。 到底是伺候福晋许久的人,映蓉随即用绢子沾了清水,递了过来。“紫葡萄汁儿多,粘稠,福晋润润指尖吧。” “是啊。齐妃的一番心意,叫人拣了最好的送过来,可惜太多了。即便冰镇着,吃着凉爽,一时半会儿也享用不完。”静徽擦净了指尖,将微微湿润的丝绢重新放在映蓉手上。“你陪在我身边许久,察言观色也好,平素默契也罢,总归都知晓我此刻需要什么。那宋氏,乃是最早侍奉在王爷身边的,与我,也是好些年的相熟,她会不明白我此时心中所愿么?” 映蓉有些恍惚,她是难得犯一回糊涂。究竟福晋的意思,是说宋格格明白,还是不明白呢?而宋格格带着年侧福晋出府去西山,到底是顺应福晋的心思,还是违拗福晋的心思?“奴婢,奴婢有些疑惑……” 静徽舒展了柔润的唇瓣,浅笑辄止:“不光是你疑惑,连我也疑惑了。”温热的茶香扑鼻,她轻轻的抿了小口。茶珠沾在涂了唇脂的唇瓣上,晶莹剔透。“不明白无妨,只要看下去,总是能明白的。府里的女眷这样多,叫人吃不透的何止宋氏呢。罢了,不必费神去想。” 映蓉点了点头,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儿:“福晋,听说年将军的人送了好些药材和补品来。奴婢去库房看过,都是极好的东西。” “年羹尧原本,名不见经传,指望的不过是祖上的阴德。但王爷看重他,这些年明里暗里,他也肯为王爷效力。如今,俨然成了雍亲王的家奴,几乎快要赶上隆科多了。”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静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看开了,还是根本无力阻止。 “那隆科多是何等身份。呵,如今,咱们这一位年大将军,也能与之齐肩了。福晋,您更得想想法子,怎么样才能打压住府里这一位的气焰。否则,奴婢真的担心,她若是来日凌驾于您的权势之上,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映蓉只看这一次的事情,心就已经凉了一半。“明明耿格格和钮祜禄格格的事情,福晋您都不再追究了。可年侧福晋偏偏要和您对着干……” 静徽沉了沉心,慢慢的喝着手里的香气清幽的茉莉花茶:“怎么你以为,年侧福晋还没有凌驾于我之上么?但凡是府里的事情,她不点头,我说了也是白说。早就如此了。” “凭什么!她不过就是侧福晋是妾室罢了!”映蓉嚼着不满,脸上的颜色越发的严肃。“奴婢总觉得,这样忍下去,福晋不知道要受她多少委屈。” “自古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但凡是做大事的人,总要有如同蓝天一样宽广无垠的胸怀。说到底,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何必花费心思与她计较。且是,明知道再怎么计较都不会赢,为何要勉强自己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静徽听着映蓉怒气冲冲的话,反而更觉得自己心中平静不少。 “世间上的事情,无外乎因果。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年羹尧是征战平乱的一把好手,有的是他为王爷为大清效力的时候。”再往后的话,静徽不愿意明说,但心里无比的清楚。王爷是什么样的性子,没有人比她这个做福晋的看得更透了。他都绝不会允许有功高震主,权倾朝野的臣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在这王府里生活,就如同在那药罐子里熬着一般。除了苦,还是苦。这原本就是女人被岁月煎熬的滋味,不管有没有年侧福晋这味药,汤汁的滋味也不会好多少。”静徽淡淡的扫了映蓉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只看能不能熬出来也就是了。” “奴婢明白了。”映蓉虽然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连福晋都不能轻易的对年侧福晋做什么,更何况是她呢。 “我知道你恨她,但恨也没有用。”静徽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你妹妹的事情,若不是年侧福晋做主,也不至于落得如斯地步。可惜在不能撼动对方之前,蛰伏、隐忍都是必要的护身法。总得先保全了自己才是。” 提及妹妹,映蓉眼里的泪便是怎么也藏不住。这么多年了,她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奴婢明白了,谢福晋指点。” ———— “姐姐。”年倾欢远远就听见宋代柔的声音,就着乐琴的手匆匆而来。“怎么一大早便这样热闹?” “呦,妹妹,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不是说好了,等我安排妥当了一切,再着人请你过来!”宋代柔赶紧去扶她。“有身子的人,心还这样急。不怕肚里的娃娃笑话你这个当额娘的贪玩?” “姐姐最爱取笑我。”年倾欢笑弯了眉眼。“好不容易才能出府走一走,怎么能不心急呢。何况还是与姐姐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必然热闹有趣。”压低了声音,附耳对宋氏笑说。她是真的特别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你呀。”宋代柔轻轻的点了点她的眉心:“端庄起来,可是我们这府里最有身段的美人了。偏偏贪玩起来,又是这府里最纯真的少女样。难怪王爷疼你。妹妹你啊,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怎么能叫王爷不倾心呢!” 心莫名的疼了起来,没有征兆的揪紧。年倾欢好不容易维系住脸上的笑容,忍着痛楚问:“可是快要准备好了?” “我办事,你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妥了。昨个儿,我就已经派人先去西山那里打点着了。漫说是祈福求平安的东西备好了,就连晌午的斋菜也都备好了。管保叫妹妹吃着舒心。”宋代柔笑的甜腻,目光也是柔和:“好了妹妹,你赶紧去用点早膳吧,等下要赶路,胃里空落落的颠簸了难受。” “好。”年倾欢总算是安下心来,只要能出府,别的什么都好说了。 “糕点都备下了么?”转过身来,年倾欢就赶紧问乐琴。这些年,宋氏对她一直不错,即便是自己要逃走,也不能白白连累了她。这么想,年倾欢就让乐琴在糕点里加了些巴豆,既不会伤害她的身体,也能为她找个很不错的由头,不跟着自己的马车,一并滚落山崖。 “侧福晋放心,奴婢已经准备好了。”乐琴的心,一直经不住发颤。她很想阻止年贵妃离,可事情发展的趋势似乎不容乐观。原本是想着换掉萨满法师给的诈死药,让大家发现年侧福晋只不过是晕厥而并非已经死了,或许还能救。总归是走不掉的。 后来,她用故意让齐妃看见自己往侧福晋的汤药里加东西,满心以为齐妃会把事情闹大,让福晋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侧福晋,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这样以身犯险的苦肉计,都未能奏效,乐琴真的是有些灰心了。 谁又能想到,最终年贵妃会想到这样一个出逃的法子呢! 终于还是上路了。 年倾欢的心一下子缩紧了。这一条路,就该是她摆脱年氏一族,摆脱君王恩宠的解脱之路吧。她的心情既紧张,又沉重,生怕哪里出现了纰漏而不能如愿。额头上的冷汗,禁不住涔涔的冒了出来。 且这个时候,再有十日,先帝也该驾崩了。正是雍亲王最为“忙碌”也最为不安的时候。为了江山大计,为了顾全大局,他一定不会漫山遍野的去找一个滚下山崖的女眷。如此,历史上就再也不会有年贵妃这个人了!只是有点舍不得福惠那孩子,可惜福惠才不过两岁而已,一直由福晋照顾。她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能将这么小的孩子一起带上西山。只希望福晋能够将他视如己出。 也许没有了自己,福晋能做得到。 “妹妹想什么呢?”宋代柔微微奇怪,方才在府里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会儿出了府,年侧福晋反而安静了。“是不是担心一路颠簸,对腹中的胎儿不好啊?” 年倾欢敛去了多余的神色,只是感触道:“不过是没想到,我还能和姐姐一并出府。这样的时候越是快意,越叫我觉得府中的日子难过。” “是啊。”宋代柔也是心里不畅快。“日子不易过,一天一天也总是这么挨过来了。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咱们打从出生,就背负上了这样的命数。” 年倾欢忽然想到了什么,满面忧容:“姐姐,您是最早侍奉在王爷身边的人,一晃这些年。妹妹想问一句,这些年来,你可曾读懂过王爷的心?”   ☆、第十八章 :铤而走险,只为逃离 “呵呵。”宋代柔被她问的有些发愣,思忖片刻,终于干笑一声。“王爷的心思,岂是我这样没有头脑之人能够揣测到的。只要王爷不嫌弃我,便是最好不过的了。都说红颜弹指老,府里的女子,大抵都逃不过这样的命数。可这也不能怪王爷不是,哪一位王爷、贝勒府中,不是这样的光景了?尊贵如宫中的娘娘,亦如是。” “是啊。”年倾欢透过忽扇的车帘看外头,走了这一会儿,已经远离京城街道的喧嚣了。“快到西山了。” “是啊。”宋代柔撩起了车帘,微笑道:“这几年,宫里头往西山祈福次数多了,路也修的这样好了。从前啊,上山祈福只能骑马,倒是不怎么方便。” 年倾欢笑着点头,心越发的揪紧了。林翰邈是不是已经等在山上了,再不多时,她是不是就自由了。“我记得姐姐爱吃桂花糕,金秋新桂,香甜宜人,我叫乐瑶做了一些,不如你尝尝看滋味如何。” “好哇。”宋代柔最喜欢桂花的香醇与浓郁,平日里闺房中也总是供着桂花树。实在不到开花的时间,她也会让侍婢将存储好的干花封进香囊之中,日日悬挂于寝室各处,倒是不显得寂寞。“妹妹就是细心,凡事均妥当周到。” 宋代柔原本就是爽朗的性子,加上对年侧福晋也没有提防之心。拿起了桂花糕,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乐瑶果然心灵手巧,不愧是妹妹调教出来的人。” “姐姐谬赞了,只要是好吃就不算辜负了那些浓香馥郁的桂花。”年倾欢自己是不吃的:“我孕中不爱浓烈的气味儿,只有羡慕姐姐好胃口的份儿了。” 三五块桂花糕下去,宋格格并未能瞧出有什么不妥。乐琴的心却依旧不平静,生怕那个林副使忽然跳出来,搅乱了整件事情。“侧福晋,就快要到福寺了。只是沿路还有个陡峭的山崖要经过。崖边风大,奴婢给您披上斗篷可好,看别着了凉。” “好。”年倾欢点了下头,心里也在诧异为何桂花糕里的巴豆粉,还没有发挥作用。 “要上山了,那你们等等我……”宋代柔这会儿觉得肚子有些发凉,隐隐透着不舒服,咕噜咕噜的直响。“崖边上没有草丛,不太方便,我还是在这里解决解决吧。”脸上透着不好意思,宋代柔光洁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劳妹妹等我一会儿……” “停车。”年倾欢赶紧唤住了驾车的小厮。 “回禀侧福晋,这里是山坡,只怕车停不住,总要往上走一段,才能平稳。”小厮谨慎着回话。 “那这样吧,停车让我先下去,你们继续往上走。等下我走着赶上你们也就是了。”宋代柔很会为年氏着想。 “姐姐,你没事儿吧,我看你的脸色并不好。”年倾欢一壁叫人停了车,一壁关心道:“怜蕾一个人陪着姐姐行么?要不,我也陪姐姐一起吧?” 宋代柔当然会不好意思:“不用了妹妹,你先走,前面等着我也就是了。” 如此,年倾欢当然也就不再坚持。着人扶了宋氏下车,便吩咐着继续往前走。“乐琴,林副使说的悬崖,是不是就是这里?外头怎么没有动静啊?” 乐琴的心紧紧的揪着,惶恐不已:“侧福晋,莫不是林副使那一日答允,仅仅是为了搪塞您?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着力此事。奴婢怕,再往前走,就是福寺了。” “不会的。”年倾欢怎能看着自己的希望落空。“他不会骗我的。” 话音才落,山石沿着山坡滚下来的声音便清晰可见,咕咕噜噜的伴随着巨响,嘭的一声砸在离马车不远的路上,瞬间又是滚动径直掉进了万丈深渊。 “侧福晋,不好了,前面有巨石从山坡上滚下来。”驾车的小厮惶恐万分:“可能是连日以来暴雨所致,只怕是不好往前走了。” 因为是祈福出行,随行的奴才仅有驾车的小厮以及乐琴和怜蕾两位侍婢。年倾欢刻意低调,也是不想连累太多无辜的性命。“既然是来为皇上祈福的,就不能因为这点险阻而退却,你仔细驾车就是。” “这……”小厮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依言照办了。 林翰邈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斜坡之上,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心里微微发冷。“倾欢,我这样帮你,到底是真的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呢?”他举起了手里的石块,不偏不倚的朝着那小厮掷过去。 猛烈的力道使石块飞快的朝着小厮的后颈砸去,只嘭的一声。马车前的人就掉了下来,歪倒在地。 “糟了,侧福晋,小厮摔下去了。”乐琴之所以惊慌,是怕年侧福晋真的要成功的逃离这里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年倾欢反而踏实了:“不怕的,林翰邈一定在。”有他在,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果然当她掀起车帘,就只看见一个俊逸的身影,一身黑衣,三两下从山坡下弹跳着,轻快地降下来。那种感觉,像是翻飞着起舞的落叶,禁不住看的有些痴迷。 “快走。”林翰邈蒙着脸,一双深邃的眸子,流露出淡然的情意。 “好。”年倾欢赶紧起身,向他伸出手。 林翰邈紧紧握着她的手,托着她从马车上走下来。随即,扶了乐琴跳下车来。“乐琴,扶着你家侧福晋慢慢的往前走,前面的转弯处有一匹马。你们骑了马赶紧继续往上走。从福寺前面的另一条小路下山。半山腰的地方自然有人接应。我善后。” “知道了大人。”乐琴失望至极,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天意注定,她这一辈子都不能报仇了。 “你自己当心。”年倾欢边说着话,边将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要做就要做的像一些,连这个一起丢下去。” 林翰邈点了点头,却在接过斗篷的一瞬间,认真的问:“倾欢,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第十九章 :言出无悔,逃亡天涯 这一句话,勾起了年倾欢的许多不舍。 她当然记得,那一年的隆冬,才入王府的她因为贪玩,硬是缠着他去策马狩猎,谁知道寒风扑了身子。一病数日,他一直陪伴在她的榻边,每每亲自喂粥喂药,无微不至。 她当然记得,正月十五,他在宫里猜灯谜得了好彩头,皇上赏赐了两只不远千里送进京城的香芒。他捧了回来,尽数放在她的床头,果香诱人。 她当然还记得,第一次有了他的骨肉,他欢欣雀跃的样子,如同如获至宝的孩子那般纯真。还将她打横抱起,亲昵在耳畔说着最温柔动情的那些话。“你要给朕生许多健壮的阿哥,朕会带着他们驰骋沙场,让他们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栋梁之才。” 往事点点滴滴在心头,也许尘封的太久,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可这一幕一幕的往事,却来来回回的盘旋在她的脑海与心头。生生的了断这前生今世的情分,年倾欢怎么会不觉得心疼。那种滋味,像是硬要从她的心上剥下一层皮,疼的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若是后悔,我走便是。”见她半晌没有吭气,林翰邈猜到她的心思。当年,她执意要走到四阿哥的身边,谁又会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分了。“倾欢,其实王府里的日子不好过,王府外头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倘若被人知晓你是故意逃出去的,你有没有想过年家的亲族,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清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所以翰邈,我们更要做的天衣无缝。没有时间了,只怕再耽搁,宋格格就要走上来了。你自己当心些。”言出无悔也好,开弓没有回头箭也罢,总之年倾欢心意已定,转身就着乐琴的手上了马。“谢谢你,翰邈,有缘再见了。” 林翰邈看了一眼远处,见没有人追来,便急急撒开了马车前的马匹,以匕首狠刺一下马臀。如此两匹马儿,便发了疯似的往前跑。林翰邈想,这些马蹄印,大约能盖住年倾欢留下的那些。又狠狠的一脚,将那小厮踢下山崖。随即,将手里的斗篷扔了出去,正好挂在崖边下不算远的一颗小树上。 一刻也不敢耽搁,林翰邈重新沿着略微陡峭的小路,攀上方才藏身的坡上,再以内力推动事先预备好的山石,三两块往下砸,终于将马车也一并打落崖底。之所以不直接将马车推下山崖,是因为没有巨石滚落的痕迹,容易招惹怀疑。 一切看似都利索了。林翰邈松了一口气。他从树上折段一根枝条,将他在此藏匿留下的痕迹逐一清扫干净。远远的扔掉手里的树枝,以飞快的轻功往年倾欢离去的方向追。无论怎样,他都得亲眼看见她安然离开,才能安心。 宋代柔只觉得肚子疼的厉害,心里更加慌乱:“怜蕾,你听见了么?方才是什么声音。我怎么听着,像是巨石滚落的声音?该不会是先前连日的暴雨,冲垮了山坡吧?山上的巨石松动了,就这么滚下来危及过往的马车吧……” 怜蕾的脸色也是发青,一个劲儿的摇头:“不会的格格,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儿了。您好些了么?咱们赶紧追上去看看吧!” “好。”宋代柔忍着腹痛,快步的跟着她往山坡上走。“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皮跳的厉害。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格格,您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怎么会呢。”怜蕾的心也是一直不停的打鼓。总觉得心神不宁,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宋格格必然难辞其咎。王爷要是不会宽恕格格,她也一定跟着遭殃。毕竟年侧福晋是王爷最心疼的人,且这会儿还怀着身孕…… 不敢想下去了,两个人步子飞快的往山坡上追。按理说,她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年侧福晋身子又重,车夫是不敢驾的太快。理应走不远才对。可是拐到山坡上之后,一段直路,都没有看见马车的影子。倒是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头,零零散散的散乱在路中间,叫人疑惑不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马车怎么看不见?”宋代柔越发的不宁:“不会真的除了什么事情吧。”此时此刻,她已然顾不得腹痛难忍,只是瞪大了眼睛,来回的看。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 “格格,你看那儿。”倒是怜蕾敏感,一眼就看出山坡上有不对劲儿。“格格,你看那些草和矮树,好像是才压倒的,断枝都还是很新鲜的。肯定就是咱们听见的声音……” “去崖边看看。”宋代柔的脸色已经青灰了:“怜蕾,快去。” “是。”怜蕾硬着头皮,按照格格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到悬崖边。“不好了格格!不好了……” 印证了心中的猜想,宋代柔只是沉着脸没有说话。她缓缓的走过去,看一眼崖底,只见年倾欢那件斗篷,挂在树上迎风摇曳。“这怎么会……不可能的。”一时间,宋代柔有些发蒙。按理说,年侧福晋不可能就这么被人暗算了去……腿一软,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崖边跌坐于地。 “格格,这可怎么办啊,要是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怪您的。是您求了福晋,允准侧福晋出府来西山的。”怜蕾急的眼睛都红了:“事到如今您要赶紧想对策才行啊。” “我能有什么对策?”宋代柔心里始终不信这是真的:“不是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么?我这会儿没有力气,走不动了。怜蕾,你赶紧下山雇一辆车回府,让福晋派人来山上找,连山崖下也不许放过。”嘴上这么说,宋代柔心里有疑惑。“我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上走。如果只是山石滚落造成的意外,那便是年侧福晋命数已尽。但如果,是有人从中作乱,想要趁机杀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这个不耻的人揪出来。令她偿命。” “可是格格您一个人在这儿,会不会有事,奴婢担心!”怜蕾也不敢自己下山,倘若不是天灾,而是*,谁又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余人埋伏着呢。 “我有没有事,有什么要紧。”宋代柔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咱们即便能活着回到王府,也必然没有活路了。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罪责归咎在我头上。王爷爱重年侧福晋,必然会对我恨之入骨……” “奴婢这就去。”怜蕾已经顾不得害怕了,左右都是死,她宁可死在山上,也不愿被人算计着死。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是两匹马奔驰的声音。宋代柔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有人来?”会是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究竟是敌是友?宋代柔来不及多想,赶紧就着怜蕾的手站起来。双眼,审慎的瞪着不远处,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宋代柔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且还连累了年氏。 “王爷?”怜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格格,真的是王爷来了。” 宋代柔也看清楚了来人,那样的风度翩翩,那样的决然威严,不是雍亲王还会有谁。“王爷,真的是王爷……”在看见他的那个瞬间,泪水扑簌簌的掉下来,宋代柔只觉得自己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王爷,您来的正好,年侧福晋她……” 胤禛从马背上跃下来,看见面前泣不成声的主仆俩,当即明白了什么。而他随行的人,则是他的亲信乐驰。 “乐驰,你去前面看看。”胤禛并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山石滚落,难道就能将他心尖儿上的女子,连同他的孩子一并送下酒泉么?“追远一些。” “奴才明白。”乐驰应声便骑着马继续追了上去。 胤禛则亲自走到崖边,往下看了一眼。“那件斗篷?” “是年妹妹穿的,出来的时候,乐琴怕她冷着,特意给她披上的。”宋代柔强忍着哭泣:“都怪妾身不好,妾身不该请福晋允许侧福晋出府。否则,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但王爷,侧福晋福大命大,一定不会就这样滚落山崖。妾身只怕,有人存心害人。” “你当时在哪儿?可曾亲眼看见马车滚落山崖?”胤禛并不多听她的解释,只问及自己心中的疑惑。 “妾身无用,方才腹痛难忍,故而下了马车。可小厮说山坡上,车停不稳。便自行驾车带着年侧福晋走到此处。妾身在不远处的山坡下,听见山石滚落的响动,觉得不对劲儿,就赶紧追了过来。切身到这里的时候,也只看见了王爷现在看见的一切。” 胤禛沉吟片刻,对怜蕾吩咐道:“先扶宋格格下山。” “可是王爷,年妹妹她……”宋代柔心里害怕,雍亲王越是不追究这件事,她就越无从猜想如何应对。 “此事,必然不是意外。既然不是意外,倾欢就一定不会跌下山崖。”胤禛眼底骤然生光,只微微敛眸:“我自有办法救倾欢,你下山便是。”   ☆、第二十章 :宿命难逃,半路遇刺给猫猫的长评加更呦 重新上马,胤禛没有丝毫的犹豫,也随着乐驰奔走的方向追了上去。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在意的女人出事,他不允许年倾欢有事。 看着雍亲王决然离去的样子,宋代柔心里竟燃起了希望。“照这么看,王爷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他凭什么断定人一定没事。”缓了口气,脸颊微微映出了笑来,尽管是酸涩的笑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连累了年妹妹,我岂非要魂魄不宁了。但愿这场风波能早点平息,万万不要伤及她腹中无辜的小生命。” 怜蕾的心也算是落地了:“格格,奴婢扶您下山吧。雍亲王前来,山下必有接应,你好歹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走吧。”宋代柔知道,雍亲王的心,早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习惯了,也无妨了。 说真的,这件事发生,宋代柔怀疑了府里的每一位格格、侧福晋甚至福晋。就是没有怀疑过年倾欢自己,缘由很简单。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身受隆宠的人,会有想要摆脱这一切的心思。 乐驰骑着栗色的良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地上马蹄印,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果然王爷猜得不错,侧福晋一定是被人带走了。心里越想,马鞭挥的越急。“谁敢动雍亲王府的就得付出代价。” 紧随而来的马蹄声,让林翰邈心里很不安。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有人追上了。尾随倾欢一路而来时,他并未曾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顾不得多想,他知道以倾欢的身子应该走不了多远。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跳出来拦住追赶上来的人。再为她争取多一点的时间。 常年的军戎生涯,林翰邈听得出马蹄的声音,来着身量轻盈,马步稳健,可见伸手并非一般。“别再往前走了。” 乐驰旋即揪紧马缰,冷冷一笑:“有胆子劫走雍亲王府的人,没胆子现身,到底是哪一路的鼠辈?” “哼。”林翰邈原本就是一身黑衣,加之蒙面,他并不担心对方认出自己。“若是没胆子,怎敢在这里拦你。” “侧福晋到底在哪儿?”乐驰直接相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挟持雍亲王侧福晋,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赶紧把人毫发无伤的交出来,否则我要你死无全尸。” “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林翰邈飞身从斜坡上下来,脚上的力度又猛又狠,径直的朝着马背上的乐驰踢过去。对方毫不示弱,一边抵挡,一边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还击,根本不给林翰邈可乘之机。 彼时,年倾欢和乐琴已经拐进了福寺前的小路上。 “侧福晋,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乐琴总是不住的回头张望:“已经这么半天了,怎么林副使还没有追上来。他不可能不亲自看顾您下山啊。” 年倾欢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半天了,就算林翰邈要收拾那些痕迹,也不至于不跟上来。“难道是计划有变?不管怎么样,乐琴,咱们还是先找到接应的人在说。骑快一点。” “这恐怕是不行。”乐琴拉着缰绳,谨慎道:“侧福晋,这条路不如方才的那一条好走。而且一路下坡,万一马儿别了腿,滚下去便不得了。奴婢担心您的身子。”能找的理由,乐琴都恨不得涌上了,到了这样一个没有退路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拖延年贵妃离开京城的脚步。 “路的确不好走。”年倾欢心里直发冷,说要逃走,就让林翰邈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为了不惊动京城里的人,不惊动哥哥的人,这次的出逃计划的算是错漏百出,各种的不谨慎。可怀着一颗必须逃离的心,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无论如何,咱们一定得赶紧离开这里。” “侧福晋不是要来西山祈福的么?怎么这么快便急着要走?” “谁?”年倾欢与乐琴异口同声的问。竟然有人拦在这里,这真是奇怪了。听对方的口吻,显然是已经等了许久,而且格外清楚自己的来意。 “年侧福晋,好好的雍亲王府您住不惯,竟然要来这荒山野岭的松松筋骨。您确定,这次出来,您还能安然无恙的回去么?”几名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挡住了年氏的去路。 只是听他的口吻,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要逃走,而并非回去的。年倾欢蹙着眉,阴冷藏匿在眸子的深处,淡淡的看着为首的男子。“敢拦路,就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我倒是好奇,有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知道本侧福晋会经过这里,且还早早的埋伏下了你们这些爪牙。” “明人不说暗话,年侧福晋是明白人。既然知道我等乃是被人指使,便不要再多言其他。乖乖束手就擒吧。”男人如鹰隼锋利的眸子,生硬的划过主仆两人的面庞。 遭遇这样的变数,乐琴的脸都吓白了。但是对放只是让她们束手就擒,并没有说留下命来。难道,他们是要用侧福晋的性命,来要挟雍亲王么?如此的话,也许就不用离开京城了。“你们别乱来,不许伤害侧福晋。”试探性的话,是乐琴想要弄清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放心便是。我们还不至于如此。”那男人往前走了一步,倒是儒雅的伸出来手:“劳驾侧福晋下马,跟我们走。只要您配合,我们自当好吃好喝的供奉着,必不会伤您分毫。” 年倾欢诧异不已,竟然还有人知道这个漏洞百出的逃亡计划,难不成是林翰邈故意泄密,就是为了保全哥哥的荣华富贵,不叫自己离开京城?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翰邈不是这种人,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休想,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侧福晋一向目光敏锐,大抵是不会吃眼下这个亏吧?倘若您不配合,那就别怪在下等乃是莽夫出身,出手无礼了。” “你们敢!”乐琴也不过是文文弱弱的侍婢,既不会功夫,也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可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亮剑刃给这位姑娘看看,刃有多亮,她便知道咱们的胆量有多少。”为首的男子,倒是有几分幽默。言毕,身后的男子果然个个亮出了手里的剑。 眼见形势不妙,年倾欢只得拍了拍乐琴的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已至此,抵抗也是徒劳。”由着乐琴从马上先下来,再扶着自己下马,年倾欢除了叹息,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说的果然不错,年侧福晋最是机敏。难怪雍亲王最在意你。” 从身后的男子手上接过一把长剑,抵在年倾欢的脖颈处。“年侧福晋早点如此,便也不用这么麻烦。走吧,接应您的车架在半山腰上,晚了,累着了您可就不好了。” 又是半山腰?乐琴不由一个激灵。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林副使安排的么?就连接应的车架也停在相同的地方。总不至于是这两拨人不谋而合吧? “既然知道年侧福晋是本王心中至宝,为何还要出此下策?” “这声音……”乐琴脸色大喜:“侧福晋,是王爷来了。” 年倾欢只觉得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寒,待她转回头去,果然发现雍亲王领着随从乐驰,一前一后的奔了过来。“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为何连雍亲王也惊动了。 看见他的那个瞬间,年倾欢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些惊喜,有些惊讶,有些心慌,却又是那么渴望他的到来。 “别怕。”胤禛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只简短的说了这两个字。 胁迫着年倾欢的男子忽然仰天大笑:“原本是以年侧福晋作为人质,要挟雍亲王放了皇上。不想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在这福寺山下,竟能以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切。” “怎么?你们想造反么?”乐驰怒目相向。“漫说今天不是只有我陪着王爷上山,就算是只有我一个,凭你们几个,也休想能够靠近王爷半分。方才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已经被我踢下了山崖,死无葬身之地了。他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方才的人?”年倾欢一下子就想到了林翰邈。“你是说,方才有人……” “侧福晋不必担心,奴才已经解决的干干净净了。”乐驰哪里知道,被他打落山崖的人,乃是年将军手下的副使林翰邈。 一阵一阵的眩晕,让年倾欢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但没有借助这一次的出逃,成功的离开雍亲王,离开京城,反而还搭上了林翰邈一条命。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么?要和自己的宿命一争高下,就得要饱尝分离之苦,内疚之痛? “侧福晋,您怎么了?”乐琴惊得不行,赶紧伸手去扶年氏。 从她的眸子里,年倾欢隐约看见了恐慌与惊措,但是很可惜,她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眼皮却越来越沉。   ☆、第二十一章 :渐露痕迹,清难自清 “王爷,侧福晋醒了。”乐琴的声音又是喜悦,又是心疼,听起来酸涩不已。 “药端过来,快。”静徽从乐瑶手里接过才熬好的汤药,双手奉于榻边。“王爷,药正好温着,可以喝了。” 胤禛略微点头,却并未看说话的人。眸子里只印着年氏憔悴的面容,隐隐透出担忧。“倾欢,你可觉得好一些了么?” 年倾欢只觉得头疼欲裂,好像千万根锥子,从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脑壳。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的温言软语,情意绵绵,可转头,就用掌控权力的手掌扼死了自己的亲骨肉。到底他的哪一面,才是真心? 如果笼络她,宠爱她,只是为了能让哥哥拼死效忠,为何到头来不给哥哥好的结局?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无情的人到何时,都不会念着你对他的好,只会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纵然心里这么想,年倾欢还是骗不了自己。 当雍亲王骑马出现在旁人用刀抵着自己咽喉的危急时刻,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被感动了。她还是那么渴望他及时的到来。 “倾欢,你怎么了?”胤禛读不懂她眸子里的惶恐与错愕:“你放心,已经回府了,你不会有事的。”说话的同时,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旁若无人。 耳鬓厮磨,多半是岁月静好的时候才能体会其中滋味。此时此刻,年倾欢除了恨,便是悔。自己逃不出去,是宿命使然,偏偏连累了林翰邈。难道人真的不能和命一争高下么?可林翰邈仅仅是帮自己一把,他有什么错? “王爷恕罪,奴婢想,侧福晋一定是惊魂未定,被那些前来挟持的歹人吓坏了。”乐琴的泪珠子,一瞬间掉了下来:“王爷、福晋面前,奴婢本不该多嘴。然而此事实在蹊跷,险些伤及侧福晋和小阿哥,奴婢拼死也得求王爷追究,替侧福晋讨个公道。” 胤禛看着畏畏缩缩,却犹自当着一股强硬的乐琴,略颔首:“你只说到底何事。” “谢王爷。”乐琴不敢显露喜色,只是仰起头哭诉道:“宋格格陪着侧福晋去西山福寺为皇上祈福,乃是一番心意。于是事先并未张扬。可今日前来行刺的歹人,张口便说出了侧福晋的来意,奴婢斗胆,猜测知晓侧福晋出府的,必然是与侧福晋相熟之人。有此人通风报信,歹人才能安顿好一切……” “乐琴。”年倾欢微弱的声音,并非是想要息事宁人。换句话来说,事情已经坏到这样的地步,再怎样也于事无补。“不要胡言乱语。” 收拾了心绪的宋代柔却不这么看:“好妹妹,让你受惊了。都是我未曾安排妥当才惹出的祸。可咱们出府祈福,是安排妥善了之后,才向福晋禀明。之前,并未走漏风声,此人能如此迅速的安排好一切,着实不简单。如不请王爷做主,只怕府中再有谁错了心思,与外头的那些歹人勾结,下一回便没有这么走运了。” 不是静徽多心,而实际上宋氏与乐琴所指的府中内鬼,十有*便是她了。默不作声,并非是她不愿意为自己辩解。雍亲王是什么样的心思,她这个嫡妻如何猜不到。所以,不急着撇清自己,才是最稳妥之法。 “本王心里有数。”胤禛轻轻的拍了拍年倾欢的背:“好了,倾欢,别怕,把药服下,别的事情,我自会解决。”这时,才从福晋手里接过药碗,吩咐乐琴将腰垫垫好。胤禛微笑道:“良药苦口,知你素日不爱这滋味儿,已经着人备下了红豆山药糕,香甜可口,最能解苦。” “多谢王爷。”年倾欢喝了药,却不觉得有什么苦。相反,林翰邈掉下山崖的事情一旦被发觉,那年氏一族才是真的要招致灭顶之灾了。虽然,最后挟持她的那些人,是谁安排的她并不清楚,但若被发现与年氏有关,全族人的性命都堪舆却是真的。为此,年倾欢不得不以长久之计来打算。 “王爷……”乐琴不甘心,皱着眉低低的哀求:“侧福晋不愿府中不睦,可加害侧福晋的事情三天两头便是一出,奴婢当真是心力憔悴,再见不得侧福晋和府中小阿哥受屈了。奴婢求您了,求您替侧福晋做主啊。” 李怀萍浅笑规劝:“乐琴啊,你就别担心了。王爷在意年妹妹,怎么会不为她做主呢。” 听她开口,胤禛慢慢的收回了送药的手:“今日之事,还得多亏你的消息。否则,西山之行,也未必能及时救下倾欢。” 在场之人均是诧异不已。就连静徽也是才知道,给雍亲王送信之人,乃是李侧福晋。“妾身,有些不明白。”虽然是问雍亲王的,可静徽的却看向李怀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福晋恕罪,因为事出紧急,妾身来不及知会您。”李怀萍故作谦卑,实则便是故意越过福晋去的。“日前,奴婢瞧见年侧福晋的侍婢乐琴有些古怪。给侧福晋送药的途中,竟然往药汤里加了些东西。当时不明所以,妾身还以为那是对侧福晋不利的坏心思呢。不想,询问了御医才晓得,不过是提药性的药引子,非得要喝之前加才最有效果。可见是妾身多心了。然而多心归多心,有时候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慢慢的勾起了唇角,李怀萍不敢得意,只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清澈也就是了。“妾身从福晋口中得知,宋格格一大早劳师动众的准备东西,乃是要陪着年侧福晋往西山祈福。便想起日前侧福晋在府中彻夜炒经祈福遭遇火惊那桩事,心中总是难安。正巧妾身有东西托公公送进宫中,知晓王爷最惦记年侧福晋,便想着把此事一并禀明王爷,也好叫王爷心中有数。哪知道……” “哪知道阴差阳错的,竟然做了件好事。”宋代柔接过李侧福晋的话,在自己口中绕了一圈,兴味儿所指,便大相径庭了。“妾身的脑子转不过来弯,怎的关心是否有人在年侧福晋的汤药里下毒,就能洞悉祈福的路上有埋伏。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妾身是听不明白。不晓得王爷与福晋是否能听明白。” 当面指出她的好心乃是别有用心,叫李怀萍脸都挂不住了。“宋格格这么说,我便是真的冤枉了。” “妾身怎么敢当李侧福晋的一声冤枉?”宋代柔平日里爱说爱笑,开朗恣意,没想到拉下脸子的时候,也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王爷公务繁忙,福晋看顾府中每一位女眷,可谓谨慎妥帖,并没有半点疏漏。怎么福晋都无法预知的事情,你却凭着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猜到了。这样的好本事,算是未卜先知,还是洞若观火,请李侧福晋赐教。” 因为宋氏是最早入府伺候雍亲王的,平日里,李怀萍还是给她几分颜面。哪知道,今日原想在王爷面前露回脸,却被她牙尖嘴利的给搅合了。这会儿,八成谁都怀疑,是她走漏风声,引来了歹人行刺吧!“王爷明察,妾身只是觉得,树大招风。年侧福晋有您的疼惜,又有腹中的小阿哥陪伴,必然使人眼红。故而为了以防万一,才将此事禀明。从头到尾,妾身从未有半分不轨图谋。” “你没有,便不必分辩。”胤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根本不把李怀萍放在心上。以至于,无论是不是她走漏风声,与府外之人相互勾结都好,根本没有差别。 雍亲王这样的态度,着实叫李怀萍心凉。没有年侧福晋的时候,她也曾经是雍亲王的心尖儿人。她一样为他生儿育女,一样用全族人的性命,守护着他的权势与威望。为什么短短的几年,什么都变了。他不再需要她生儿育女,也不在需要她的族人鞍前马后,所以,他有了别的女子,再不愿意回头看一眼曾经温情的枕边人了? “怀萍,你别怪本福晋多心。道理上,我还是得多问一句。年侧福晋出府往西山祈福的事情,你可曾对旁人提及过?” “福晋,连您也不相信妾身的清白么?”李怀萍想要辩解,才觉得脸皮僵硬的扯不动了。连挤出笑容,维系自己的尊严也做不到。“妾身没有必要害年侧福晋啊,何况妾身得知此事,也就是当日一早的事情,如何能一边请公公知会王爷,一边又去筹谋害人之事?” “可不是。”宋代柔着掌了口鼻:“一面害人,一面又去救人,岂非是自己和自己逗着玩么!妾身偏不信能落下什么好来。” “清者自清,我已没有什么好说,请王爷明鉴。”呈口舌之快,改变不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李怀萍不愿意把脸丢的更彻底,索性闭了嘴。 “其实,要知道是不是清白的,也并非没有法子。”宋代柔挑了挑眉:“妾身有一法可行,只看李侧福晋愿不愿意了。”   ☆、第二十二章 :人心所向,何以能阻 李怀萍颇有几分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事已至此,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如此,才能不让旁人继续疑心。“请宋格格明言。” “府里的戒备上算比较森严,女眷轻易不能出府。若有事情要办,总得差遣身边的小厮或者侍婢。妾身想,只要细细查问李侧福晋房里的奴才,以及搜查房中可有可疑之物,便能一探究竟。”宋代柔毫不客气的瞥她一眼:“这只是妾身以为,能证明清白的方法,但是否同意,还得看李侧福晋的心思。” “想查我身边的人,宋格格的心思,还真是缜密。”李怀萍自从进王府开始,就没有遭过这样的侮辱。当年她得宠的时候,宋氏不过就是个早入府的格格罢了。如今她不得宠了,宋氏依旧也只是格格。她固然是登高跌重,恩宠不复,可宋氏又能好到哪儿去。 对于一个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人,失去也许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应当是煎熬,永无休止,看不见尽头的煎熬。“我只想问宋格格一句,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怎么对王爷、福晋以及本侧福晋交代?难不成只凭你一句怀疑,就得搅得我房中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么?” “我自敢说,就敢承担一切罪责。”宋代柔不依不饶:“若单单只是我多心,依着你处置也便是了。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只看你敢不敢和我赌这一局了。” 年倾欢心乱如麻,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姐姐,还是算了吧。如今我以平安归来,实在不必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给王爷、福晋添乱,弄的府中人心惶惶。” 乐琴默不作声,一直低着头听着主子们的说话,心里微微怅然。怎么年贵妃死而复生,一觉醒来,性子大变。先前的跋扈与骄纵,此时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影子,像是变了个人。如果乐琴不是陪着她历经两世的故人,而是现在才认识这一位年侧福晋,只怕定然以为她是个软柿子。专为他人恣意去捏的那一种。 心里有些怕,怕年贵妃因为逃不出王府,意志消沉,丧失斗志,再不会成为昔日的年贵妃了。乐琴不愿意这样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心生一计。“宋格格此言,倒叫奴婢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何事?”静徽看乐琴故作为难的样子,便知李氏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你只管说。” 年倾欢有心阻止乐琴多嘴,却自知是拦不住了。便轻轻的闭上眼睛,靠着身后并不算特别绵软的垫子,忖思良久。是她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她能不恨,却不代表乐琴亦能。 “回福晋的话,临出门前,年侧福晋吩咐乐瑶准备好宋格格最爱吃的桂花糕。乐瑶对奴婢提及,前几日接连大雨,好些桂花都被雨水打落了,仅剩不多的也失去了醇香之气。没法子,乐瑶只好找冷琼要了好些先前采摘的新桂。”乐琴微微抬起头,看了宋格格一眼,认真道:“奴婢记得,宋格格用了些桂花糕,便觉得腹中不舒坦。随后不得已才下了马车,马车没走多久,就有山石从坡上滚下来挡住了去路。而这时,蒙面人趁机拦截马车,逼着侧福晋上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马,往指定的地方去。这一系列,难道不是有人悉心的安排么?“ 因为年倾欢昏迷未曾苏醒,而宋代柔又不清楚整件事的原委,这是胤禛第一次从奴婢嘴里,听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很显然,年侧福晋被挟持,乃是府中有内贼与外人勾结。其目的显而易见,钳制年羹尧,不许他为自己效力。威胁自己,放空手中的权势!“既然如此,代柔,你便领着人去查查看吧。” “王爷……”李怀萍没有想到,年氏侍婢的一番话,就足以让雍亲王点头,且还将搜查之事交给自己的对头人去办。显然已经是不相信她了。“妾身真的没有,也不知道那桂花有什么问题……” “既然没有,便无所谓查。”胤禛握着年倾欢的手,轻轻的攥了攥。“这件事情我会交给福晋处理,你不必担心。好好歇着。” 这便是他要走了的意思吧?年倾欢算了算日子,雍亲王登基迫在眉睫了。这一回她走不了,下一回想要逃出王府,怕是不能了。“妾身自会好好将养,王爷可是要回宫么?” “晚些时候再回来瞧你。”胤禛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接下来的事,他不想在紫禁城里动手。而是选择在圆明园中。那里不单是风景秀丽,且环境清幽,还便于掌控。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不想送出去的消息,与外界割断。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妾身恭送王爷。”静徽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她敏感的意识到雍亲王已经等不及了。“王爷早去早回,妾身与府中诸位姐妹,心心念念着王爷的安危。” 胤禛冲她略微点头,便拍了拍年倾欢的肩头,起身走了。 经过宋代柔面前,他只道一句:“好好查。” “妾身明白。”宋代柔的余光划过李怀萍的脸颊,笑意便浅浅的涌了出来。“必不会冤枉了谁。” “事不宜迟,赶紧去办吧。”静徽转了转腕子上的玉镯,淡淡的看一眼依着软垫的年氏。“倾欢你身子不适,不宜多说什么。本福晋自会带着乐琴,从头到尾将此事弄清查明,给王爷一个交代。至于旁的,你便不必理会。稍后查明了李侧福晋的房中,自见分晓,会让乐琴回禀你一声。” 看样子,单单是她一个人想要息事宁人,不容易了。年倾欢真的没有力气挣扎,只好点头。“全凭福晋做主。”目送一室的人离去,她才无声无息的掉下泪来。林翰邈原本不会是这样的下场,全都是她害了他。 已经抛弃辜负了他一次不算,还要他搭上性命陪她任性逃离。这下子,算是什么都没有了吧?年倾欢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哥哥,林翰邈的突然失踪,一定会引发不小的风波。万一追查到了什么,引起了雍亲王的主意,年家真的要遭殃了。 “乐瑶,你想法子出府,请哥哥来府中探望。只说我心绪不宁,思亲难耐。”年倾欢不敢把心里的担忧写下来,否则将会坐实了罪名。唯一稳妥的法子,就是亲自面见哥哥。 “侧福晋,大将军正和您想到一出去了。早晨那会儿,您还没醒。大将军遣人来,说这几日在京郊待命,暂时不在宫里办差。让您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林副使。怕这会儿,大将军正在当值,顾不上来府中相伴侧福晋您了。”乐琴端着热腾腾的清粥:“侧福晋,这是竹丝鸡粥,很是爽口落胃,您尝尝看。” “那桂花糕里的新桂,当真是你找李侧福晋房中的冷琼所要?”年倾欢不明白乐琴为何要这么说,突如其来的谎言,是很容易被戳穿的。 “是,侧福晋。”乐瑶不敢隐瞒:“那桂花的确是冷琼给奴婢的。而且奴婢还往没有用完的桂花糕罐子里撒了些巴豆粉。” “什么?”年倾欢不禁有些失色:“这也是乐琴的主意?” “是。”看着侧福晋脸色不大好,乐瑶心里微微发怵:“乐琴说,怕日后宋格格起疑,必得找个替死的,才能平息这件事,又不会坏了侧福晋您与宋格格多年的情分。奴婢便照着吩咐去做了。” 自觉低估了乐琴心里的恨,年倾欢摆一摆手:“做得对,知晓了,你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来。” 吱呀的关门声,像是隔断了年倾欢的思绪。满心的紊乱,让她理不出头绪。当年,她也曾被算计,但那只是一场夜火罢了。祈福当夜,她被火惊后,身子就一直不好,直到先帝驾崩,皇上登基,一系列的劳顿,让她更加难以承受,最终诞下了个先天不足的男孩儿,也就是福沛,生没几日,便夭折。 可这一世,她不但经历了火惊,还连累了林翰邈,遭府里的人暗算府外的人劫持,明显要比上一世经历的更为曲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事情非但没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去,反而越走越远。难道有些安排真的是宿命,注定了改变不了么?年倾欢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的孩子要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嫡亲父亲的手上。而她的一世情爱,终究要断送在自己心仪的夫君手中。 “侧福晋,您睡了么?”门外是映蓉的声音。“奴婢打搅了。” “进来说。”年倾欢心里一震,八成是李侧福晋那边有消息了。 “福晋让我来知会您一声,在李侧福晋下房收着的桂花罐子里,发现了掺进去的巴豆粉末。且您出府的前一日,李侧福晋曾让小厮给自己京中的母家送过一封家书。”映蓉轻描淡写的说明了这件事,便福身告退:“福晋请侧福晋好生安胎,别的事情她自会处理好。您实不必担忧。”   ☆、第二十三章 :无辜受罪,难辞其咎推荐票满400加更 “福晋,妾身真的是冤枉的。”一句冤枉道出了几许凄凉几许哀愁。 内室里,乌拉那拉静徽端身正坐,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跪地的李氏,一言不发。沉静的檀香,混合了哀愁与凄凉的滋味,越发沉甸,萦绕在两个人的鼻前,却无半点静心之效。“冤枉?你怎么冤枉了?” 李怀萍噙满泪水的双眼,似乎看不真面前的福晋。“那桂花是妾身让冷琼摘来腌渍的不假。可谁又会在自己的桂花罐子里放巴豆粉去陷害旁人?只在给她的时候加一些不就得了。若是知道那桂花罐子里有巴豆粉,妾身为何不在事后扔掉,还留在原处等着别人当凭证?再有,给母家送信不假,可妾身只是报个平安罢了。难道这样就有嫌疑了么?妾身偏不信,府中前后几日,唯有妾身一人的奴才出过府门,旁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看我代罪!” 静徽抿着唇,浅浅露出凉凉的笑意,似乎只觉得这样的说辞很无稽。 “福晋,难道连您也不信妾身么?”李怀萍仰起脸,泪水顺着眼尾滚下来:“妾身何故要这么做,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弘时着想。若是因此事而使王爷迁怒妾身,弘时也必然会遭连累。妾身还不至于拿自己亲儿子的前程,来和旁人的恩宠较一时高低。” “你既然提到了弘时,我便不得不提醒你一些。”静徽忍着心疼,慢慢的说:“弘晖、弘盼、弘昀都走了。弘时乃是王爷的长子。不管今后,王爷还会有多少个小阿哥,长子就得有长子的样子。你已经痛失两子,当然知道弘时意味着什么。要为他的长远打算,一时的高低当然不能在意。” 李怀萍登时明白了,却不甘心。“福晋,不是妾身不愿意听您的话,在这个时候息事宁人,扫清王爷的后顾之忧。只是妾身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若是承认,妾身走漏了消息,让人发现年侧福晋的踪迹,才招致这回的祸端。那王爷一定不会原谅妾身了。原本,妾身就已经失宠,如实连信任都不能有,只怕王爷心中必然对妾身嫌恶至极。那弘时,还能有什么希望?” “没有必要你自己去认勾结外人,这些王爷自然会有决断。”静徽的语气,轻飘飘的如同浮在天上的白云。看上去柔软清洁,却又是那么的高远,叫人根本无从权衡。 李怀萍沉默了,她的初衷,原本只是想博得王爷一句赞许。又或者,能让王爷知晓,她不是无用的人,她也能为他留心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然而谁又能料到,事与愿违,赞许换来的只是莫须有的罪过。 “想不好,便下去好好想想。”静徽不愿意往深了说,她知道李怀萍什么都明白。她也知道,一口气顶在心头,咽不下去的滋味儿。“本福晋只嘱咐你最后一句,凡事为长远计,顾全大局。” “妾身明白了。”李怀萍双手反贴,轻轻的沾去了脸上的泪。“多谢福晋提点。” “你去吧。”静徽也累了,费着心的去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又要顾及王爷的心意,不让哪一房太高,也不让哪一房太低,便是权衡了又权衡,思量了又思量,怎能不费神呢? “妾身告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抵就是李怀萍如今的感受。曾经她很风光的时候,如何不是目空一切,凌驾府中诸人之上。虽然自己的爹爹,只是个平平常常的知府,可王爷对她的怜爱,已经将她捧上了天。 那个时候,她是万万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日,她以为荣宠与疼爱会紧紧的跟随她一生一世。登高跌重,李怀萍不但摔得鼻青脸肿,还赔上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怎么会如此啊……” “怎么会如此啊?”宋代柔轻轻咯咯的笑了一声。“李侧福晋,好端端的为何出此伤感之语呢?我记得,您是最喜欢吃桂花莲藕羹的。怎的没撒上一把自己腌渍放了巴豆的桂花,好好的品品滋味儿呢?” “旁人眼中的宋格格,端庄稳重,爽朗平和,哪里是如今咄咄逼人的凌厉样子!”李怀萍慢慢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定定的看着她:“我便是怎么也想不到,如今拉我下马的人,竟是你。” “我?”宋代柔不解而笑:“怎么,你觉得是我自己放了巴豆在桂花糕里,弃年侧福晋的安危不顾,一个人躲起来陷害你?还是你觉得我有你这么蠢,随随便便看到点不起眼的事情,就巴望着能向王爷献媚。李侧福晋,您早不是年纪轻轻的黄花闺女了,怎的就如此容易受骗?其实啊,根本和巴豆没有关系。” 到这个时候,李怀萍也明白了。“不错,是和巴豆没有任何关系。”她将悲伤泯灭于眼底,正色道:“与恩宠有关。与你们的野心贪婪有关。我现在的确不是当年的李侧福晋了,可我还有弘时,于是,你们就巴不得我在这个时候生出是非来,落井下石,让我连最后的屏障都失去你们才能满意。才能安心!” “你总算是明白了。”宋代柔的脸色渐渐的透出柔和来:“我只生了两个女儿,两个都没能活下来,你却有三子一女,好歹保全了一儿一女。若论及福气,你的福气已经远远的胜过我千万倍,你说谁有野心了?你自己又知足么?” “什么都没有的人尚且不晓得知足,我为何要知足?”李怀萍的脸色渐渐的冷下来:“我知道,若不是从前我断了你的恩宠,你现在也许不至于膝下无依。可王爷的心思,岂是我能左右的。你要怪我夺了你的恩宠,我又该怪谁夺了我的?红颜薄命,自古便是如此,只是你不懂这个道理罢了。” 宋代柔不再说下去,轻轻的旋过身走了。 她真的很想明白,容貌、出身、心思,她有哪一点不如昔日的这一位侧福晋。为何雍亲王对自己,一直就是那么不冷不热的。可偏偏自己却能那么在意他的怜悯? “你这样害我,你不会觉得愧疚么?”李怀萍根本就心中就知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傻傻的问。 “我没有害你,这些是你应得的。当然,是否接受这样的安排,只看你有多爱重你的夫君以及你的儿女了。”宋代柔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她真的喜欢笑。明澈的眸子,流转出温柔的笑容,看着就如同一汪清水,瞬间能洗亮人的眼睛。 ———— “福晋,王爷回来了。”映蓉匆匆的走进来,一脸的喜悦。“奴婢这就去奉茶。” 静徽没有想到雍亲王会在同一日去而复返,心头一紧。到底还是年侧福晋的事,最能挂在他的心上。无关她的肚子里有没有这个孩子,挂心就是挂心,旁人怎么也不及这一份情意。“王爷。”静徽屈膝,朝进来的人福了福。 “怎样?”胤禛没有功夫说些拐弯抹角的话,直接问道:“此事是否与李氏有关?” 静徽只有点头。“想必也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李氏在腌渍的桂花坛子里放了些巴豆,原本就是一时错了主意。年氏祈福去西山的前一日,她也曾派小厮给京中的母家送过书信,但并不能证明和此事有关。妾身想,李氏再不济,也断然不会勾结与王爷不睦之人,做出加害王爷,加害雍亲王府之事。所以虏截年氏的歹人,必然不是她安排谋划的。” 胤禛听了此言,心里微微舒坦一些。“福晋所言不差,李氏虽则糊涂,也不至于如此。不过是嫉妒之心作祟罢了。幸亏倾欢安然无恙,否则就不是小惩大诫这般简单了。糊涂的母亲,能教养出怎样的儿子来!” “王爷,弘时总算用功,事事不敢马虎。”静徽不想牵累了这为“长子”,只得好言相劝。“再说孩子是孩子,额娘是额娘,到底不同罢了。” “叮嘱李氏少见弘时,平日里弘时的课业,你身为嫡母,仔细查问就是。”胤禛不想李氏再继续骄纵下去,算是小惩大诫:“那一罐子桂花,叫她自己吃下去,以儆效尤。” “这……”静徽没想到雍亲王会有此话,心微微一哽。“只怕巴豆进多了,会损害李氏的身子……” “伤在旁人身上,她岂能知晓利害。非得要自己尝试过,下次才不会犯这样的错。”胤禛主意已定:“往后府里再有这样龌龊腌臜的事,便依照此法惩治。那些胆敢背后下毒,将毒手伸向本王子嗣的可恶之人,必得要如此惩治了,才不算辜负她们自己这一番心思。” 静徽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惹恼雍亲王,遂点头:“妾身明白了。” “你素日和善,心存仁慈,这是你的好处。”脸上的怒色一晃而逝,取而代之的则是赞许的目光。“但是静徽,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才是最有效用的。一味的体谅、包容,只能助长府中的不正之风。到底徒添烦扰。” “妾身无能,还望王爷恕罪。”静徽赶紧起身告罪,脸色一瞬间的暗淡。原来,雍亲王眼底的自己,多少是有些庸懦的。可能正和年侧福晋的雷厉风行相反,难怪他看不惯了。“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十四章 :互疑互探,至亲心战 仿佛只是一晃眼的功夫,硕果累累的金秋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岁暮天寒的隆冬景色。看似一切如旧的畅春园,实则内松外紧,贪欲与野心弥漫在这座园林的每一处角落,虽然看不见,可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能倍觉心弦的绷紧。 书房中,胤禛才见过张廷玉,知道朝堂上的非议之声,却并不在意。如果真的如传言一般,这些传言也不会支撑的太久了。待到改朝换代的那一日,一切便会随之灰飞烟灭。 “王爷,德妃娘娘驾到。”乐驰恭谨的快行一步,将这个消息禀明。“就要到畅春园了。” 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胤禛没有抬头。“请德妃娘娘先去看过皇上,再移驾书房品茗。” “奴才知道了。”乐驰恭谨的应下,却没有动弹。 “怎么?”胤禛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这才放下手里的折子。 “德妃娘娘此时前来,必然是为了十四阿哥之事。王爷当真要见么?”乐驰总觉得,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不仁,便不义,皇权至上,没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所以王爷实在不必见德妃说这些事,允准她与皇上见一面,已经是顾全母子之情了。 胤禛略微颔首,眸子里有匆匆闪过的难色:“既知晓额娘为何前来,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你去吧。”言罢,胤禛继续低下头,一丝不苟的看着堆叠颇高的奏折,怔怔的想着心里的事。以至于看了多久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德妃早已经在他的案边坐了下来。 “额娘?”胤禛嗅到了一股清苦的滋味,慢慢的抬起头,果然看见端正华贵的德妃正襟危坐。“孩儿失察,竟不知道额娘何时走进来,还望额娘恕罪。”起身行了礼,胤禛急急的唤侍婢奉茶。“看了皇阿玛,可觉着皇阿玛的身子好些了么?” 德妃蹙着眉,慢慢的点了下头:“皇上的身子有些僵硬,索性畅春园地气暖,倒也不至于冷冰冰的难受。瞧着气色是好一些了。” “那儿子便放心。额娘如是闲暇得空,不妨多来畅春园陪伴皇阿玛。相信有额娘的亲自照拂,皇阿玛定能早占勿药。”胤禛由着侍婢将茶奉在德妃身侧的几上,才道:“额娘平日里喜欢点些檀香静心,怎的今日所沾染的香气,会如此的清苦,与平日略有不同。” “你倒是敏锐。”德妃温然而笑:“平日里的香料,仅仅是檀香而已。入冬之后,许多苦茶不能入口,太过清心反而不好。便让奴婢碾碎成末,掺在檀香里一并化了,故而苦涩。倒是算不得多,不想你还是能觉出不同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四阿哥对自己些许小事都这样在意,叫德妃心有些乱。 胤禛陪着德妃宽座,也呷了一口茶。“额娘的事情,儿子不敢不用心。” “正因如此,我才走这一遭。”话题似乎要朝着预期的方向说过来,德妃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性,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老四,你素来知道额娘的心愿,那便是你能成器。如今,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不济了。你便是皇上最器重的皇子了。” “额娘,儿子明白您的心思。”胤禛微微含笑:“儿子怕是做不了诸位阿哥的表率,能做的,只是好好的为皇阿玛分忧。” “旁的也就罢了,老十四他到底是你的亲弟弟。额娘知道,他是误信了老八的谗言,才会对你有不敬的举动。但亲兄弟就是亲兄弟,血浓于水,到头来,他还是会支持你的。”德妃原本是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可她不知道,这次说不出口,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再进畅春园。“额娘只是希望,无论到什么时候,你们兄弟两个都不要拔刀相向。” “额娘如此为儿子谋划长远,儿子如何会不体谅额娘的为母之心。”胤禛对上了德妃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半晌才铿锵道:“您放心,到什么时候,儿子也会记得,老十四乃是儿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必然不会与他骨肉相残。就算他真的不仁,儿子也会以德报怨,不叫额娘伤心。” 德妃闻言,嘴角牵动,脸上透出笑意。“当真如此?” “当真。”胤禛认真回道。 “那额娘便是放心了。”德妃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嘴里没有滋味儿。“你皇阿玛说想吃水晶福寿糕,额娘做的,连宫里的御厨都不及。晚些时候,做得了,会着人亲自送过来。” “是。”胤禛明白德妃的心思。“儿子一定好好替皇阿玛处理朝廷上的事情,必然不叫皇阿玛担心。额娘要做福寿糕,儿子便不耽误您回宫了。” 难道就因为这个儿子,是养在孝懿仁皇后的膝下,才对自己如此生分么?德妃说不清楚,为何他们母子之前,从来不似旁人母子那么亲厚。有时候,甚至随随便便的一句话,都有可能敏感的刺痛对方的心,越发得赔着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儿子恭送额娘。”胤禛的礼数自然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正因为如此,他对德妃,根本没有半点亲昵可言。 乐驰让人送了德妃出去,才慢慢的转回来。“王爷,十四爷一直跟着八爷,未必就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自古以来,成就大事者,都不能讲情分。德妃娘娘固然是怜子心切,可您万万不能心软。” “本王答应额娘不会杀老十四,就一定不会杀了他。”胤禛淡然的看他一眼:“休要再言。”其实杀不杀是一回事,关押不关押是另一回事。有时候,生不如死的滋味,比直接了断一个人更能诛其心志。“皇阿玛想吃额娘做的水晶福寿糕,额娘稍后会着人送进畅春园,你要盯着这件事,不许旁人在其中做什么手脚。关乎皇上的安危,一点错也不许出。” “奴才明白。”乐驰略点下头。“还有件事,奴才不知道该不该禀明王爷……” “说吧。”胤禛成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也不差一桩半件的。 “隆科多大人手下查出,年羹尧将军手下的林副使不见了踪影。且这件事情,似乎和日前年侧福晋前往西山祈福遇刺有关。”乐驰自己也觉得不能相信,但谨慎起见,还是得禀明了雍亲王决断。“奴才想,将军不至于让自己的人去劫持自己的亲妹,这其中必有蹊跷。” “隆科多的话,不能全信。”胤禛直言道:“年羹尧能有今日,全亏本王提携。眼看着就要为本王建功立业了,他是不会蠢到去做这样无聊的事情。至于林副使失踪,你暗中找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胤禛想,如果真的是林副使参与其中,此事倾欢必然知晓。“我回府一趟,这里,你谨慎的看着。记住无论是谁,只说御医吩咐了皇上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探视。” “奴才明白。”乐驰的话音才落,雍亲王已经走出了书房。“年侧福晋还真是不简单,能这样栓住王爷的心!” 年倾欢已经卸了妆,松了发髻,换了舒适的衣裳预备睡下。却听见门外乐琴扬声欢喜道:“王爷,您回来了!侧福晋刚躺下呢。” “唔。”胤禛推了门,自行走进来。“睡着了么?” 极为不情愿的坐了起来,年倾欢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王爷,怎么这么晚?” “本是不想回来,一大堆折子没有看完。却惦记着你,便匆匆的骑马赶了回来。”胤禛此言不虚,倒也是真的惦记着年倾欢。只不过事出有因,他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肚子又圆滚了些。” “是啊。”年倾欢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感慨良多。却在雍亲王拦着自己的肩头时,感觉到来自他的冰冷与僵硬。“外头这样冷么?王爷的手都冻僵了吧?让乐琴给拿个汤婆子来可好?” 胤禛颔首,忽而又问:“年将军近况如何,你可知晓么?” 不明所以,年倾欢只是摇了摇头:“王爷吩咐哥哥当值,妾身不得以相见。已经许久没有哥哥的消息了。心中也十分惦念。” “年将军无碍,只不过他身边的林副使已经失踪了许久。”胤禛似乎是过口不过心的一句话,但是各种深意,他很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身边的亲信忽然不见了,本王多少觉得有些蹊跷。莫不是此人存了什么不轨之心,妄图与旁人联手,算计年将军吧?” 这么说,就一定是有什么风声,吹进了雍亲王的耳朵里,心微微缩紧。“想必不至如此吧,那林副使,乃是哥哥的左膀右臂,随哥哥征战沙场无数次,看不出会有这样的心思。倒是凭空的不见,惹人猜忌。只是,这些事情,都是男人的事情,妾身可想不明白。妾身如今,心中唯有三愿。” “哦?说来听听。”胤禛没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不同寻常的表情,心也微微宽了些。 “一则是王爷能如愿,二则是希望哥哥平安无事,三便是倾欢能再为王爷添个小阿哥。”年倾欢慢慢的将头依靠在雍亲王的胸口:“若此,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第二十五章 :静岁难得,夜来噩耗给大花脸亲的钻石加更 翌日,年倾欢醒来的时候,雍亲王早已经离开了。枕榻一侧,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凉凉的湿漉漉的,指尖划过,触及到一片冰凉。“乐琴。”慢慢的坐起身子,年倾欢只觉得乏力。 门外候着的乐琴灌进领着伺候晨起的小侍婢们鱼贯而入:“侧福晋,您醒了。这会儿都快要到晌午了,您这一觉睡得可真安稳,王爷心疼您,不让奴婢们打扰呢。” “快晌午了?”透过朦胧的细沙帷帐,年倾欢只看见阴沉沉的天色。“看着还当时清晨呢。” “今儿天沉,看样子似乎有雨呢。”乐琴如旧的侍奉年氏梳洗,眉眼里尽是笑意。 年倾欢从妆镜里,看见乐琴弯弯的眉眼,心中不免有些诧异。“何事,你笑得这样甜?” “哦,没什么。”乐琴赶紧正了正脸色,娓娓道:“早晨王爷临走,嘱咐小厨房做了好些可口的佳肴,午时乳母会送八阿哥过来,陪您一并用膳。” “福惠?”年倾欢不禁欢喜:“你说的是真的?王爷真的让乳母抱福惠过来?” “是啊,奴婢怎么敢乱说。方才含笑,也是想起八阿哥那乖巧的模样,禁不住心里温暖。侧福晋,咱们可是有许久没见过八阿哥了!”乐琴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苍凉。 年倾欢马上想起,方才指尖掠过枕上的那一片凉。能再见福惠,这一抹凉意,是真的从心里沁入骨髓了。“你说对,咱们的确有许久没见过福惠了。这一别,就是岁月匆匆。乐琴,快些给我装扮好,赶紧让奶娘把福惠领来。我想他!” 沁红了双眼,年倾欢这才觉得心痛的感觉,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这时候的福惠,才不过一岁多,而她最后一次见到福惠,定格在他四岁的模样。年倾欢不知道,她死之后,福惠的命运会如何。她仅仅知道,福惠养育在乌拉那拉氏身边,比跟着她这个亲额娘更为幸福,也更为幸运。 “福晋。”映梦缓缓的行了礼,低低道:“年侧福晋已经起了,让奴才领着乳母抱八阿哥过去用午膳呢。” 静徽正抱着福惠,拿着拨浪鼓逗他笑。闻言唇角微微勾起:“年侧福晋也有许久未曾见过福惠了,自然是想得厉害。若不是她身怀有孕,不便亲自照拂,王爷也不会把福惠交给我来抚育。乳母呢?” “奴婢在。”福惠的乳母阿雅,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温软细腻,最要紧的则是懂得心疼幼子。 “抱过去给年侧福晋瞧瞧。记着,顶多一个时辰,八阿哥便要午睡了。若是年侧福晋不舍得,只消留在她房中哄睡,醒了再抱回来即可。”静徽知道这是王爷的心意,所以适当的延伸年侧福晋与福惠的母子之情,也是她能为王爷做的。 “奴婢明白。”阿雅从福晋手里接过了八阿哥,哄抱着退了出去。 这时在旁饮茶的武歆音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害的旁人骨肉分离,转头便迷惑王爷,恩准自己的孩子时常相伴。年侧福晋真是有使不完的招数,叫人钦佩至极。” “映蓉,给武格格上的可是六安茶么?”静徽不动声色的问。 “是六安茶啊。”武歆音抢先回道:“还是上等的六安瓜片呢!谷雨前后十日内采摘的壮叶,味道清幽。怎么会有错呢?” 静徽看着她不解的样子,轻轻嗤笑:“本福晋还当你是喝的醋呢,否则何以品着贡茶,却仍然满嘴的酸话。年侧福晋几时害了旁人的骨肉?歆音,你可知道,王府里说话,最是要讲凭证。” 脸色微微一僵,武歆音赶紧站了起来。“请福晋恕罪,妾身饶是一句多舌,并未曾真的如此作想。” “是否如此想都不要紧。”静徽端起了自己的六安茶,慢慢的抿了一小口。“祸从口出,你怎么晓得这样的话就不会传到旁人的耳朵里。有时候想是一回事,说是另一回事。心照不宣,总也是好的。” “多谢福晋提点,妾身记住了。”武歆音抽了一口凉气,满面愁容:“妾身只是不舍得那个还没有出世,就已经命丧黄泉的孩子罢了。” “你还年轻,孩子总会再有的。”静徽想起了自己的弘晖,也是不落忍。“孩子没有了,最痛心的就只有做额娘的。可惜缘分天定,人力不能及,强求也没有用处。懂得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斯地步,将来便能少走许多弯路。” 这一回没有做声,武歆音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弄成这样的地步。“能做的,不能做的,妾身都已经照着做了。可……还是没有一点用处。”话锋一转,武歆音不明白福晋的心意,怅然若失般问道:“福晋,八阿哥到底是年氏血脉的孩子,即便养育在您的身边,也必然不会和乌拉那拉氏一条心。妾身只怕将来福晋懊恼,花费了如此之多的心思,终究也只得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静徽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你呀,总是这样毛躁。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到现在还是不仔细去想。都是王爷的骨肉,哪里该有彼此之分。本侧福晋为王爷的正妻,就要为王爷的子嗣后继劳心。” 武歆音沉默了片刻,终于也只能点头。她真的弄不明白,世间上真的会有如福晋这般的女子么?能把其他女人和自己夫君生的孩子视如己出,且还是最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女子。“福晋,妾身告退了。” “去吧。”静徽知道,她是不会明白自己心思的,也就不再多言。 “福晋何必理会武格格呢,许多事情,格格不明白,您说的再多也只能是多费口舌。没有一点儿意思。”映蓉看得出来,武氏算不得多么伶俐的女子,至多也就是有点小聪明。“倒不如好好品品这六安茶,总比凭白叫人扰了心智好。” 静徽并未觉得不耐烦,只是有些可怜她罢了。“武氏的确不够伶俐,如你所言不差,无非是她会有些小聪明。这也正是本福晋喜欢的地方。府里的女眷,是千人千面,哪一个都有自己的好处。就如同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一样,谁能说清,什么时候只能吃甜的,而什么时候来点苦的就不好呢?” “可府里这么多位格格,总还有旁的能用上的。奴婢不明白,福晋为何偏偏对武格格格外的好些。奴婢只怕,福晋您是用心提点着,可她未必能领会。到头来,还是不敌旁人,白费福晋的一番栽培。”映蓉总觉得,武氏既不是多么高贵的出身,又没有艳冠群芳的容貌,实在配不上福晋的另眼相看。 静徽只是澹澹的笑了笑,却没说出缘由。 骤然一声惊雷,震得的人心慌。映蓉赶紧走到窗棂边,伸手去管那被支起来的窗子。“福晋,下雨了。雷声才过,雨点子就迫不及待的砸下来,看来这雨要下一阵子了。” 被惊雷震得有些心慌,静徽只觉得胸口突突的很难受。“暴雨如注,倒也清爽。可惜入冬了,一场冬雨一场凉,下一回下的,指不定就是雪了。知会小厨房一声,晚上各房都添个锅子暖和暖和吧。” “奴婢明白。”映蓉也不再说下去了,朝一旁站着的映梦摆一摆手,两人便一并福身告退。 静徽这时,才抓起放在榻上的小波浪鼓,轻轻的摇动。“若我也还有自己的嫡亲骨肉,于王府之中还会是这一番惨淡的景象么?”何尝不知道武氏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正因为有这个阿斗在,她才能暗中培植其余的女子,慢慢的蚕食掉年氏的恩宠。这样才能平衡,才能长久。 整整一日的暴雨倾盆,府中各人看腻了雨景,早早便安睡了。 灯火昏暗的冬夜,雨渐渐停了,湿气从地面往上反,粘糯的令人必不舒服。但所幸,安睡中的女眷并不能感觉到这样的窒闷。 “侧福晋,不好了,侧福晋……” 年倾欢正睡得沉,忽然听见门外有侍婢啼哭的声音。“谁在门外,有什么不好了?”她蹙着眉坐起来,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被子滑落,冷冷的风四面八方的侵袭,冻得她直打哆嗦。 守在床边的乐琴赶紧提年氏披上斗篷,随后打开了房门。“映蓉姐,是你?快进来说话!” “圆明园……传来的噩耗……”映蓉边说边落泪,哽咽到不行:“皇上他……龙御归天了。” “什么?”年倾欢是掰着手指头算的,离上一世,先帝驾崩,至少还有半个月的功夫。怎的这一世竟然提前了?“是圆明园传来的消息么?” “是。”映蓉不敢耽搁,急急道:“福晋请各房的女眷过去商议相关事宜。虽然是深夜,但奴婢也不敢不惊扰侧福晋。” 年倾欢点了下头:“我知道了,更衣即去。” 看着映蓉告退,乐琴才道:“这怎么可能,这样大的事情,为何完全不同了?莫不是福晋居心叵测,趁着夜色有所图谋吧?”   ☆、第二十六章 :风波迭起,恶事不断 防人之心不可无。年倾欢的脑海,浮现上一世皇后乌拉那拉氏为她送行的场景,心有戚戚。即便当她吐露实情之时,眼中一样有泪,却也无法消弭她内心的积怨。“不去便是不妥,去又怕遭人算计。这样,你自去宋格格那里,请她陪我一并去福晋房中。” 乐琴屈膝点头:“福晋若是只诓骗侧福晋您,必然露馅。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宋代柔就含着泪走进来厢房。一身的缟素道出实情。“妹妹,突闻噩耗,姐姐真是心中难宁。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就会……” 这个瞬间,年倾欢当真是懵了。原来,上一世到这一世,许多东西都会改变。就连先帝驾崩的日子这样大的事情,都可能忽然的发生变故。那她悉知的一切,又会不会因为再世为人的不同所愿而变得面目全非呢?她的命数,又或者说她和胤禛的孽缘,究竟又当如何? “妹妹,保重你的身子要紧,别太悲伤了。咱们还是赶紧去福晋房中吧,相信福晋一定会安排好这些事情。”宋代柔和乐琴一并为年氏更换了事先准备好丧服,仔细的扶着她穿过蜿蜒的回廊,往福晋的房里走去。 她们几个,算是来得比较晚的。来时,这房里已满是梨花带雨的景象,泪湿一片。 原本垂首不住拭泪的静徽,叹息着仰起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急不可耐的从她的眼中掉下来,扑簌簌的。“你本在孕中,想着天明再知会你。但毕竟是一等一等的大事,实在没有耽搁的道理。” “妾身多谢福晋体谅。”年倾欢眼中没有泪,只有深深的仓惶与无尽的担忧。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要怎么逃出王府,既不会被疑心,又不会连累旁人。没想到她的主意还没有想好,先帝就已经驾崩了。次日一早,步军统领隆科多,会请出先帝遗诏当众宣读,宣雍亲王胤禛为皇位继承人,继承大统。而这些府中的女眷,便会经由宫中的车辇,悉数送进宫去。届时,她们能看见的,便只有四面的红墙,正正方方的蓝天,再无旁了。 一想到如此的命数,年倾欢真的有些忍不住伤怀。 “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李怀萍泪洒前襟,哀痛的声音哽咽:“福晋,这该如何是好?” 静徽簌簌落泪,难以言喻心中的悲恸。“只待天明,便能知晓当如何了。” 这话颇有意味,女眷们闻言均是止住了哭泣。 有谁会不想进宫呢。雍亲王府再好,也不过是王爷府邸罢了。一旦进宫,她们就成了天底下最显贵男人的妾室。若再得到夫君比旁人多一点的疼惜,便是真的被众星捧起在手心的明月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尊贵么? 总归是要斗,为何不为至高无上的皇权斗?总归是要耗尽自己的青春,为何不为了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帝王贡献一生? 年倾欢可以理解她们的愚蠢,因为自己也曾经这样愚蠢过。曾经,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夫君,是这天下间最了不起的君王。可如今,她情愿他只是个寻常的王爷,也许,王爷的心不会如同帝王一般狠。至少,他能允许自己的孩子活下来。 “映蓉,看座,年侧福晋有孕在身,不能久站。”静徽因为悲伤过度,脑仁隐隐作痛。说话的时候,表情略显得痛苦,声音也不免微弱。 年倾欢依言落座,环视表情如出一辙相同,却又心思不一的女眷们,百感交集。 “福晋恕罪,有件事情,妾身明知不该此时提及,可如若不说,又总觉得憋在心里不落忍。”武歆音一开口,便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突兀。她只得垂首,敛去眼底的心慌。 “既然开口了,直说便是。”静徽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但想要阻拦武氏,又怕旁人生出疑窦。 武歆音慢慢的抬起了头,幽幽道:“日前,妾身听闻一件闲事,跟府上的某位女眷有关。内容大概是,这位女眷欲意与人私奔,所以故意安排出府的事宜。不了未遂,被人撞破,而她的情郎也遭逢不测,流言四起之时,她竟然以叛贼的罪名,归咎自己的情郎。指出府遇刺之事,乃是另有旁人在计算。若此,她便巧妙的将自己意欲私奔的罪责掩藏起来,叫人当她是弱者加以同情,却未曾看清此事,她非但不是弱者,反而还是始作俑者!” 此言出,原本哭泣不断的房中,登时又安静下来。 女眷之间,互相递着眼色,却没有人敢表露自己的猜忌与心思。 谁也不是傻子,这样刺耳的话若是再无从分辨,年倾欢简直白活了两世。虽不知,这些混账的言谈是哪个人嘴快,传进了府中,但她可以断定,武歆音绝不是第一个知晓的,也绝不是唯一知晓的。 倒是真的应了一句话,没有不透风的墙。 “胡言乱语。”静徽悲伤欲绝的脸上,显露出浓浓的嫌恶之色。“武格格,这番话本福晋不信,亦不想再听。此时此刻,这样的言谈只会惹人耻笑,若传到王爷的耳中,定然责备你不懂事。本福晋希望你还有在场的每一位姐妹,听了也当是没有听过,不要生出祸端来,招致旁人的耻笑之余,还惹火烧身。” 武歆音没想到福晋一个字也不信。她之所以敢这么说,必然是因为手中捏着证据。不趁着入宫之前,将侧福晋年氏斗垮,只怕入宫后更难伺候。“妾身知罪。” 众人以为,武歆音认了错,此事也算是揭过去了。毕竟眼下,雍亲王能否顺利登基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是后话。 谁料武歆音认了错,却不愿意住口。她起身,走上前去,直挺挺的跪在了福晋面前,义正言辞道:“福晋的教诲,妾身一个字也不敢忘。并非妾身不识好歹不懂事,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议此事叫人难堪,也搅乱了府中诸人之心。只是此事若是不及早查处,来日被人披露,必定贻笑大方,令王爷颜面无光。届时造成的混乱与伤害,必然要比今日更甚。妾身为了王爷的颜面,也为了府中长久的安宁,为了整个王府的名誉,不敢不多此一举。” 实际上,从武歆音没了自己的孩子开始,她就在不停的为自己找原因。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是年氏的错,她是宁可自己去死,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害她的年侧福晋。果然功夫不负有人信,还真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 “福晋,妾身有凭证,求您让妾身当着阖府上下所有姐妹的面,揭穿某些人的真面目。”武歆音言之凿凿的样子,充满了坚毅与决绝。 宋代柔早已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少不得轻咳了一声。“我说武妹妹,宫里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所有人都因为皇上龙御归天而伤怀。偏偏是你,此时揪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不放,难道你就不怕让旁人以为你是别有用心么?暂且不说你口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能否说得清,光是你的居心,你的动机,在旁人眼中看来就不是那么单纯。我奉劝妹妹一句,能不能揭穿别人是小事,能不能撇清自己才是要紧的。切莫赔了夫人又折兵,想谋划的未成事,还搭上了自己的好前程。” 李怀萍最是见不惯宋氏的牙尖嘴利。听她开口,便不自觉的别过了脸去。 年倾欢瞥了武歆音一眼,复又看看堂上福晋的表情,终究也只是淡漠嗤鼻。“拦得住一个人逞口舌之快,却拦不住一个人心里的妖魔作祟。福晋,关起王府的门,在座各位同为侍奉雍亲王的姐妹。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藏着掖着。我亦想知晓,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还请武格格细细的道来。” “年侧福晋……”静徽轻轻的唤她一声。 年倾欢仰起脸,表情依旧只是淡漠。“福晋宽心便是,关乎王爷的名誉,过了今晚府中没有人敢对外透露一个字。这便是同样在意王爷的姐妹之间,如出一辙的默契所在。” 看她坚持,静徽只能无声的叹息。“既如此,武氏,你到底有何凭据敢说这样的话?” “那就要问问那一日,云格格与张格格撞见了什么人了。”武歆音回首,瞥了低着头的云惠一眼。正巧云惠也抬头,与她目光相触。 慢慢的起身,云惠朝福晋行了礼:“禀福晋,那一日,我和张格格在府中的后院撞见了匆匆而去的一名男子,此人乃是年大将军的亲信林副使。据他所言,他是入府替年大将军送家书与药材给年侧福晋的。妾身还注意到,他脚上一双黑靴子,靴口绣着蝙蝠的图样。” “福晋。”武歆音再度开口,矛头直指年倾欢:“那一日乐驰在西山击退了挟持年侧福晋的歹人,而其中第一个掉下山崖的人,便是穿了一双这样的靴子。事后派人搜山的时候,拾了回来。妾身已经交给张格格辨认,和林副使的那双一模一样。望福晋明鉴。”   ☆、第二十七章 :武氏不甘,接连指证给浅白亲钻石加更 “单凭一双靴子,一对蝙蝠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京城里的人,就只有林副使能穿得起这样的靴子,旁人就不能买一双来穿么?”宋代柔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点温度。可能也是因为皇上宾天,新丧的缘故,她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意,越发的阴沉唬人。“只拿着一个巧合说事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凭空捏造出私奔之类不检点的言谈呢?叫人听着就瘆心。方才年侧福晋是怎么说的,阖府上下,都是侍奉王爷的姐妹。姐妹之间,怎可如此的诬陷算计,就不怕黑了良心?” 宋氏从来都与年侧福晋和衷共济,这时候为年氏出头,一点也不奇怪。武歆音不慌不忙的回道:“如果宋姐姐以为,这是个巧合,那妾身只能怪咎自己没有将实情说明白。林副使靴子上的蝙蝠,身上一对林子格外醒目,想来是精神设计的图样,以至于独一无二,并没有旁人与之相似。未免耽误功夫,妾身已经让人将图样描绘了下来,请福晋、侧福晋以及送姐姐过目。” 怕就怕宋氏还有狡辩之词,武歆音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当然,姐姐也可以说,是有人照着林副使的图样绣成此靴,故意嫁祸。但其实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原因很简单,妾身着人仔细查问过,给林副使做靴子的绣娘乃是江南来的老婆子,她在林府侍奉多年,针法用线都极为讲究,许多丝线,那是她自己染色晒成,旁人要有这份本事,只怕不易。而且经过那位绣娘的亲自辨认,此靴正是林副使所有之物。” “哼。”宋代柔嗤笑医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武氏:“我说妹妹,这件事想必你已经着手多日了吧?否则,岂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 “红口白牙,是非本就在唇齿之间。妾身虽不精明,但也深谙这个道理。胆敢在这样的时候,当着福晋与诸位姐妹的面禀明此事,必然得经过一番深究。否则,就算借给妾身十个八个的老虎胆子,妾身也不敢冤枉年侧福晋。”武歆音眼底的流光慢慢的转动,透出幽然的光彩。“至于为何妾身会用‘私奔’一次囊括这段关系,福晋请看此物,便能明了。” “武妹妹真是好伶俐啊。这身上藏的物证,可是一样接着一样啊。”宋氏看了一眼身边的年侧福晋,见她气定神闲,不急不躁,心也就放宽了。“还有什么,不妨一水儿的拿出来,也好叫咱们能看个明白。” 李怀萍多有烦闷,少不得轻嗤一声:“武格格有什么,当着福晋的面,自然会逐一的呈上说清楚了。怎的我听着宋格格的语气,似乎竟要比当事人还清楚整件事情的原委。哦,对了,我记得是你向福晋请求,陪同年侧福晋前往西山祈福的。莫不是当起了西厢记里的小红娘,做起了见不得光的勾搭?” “胡嚼。”李氏虽为侧福晋,可宋代柔没有给她半分颜面。“祈福是见不得光的勾搭么?李侧福晋放肆了,别说妾身不提醒你,宫中今夜可有大事发生。这种话传出去,想必轻则掉脑袋,重责祸连亲族,你当得起,我却当不起,侧福晋还是谨言慎行为妙。” “你……”李怀萍涨红了脸,嚯的站了起来。“我几时说成了这个意思,你莫要添油加醋,毁我清白。” “人贵自知,若真是清白的,又何必恼羞成怒。”宋代柔再度瞧一眼身边的年侧福晋,眉眼之间不禁添了寂寞轻薄之意:“同为侧福晋,年侧福晋此时便淡泊自持,雍容合度,一点儿也不为旁人口中的话干扰,乱了自己的心神。怎的李侧福晋单凭妾身几句话,就狂躁如此了?就事论事,现在要弄明白的,则是武格格所呈上的证据,到底有什么效用。” 一句话,将剑拔弩张的局面,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福晋手上,方才武氏呈上的证据。 “本福晋还当,你们已经说不到正题来了。”静徽的目光,沉稳而深邃的划过每个人的面庞,最终定格在手里的信笺上。刚劲有力的字体,略显得潦草,但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无比遗憾与不舍的缱绻。“不过是《钗头凤》一首,何以见得就是铁证?” 武歆音赶忙道:“启禀福晋,这信笺夹藏在当日林副使亲自送入府中的药材之中。若不是有私,岂会藏匿的如此小心。若不是机缘巧合,妾身想炖些补品,给年侧福晋补身子,也不会发现了此物。福晋请看,落款的署名的确是林翰邈林副使的本名,东西又是交给年侧福晋的,而内容,偏偏又婉转动人,情意无限,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年倾欢当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封信笺。但是凭他对林翰邈的了解,她相信他是不会做这样不谨慎的事情。故而也不担心什么?“武格格单凭一封信,一双靴子,就认定我去西山祈福另有它意,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年侧福晋息怒。”武歆音慢慢的走上前来,朝年倾欢微微福身,举止倒也恭敬。“妾身得知,出府去西山祈福的那一日,您几乎带走了房里所有值钱的家当与饰物,没错吧?敢问您一句,就是去西山祈福而已,用得着戴上这些年所得的赏赐与母家的补贴么?夹带私逃这个词,用在此事是否得当,妾身才疏学浅,为能领略。还望年侧福晋不嫌弃妾身愚笨,好好的为妾身解释一番。” 耿幼枝这才仰起头,似乎是对身旁的钮祜禄氏说话,可声音足可被房里所有的人听见。“先有靴子为证,证明跌落山崖的正是林副使。再有信笺为凭,道明这个林副使心中的情意所在。最后,偏是年侧福晋有夹带的嫌疑。一件也就算了,三件巧合,此事反而显得百口莫辩。妹妹以为如何?”   ☆、第二十八章 :宣召为帝,入主禁宫 旁的话对不对暂且不论,但这个武氏,连自己带走了全部家当出府也心知肚明,可见在这件事情上,的确下足了功夫。年倾欢诚然颔首,没有狡辩的意思。“当日出府前往西山祈福,本侧福晋的确是带着几乎全部家当出行。不为旁的,只为心诚则灵。” “武格格有所不知,年侧福晋最是诚心之人。未曾出府之前,她便已经对我说明,要倾尽所有奉于佛祖,重修金身,以彰显虔诚礼佛敬佛之心!怎么这样善的事,到了格格你的口中,就让成了夹带私逃了?我便算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了,旁人房里有多少家当,怎的武格格竟如此清楚。莫不是自己房里的日子紧紧巴巴,就盯着旁人的暗自眼红么?”宋代柔唇枪舌剑的维护着年氏,只因为她晓得,唯有年氏才能助她在这个府中乃至往后的宫中立住脚。 入雍亲王府这么多年,她还仅仅是个卑微的格格。稍后随夫君登基,入主紫禁城,她不希望自己仍旧还是个谦卑的贵人,就算妃位有所不及,也总该是嫔位。宋代柔轻轻呼了一口气,像是愁怀难抒:“福晋,妾身斗胆多言一句,武格格所有各种的证据,但无非是她单方面的揣测与猜忌,靴子也好,信笺也罢,就算是随身携带了全部的家当,最终不也是平平安安的返回了府中么?没什么了不得的。现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只怕府中各人均是难以心安的。况且,天也快亮了……” 一句天快亮了,拨动了多少人的心弦。女眷们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停留在武氏“揭发”年侧福晋的事情上,反而一心憧憬着天亮之后她们不一样的宫廷岁月。 静徽适时的点了下头,表示赞同宋氏的话:“为佛祖重塑金身乃是功德之事。既然之事一场误会,解开了便罢。即便能证明林副使曾经出现在年侧福晋前往西山的路上,也未必就能证明行刺要挟的事情,与年侧福晋有关。更何况,这封信笺,只有执笔人的署名而已。未必就是想要呈交给年侧福晋的。歆音,今晚的事情,本福晋不想追究,也知年侧福晋也不会深究,但终究是你马虎失察,无事生非了,你自己不可不好好检讨。” 没想到福晋还是不肯相信。武歆音曾经以为,自己比旁人要幸运许多。毕竟这府上,还有福晋的眷顾提携。谁知道真的到了关键的时候,福晋更在意的只是她宽厚仁慈的贤惠之名,根本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真心。 偏不信,明明是分庭抗礼的两个人,真就能因为一方的包容,而和睦相处下去!武歆音虽然憋气,但也不敢再造次。依福晋之言向年侧福晋赔了礼,愤懑的落座,再没有多言一句。 一室的沉闷,却偏偏安静的空无一人。 雁菡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憋闷,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她有些不敢去想,倘若他的夫君真的登基了,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多么翻天覆地。更多的则是害怕,她会怕她的夫君万一不能登基,这一屋子环肥燕瘦,仪态万千的女眷们,等待着她们的又将会是什么。 “去把檀香点上。”静徽轻柔的对身旁的映蓉道:“静静心也总是好的。”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要稳住自己。宫里的消息不送出来,静徽也不敢妄动。只是这个时候,雍亲王又将面临怎样的困境,他身在圆明园之中,必定要比在府中更加凶险。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眼看着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的颜色,冷清的光从窗棂透出来,心更加不宁静了。 年倾欢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双手合十,不停的为自己的夫君祈祷。祈求他能够得偿所愿,成为大清最了不起的帝王。那时候,脑子里没有任何的杂念,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登基,希望哥哥能助他一臂之力。希望年家能因为哥哥的军功以及自己的荣宠而光耀门楣。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美好,却又是那么的蠢钝不堪。回首过往,年倾欢真的很想哭,却欲哭无泪。 曾经那个天真的她,早已经被他的无情凶残扼杀在两情缱绻的欺骗之中。不复存在了。只是不经意的想起,那一日他远赴西山,救自己脱险的情景,心又一次颤抖起来。 “福晋……”映蓉急促的一声,惊了在场之人好不容易维系的平静。 年倾欢再看一眼天色,狂跳不止的心不受控制的揪痛起来。 “怎么?”静徽显然也不如平时那样镇定自若,她何尝不希望夫君能成为一国之君。 “林副正在王府门外候着,接福晋连同府中上下入宫。”映蓉不敢显露喜色,毕竟先帝才驾崩。对啊,已经是先帝驾崩了,因为他们的主子,雍亲王已经是即将登基的新帝了。 武歆音比别人都多听见一层意思。除了自己的夫君登基,她还听见前来接应府中女眷入宫的人,乃是林副使。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副使不是被乐驰打落山崖了么?怎么有好端端的活过来了?这简直太耸人听闻了! 直到福晋领着众人,步出王府,武歆音才终于傻眼了。来的这位林副使,正是林翰邈。之前被她怀疑,和年侧福晋有染且挟带私逃的男人。 “步军统领隆科多大人,已经于宫中宣读先帝遗诏,由四阿哥雍亲王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奴才奉年大将军之命,迎福晋与府中诸位女眷入主紫禁城,福晋请。”林翰邈言谈之间满是恭敬,字字铿锵有力,且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多看年侧福晋一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谨慎样子。 众人眼中的泪,这才无声无息的落下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露出笑意。她们只得在心底窃喜。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在无数此的期盼之后,女眷们终于如愿的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车辇。 年倾欢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切的一切,有着不可违拗的一致,却又各不相同,根本就让她难以控制。 也许这就是天意,是宿命吧!   ☆、第二十九章 :温存与否,难以衡量 一连数日,紫禁城四方的蓝天之上,盘旋着久久散不去的云板哀声。梓宫之中,丧仪之事由福晋乌拉那拉氏,协同女眷们操持。哀哀的哭泣之声从清晨时分,一直绵延到夜深,从未有间断之时。 这些日子,对年倾欢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举哀行礼之事数不胜数,每每总让她觉得腰膝酸软腹中不宁。也正因为这段日子的劳碌身子不适,她越发觉得这是上天给她的暗示,暗示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继续紫禁城里的日子。 “侧福晋,您的安胎药熬好了。”乐瑶端着药进来,红木托盘里,还一并放了两枚金丝枣。“已经搁的温了,正好入口。奴婢侍奉您进药吧。” “急什么?这才多一会儿啊?”乐琴脸子拉的很长,心里愤懑不已:“梓宫那里,自有做主的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好容易侧福晋才回来歇一会儿,汤药自得晚些时候再端过来。“ 乐瑶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耽误了年侧福晋用药。哪知道好心还招致了不满,心里难免生出些许委屈来。“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怕耽误了侧福晋安胎。” 侧福晋吉人自有天相,晚喝这一会儿有什么要紧?”乐琴偏是心中烦闷,语调也不免锋利。“你哪里有这么多话说,赶紧端下去。” “罢了。”年倾欢叹了口气:“我知你是好心,可躲得了一时有何用。左右也就这一两天的功夫了,怎么也能支撑下去。等先帝安葬与帝陵,宫里便自当是一番新景象了。” 乐瑶这才算是舒了口气,纵然乐琴生气,可侧福晋并未曾生气,便是最好不过了。“那这药……” “给我把。”年倾欢端起了药碗,慢慢的喝了下去。浓稠的苦涩,让她觉得安慰不少。如果这样的药真的有用,能保住福沛的命!漫说是一碗了,就是一壶,一锅她也能一滴不落的咽下去。谁知道药才入喉,泪水就涌了出来。眼看着离那一天越来越近,年倾欢焉能不怕。 “福晋,您这是……”乐瑶惶恐不已:“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为药已经不烫了……” “不关你的事。”年倾欢叹了口气:“我只是有些伤怀罢了。” “忧能伤身,你现在这个样子,最是得要保重自己。”胤禛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一个是打小就伺候在侧的苏培盛,另一个则有些脸生。“朕已经让人整理好了翊坤宫,等先帝安葬帝陵,宫中恢复平静,朕便着人伺候着你挪进去。这是胡来喜,内务府挑了送来的,往后专门伺候你。” 这些日子,一边是朝政上的事情,一边又是先帝的丧仪。年倾欢从皇上脸庞稀稀拉拉的胡须便可知,他是真的日理万机。然而这个时候,却还这样关心自己,那种滋味儿,一点一点融化着她心里的坚冰。“皇上,妾身,不,臣妾无妨。您保重龙体要紧。” 胤禛轻哂一笑,朗眉道:“既提到身份,朕也正好想到了给你的位分。” 年倾欢早就已经有数,低头低语:“臣妾自入府以来,就一直颇得皇上的荣宠。为妃为嫔,均是皇上的恩典,臣妾不敢有异议。” “你就不想知道,朕要给你个什么位分么?”胤禛却想,即便不能逗她一笑,也至少博个舒心。“位分虽然是老祖宗定下的规制,却也能够诠释朕对你的心意。本朝的贵妃虽有两席空缺,但朕只许你一人。” “皇上,倾欢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贵妃之位。”其实年倾欢是想说,贵妃不贵妃的,她根本就不喜欢,就算是个贵人,嫔位,也没有什么不可。如果能选,她愿意用自己的荣宠甚至母家的军功,换皇上真心怜爱。哪怕不能惠及自己一生,也起码要保全腹中这个可怜的孩子。 胤禛握住了她的手,顺手从方才的托盘上,用银签子捻起了金丝枣送到她的唇边。“朕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是朕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贵妃的位分。倾欢,宫中不比王府,往后的日子,朕或许不能经常相伴在你的身侧。但你要时刻谨记,朕对你是不同常人的。” “是。”年倾欢咬住了唇瓣,含泪点头。也的确是不同旁人的,旁人都可以为他诞下皇嗣,而自己的孩子却因为年氏的血脉,要死在自己嫡亲父皇的手掌里。“皇上,倾欢总觉得,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 这算是以退为进么?这样说,他是不是能够掉以轻心,他是不是能生出一丝悲悯,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这几天,总觉得腰膝酸软,心绪不宁,心里也总是有不好的预感,皇上,如果臣妾真的保不住这个孩子,那……” 胤禛放下了手里的银签子,澹然目光的对上年倾欢的眸子:“别胡思乱想。倾欢,朕与你朝朝暮暮的日子还在后头,你一定要为朕多添几个小阿哥。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朕都会陪着你好好抚育他们成人,别想得太多。忧能伤人。” 他的话,叫自己不敢往下去想。年倾欢轻轻的闭上眼睛,泪珠子打湿了浓密的睫毛。 “别这样了倾欢,朕会嘱咐御医,好好的为你安胎。稍后,丧仪之事结束,朕也会叮嘱皇后,精心看顾你这一胎的。咱们的孩子,一定都是最有福气的。不要再担心了好么?”胤禛看着怀里娇娇弱弱的年氏,心头也微微的一紧:“今晚你便不要去梓宫了,好好歇着,朕自会前去为先帝守灵。” “皇上万万要保重龙体。”年倾欢知他要走,不免起身相送。 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胤禛再度为笑:“有朕在,倾欢,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臣妾恭送皇上。”年倾欢看着他离开,只将满腹的酸涩尽数咽了下去。”乐琴屏退了侍奉的人,才幽幽道:“贵妃娘娘,奴婢总觉得,也许您真的误解了皇上。皇后的话,总是不能尽信。奴婢只觉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好……”   ☆、第三十章 :脱颖而出,出乎意料 李怀萍站在乌拉那拉氏的身后,飞舞着十指,轻柔的将那如同黑缎的长发慢慢的绾起,期间,她的眉头一直深锁着,满面忧色,似乎并不轻松。 “皇上的恩旨,不多时就要送到各处了。圣旨一下,你们也不必挤在一处了。”静徽看着鸳鸯戏水,蜻蜓落莲花样的铜镜里,自己略显得憔悴的面庞,哑然失笑:“如此,便算是真的不同了。” “娘娘,臣妾听闻,皇上不仅赏了翊坤宫给那一位独住,还拟定了册封为贵妃的旨意。”李怀萍心中酸涩,所以忧愁一直凝结在眉头,越发的沉重难安。 “不错,确有此事。”静徽早已听皇上说起,所以并不觉得诧异。“助皇上扫清障碍,顺利登基,步军统领隆科多与川陕总督年羹尧,实在出了大力。这一左一右的匡扶,使皇上稳稳当当的坐上龙椅,于九子夺嫡之中险中求胜,可谓功不可没。”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是皇上的仁厚之心。可年羹尧这样的卖力,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心思么?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妹妹,能在后宫里呼风唤雨,尊贵无比。”李怀萍心生妒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雍亲王府,她可是最先最早博得雍亲王宠爱的女子。 可好景不长,年氏这一入府,什么都变了。她的恩宠,随着青春年华一去不返也就罢了。可为雍亲王接连诞下三子一女的她,怎么肯向那个夺走自己一切的女子俯首帖耳、低头屈膝的尊称一声娘娘? “昔日,她与你同为侧福晋。你诞育过皇嗣,她也不输你。若再论及母家军功,年氏到底略胜你一筹。输也只输在你没有她那样好的哥哥罢了,终究不是你个人的过失。”静徽满意的看着镜中的发髻,微微含笑:“成也萧何败萧何,怎知如今最得意,不是明日最失意?该收起来的样子,收起来便是,让旁人瞧见,只会笑你没有胸怀,却不会为你筹谋半分。” 每每这样的提点,都能让李怀萍倍觉心中宁静。这也是她为何愿意侍奉在福晋,也就是如今中宫皇后身边的缘由。“臣妾明白了。” “娘娘,宣旨的公公已经在殿上候着了。”映蓉眉梢含喜的走进来,从映梦端着的紫檀木托盘里,择了一直喜鹊登梅的金步摇:“这根步摇,这时候最能平添喜庆,奴婢给娘娘簪上可好?” “免了。”静徽微微蹙眉:“先帝新丧,虽已安葬帝王陵,但终究是不久之前。如今虽是接旨,却也未曾行册封里,不必如此隆重。寻常的饰物也就罢了。” 映蓉赶紧点头:“奴婢冒失了。”在她看来,福晋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了,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实在不必处处小心试试谨慎。 “走吧,无谓让妃嫔们久候。”静徽将起身,就着映蓉的手,领着李氏一并往正殿去。 “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苏培盛领着小徒弟陈福,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静徽慢慢的走到众人之前,领着嫔妃们下跪接旨。垂首的一瞬间,她的眼睛忽然被一道锐利的光芒刺疼了,蹙眉望去,倒是钮祜禄氏的头上,一支金光闪闪的簪子格外生辉。簪头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四周细碎的宝石珍珠不计其数,俨然众星拱月一般的镶嵌衬托。心里有些狐疑,钮祜禄氏平日里不是招摇之人,也从不会在装扮上这样奢华,今日是怎么了? “传皇上口谕,福晋乌拉那拉氏,册为皇后,入主景仁宫。侧福晋年氏,册为贵妃,赐居翊坤宫。侧福晋李氏,册为齐妃,居景阳宫。格格钮祜禄氏,册为熹妃,赐居永寿宫……” 苏培盛的声音,只是如常的清脆,但到此时,上至皇后,下至还未曾册封的格格们,个个惊讶的难以言喻。 格格钮祜禄氏,竟然被册封为熹妃了,这简直就是晴空霹雳。 李怀萍紧紧的攥住双手,尽量藏在袖中不让人瞧见。无奈背脊上的冷汗,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抑制不住的往下滚。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钮祜禄格格,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熹妃?在府中,也从不觉得皇上对她格外的偏宠啊,怎么转眼一跃,竟然与自己比肩了。 也是到了这会儿,静徽才知道为何钮祜禄氏头上,会别一支如此显眼的金簪。必然是她早就知道今日的册封之喜,乃是皇上的一番心意。不愿检肃以待,轻易就辜负了吧。 年倾欢吃力的跪在青砖地上接旨,对于钮祜禄雁菡册封为熹妃的消息,她是半点也不惊讶的。实际上,皇上对她的情谊,始于何时有待考证。但事实证明,皇上因为怜爱四阿哥,偏宠熹妃这件事,早就已经根深蒂固的刺进自己的心了。 而熹妃,也是上一世自己最强劲的敌手之一。年倾欢不想重复从前的苦涩,也不想再恶斗下去,却明白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她能默许熹妃亲近皇上,专宠慑宫,对方也一样不会给自己活命的机会。 终究是各有各的贪婪罢了。 “格格耿氏,册为裕嫔,居启祥宫。格格武氏,册为宁嫔,居钟翠宫。”格格宋氏,册为懋嫔,居咸福宫。格格张氏,册为贵人,居咸福宫。格格云氏,册为贵人,居钟翠宫。格格李氏,册为常在,居启祥宫……”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总算是收回了自己的心神。 苏培盛一个千儿扎下去,敬重道:“启禀皇后娘娘,内务府已经安打点好了各宫事宜。小主们尽可以随时迁宫居住。只是皇上亲笔所书册封圣旨,宝典宝册,印鉴会在正是册封之后,送入各宫个人手中。” “多谢皇上恩典。”静徽的心中禁不住一热。她终于成了皇后,再不是什么主子娘娘,不是侧福晋,而是可以名正言顺成为他的皇后。只是这条路究竟有多难走,静徽心里也没数,沉默的闭上眼睛,长长的出了口气。“内务府既已安排妥当,你们便各自迁宫吧。” 表情不一的宫嫔们,行了礼,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 映蓉这才顾得上问一句:“娘娘,那钮祜禄格格怎的摇身一变,竟成了熹妃了?”   ☆、第三十一章 :恩宠背后,刀光剑影 殿上的人散了,顿觉空荡。映蓉的声音虽然轻,却因为空旷而略显清晰。 静徽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方才落座的位置,唇角慢慢的牵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尚且看的不尽不实,何况是有心人存心要隐瞒的事情。怎么会叫旁人轻易洞悉?” “那,娘娘预备怎么办?总不能由着她张狂!”映蓉从未想过,除了年贵妃,竟还会有旁人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张狂?”静徽审慎的注视着身侧的映蓉,目光里的威严直慑人心:“她原本就是府上的格格,皇上的妃嫔,无论是嫔位,亦或者是妃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何来的张狂?” 映蓉一瞬脸色惨白,连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莫说一支红宝石金簪子算不得什么,就算熹妃今日赞戴的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只要皇上喜欢,就不为过。”静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却依旧凝重:“映蓉,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这么多年,随本宫历经无数风雨,也该懂得看淡。有些事,既然拦也拦不住,倒不如随它去。卷起的不过是一时的风浪,终究长久不了。” “奴婢明白了,再不敢嚼舌。”映蓉懂得分寸,但碍着是在皇后面前,才出言直白了些。 “宫中不比王府,须知一句话,随时会酿成万劫不复之灾。谨言慎行,总归没错。”静徽轻轻的仰起头,看庭院里的梧桐树叶几乎落尽,不免哀伤。“有枝繁叶茂的好时候不易,处在恩宠之巅,自是要得意一些的。何必拿自己落魄之时,与旁人得意相较?终是不知愁滋味!” 映蓉不再多言,乖巧的陪着皇后往内寝去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这算是成为熹妃之后,第一次向皇上行礼吧。为着这难得的头一遭,雁菡行了个大礼,毕恭毕敬的。 “起来。”胤禛伸手,扶了她站好。“这簪子衬得你气色极好,喜欢么?” “多谢皇上赏赐,臣妾很喜欢。”雁菡抚了抚鬓边的簪子,笑容里沁出暖意:“皇上费心,一大早让内务府送了过来,彼时臣妾正在梳妆,一点儿也不耽搁用。” 胤禛牵着她的手,肩并着肩双双落座软榻。“这段日子,朕知你受了不少委屈。虽然知晓,当终究没有为你出头。府中诸事,朕并非没有耳闻。你好心解围,仍旧吃了不少苦,倒是难为你还能这样不计较。” 皇上口中的委屈,应当就是她与耿氏做藕粉羹那回事。世易时移,那段日子虽然艰辛,但挨过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雁菡轻柔的笑着,眼眸明亮,雪白的肌肤好似白的发亮,使人心动。“皇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何须多提。在府中也好,在宫中也罢,雁菡只想安安稳稳的陪伴在皇上身侧。” “朕最喜欢的,便是你的大度与无谓。”胤禛托起了她的手,合十在自己的双掌之心:“贵妃自幼出生在将门,行事雷厉,从不拖泥带水。你居于妃位,在其下,少不得俯首低头。唇齿之间,尚且有摩擦,何况贵妃又是骄纵惯了的性子。往后有什么委屈,只管对朕讲。” 雁菡轻轻的将脸颊贴在皇上的胸前:“有皇上这番话,妾身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如此甚好,朕也能安心了。”胤禛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落吻:“好了。养心殿还堆积着厚厚的几叠折子,朕过些日子再来瞧你。” 虽然有点不舍,但雁菡还是大方的点一下头:“国事繁重,皇上万万要保重龙体。” “唔。”胤禛起身,最后拍了她的肩头,旋即离去。 雁菡屈膝相送,好半晌还停留在福身的动作。 还是初蕊从外头进来咯咯一笑,扶了她起身:“娘娘这样舍不得皇上,何不开口留皇上用午膳再走。奴婢瞧着,娘娘是想要把皇上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呢。” “贫嘴。”笑过之余,雁菡脸上的颜色渐渐的有些苍凉:“皇上赏赐了这样名贵的金簪,要我带着去皇后宫里……” “这正是皇上对娘娘您的格外恩宠啊。您带着这支金簪,耀目生辉,尊贵雍容,旁人自然不敢再小觑了您。”初蕊并不懂熹妃的担心,眉眼间都是喜色。“在府中之时,娘娘您受了旁人多少闷气,这下可好,有皇上这般眷顾,娘娘您终于能扬眉吐气了。曾经的那格格,如今见了您,都要福身请安以示恭敬呢!谁还敢在您面前胡言乱语,想想就觉得痛快不已。” 勾唇莞尔,雁菡竟不知自己的笑容可以这样苦涩。“初蕊,本宫不是和你说过很多回了,凡事无论大小,都不能只看表面。皇上的金簪的确华贵雍容,但也只怕太抢眼了。本宫从默默无闻的格格,摇身成了熹妃,招致了都少怨毒与记恨……” 从自己的鬓边,拔出了这支金簪。那红宝石的光彩,果然耀目的厉害。“只怕那些人的眼睛,恨得要比这宝石红的更甚。” 闻言,初蕊的心唬的一揪:“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故意要您成为众矢之的,这怎么会呢?奴婢总觉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 “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真心吧。”雁菡喜欢胤禛,喜欢的让自己心疼。可正因为喜欢,她才想更加透彻的看清楚自己夫君的心。“皇上在意贵妃,而贵妃的恩宠早已无人能及。若是一味的这样下去,专权*反而对贵妃没有半点好处。只怕皇后也容不下。倒不如,再捧个不怎么显眼的起来,看似平分秋色,实则互相牵制。我亦不会太高,而贵妃也不必忧心旁人的算计。” “娘娘,这……”初蕊不是不愿意相信熹妃的话,而是她不敢相信。身为君王,算计大臣,算计朝堂,算计江山,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总不至于连自己的枕边人也算计了去吧!“那咱们该怎么做呢?” “怎么做?”雁菡将金簪子放在了初蕊的手心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是而已。否则,咱们还能生生的挺着,硬是叫旁人活剥了不成?”   ☆、第三十二章 :幼子闯祸,母遭牵累 看着熹妃满面的忧虑,初蕊担忧不已。“娘娘,奴婢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真被您料中,这件事别有内情,您猜,第一个容不下您的人会是谁?” “皇后看似温良庸懦,宽仁贤惠,但实则最懂制衡之术,以强制强,互相牵制。只怕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亲自出手,对付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至于身怀六甲的年贵妃,只怕这会子自顾不暇,就算她心急着除掉我,也必然要等到瓜熟蒂落。腹中是她的亲子,身为额娘,断断不会拿自己骨肉的性命冒险。所以眼下,我亦不必先做什么……” 这样捋顺思路,倒也分明了不少。雁菡从没想过,一入宫,自己竟然稀里糊涂的成了众矢之的。还是在这样一种被动惨被利用的境况下。 “娘娘,您从前在府上,不如齐妃是侧福晋。如今和她并肩,奴婢心想,她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必得憋着一股劲儿。而宁嫔与裕嫔,平日里又和她亲近,难保她们不会连成一线。到时候,咱们便是腹背受敌了。” “初蕊,你是最了解我的。从前在府中,我亦能不争不斗,忍辱安身。如今在宫中,如何就不能了。唯一怕的,仅仅是我的弘历有什么危险。” 初芽快步的走进来,匆忙的连撩开的棉帘子还没放稳,就松了手。以至于重重的闷响,压得的人心里低沉沉的。 “你这是做什么?”初蕊怪她冒失:“惊了娘娘可怎么好?” “奴婢一时情急,还望娘娘恕罪。”初芽嘴上求饶,但脸上只有焦虑之色,根本顾不上别的。“娘娘,不好了,四阿哥他……四阿哥他……” 方才提及弘历,没想到转眼就出事了。雁菡惊恐难言,捂着胸口问:“弘历怎么了,不许吞吞吐吐的,赶紧说。” “四阿哥顽皮,在阿哥所玩弹弓。谁知道石子无眼,打着了乳母怀中的八阿哥。”初芽只听阿哥所的奴才前来报信,匆匆忙忙的说了这一句。 “什么?弘历用弹弓伤着了八阿哥?严不严重?”雁菡只觉得胸闷到快要不能呼吸。心口像是火烧一样的疼,双腿酸软。明明想要站起来,可怎样都使不上力气。“初蕊,你快去备车。” 初芽只顾着摇头:“来送信儿的奴才慌张得了不得,匆匆丢下这一句话,就赶紧走了。奴婢想问也是追不上。娘娘,事关重大,无论八阿哥伤的重不重,年贵妃娘娘都必然大发雷霆,定然是要怪罪的。事不宜迟,您还是赶紧想办法吧。” “能有什么办法,总要看过了八阿哥才晓得。”雁菡的心很乱。关乎到弘历,她总是这样的六神无主。“快走吧。” 主仆几人匆匆忙忙的就朝着阿哥所过去。可赶到阿哥所的时候,皇后与年贵妃早已经到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年贵妃娘娘请安。”雁菡匆匆的行礼,脸色惨白的看着不远处畏缩立着的弘历。“臣妾听闻,弘历贪玩,不慎用弹弓伤着了八阿哥,故而前来探望。不知八阿哥伤的是否严重。一切都是臣妾管教无方之过,还望皇后娘娘降罪。”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将目光投向一旁满面霜色的贵妃。似乎有些话,她这个当皇后的不便多言。反而让年贵妃先开口才稳妥。 谁知道年倾欢也是沉默无语,只是维系着冷若冰霜的姿态,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 如此,雁菡更是惊慌失措了。皇后与贵妃连责备的话都没有,难不成八阿哥伤的很重。如果是真的,那弘历该怎么办?她宁可自己不当什么熹妃,甚至沦为辛者库的贱奴都好,也不情愿弘历有事。诞育弘历的时候,她是万分的艰难,而这个孩子,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想到这里,雁菡往前几步,直直的朝着两宫跪下:“臣妾疏于看顾四阿哥,才致使四阿哥闯下这弥天大祸。但求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念在四阿哥年幼无知,宽恕了他吧。身为额娘,臣妾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求皇后娘娘降罪。” “不。”弘历大步的走过来,跪在了熹妃的身边:“皇额娘,是弘历贪玩才伤及了八弟,一切都是弘历的错。求皇额娘不要怪罪额娘,弘历愿意承担罪责。还请皇额娘宽恕了我额娘吧。” “弘历,大人说话,不许插嘴。”雁菡生怕弘历越是帮自己开脱,年贵妃就会越生气。毕竟弘历再不济也是皇嗣,贵妃不敢明目张胆的残害。这口恶气,只能出在自己身上了。“还不到一边去思过?” 年倾欢看着这一对母子,心突突的跳。这些事情,都算是突发事件,她从来没有经历过。但如果上苍垂怜,她的福惠不会这样短命。想到这儿,心慢慢的稳下来。“等下御医看过福惠,自然会禀明情状,熹妃不必如此惊慌。” 听年贵妃的语气,似乎八阿哥伤的不太严重。但是雁菡依旧惶恐不已,丝毫不敢有半点松弛。“臣妾管教四阿哥无方,这才令得八阿哥年幼受伤,无论情状如何,臣妾都理当承担。还望年贵妃娘娘赐罪。” “熹妃觉得,本宫应当赐你何罪才妥当?”年倾欢不喜欢她这样谦卑和婉的样子。越是这样赔着小心的,私底下就越是藏着阴毒的心思。当然,虽然年倾欢一向不喜欢熹妃,却也不相信才入宫,熹妃就会急不可耐的利用自己的亲儿子谋算事情。所以今日的事,若不是意外,就必然是有心人刻意的陷害。 “总要等御医瞧过福惠的伤势如何再作打算。”静徽这一句,看似是在拦着年贵妃决断,维护熹妃。但其实她就是随口的一说。凭她这一句话,能左右贵妃的心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情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必然会闹得宫中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嗓音脆生,听着高昂嘹亮。 静徽赶紧起身,示意映蓉并乐琴一并去扶贵妃。 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站起来,并未搭理皇后身边的映蓉。这样的小恩小惠,她根本不看在眼里。皇后的仁慈,还是等送自己上路的时候再感慨吧。 “皇上万福金安。”三人异口同声的请安,也算是动作一致的行礼,却有截然不同的心思。 胤禛自然是走向了年倾欢,双手扶着她起身。“朕不是说过,有身子不必多礼。你体素羸弱,保重自己的身子最为紧要。” “多谢皇上挂心。”年倾欢听不出这话是什么滋味儿,也弄不明白自己该高兴他的关怀还是不在意。“皇上,御医还在里面瞧福惠呢。” “伤的要紧么?”胤禛这才收敛了脸上的颜色,沉静的瞥一眼跪在面前的熹妃与弘历。 静徽道:“伤处离眼睛略近,破了皮。臣妾嘱咐了御医,定要自己检查,谨慎用药,但愿只是虚惊一场。有皇上的关怀,福惠必然能吉人天相,安然无恙。” “倾欢,朕陪你进去瞧瞧。”胤禛走到年倾欢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年倾欢只得跟着他一并往内寝去。说真的,看福惠遭罪,她这个当额娘有些不落忍。尤其这种时候,还是他陪着自己一并去看,简直是讽刺。“皇上,臣妾的福宜,不足周岁便夭折了,福悦那孩子,也活不到两岁。臣妾福薄,看着孩子一个一个的离开,心痛不已。盼望着福惠与腹中这个,不要再有什么闪失才好。为此,臣妾愿意承担所有的苦楚,就算不做贵妃也无妨。臣妾愿意日日虔诚礼佛,为大清祝祷国运昌隆,为皇上祈求国泰民安,只求能换我孩儿平安一生。” 这是年倾欢的心里话,什么贵妃不贵妃的,她真的不稀罕。就如同熹妃方才,为护子的可以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一样。为了这两个孩子,她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求皇上成全。” “傻瓜。”隔着门扇,胤禛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跟着的奴才们旋即转过身去,并不敢多看一眼。“朕会好好陪着你,陪着咱们的孩子。有朕在,他们不会有事的。朕必然不叫他们有事。” 难道是龙心真的有所转圜?年倾欢不懂,是不是再给胤禛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为了骨肉亲情,而放弃一小部分的皇权*?可她不敢冒这样的险,如果这一世,他还是那么的无情,她真的连死都不会原谅。 “别哭,朕会心疼。”胤禛抹去倾欢脸上的泪,慢慢的舒唇:“朕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陪着咱们的孩子。” 推开了门,御医纷纷下跪请安。乳母更是小心翼翼的行礼,生怕因为自己的疏失而招致罪责。 “八阿哥怎样?”胤禛蹙眉问。 外间,静徽看着颤颤不止的熹妃,淡然的挑眉:“才封了妃位,怎么就这般不谨慎。熹妃,你可要知道,福惠那孩子,不单是娘贵妃的心头肉,也一样是皇上的。” “娘娘……”雁菡微微一愣:“臣妾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还望娘娘明鉴。”   ☆、第三十三章 :意料之外,心思难猜 半晌没有吭气,静徽只是凝视着钮祜禄氏的面庞。说真的,她不单单是生的美,而且超然轻灵,与众不同。从她身上,能感觉到府中与宫中特别稀缺的一股清雅,仿佛纷争也好,权欲也罢,都不过是弹指间就能烟消云散的事情。为着这一层,静徽喜欢默默的注视着她,哪怕这些感觉仅仅是表象而已,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弘历,告诉皇额娘,今日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静徽不想冤枉了谁,无论是从情理出发,还是从宫规出发,身为皇后,总得要弄个明白。 抬眼看了额娘并未加以阻拦,弘历才垂首回答:“午膳后,儿臣闲暇无事,就找了个弹弓来玩。庭院里的梧桐树上,有个很大的鸟巢,儿臣贪玩,想着也许能将它打落,便拣了好些小石子。谁知乳母正抱着八弟在树下看景。儿臣一时失准,不想石子就落在了八弟的脸上。皇额娘,都怪弘历不好,求您不要惩罚额娘。” “弘历,你八岁便得蒙皇祖父的看重,带进宫来教导,一晃也有三载了。”静徽凝眸浅笑,并无责备之意。“所以宫中如何,府中如何,你自然是心中有数。此事,虽说是你冒失,误伤了福惠。但归根结底,还是你额娘疏于管教,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白一点,母子俱为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旁人眼中,是不会将你们分别对待的。皇额娘的意思,你能懂么?” 弘历闪着泪光的眸子,透出了心里的恐惧:“儿臣懂,可是皇额娘,儿臣不想连累额娘。” 雁菡憋在眼底的泪,终于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她没想到,弘历是这么懂事,这样维护至亲的纯真心思,叫她听得心疼不已。“皇后娘娘,臣妾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弘历的前程。为此,臣妾愿做一切来弥补。” “终究要看贵妃的意思。”静徽虽为福惠的嫡母,亦是养母。但隔着一层肚皮,有些话她说也做不得数。“本宫想,只要福惠平安无事,贵妃也不会深究此事。但例如弹弓的由来,是否有人教唆弘历玩耍,这些本宫都必得弄清楚。” 耿幼枝急匆匆的进来,慌乱的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听闻阿哥所出了事,臣妾心急就赶了过来。”看见熹妃跪在地上,身边是满脸惶恐的弘历,她只觉得乌云盖顶,满心焦虑。“臣妾斗胆,敢问娘娘一句,到底发生了何事?” 静徽看她脸色不好,慢慢的叹了口气:“你先坐吧。不过是弘历贪玩,误伤了福惠。皇上和贵妃正在里面瞧呢,想必不是特别严重。至于弘昼,他好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听闻弘昼武氏,耿幼枝才稍微的缓了口气。论及年龄,弘昼与弘历相仿,不过相差几月而已。她当然也会怕自己的孩子牵涉其中,毕竟年贵妃不是谁都得罪得起。“皇后娘娘,意外之事,没有人能预料,臣妾心想,四阿哥无心之失必然已经知错了。” 雁菡有些感动,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裕嫔还是在为自己的孩子求情,已经难能可贵了。 “本宫知晓弘历是无心之失。”话到嘴边留半句,静徽抬眼,见皇上与贵妃去而复返。紧忙起身相迎,再度行礼。“皇上,福惠好些了么?” “并无大碍。”胤禛眉宇微蹙,多少有些不悦。“虽则并无大碍,但毕竟虚惊一场。” “臣妾失察,未曾好好叮嘱奴才们细心看顾几位阿哥,还望皇上恕罪。”最先请罪,乃是皇后应当的本分。皇上膝下皇嗣不多,除了弘时,阿哥所内仅有三位阿哥,竟还能出此纰漏,也当真是她这位嫡母的过失。 胤禛微微点头,看一眼才赶过来的耿氏,淡然道:“既然是奴才不中用,便将侍奉在侧的奴才悉数更换。让内务府择些中用的来。” “臣妾遵旨。”静徽颔首,心想如此便算是大动作了。想必皇上也不会再迁怒熹妃。 “皇上。”年倾欢忽然开口:“臣妾以为,阿哥所里侍奉的奴才可以更换,但几位阿哥身边的乳母,内侍监实则不必更换。一来,他们都是从府里就跟过来侍奉的,最知几位阿哥的脾性。二来,骤然更换,新选来侍奉的奴才也未必就能周到妥帖,受苦的还是无辜稚子。不知皇上可否开恩,就饶恕了他们这一回吧。权当是将功折罪便罢。” 这番话,饶是让在场的几人均有些愕然。身为贵妃的年氏竟然会为奴才开脱,且还是在伤及了八阿哥的境况下,当真是叫人看不透了。 连胤禛也格外诧异。“便……依你所言吧。” “多谢皇上。”年倾欢微微一笑,轻柔的福了福身:“至于四阿哥,臣妾想,他也必然不是故意的。伤及了福惠,他心里定然难安,也算是惩罚了。皇上无需再责备四阿哥,臣妾以为,往后这样的事情必然不会再发生了。” 雁菡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无息的滚下来,能这样平息整件事情,只怕是最好的结局了。尽管她不明白,何以贵妃要放过弘历放过自己,但她真的是庆幸不已。 “儿臣谢年娘娘恕罪。”弘历朝着年倾欢重重叩首,伏在地上半晌没有起来。 “罢了。”胤禛只得附和:“此事你年娘娘不追究,朕便也不加以责备了。只是,往后阿哥所里不许再玩弹弓,一切以你们的课业为重。” “儿臣多谢皇阿玛宽恕,必当好好研习,再不敢贪玩。”弘历的话很真切,虽然还是掩饰不住他心里的慌张。 “既然无事,朕便回养心殿了。只是皇后,这几日,将福惠接去你的宫中好好照料吧。”胤禛不愿意倾欢惦记,无奈她有孕不宜操劳,遂只好嘱咐皇后加以照顾。“你若是想看,便去皇后宫里陪一陪福惠。”转首对倾欢温柔低语。 “多谢皇上。”年倾欢再度福身:“恭送皇上。” 雁菡这才随着众人,一并送皇上离开阿哥所。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能如此轻易就揭过去了,当真是令她出乎意料。然而,她也并非没有疑惑,怎么年贵妃就能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打压自己呢?她不是更应该揪住此事不放,即便不严厉的惩治,也至少请皇上下旨,将自己禁足思过。 越发的看不透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了,雁菡心里有些发怵。 “年贵妃也疲倦了,不如先回宫歇息吧。这里的事情,本宫自会处理妥当。”静徽笑面相迎,如同皇上一般温和的对待年氏。从前在府中是这个样子,如今在宫中也分毫不差。即便遭人诟病,说她这个皇后太软弱,处处被人压制也无妨,总归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是这后宫最清醒的人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既然是个误会,也都别多想。”静徽依旧是放不下福惠的:“本宫去瞧瞧八阿哥。” 耿幼枝连忙福身相送,她心里何尝不想自己的弘昼,只是皇后未曾发话,不到探视之期,她也不敢贸然前往弘昼的厢房。 “弘历,今天的事情别放在心里,你只要听你皇阿玛的话,好好研习课业,便是最让额娘放心的了。”雁菡拍了拍弘历的肩,叮嘱了这两句,便让他退下。虽然弘历还有万千的话要说,可雁菡已经不想听了。 看着熹妃面有急色,耿幼枝不禁疑惑:“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翊坤宫。”雁菡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她必得要亲自谢过年贵妃才能安心。 耿幼枝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点头:“臣妾恭送熹妃娘娘。” “改日,我再与姐姐说话。”雁菡不敢耽搁,唤了初蕊,跟随着年贵妃的轿子往翊坤宫去。 走着走着,乐琴发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竟是熹妃跟在后面,心里不免生厌。“娘娘,那一位不知怎的,一直跟在咱们后头。奴婢弄不明白,她是要单独向娘娘谢罪,求娘娘宽恕了她的四阿哥,还是要向娘娘致谢,谢娘娘您今日不追究此事。” “哼。”年倾欢轻嗤一声。“什么话都让你说了,那熹妃还有什么可说的?” “奴婢打发她走?”乐琴不解年贵妃的意思,只好犹豫着问。“可是娘娘不想知道,熹妃会用怎样的嘴脸面对娘娘么?从前的她,可是最会谋权谋宠的笑面虎了。奴婢只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年倾欢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从前,乃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既然她要说,便让她说吧。不见本宫这一遭,只怕她安不下心来。罢了,前面的亭子里歇一会儿,本宫也有些口渴了。传茶点吧。” 雁菡知道,亭中小歇,乃是年贵妃故意给自己说话的机会,遂独自一人,快步走上前去。“春寒未清,贵妃娘娘亭中歇息,只怕被风侵了身子。” 年倾欢没有抬眼,只是凝视远处,语调淡凉:“既然知晓春寒不宜吹风,熹妃长话短说便是。”   ☆、第三十四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贵妃娘娘快人快语,臣妾不敢不直言。今日之事,臣妾并未有半点谋算,也并不敢有半点谋算。从前于府中,臣妾自知身份卑微,只想宁静度日。如今入宫,虽得皇上恩旨,晋封妃位,但心思始终如一,依旧不敢有所僭越。”雁菡说话的同时,目光随着年贵妃眺望远处,只觉得一片茫然。“臣妾只求能保全了四阿哥,请贵妃娘娘成全。” 年倾欢抚了抚自己隆起颇高的腹部,明晃晃的脸色登时添了几许柔情:“身为额娘,理当如此。不光是你,本宫亦然。”如果才与熹妃结实,年倾欢必然会对她心生好感。可惜,上一世的恩恩怨怨难分难解,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怜惜身旁的女子。“只是正因为有这份牵挂,才更得要好好的去谋算。身为额娘,若不能保全自身,又何以能保住自己孩儿的性命?只看武氏便可知了。” 雁菡皱了眉,轻咬下唇,不信道:“府中皆道,武氏的孩子乃是因为您才没有的,臣妾却不信。” “呵!”年倾欢不知她怎么提起了这一茬,微微愕然。“旁人怎么说,那是旁人的事。你信不信,也不过是你自己的事罢了。本宫有没有做过,却只用和自己交代。熹妃,皇上看重你,册封你为妃,好好惜福吧。今日替四阿哥解围,并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实则是稚子无辜,同是为额娘的人,本宫没有必要因为一件尚未造成恶果的事情,来归咎一个孩子。” 抽了口夹杂轻微花香的凉风,年倾欢慢转过身:“至于你,到底是争恩宠,还是争权势,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与人无关。本宫也没有必要去理会你的心思如何。言止于此,致谢也好,致歉也罢,都免了罢。” 年贵妃总是能看的如此明白透彻,雁菡从她根本只有冷漠的眸子里,渐渐的看出了凉意。“贵妃娘娘且留步。” “本宫以为,该说的话,你应当都听明白了。”年倾欢不想和她兜圈子,也着实没有这个必要。“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便没再有别的什么了。” “有些话,臣妾原本是不配说的。但今日既然得娘娘垂怜一回,再不应当也不敢隐瞒。册封臣妾为妃的当日,皇上一早便让内务府的奴才送了金簪来。就是当日,臣妾鬓边,那支耀目生辉的红宝石簪子。也许娘娘可能不信,但臣妾心里格外清楚。在皇上眼中,臣妾不过是替娘娘挡箭的靶子。唯有臣妾脱颖而出,被送到风口浪尖上,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才能将目光从娘娘您身上移开。“雁菡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毫无忌惮。 年倾欢扭过身子,目光威严的凝视着她若粉若桃的面颊:“熹妃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可谓大不敬!你就不怕本宫禀明皇上,重重的惩治了你去?” “臣妾没有那么蠢,既然敢说,自然有把握娘娘您不会如此。”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得意,但很快就只剩下苦涩了。雁菡的失落,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这样浅,实际上,她是真的很羡慕年贵妃。如果皇上肯在自己身上,稍微这样用心,她也就此生无憾了。“娘娘,臣妾并非是为了讨好您,才故作谎言。事实正如臣妾所言,皇上是想着,怎么才能让您宽心。哪怕随意的提携旁人,将恩宠均分。但到底,在皇上心中,也只有娘娘您一个人而已。” “知道了,你不必再说。”年倾欢听不下去。身边的人,不停的告诉她,皇上对她有多么的好,多么的认真,甚至在背后用尽了一切的方法,想要保护她不被伤害。可终究她也不敢相信。“今日的话,本宫奉劝你再也不必说。哪怕你所言当真,也总好过这宫里许多人,不是么?” “臣妾知足。”雁菡诚然一笑。的确是好过许多人。齐妃曾几何时,还不是被皇上捧在心尖儿上的。现在,皇上连句话也不愿对她多说。裕嫔好歹还有五阿哥,皇上不是也只给了她嫔位么?还有那些长久不见皇上的女眷,她们的惨况,甚至连侍奉御前的奴婢都不如。这样一比较,雁菡觉得,自己是沾了年贵妃的大光。“今日之事,说到底也是臣妾欠娘娘一个人情。来日,若娘娘有需要臣妾的一日,结草衔环,必当以报。” 年倾欢只是笑,笑容凝结在她的眼底,泯灭于唇角。 “林翰邈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才上了轿子,就听见林翰邈的声音,心微微一震。上次见他,是入宫的那一日。只因当时心有旁骛,且女眷们都在,实则不便。没想到时隔数月,又在宫里见着他了。“林副使怎么有空入宫,你不是应当陪在哥哥身边么?” “娘娘有所不知,奴才即日起,便要入宫当值了。”林翰邈长话短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什么?”年倾欢愕然不已:“入宫当值?” “此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娘娘光阴宝贵,奴才不敢叨扰。”林翰邈只是想告诉年倾欢,他不但没有死,还很有可能就在这紫禁城里陪着她度日了。“娘娘好生保重,奴才告退了。” “且慢。”年倾欢撩开了轿帘,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当日之事,你还未曾说明。更何况今日还有这样的变数。”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的关心,林翰邈只觉心中一暖:“奴才技不如人,当日的确被乐驰打落山崖。事后为山野农夫所救,养在山中数月,直至康复才重返年大将军身边效力。劳贵妃娘娘记挂,乃是奴才的福分。只是,奴才担心,这件事情会牵累娘娘,故而心中一直不安。这才让人送了信笺入府,想必娘娘也会稍微宽心。” “你说什么?”年倾欢只觉得眉心突的一跳,身子也随之一颤:“你是说,在你养伤期间,曾经送信来雍亲王府,意欲告知本宫,你平安无事?” 听她这么问,林翰邈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莫不是娘娘从未收到奴才的信笺。”仔细一想,倘若倾欢真的收到了信笺,也必然不会再问当时发生了何事。“糟了!只怕这其中……” “你送信笺入府,是何时的事?”年倾欢问。 “于娘娘入宫半月之前。那会儿奴才好得差不多了,这才敢送信给娘娘。先前一则是怕娘娘担心,二则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机缘。”林翰邈一直垂首,谨慎的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他知道这里是紫禁城,自己稍微不留神的一个动作,又或者根本只是一个眼神,都有可能给对方带来灭顶之灾。他根本不敢造次。 仔细想了想,林翰邈又道:“未免旁人疑心,奴才只在信笺上写将军近日的情由,以及询问娘娘祈福之后安康与否。并未曾明言任何事。但如今看来,信笺落在旁人之手,必然是对方存了害人之心,敢问娘娘是否因为奴才的莽撞而备受牵连?” “并无。”年倾欢不想他知道的的太多,也有刻意想要和他疏远。“若非本宫一意孤行,也不会差点连累了林副使。事已至此,本宫已然入宫,先前的一切只当没有发生过就是。你不必再忧虑这些。本宫只问你,你当真要入宫当值?”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才这不是已经入宫了么!”林翰邈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一大部分的缘由,都是因为面前的佳人。“机会来之不易,奴才自当好好为皇上效力,方才不算辜负皇恩。” “知道了。”年倾欢放下了轿帘,心事重重的吩咐起驾。 林翰邈则小心翼翼的避让一旁,依旧只是恭敬:“奴才恭送贵妃娘娘。” “乐琴。”年倾欢闭目轻唤了一声:“看来是有人从一开始就盯上本宫了,抽空,你出宫一趟。回雍亲王府,把本宫遗忘了的物件取回来。” 从头到尾,乐琴都听清了年贵妃与林副使的对话,她明白这吩咐中的深意。“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不管我是忍着让着避着他们都好,该不会放过我,还是依旧不会放过。”年倾欢忽然觉得,重生之后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太过浑浑噩噩。以至于旁人早就已经捏住了她的咽喉,她还愣愣的觉得自己只是胸闷不适而已。丝毫没有顾及到,那一双手,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乐琴觉得,整件事必然和宁嫔有关。可能收到信笺之人,正是宁嫔。否则,她何以敢站出来,一口咬定贵妃与林副使有私。“娘娘,这件事情有望水落石出,奴婢只是想不到,水落石出之后,某些人当如何处置。” “既然做得出,就必须承担罪责。拦截本宫的书信,暗中使出害人的伎俩。此人躲在暗处一天,本宫的心就难以安宁。非得要揪出来看一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年倾欢到底是骄纵惯了的性子。“届时,别怪本宫容不下她。”   ☆、第三十五章 :春意盎然,心冷难耐 偌大的景仁宫正殿之上,檀香袅袅。只因静徽吩咐人彻夜燃着,隆冬门窗紧闭,待到天明时分,香气已然有些呛人。, “和硕易安公主,觐见皇后娘娘。”郭肃一拉长了嗓音,未显出隆重之意。 声落,则有两名侍婢,一左一右的将挡在正殿前的明黄厚棉门帘敞开,屈膝行礼,请和硕公主进殿。 “佳甜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依足了礼数,佳甜向皇后规矩的行了大礼。 静徽含笑看着她,礼毕,赶紧让映蓉映梦扶她起来。“妹妹快请起,自上次一别,本宫已经数年未曾见过妹妹,不想妹妹出落的如此标致,当真是亭亭玉立。” “皇嫂过奖了。”佳甜脸上一热,笑容不禁含了几分娇嗔。可转眼之间,俏皮的笑容又尽显眉眼之间,佳甜仿佛一瞬间变了样子:“若论及貌美,有谁能与皇嫂相较。您可是乌拉那拉氏族姑娘里的翘楚,否则皇上哥哥又怎么会对您一见难忘呢。” 方才还端庄翩然,转眼又成了这副样子,静徽拿她没有办法,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都说你是心不静,这可倒好,庵里住了这么许久,也未曾见你沉稳下来。倒是白白辜负了先帝的一番苦心。”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佳甜只觉得枯闷。“皇嫂,您怎么又拿这个取笑我。您可是不知道,那是个多么无趣的地方。成日里除了抄经,便再没有旁的事情了。”说到这里,佳甜亲昵的走到了皇后身前,端正而又不失轻柔的再行一礼:“多亏了皇兄皇嫂还肯惦记我,恩准我回宫,我这不是才得以重见天日嘛!” 挽住了皇后的玉腕,佳甜柔美的笑了起来:“皇嫂,佳甜既然已经回宫了,就别赶我走了好不好嘛!左右紫禁城里这么多住处,将我所以安置在某一处不就得了。佳甜保证乖巧听话,不给皇嫂添麻烦。” “你呀。”静徽点了点她的鼻尖:“皇上禀明了太后,恩准你回宫小住,乃是为了给你挑个好夫婿。都十九了吧?再不把你嫁出去,只怕要熬成老姑娘了。宫里再好,也注定留不住你长久,女子一生最得意,则是找到能执子之手,白头到老的如意郎君啊。” 佳甜伏在皇后的肩头,轻轻的蹭了蹭:“皇嫂,佳甜才十九,还不急着嫁人呢。就让我留在宫里,多陪陪皇额娘,皇上哥哥和您么,好不好?” 静徽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柔柔的笑:“本宫可做不了主,你要自己去请示太后才可。只怕到时候遇见了意中人,由不得太后做主,你便自己嚷嚷着要嫁呢。” “皇嫂。多年不见,你越发的爱笑话小妹了。”佳甜腻在皇后的身边,满足的笑着。“皇嫂你可知道,能回宫真是太好了。那个慈云庵,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去了。” “也罢了。”静徽轻轻的摆了摆手:“皇上这会儿刚上朝,想必没工夫见你。太后自从先帝驾崩,身子一直不爽,平常也不爱见人。你自先回住处,晚些时候得了太后召见,再去请安不迟。” “多谢皇嫂费心安排。”佳甜抿了抿唇,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那我就先回住处了。等下阖宫妃嫔要来给皇嫂请安,我在这里诸多不变,也就不多逗留了。” “你呀!”静徽打趣她:“方才嫌慈云庵人少无趣,这会儿又嫌宫里人多,诸多不便。真不知到底怎样才合你心意。罢了罢了,你自去吧。缺什么着人来告诉本宫一声。” 佳甜欢喜的起身,却又规矩的行了礼,俨然大家闺秀一般:“佳甜告退。” 看着这样活泼俏皮,纯真乖巧的和硕易安公主,静徽当真是百感交集。曾几何时,这满后宫的女子,谁没有这样清丽纯真过。可回头看看,才发现当初傻兮兮的样子,竟然是这般的难能可贵。如果可以,她当真希望佳甜能有个好归宿,一辈子这样恣意快活的过些简简单单的日子。 ———— 给皇后请罢了安,李怀萍便同武氏、耿氏以及贵人张氏一并游园。 “听说和硕易安公主回来了,怎的也不见人影?”武歆音是没见过这一位公主的,仅仅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幼妹。而她的生母,不过是先帝的一位贵人而已。 李怀萍点头:“的确如此,听说公主一早就来过景仁宫了,竟比咱们还早了半柱香的功夫给皇后请安。” “好端端的,公主回来做什么?”武歆音不解:“我听说,咱们这一位公主的脾气,古灵精怪的。先帝为能使其修身养性,才将她送去了慈云庵。怎的先帝才薨逝不久,公主就回宫了?还嫌这宫里人不够多么?” 原本这些传闻,府里知道的人也并不多。李怀萍也是昔年偶然听闻,公主的生母孕中曾因不被宠爱,一度发疯。公主出生后,曾被疑心性有些奇怪。故而被送出了宫去。只在偶尔思念时,才接回宫中小住。 但这毕竟都是康熙朝的事情了,李怀萍不愿多言,故而岔开话题。“都说紫禁城的地气暖,没入宫以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啊,你们瞧瞧,这才进三月,御花园的迎春花竟就开了。” “可不是么,这些花儿开的最早,黄灿灿的煞是喜人,瞧着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耿幼枝游园正在兴头上,眉飞色舞的接过齐妃的话头:“咱们倒是怕冷,冻得缩手缩脚,不比这些花儿最知春意。” “裕嫔的声音甜美,说起话来婉转莺啼似的好听,配上这样的好景,即便是冷,咱们也得多出来走动走动。”李怀萍看了一眼身边心神不属的宁嫔,轻咳一声。“宫里头的人再多都好,公主始终是公主,与皇上乃是骨肉同胞,言多有失,妹妹虽没有什么心思,但也要谨言慎行。” 武歆音点头,目光去瞟了一眼身旁的张贵人。“贵人一直垂首不语,下颌都快要贴到领口的风毛上了。我却不知,究竟是这风毛柔软舒适,不贴着可惜。还是你的烦绪太沉,硬是直不起脖颈。” 听了宁嫔的话,张沣敏才慢慢的抬起头,手不自觉的抚了抚领口的风毛,并未觉得有多么的舒适。“臣妾拙口笨舌,也不知道当说什么。怕扰了几位娘娘的兴致,遂只管听着。” “几位娘娘”这一句,提醒了武歆音一件事。那便是她跟耿氏,如今同在嫔位了。原本就不喜欢裕嫔,就更叫她吃心了。何况这些日子,皇上多少还去裕嫔宫里走动了走动,倒是自己这里,半步都未曾涉足。也难怪她心里别扭着,不爱搭理那一位。“不说也就不说了吧,没的说出来还是叫人心乱。裕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耿幼枝没把这个成了宁嫔的武氏放在眼里,对于她的小心思,自己只作不觉。抚了抚自己领口的风毛,耿幼枝微微一笑:“眼看着春来渐暖,内务府又得准备新料子了换季裁衣了。” “先前为先帝守丧白日,宫里的衣饰无疑都是最简素的,春来却不同,百花争艳的好时候,自当五色缤纷,姹紫嫣红。”武歆音才稍微抬头,脸色便是忽然一变。“裕嫔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裁制新衣迎春闹,瞧啊,那些奴才不是殷勤的很么?” 耿幼枝看着宁嫔明暗难辨的脸色,不免沉默。 武歆音满心的不满,只因捧着新料子的不是旁人,正是初蕊与初芽。“听说内务府已经把上好的料子,分别送去了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寝宫。不想齐妃姐姐这里还没得着信儿,熹妃那边的奴婢就已经捧在手上了。” 说这话,她不是为了奚落齐妃,不过是替这一位妃主不值罢了。“潜邸的时候,她算什么?不过就是房中不堪的格格罢了。要不是得蒙上天眷顾,诞下了四阿哥,她能有今日?从格格的位分一跃而起,成了娘娘。怎么从前咱们就这么眼拙,没看出这位娘娘会使如此高超的狐媚手段呢?” “不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谁也不会把你当哑巴。”耿幼枝没给她好脸色。因着在府中一同摸藕熬羹的情分,她不觉得熹妃有武氏口中那般的不堪。何况接触下来,她总觉得熹妃是个轻灵超然的女子,未必会把恩宠权力看的那么重。 “听裕嫔的意思,熹妃这妃位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喽?”武歆音早就和她不对付,两句话说不到一起,脸上就涌起了潮红的薄怒之意。“我拈酸吃醋也好,实事求是也罢,嘴长在我身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与我,同在嫔位,终究谁也不比谁逊色。难不成,跟熹妃沾亲带故攀上那么点儿缘分,你就想着凌驾于我之上了?” “好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李怀萍听得不耐烦,只觉得心口焦躁。“旁人得宠与否,乃是旁人之事。好端端的出来赏花,怎么还起了龃龉?这是要撕破脸了么?”   ☆、第三十六章 :恨由心生,各自肚肠 张沣敏见势头不对,少不得赔笑来劝:“两位姐姐莫要生气了,不过都是些宫里的蜚短流长,风吹过,自然也就散了,作不得数。何必为此,伤了彼此姐妹之情,太不值得了。” 武歆音只觉得可笑,犀利的眸光划过裕嫔的面庞:“曾几何时,我也以为这么多年的姐妹,多少会有些情分在的。可无奈人家拜高踩低,竟捡高枝儿飞,看我这样没有用处的,自然没有任何情分可讲。否则,当日那藕粉羹里有老鼠,怎的就成了我的所为。即便是要去讨年贵妃的好,也犯不着拉我垫脚不是么?” “扯得太远了吧?”李怀愤愤不已。“越说越没边儿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时没有追究,宁嫔你现在又来翻什么旧账。左右那件事情,也是熹妃与裕嫔承担了罪责。你不是好好的么?” “不然呢?齐妃娘娘,不是臣妾要较真儿,也不是臣妾心胸狭窄。裕嫔要巴结熹妃也好,要巴结年贵妃也罢,总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干涉。但她凭什么踩着我去巴结旁人,我怎么就非要当她的垫脚石不可呢?现在倒好,不过是几句牢骚的话,她就冲我大吼大叫,这样的献媚,可惜熹妃瞧不见,白白辜负了裕嫔的好表色。” 耿幼枝的确想过巴结年氏,不然她不会去做什么藕粉羹。王府里度日艰难,她原本就不得宠。加上膝下还有个弘昼,再不做点低眉顺目的事情,只怕旁人也会把她当成眼中钉。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否认这些。 但是维护熹妃,却不是出于巴结的缘由。“你说完了么?” “说完了。”武歆音适时的住口:“齐妃娘娘说得对,我无谓在这里和你撕破脸。左右你我心里都明白,是再怎样也不可能冰释前嫌。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多说无益,无故招人话柄。”沉了口气,武歆音朝齐妃屈膝一福:“臣妾身子不爽,不能陪着娘娘游园了,告退。” 李怀萍拿她没有办法,只能默许她离开。“素知武妹妹不是急躁的性子,今儿是怎么了,张口就得罪人。罢了,妹妹你也别忘心里去,她也就是这么一说。都是相处了多年的姐妹,也不至于真的为了这点事儿就挠破脸皮。妹妹啊,你多包容些吧。” “多谢姐姐宽解。”耿幼枝没有多言,只是随着齐妃并张贵人继续往园子里走。对于宁嫔的不满,她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宫里头这些女子,哪个会不是皇上的枕边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不会在皇上耳边嚼舌几句。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么一想,耿幼枝不免忧虑起来,或许该想个什么办法,缓和一下这样的矛盾才可。 ———— “娘娘。”乐琴进来,瞧着乐瑶正在替贵妃更衣,遂快步走上前去帮手。“皇上不是有旨,娘娘孕中辛劳,能免的礼数一并免去。娘娘您又何必坚持日日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到底皇后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刁难娘娘,何必累着自己。” 年倾欢就着她的手,略显得吃力落座,才问道:“怎样,本宫想要的东西,王府里可曾找到?” “回娘娘的话,当值的门子确定没有见过给娘娘的信笺。他还一口咬定,但凡是给您的东西,他绝不会有半点疏漏,更不可能遗失。”乐琴是相信那个门子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疏漏,也不可能明知道年贵妃得宠,还要为了几个小钱,太岁头上动土。“所以奴婢猜想,林副使的信笺,一定是没有交到门子手里。” 年倾欢赞同这个说法:“也许送信之人并不了雍亲王府里事宜,未曾将信笺交给门子。反而是给了门外戍守的侍卫,又或者是门里走出来的旁人。总归,信笺被人截去是肯定无疑的了。” “娘娘,那咱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由着这个人藏匿在暗处伺机害人么?”乐琴不满,毕竟死而复生不易,这一世,她说什么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奴婢以为,娘娘您临产之期将近,倘若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必然会对您不利。可若是不揪出这个人,谁有晓得她何时会突然出手。胆敢冤枉您与林副使,毁您的清白,此人居心可见叵测至极。奴婢就是害怕,再有什么流言蜚语……” 提及林翰邈,年倾欢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入宫当值,可是在皇上身边?” “奴婢问过苏公公,皇上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早已内定了的旗人。林副使即便入宫,也不可能在皇上跟前儿伺候。”乐琴巴不得年贵妃烦躁,心里沉不住气,立时就把这个人揪出来。 哪知年倾欢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一笑:“旁人的眼睛,如今都盯在我的肚子上。我若是再挺着肚子做点什么,只会正中下怀。乐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但既然我们出不了宫,往后的时日还长着呢。” 乐瑶当然是一头雾水,她不明白什么出宫,也不明白乐琴为何这样急不可耐。总是觉得年贵妃与乐琴之间,有许多她根本就不懂的秘密。可为什么好端端的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年贵妃曾经也是很喜欢自己服侍在身侧的啊!“娘娘,奴婢熬了些糯米红枣粥,最补气血,不如端一碗给您尝尝?” “不必,我没有胃口。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一会儿。”年倾欢屏退了所有人,才静静的闭上眼睛。倚着软垫,她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起码腰不那么酸。如果她和这个孩子的缘分,真的只有两个月而已,那么现在起,她只想多陪一陪他,静静的陪着他。享受这样有限的陪伴。 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的搁在她的额上。 年倾欢身子一缩,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的皇帝了。“皇上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朕吓着你了吧?”胤禛略显歉意:“原以为你睡熟了。” “无妨。”年倾欢笑着坐起身子,却被他忽然拥住。 “倾欢,你的哥哥果然没叫朕失望。他给朕带来了太多惊喜。你知道么,这段日子困扰朕的难题,尽数迎刃而解,这些都是你哥哥的功劳,是年大将军的功劳。”胤禛的语气透着愉悦与感激:“朕看了折子,便兴匆匆来告诉你。这样的好事,朕只想和你分享。” “哥哥身为皇上的臣子,为国尽忠,为皇上尽忠,乃是本分。”年倾欢的唇瓣,颤抖的有些张不开,倘若可以阻拦,她情愿哥哥没有这样的军功显赫。到底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朕不想走了,今晚就在这里陪着你可好?”胤禛轻轻的拥着倾欢,贪婪的吮吸她淡淡的香气。 苏培盛轻咳一声,却没有多言。皇上似乎忘了,他已经翻了熹妃的牌子…… 年倾欢并非不想皇上留下,可留得住一个人,却不得而知他的真心,这种感觉甚是可怖。“臣妾身子重,睡不安稳,夜里只怕要起好几次。皇上明日还要早朝,睡不宁必然精神不济。如此,岂非是臣妾的罪过了。皇上还是另择一处宁静地,好生歇息吧。” “朕只想陪着你……”胤禛固执的不愿松手。 “皇上……” 如果此情可以长久,那将是多么好的一桩幸事?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还是伏在了他的胸口。“臣妾何尝不想,日日能够陪伴在皇上身侧。从前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这样恣意的情致,如今您掌管着大清的江山,亿兆黎民,更不再是倾欢一个人的了。臣妾不敢奢求此情能长久,只求皇上心里,真的有倾欢就好。” “别说傻话了,朕心里何曾会没有你。”胤禛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脸颊,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有动静。 苏培盛赶紧疾步出去,轻声厉喝:“没眼色的东西,不晓得皇上正陪着贵妃在里间说话么?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回苏公公的话,实在不是奴才等不懂事,而是……而是……裕嫔娘娘被马车撞倒在宫道上了!奴才是来请皇上过去瞧瞧的。” “裕嫔被撞倒在宫道上?马车所为?”苏培盛当差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稀奇的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就去禀明皇上。好端端的,还真是稀奇了。”   ☆、第三十七章 :深宫孤苦,知音难觅 “当真是没有安宁之时。”长长的出了口气,胤禛轻轻的揉了揉年倾欢的鬓边:“那你早些歇着,朕去瞧瞧。” 从他的语调,不难听出他的无奈。年倾欢含笑点头:“裕嫔受惊,皇上自当安抚,臣妾恭送皇上。”看着他离去,撩开厚帘子步出内寝,年倾欢竟觉得轻松了不少。皇上这时候,会不会还没有动铲除年氏一党的心思?可果然如此,他怎么会在自己的菜里面下药,一点点的毒害自己? 乐琴端了匀面的热水进来,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才入宫几日啊,连裕嫔之流竟也敢如此不管不顾的争宠了。不就是看着娘娘您如今身怀有孕,不便侍寝!哼,她还当自己有什么妩媚之姿,不过是徐娘半老,带着那么点腥臊气么!” 眉头蹙紧,年倾欢只觉得这些话不堪入耳:“事情未必如你所言,何况这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为了侍奉皇上而甘于深锁幽宫的。既是身在宫中,那不争不斗的下场会怎样,难道你心中不清明?” 乐瑶绞了帕子,双手呈于贵妃:“娘娘请匀面。” “你怎么看?”年倾欢问乐瑶。 心中一喜,可乐瑶不敢表现出来,淡然的垂首:“奴婢以为,裕嫔从来不是张扬的性子。若非她自愿引起皇上的主意,就必然是有人存心陷害。至于是何人如此大胆,奴婢不敢乱说……” “如此说来,你心中已经有猜忌之人了?”乐琴倒是很想听听,乐瑶猜到了何人。 见年贵妃没有阻拦,乐瑶低低道:“奴婢猜想,此人或许是宁嫔。日前在府中,两人就闹得不欢,今儿给皇后请罢了安逛园子的时候,听说两位娘娘又起了龃龉。奴婢以为,宁嫔娘娘一直不是沉稳的性子,加之又受了些气,少不得撒撒火。” 年倾欢听了她的话,隐隐觉出了什么。乐瑶平日里闷不吭声,吩咐做什么就只管去做。不想内里倒也还是个心思细腻的,自觉为自己留意着宫里的风吹草动,实在不易。“你说的不错。” 乐琴闻言只缓缓点一下头:“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只是不明白,撞这一下子,能撞出什么好来。皇上只会怜惜裕嫔,宽言抚慰,甚至还可能因着裕嫔有伤,多去看她几回。那宁嫔不是更加失意了么?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奴婢还真是看不懂了。” 年倾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紧不慢道:“武氏虽不是沉稳的人,但也不会轻易就出手。如同她知晓本宫去西山乃是与林翰邈有关,便暗中一直搜集证据,直到离府前才捅出此事。到底是经过一番周密的布置。所以,倘若这件事乃是武氏所谓,那其目的一定不是要裕嫔受伤这么简单。” 舒展了嫣红的唇瓣,年倾欢取下了腕上的玉镯。“本宫之所以赞乐瑶看的仔细,乃是她谨言慎行,多看多做多听却不多嘴。这里面的好处,乐琴你自己想想吧。” “奴婢知错。”乐琴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神色自若,唇角却微微挑起的乐瑶,终究也只得沉闷的咽下这口气。 两人侍奉了年贵妃就寝,正要退出去。却听见门外胡来喜的声音:“贵妃娘娘恕罪,奴才斗胆叨扰,乃是因为……和硕易安公主身边的侍婢宝娇,前来讨要金疮药。”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胡来喜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生怕年贵妃发怒。 这么一点点小事,竟然来叨扰贵妃,说出去胡来喜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什么乱七八糟的,也不看看是什么时辰了。白天回宫的时候不来给娘娘您请安,这会儿偏又不让您安睡。这个公主,简直太过分了。”因为才挨了骂的缘故,乐琴不敢高声说话,生怕给门外的人听见。但这口气,又不吐不快,她自己不说出来,总是憋得胸闷。 “罢了,乐琴,你去拿吧。”年倾欢坐起身子,问门外的胡来喜:“和硕公主要金疮药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和硕公主驾马车在宫道上奔驰,一个不留神撞到了裕嫔。裕嫔娘娘伤着了脚踝、腕子,肿的不轻。公主听闻娘娘宫里,有年将军敬奉,最好的金疮药,故而遣人前来讨要。”胡来喜一边回着话,一边不停的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他侍奉年贵妃的时间不长,平日里年贵妃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差遣。故而,摸不准这一位娘娘的脾性,胡来喜自当是事事小心谨慎。 “知道了。”年倾欢慢慢的躺了下去,不料裕嫔受伤还当真是一场意外。“都给她吧,总是不辜负这些药就好。”看着乐琴拿了药来,年倾欢才觉得困意更浓。“你们都下去吧。” 月份大了,睡卧不宁是常有的事,年倾欢总是觉得身上乏力。翌日晨起,精神则有些不济了。 “娘娘脸色似乎不好,不如奴婢去请御医过来,给娘娘您瞧瞧?”乐瑶一壁为贵妃上头,一壁拿了赤金的芙蓉簪子别在鬓边。“景仁宫那里,奴婢着人去禀明皇后娘娘一声,只说娘娘昨晚未曾安睡,可好?” 略点一下头,年倾欢的确有些体力不支。“罢了,胭脂就不用上了,等下御医瞧过,本宫还想小睡片刻。” 乐琴快步走进来,福身道:“娘娘,和硕公主来了。” 年倾欢没想着她会过来,心里有些奇怪。“既然公主来了,就请进来说话罢。” 话音才落,乐琴还未转身,一个身着嫩芽黄绿的女子就走了进来。 “易安见过年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佳甜行了礼,微微抬头,目光与年贵妃相遇,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贵妃娘娘果然风姿绰约,仪态万千,难怪皇上哥哥会这样疼惜娘娘了。” 这话,冒犯之意极为浓厚。怎么听着都似乎是在奚落贵妃。难不成,皇上宠爱贵妃,就是以貌取人而已。乐琴不悦,只是碍于贵妃的威严,她低着头未敢有半分动作。 “妹妹过誉了。”年倾欢将她打量了一番,是个明艳出众的女子。“乐瑶,看座。” 佳甜看着乐瑶搬了红木圆凳搁在自己的身前,却没有坐下。反而是小走几步,来到年倾欢的身侧。“贵妃嫂嫂不施粉黛,虽则气色略微不佳,肌肤却柔滑,看着莹莹发亮,到底是平日里保养的极好。” 她这样不怀好意的靠近,让乐琴本能的抵触起来。“不知公主喜欢什么茶,奴婢这就去准备。还请公主宽座。” “茶自不必了,我只想陪贵妃嫂嫂说说话。你们退下就是。”佳甜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虽是第一次见这位贵妃,她却不似旁人一般敬重避讳。“嫂嫂不会嫌我话多吧?” “怎么会?”年倾欢只是微微一笑:“成日里闷在这翊坤宫,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既然妹妹来了,不妨多坐一会儿,正好陪本宫解解闷儿。”看一眼乐琴,年倾欢示意她们退下。随后拉着佳甜的手坐在自己身侧。“本宫听闻,妹妹自幼是养在宫外的白云庵里,据说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去处,不知当真否?” 佳甜轻哂而笑,眸子里漾出了些许的不屑。“嫂嫂,人人皆道紫禁城金碧辉煌,生活在其中之人成日里锦衣玉食,婢仆成群,嫂嫂可觉得这里就是人间仙境?” 和她说话,的确有几分意思。年倾欢从未见过这样性子的女子,不可谓不古灵精怪。但不知道为什么,佳甜的明动与直率非但没有惹来她的不满,反而吸引着她继续聊下去。“紫禁城只怕是这天底下最富丽堂皇,也最乏味无趣的地方了。” “那可不一定。”佳甜并不赞同:“那是嫂嫂没有去过白云庵的缘故。若是成日里与一些无欲无求的姑子讲经礼佛,抄些个没完没了的经文,嫂嫂必然会觉得,紫禁城里的一切囊括了世间百态,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地方。并且,这里的人,心思千百种样子,单单只是看那些宜喜宜嗔的美人,就已经目不暇接,更何况是猜测她们的心思了。闷,只是还没有渐入佳境,否则嫂嫂只会觉得眼睛、心思都不够用,哪里还顾得上无病呻吟。” 年倾欢被她逗笑了:“所以妹妹今日前来,只是为了瞧瞧本宫是何种容貌,何种心思么?” “是也不是。佳甜主要是谢嫂嫂绝佳的金疮药,药到病除。然后才是一睹贵妃嫂嫂的威仪风采。当然,能从言谈之中,窥探嫂嫂的心思,也算得上是一种额外的收获吧。” “你倒是坦白?”年倾欢略显得凌厉,神情稍微严肃:“只是这宫里头,太坦白的人,未必找人喜欢。你就不怕旁人心声怨怼么?” “旁人也许会。”佳甜反而笑得异常甜美:“可是嫂嫂不会。若你不喜欢佳甜,就不会拉着手与我说这么多话了。宫中人皆道,嫂嫂跋扈,狂傲骄纵,我看却未必。嫂嫂心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酸涩,有时候遮掩,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佳甜以为,嫂嫂一定比旁人过得更不易!”   ☆、第三十八章 :步步惊险,何以为营 一连几日淅淅沥沥的春雨,将蒙了厚厚一层灰的宫殿金瓦被冲洗的焕然一新。借着温暖和煦的阳光一晃,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璀璨之中。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风和煦,许久没有出来走动的宫嫔们,便相邀御花园赏春景。这样的好时候,宫嫔们少不得精心装扮一番,谁又能说,皇上不会为之心动,下了朝也来看看这满园的春光明媚。 “有些人,就会拣高枝儿飞。这才回宫几天,就知道哪一宫最是炙手可热,哪一宫的枝杈最能深入云端。”薄薄的桃粉色胭脂,染得武歆音面泛春色,看上去楚楚动人。只是满嘴的酸话听起来就不那么顺耳了。 身侧的云惠眼睛里只有这极好的景致,倒也未见异样。“娘娘,既然是出来走动,咱们就只往那好处、乐处看,别的嘛,您自然是不必理会。” 因着是宁嫔宫里人,云惠只好成日里哄着她高兴。可这个宁嫔,自打入宫就越发的不消停了,成日里总是满腹牢骚,动不动就大发脾气,非但皇上不大搭理,连带着皇后娘娘也不如从前待她亲厚。 云惠心里害怕,怕宁嫔妨碍了自己得宠,面上却又不敢表露,当真是苦不堪言。倘若在懋嫔或者裕嫔宫里,恐怕就不是这样的景象了。以至于她特别的羡慕张贵人、李常在她们。“娘娘,您看,那儿的花开得多好。听说这事花匠们精心培育的桂花,早春就能开放,香气宜人。” “我也想如你所言,只看见那好看的,耐看的。可惜,抬眼就是碍眼的。云贵人,你瞧那儿。”目光一指,武歆音的脸色清冷不已:“瞧见了么?你当她是为何自己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的伤了裕嫔?还不是为接近咱们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找了个好由头么!我偏不信,太医院里数百名御医,数万张药方,硬是配不出一瓶有效的金疮药。还非得坚持用咱们贵妃娘娘母家哥哥敬献的的。这一位公主,不就是想借着人家的权势,在宫中站稳脚跟么?她倒是颇有心机。” 不能直接辩驳这样的话,也不想顺着往下说,云惠只好打起马虎眼:“娘娘,您和公主置气有什么必要。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公主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 “虽是这么说,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股子装疯卖傻的劲儿。”武歆音近来是真的心理失衡了。自滑胎以后,她想方设法的调养身子,想再度有孕。却不料怎么盼,也盼不来皇上的一次临幸。“大抵,皇上是把我忘了吧。中宫有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西六宫有年贵妃娘娘艳冠群芳。现下,又来了这么个‘古怪精灵’的小公主一旁添乱。前朝的事情都忙不完,皇上哪里还能记得你我卑微之躯。” 说到伤心处,武歆音只觉得鼻子发酸。她才不过二十六,侍奉在皇上身侧也十余年了。膝下无子已经让她难堪了,难道容颜未老,皇上就要把她遗忘了么? “好端端的,娘娘这是怎么了?”云惠看她的泪就要掉下来,赶紧递了帕子。“皇后娘娘游园正在兴头上,姐姐切莫扫兴啊。” 提及皇后,武歆音赶紧忍住了泪意。“是啊,游园这样的好时候,说这些伤心话做什么。罢了,不想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云惠正要点头,忽然听见耳畔“嘭”的一声响。还未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见不远处的奴婢惊叫连连的喊着救命。 年倾欢则没有那么幸运,她非但看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且事发就在自己身前不远。“胡来喜,赶紧去看看那是谁!”待她将目光收回来,才发觉挽着自己的佳甜不住的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是花圃里一个养花的小宫女。”胡来喜简短道。 “发生了何事?”静徽快步走过来,只往年贵妃前头看了一眼,登时脸色也不大好。“快来人,去传御医。宝娇宝娆呢,怎么不见人影?公主身边是谁在伺候?” 乐琴福了福身,回道:“公主怕贵妃娘娘口渴,让宝娇宝娆去准备糕点瓜果了。这会儿,公主身边没有旁人伺候着。” 乐琴的话音才落,佳甜就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唬的年倾欢脸都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来人,快扶住公主。” 妃嫔们被眼前的突变唬得不轻,快步的围了上来。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都散开。你们自行回宫去歇息吧,这里不必留人侍奉。”静徽临危不乱,看一眼有些错愕的贵妃:“乐琴,先扶了贵妃于一旁宽座。再叫人去公主房里取药香包来。” 听闻药香包三个字,年倾欢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眼看着佳甜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她也是焦心不已。“公主身上没有药香包么?怎的这个时候偏是侍奉的奴才不在。胡来喜,你赶紧让人去找,别耽误功夫。” 宋代柔因着侍奉皇上多年,知晓公主有这样的急症,便没有随众人退下,反而是上前帮着皇后一并料理。“公主千万别惊慌,没事儿的,放松放宽心。”她一边宽慰和硕公主,一便抚摸着公主的背脊,连同两个小侍婢将公主扶到一边慢慢的坐下。 静徽这才稍微宽心了些。“郭肃一,你去瞧瞧,好端端的假山石怎么会掉落?” 年倾欢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假山石竟然掉下来一块,且不偏不倚的砸在侍婢的头上。这明显就是有问题。不是她杯弓蛇影,而是月份越大,人的心则越不安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御医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得知是给公主瞧病,也预备了缓解喘症的药。“请公主将此药丸含在口中,配合这个香囊来用。”双手恭敬的呈上药品,御医不敢抬眼多看一眼。 皇后身边的映蓉接过了药和香囊,按照御医所言,给公主用了才退去一边。 众人的目光皆齐刷刷的落在受惊不小的佳甜脸上,许是药效的作用,这会儿她的脸上能看出血色了。 年倾欢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缓缓的放下。“御医反正也来了,去瞧瞧那小宫婢如何了。” “嗻。”御医后退着行了两步,方才敢转身去看。 静徽早已让奴才攀到假山之上,看是否有什么蛛丝马迹。 待到御医确定,那个小宫婢还有气息,年倾欢才让人把她抬走。 这么看着,皇后与贵妃配合的倒也格外默契。各司其职,突发事件很快就被平息。已经很不错了。宋代柔只是微笑,并不多说什么。直到公主渐渐不喘了,她才总算放心。“公主可觉得好些了吗?” 佳甜愧疚一笑:“妹妹胆小,让皇嫂、贵妃嫂嫂、懋嫔嫂嫂受惊了。”因为气息才刚刚恢复,佳甜的声音很微弱。 “本宫无妨。”静徽看了一眼年氏:“只是不知贵妃是否也看见了方才的经过?” 年倾欢点头:“原是走到了这里,正要去看那边的花卉。不想眼前一个黑影掉落,跟着就砸在了正摆弄花盆的小宫女头上。且当时假山上并没有人。” “众目睽睽之下,想要藏匿在假山之上也颇为不易。如果不是意外的话,此人一定是早就想好了这个计策。”宋代柔心生不忿:“看似简单实则歹毒的手段,臣妾偏不信是意外。倘若不是年贵妃娘娘与公主要去看一旁的花卉,而是径直走过来,后果可想而知。皇后娘娘,臣妾恳求娘娘明察,务必要揪出此人肃清宫闱。” “这是自当。”静徽面色冷峻,目光威严而坚决:“倘若真乃旁人存心所为。本宫自然不会纵容。郭肃一,可有异样?” 郭肃一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捧过石块,缓缓的走到皇后面前:“娘娘请看,这滚落的石块坠落,确有不少碰撞的新伤。但奴才着人上去瞧过,原本与石块相连的地方,切口整齐,有人为磨锉的痕迹。可见并非是假山石松动,自然滚落。” “真是好大的胆子!把紫禁城当成什么地方了。”宋代柔怒气冲冲道:“皇后娘娘,此人斗胆如此,必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臣妾唯恐她接下来还会有别的手段,不得不一面提防,一面赶紧揪出这个祸害。只是,宫里头人多手杂,保不齐也不好查明。” 年倾欢倒觉得,想要揪出这个人一点儿也不难。“宫嫔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吧?”她淡然一笑,目光锁定了不远处假山石下那一滩嫣红的血水。“胡来喜,你去传熹妃过来。” “娘娘的意思是?”宋代柔不明白年贵妃的用意。莫非是她怀疑熹妃? 静徽也微微诧异,怎的就能怀疑到熹妃身上呢?“贵妃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并不是。”年倾欢依旧觉得胸口闷闷的不是很舒服,表情也不如平日自然。“论及这宫里心思缜密之人,熹妃似乎更胜一筹。只看她当日能察觉食盒里鼠崽之事,便可知。皇后该给她这次历练的机会。臣妾敢断言,不出三日,熹妃定然能将此事查个明白!”   ☆、第三十九章 :情欲牵涉,身份可疑 雁菡去而复返,听明白了年贵妃的意思,只是看不透她的心思。先前自己投诚,她分明不愿意接纳自己的好意。这才几日心性便转圜,当真难以捉摸。“既然贵妃娘娘吩咐,臣妾必当尽力一试。” 没想到熹妃答应的这样爽快,静徽有些意外。“贵妃你也受了惊,既然熹妃愿意担待此事。便交由熹妃处理。你早些回宫安歇,让御医请过平安脉方可放心。”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慢慢的起身:“佳甜,你也早点回去歇着。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索性那小侍婢还有气,不打紧。” “多谢贵妃嫂嫂体恤,佳甜会好好保重。改日再去向嫂嫂请安。”佳甜就着映蓉的手慢慢的站起来,才看见自己的侍婢双双归来。“今日之事,都是佳甜疏失,支开了侍奉在侧的侍婢。还望皇嫂不怪咎她们。” 顺着她的目光,静徽瞧见慌慌张张赶来的那一双侍婢,心中一动。“罢了,既然是你的近身,你自己去管教就是。本宫只提醒你一句,下回万万不可这样冒险了。幸亏今日无碍,否则叫本宫如何能向你皇上哥哥交代。” “是。”佳甜谢过了皇后,对懋嫔柔美一笑:“多谢懋嫔嫂嫂,佳甜先行告退,改日再去嫂嫂宫里道谢。” “妹妹慢走。”宋代柔目送和硕易安公主离开,才幽幽叹了口气。“公主正直青春,却有这样的顽疾缠身,当真是可怜。” 雁菡只是点头,并未感慨什么。 静徽默默的看着年贵妃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终究无声的叹了叹:“哪能事事尽如人意呢,终究是上苍注定的。罢了,本宫乏了,这好好的春景,也只能辜负了。”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二人齐齐的行礼,目送皇后离开。 宋代柔才低声问熹妃:“此事好查么?娘娘别怪我多嘴,我始终觉得,既然不管您的事,何不寻个由头推诿旁人?” 懋嫔向来与年贵妃交好,今日却为自己着想一回,雁菡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姐姐关心,妹妹只不过略尽绵力。” “也对。”宋代柔点了点头:“旁人觉得是难事,可能难不倒你。好吧,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方才还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雁菡领着初蕊、初芽,以及自己宫里的掌事太监徐瑞和,仔仔细细的绕着假山石找了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查看着四周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初蕊见四下里再无旁人,才小声道:“娘娘方才回来的晚,没听见年贵妃对皇后娘娘打包票,说您三日之内必然能找出行凶之人。奴婢担心,万一要是没有证据,只怕年贵妃娘娘面子挂不住,必然会朝娘娘发难的。” “三日为期?”雁菡的确没有听到这一句,不过也无妨,她并不担心年贵妃会因此责难自己。“徐瑞和,你去找两个小太监,试试看用什么法子,能让已经断裂的石头,在有人经过的时候自己滚下来。本宫偏不信这么凑巧,年贵妃与公主近在咫尺,这石头刚好不偏不倚的掉下来,怎么就能算计的这么分毫不差呢?” 有怀疑过,行凶的人是会功夫的。当年贵妃经过这里,他以藏匿在袖中的暗器一弹,假山上的石头就掉下来了。但再仔细一想,宫嫔之中也好,宫女之中也罢,鲜少有会功夫的。倘若有,大家必然会将疑惑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反而更加容易暴露。雁菡收敛了心思,问初芽:“你可知道,那个被石头击中的小宫婢在哪里伺候?” 初芽点头:“是花圃侍奉的小丫头,叫吉怜。” “徐瑞和,你留在这里仔细查验。另外叫两个小太监,跟初蕊去侍卫房问问,这两晚,御花园中可有什么异常。初芽,你陪我去下院,看看那个受伤的小宫婢。”雁菡觉得,无非是这三方面着手。吩咐下去,她就赶紧往下院去了。 “她怎样?”御医一直留在那小宫婢的厢房里伺候,雁菡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未曾往深里想。 “回熹妃娘娘的话,臣已经将伤口包扎好,止住了流血。因为伤在头颅,故而有些麻烦。须得要谨慎观察,如有变化,得预备随时用针。”御医如实回答。 “用针?”雁菡有些忧虑,宫里未经过主子允许,即便是救人,身为御医也不可私下用针。“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么?” “回娘娘,正是。山石滚落,正好击中头颅,力道之大,可谓伤的不轻。”御医也是满面愁容,此宫婢乃是年贵妃吩咐救治的。贵妃又在孕中,倘若自己力有不逮,人没能救活。辜负了贵妃一番善意,又冲撞了贵妃孕中之喜,他如何能担当的起这个罪名。“是否用针,还望熹妃娘娘示下。” 一时之间,雁菡也不能贸然回答。“她不是还没到危急之时么,先观察再做打算不迟。” “臣遵旨。”御医暂且退去了一旁。 雁菡便径自走到她的床边。 床上的宫婢是平躺着的,这样的姿势,平日里熟睡是绝对不敢有的。毕竟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宫女只能侧卧。她这个样子,若是给管事的姑姑看见了,说不定又是一顿毒打。雁菡再往前一些,想看清楚这宫女的容貌。谁知她的唇忽然动了动,似乎是醒了。 “御医,你过来瞧瞧,她是不是已经醒了?”雁菡说着话,想要伸手去抚她的脸颊是否冰凉。谁知道手在半空中还没有落下,那宫婢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来,溅的自己满手都是血点子。 “熹妃娘娘,请让一让。”御医见此情形,不禁大惊。赶忙上前为那吉怜诊脉。谁知道手在对方的腕子上一搭,脸色骤然生变。“臣斗胆请熹妃娘娘示下,究竟这针是用还是不用?只怕此时,已然是千钧一发之际。稍微犹豫,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眸子里划过一道精光,雁菡似乎没有迟疑。“御医请施针吧,但凡有事,本宫必将一力承担,只求你能救她平安。” “臣遵旨。”御医赶紧让内侍监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了银针。 这个情形,雁菡有些不敢看,自领着初芽退到了旁边的空房中,就着温水清洗掉手上的血点子,安心等候。 “娘娘,您为何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奴婢冒险,倘若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她的命。但若是皇后娘娘,又或者年贵妃娘娘不许施针,这罪责便是要落在您的头上了。奴婢只怕,您骤然晋封为妃,已经惹得两宫妒恨,正愁没有借口打压您呢。”初芽不光是担心施针对熹妃不利,且还担心这件事就是皇后与年贵妃做下的扣。擎等着熹妃自己往里面跳。焉能知这里面,根本不是个深不见底的火坑。 “你担心的本宫都明白。本宫也一样担心不已。“雁菡幽幽的叹了口气。“方才没来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年贵妃会让我来处理此事。如今见到那吉怜,我心中就有数了。她不过就是花圃里侍弄花草的丫头,初芽,你可看见她身上的料子了吗?那是极好的贡缎,虽然颜色清淡,却是今春新贡的。试问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婢,怎么可能穿上这么好的缎子?” “娘娘您的意思是,她背后有人撑腰?难不成,她就是年贵妃的人?”初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就算她是年贵妃的人,这件事和娘娘您也扯不上任何关系啊?贵妃要上演苦肉计,令皇上同情垂怜,尽可以自己演着就是,奴婢始终不明白,年贵妃为何一定要娘娘参摄其中!” 无奈的叹了口气,雁菡不愿意对初芽明说:“事情并非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整件事情,年贵妃早已经比咱们更敏锐的洞悉了。她之所以要我出面,就是希望我能无声无息的化解此事,不要让后宫里的一些人觉着难堪。” 沉吟了片刻,雁菡接着又道:“这件事情,无论怎样都必须查出始作俑者。皇后已经发觉,那石头是被人动了手脚的。但愿徐瑞和不要令本宫失望。否则,还真是兜不住了。” 初芽到底也不明白,究竟熹妃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难道单凭一件衣裳的料子好,就能断定这个吉怜不简单!可是,这和宫里头的哪些人会有牵扯呢?为何原本镇定自若的熹妃,会一下子方寸大乱?带着种种的疑问。初芽诧异的福身:“奴婢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还望熹妃娘娘提点。” “都是后话了,本宫暂且不想说。你赶紧去看看那边,御医施针如何了。吉怜的命,再怎么难也要保住。这是年贵妃的意思,如今也是本宫的意思。”雁菡的话音才落,皇后身边的郭肃一便走了进来。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这是皇后娘娘从库中寻出的千年人参,保命之效。娘娘让奴才交予熹妃,供吉怜使用。”郭肃一将东西恭敬的交到初芽手里:“奴才告退。”   ☆、第四十章 :水落石出,满心酸涩 对着镜子里,自己逐渐衰老的容颜,静徽只觉得有心无力。先前的妆镜因着鸳鸯戏水双蝶飞舞的图案不够庄重尊贵,换成了百鸟朝凰的样式。其实来来去去都没有什么不同,照不出她的花容月貌,也照不出她的青春永驻。“罢了,庄重得体就好,本宫早已经过了用花钿点缀鬓发的年岁。只管挑些好看的,送给年轻的妃嫔们,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映蓉不爱听这样的话,少不得扁嘴:“娘娘,您正是凤仪万千的好时候。无端的说这样的话,听着叫人伤心。” “放眼各宫,谁不是花容月貌,千娇百媚,如同那枝头上的春花一般亭亭玉立。宫里的暂且看不尽,何况选秀之期将近,宫外头又指不定得送来多少。本宫想不服老也不行。岁月催人,等同君恩流水,即便再有本事,到底留不住。”静徽取了一对翡翠珠耳坠子,对着镜子比了比,才戴上。“本宫并非自怨自艾,不过是白白一句感慨。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贵妃与熹妃这会儿还没到么?” ———— 年倾欢难得有兴致走一走,离着景仁宫还有段距离便下了肩舆。这几日,安胎的汤药喝的越发多,可胸口依旧是闷闷的不舒服,毫无食欲。“本宫以为,熹妃虽然利落,总得三日才能查明此事。不想方两日,来龙去脉已然尽收你眼底。当真是不可小觑。” “贵妃娘娘抬举了。”雁菡低眉而笑:“说到钦佩,应当是臣妾对娘娘的敏锐钦佩已极才是。”微微的福了福身,以示自己的恭敬。这不是虚以委蛇的那一套,而是雁菡真的很佩服这一位年贵妃。“当日,臣妾初见吉怜,并没发觉她有什么特殊。直到进了她的寝室,才觉察她身上的料子,乃是今春的新贡,最好的缎子。却不想贵妃娘娘只是远远看一眼,就已经洞悉一切。” 这席话,并非是恭维,而是她真的有所不解。到底年贵妃怎么就能如此的洞悉先机。吉怜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 年倾欢冷漠而笑,并未发出半点声音。说到这个吉怜,那还得要感谢自己上一世的记忆了。年倾欢记得,皇上入宫不久,就封了花圃的一名小宫婢为官女子。所以那一日,一听说这宫婢是花圃的,登时心里也就有数了。“本宫如何得知破绽,不过是些许小事。要紧的,还是怎么找出伤人的那个人。” 看着熹妃胸有成竹的样子,年倾欢也不多问。“等下见了皇后娘娘,当说的说清楚就好。总不至于让本宫白走这一遭。” “是。”雁菡点头,缓行慢步随着年贵妃进了景仁宫。 映梦轻柔的进来,神情自若:“皇后娘娘,两位娘娘已经到了,现正在偏殿候着。” 静徽这才将起身,就着映蓉的手幽幽的笑了:“年贵妃专宠多年,如今也有熹妃与之平分秋色。熹妃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谁料无声无息之间,皇上身边又多了这么一个。” 映蓉与映梦互睨一眼,发觉对方同自己一样的茫然不知,不禁相视而笑。 “娘娘,皇上身边几时又多了一个?奴婢怎么未曾发觉?”映蓉疑惑道:“这段日子,也未曾瞧见皇上常往后宫走动啊?” 默不作声,静徽只用空洞的笑容,维系着皇后应有的端庄大度。但作为妻子,心底的酸涩岂会只是一星半点儿?她真的很想问问皇上,究竟在他心里,是否还记得曾经的温存。皇上的心太大了,家国天下,权力荣华,还有这满后宫数之不尽的女子,她这个正妻,她这位皇后,到底有多少分量?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等在偏殿的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安。只等皇上一声平身,才回到方才的位置落座。 静徽拨弄了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心事重重:“熹妃让人知会本宫,说已经查明了当日御花园中之事,不知详情到底如何?” 雁菡这才起身,垂下眼睑细细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一日,妾身让人仔细检查了假山石,发现一件可疑之事。那便是,假山石上,有一条乌黑发丝攒成的发绳,一股连着一股,虽然只有短短的一截,臣妾也可推断出,原有的发绳,长度必然能从两人多高的山石顶端,一直垂到山下。发丝与发丝之间,系着解不开的小疙瘩,显然是有人精心预备。臣妾细细一数,每一股均是四根发丝,粗细不起眼,韧劲儿却足够。” “倒是精妙。”年倾欢赞了一句,复又垂下头看着皇后为她准备的红枣茶,不在多说一句。 雁菡点头,赞同不已。“的确是精妙的功夫,发丝细而微小,不容易被察觉,偏偏又有些韧劲儿。只是轻微的一拉断,上端系着小石子儿就能松动,待到年贵妃与公主经过之时,将垫在滚落石块下的小石子抽出来。 大石块失衡,必然滚下去砸伤人。而随后,拉绳子的人只要趁乱,将这一股长长的发绳扯下来,随风吹走,便可以做的了无痕迹。” “果然是精细的功夫,但可惜还是难逃熹妃一双慧眼。”静徽知道熹妃超然轻灵,不愿多管宫中的闲事,否则凭她的心性,真要争宠,会有多少人是她的对手呢?“也只有入熹妃你这般心细如尘之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 “皇后娘娘过誉,并非臣妾心思细腻。只是行事之人过于慌张,痕迹收拾的并不干净。有那么一段乌发制成的发绳刮断在了山石的缝隙处,臣妾才能得以发现。”雁菡解释过了山石滚落伤人的关窍,随后正经了脸色。 “皇后娘娘,当日游园,臣妾与懋嫔在人后说话。未曾瞧见事发当时,到底是谁邻近假山。故而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臣妾猜测,此人一定就是在年贵妃身边的人。否则贵妃娘娘与公主在赏花,谁又会贸贸然的走过去碍事儿了。”雁菡之所以没有一口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是她想保留一些聪慧。不到万不得已,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了解多少。 正如同她问贵妃何以察觉吉怜的身份,贵妃也只笑而不答是同样的道理。 静徽点了点头,事发突然,她离着假山石也有些距离,故而没有看清楚谁站在那里。“贵妃与佳甜离得最近,想必一定看清了那个人的是谁。” “不错。”年倾欢略微点了下头,却没有开口。 “哦?”静徽也不逼问,只是淡淡的看着年贵妃。她知道,这样聪明的女子,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要交代的这个人,一定是和年氏没有什么牵连的人。既然没有牵连,为什么不爽快的说出这个人的身份? 雁菡瞧着两宫僵持不下,只得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幸亏吉怜的伤势已经稳定,没有大碍了。臣妾才能安心的前来向两位娘娘禀明此事。” “没事就好。”静徽敛了心神:“御花园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本宫治下无方。贵妃既然知晓此人的身份,只管交由内务府严办。这样的事情,往后是再也不能发生了。” “若她是冲着臣妾与公主,臣妾当然会亲自处置。只不过,此人根本一开始就是冲着吉怜去的。臣妾与公主,不过是恰好走到了那里。”年倾欢不想捅破这层纸,却不得不捅破。“皇后娘娘只管去问问懋嫔吧。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雁菡故作心慌,佯装不懂。“怎么离着假山近的人,竟然是懋嫔的人。方才臣妾也说了,事发之时,她正和懋嫔走在最后……难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个人乃是懋嫔身边的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可雁菡不得不如此掩饰。 年倾欢看着熹妃,温和一笑:“能瞧出这样的关窍来,怎的熹妃却瞧不出这宫里女子的心思。懋嫔身边的怜蕊,可是从前就跟在王府里伺候的。随侍懋嫔了多久,就算是随侍了皇上多久。许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该说的说完了,年倾欢自顾自的起身,朝皇后轻浅的服了服:“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体力不支,不能陪您说话了。” “你临产之期将近,好好回去歇着吧。本宫自会传懋嫔前来,处理好整件事。”静徽示意奴婢将年贵妃送出去,才对熹妃道:“经过咸福宫的时候,替本宫传句话,让懋嫔来景仁宫一趟。” “是。”雁菡微微颔首,正欲跪安,只听皇后轻咳了一声。 “宫中不比王府,事事清闲。且皇嗣也成了国事,总得处处留心。既然这些日子,是你陪着吉怜,便辛苦你费心操持。本宫总想着,后宫里多添几个人,就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静徽知道,熹妃最识大体。所以有些话,想对她讲明白了,会稳妥一些。且只要熹妃继续在吉怜身上留心,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六宫。 届时,妃嫔们都知道吉怜真正的身份,倒也省了一番口舌。 “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雁菡这才福身告退,心里千百种滋味难以言说。到底困在这紫禁城里的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第四十一章 :情窦初开,神思不属 “公主有一双巧手,再寻常不过的丝绢,在您手里来回翻飞几下,就成了栩栩如生的蝴蝶。当真是奇妙啊。”乐瑶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看着和硕公主用丝绢做成了好些绢花。 “那是因为在山上真的很无趣,若是再不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做,打发寂寥的时光,恐怕我早就已经发疯了。”虽然话有些苦涩,可说出口之后,佳甜的脸上就只剩下甜美的笑容。“都过去了,现在能回到宫里,什么都好极了。” 年倾欢随着她笑:“是啊,回到宫里就好了。从前的事再不好,也都过去了。” 胡来喜隔着帘子在门外轻声慢语通传道:“娘娘,方才内务府的公公来传了皇上的口谕,册封御花房宫婢吉怜为官女子,让迁入钟翠宫跟着宁嫔娘娘住。” “唔,知道了。”年倾欢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情,从来不去费神。眸子里依旧是与佳甜如出一辙的笑意。 “嫂嫂不恼么?”佳甜从来不会掩饰心中的疑惑,有什么便问什么。 “恼?妹妹觉得我为何要恼?”年倾欢学着佳甜的样子,也折了一只蝴蝶。却总觉得这一只,并没有什么灵动可言,根本就还是一块绢子。 佳甜将手里的蝴蝶交给乐瑶,告诉她该如何缝线成形,才又不紧不慢的说:“入宫不过几月而已,皇上哥哥身边就又添了新人。且若不是懋嫔身边的宫婢早有察觉,在御花园里做下这样没脸的狠戾之事,许咱们还发觉不了呢。皇上哥哥瞒的一丝风声都不透,想来皇嫂心里也定然不舒服。嫂嫂您如今又正在孕中,竟也是后知后觉,心中当真没有一点恼意么?换做是佳甜,即便不恼皇上,也必然要恼那宫婢不知深浅。” “妹妹素来快人快语,说话总是恰到好处。可宫里的事,不是谁想如何就能如何的。且说,这宫里头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侍奉皇上的。只是侍奉的法子不同,深浅也不同罢了。就算没有那个吉怜,也会有别人。我若是每一次都要去恼,只怕早就已经满脸褶皱,苍老的不像样子了。”年倾欢心里有小小的委屈,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抚平了许多。 佳甜噗嗤一笑,赶紧捂住了唇瓣:“嫂嫂真是风趣呢。难为你能这样豁达。不过说来说去,倒是有一样不假,皇帝乃大清之君,富有天下。天下都是哥哥的了,何况小小一名宫婢。” 自然是点头,年倾欢也不愿多想。曾经被苦楚注满了的心,如今早已经容不下更多的哀愁了。与其这样,不如好好的守着自己平静的日子和孩子,总归好受。“这段日子,也亏得是有妹妹在身边相伴,否则我更不知,这漫漫宫中岁月,当如何苦熬了。” “唉。”佳甜只觉得无奈:“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苦命的。盼恩宠,盼子嗣,盼平安,盼前程。总之没有的,通通想要有,可当真有了,却又是另一番景致了。个中滋味,除了自己,旁人又怎么会懂。” 知道她是感慨生母的境遇,而揪心。年倾欢看她忧愁,少不得岔开话头:“好在你是公主,自然不必一辈子都锁在这冷清寂寥的深宫之中。来日择一位好驸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由得你到处玩闹呢。” “贵妃嫂嫂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又提到了这个。”佳甜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羞得只好别过头去。“嫂嫂才说喜欢佳甜相伴,怎的转眼就要把我嫁出去。这宫里头虽然不是最自由的,甚至没有什么自由,可这里有皇额娘有皇上哥哥还有皇嫂和贵妃嫂嫂,佳甜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 “好好好。”年倾欢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即便是要找,也要找你喜欢的。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你嫁出去了。放心便是。” 佳甜忽然脸色一转,绯红渐渐的映成了好看的桃色。“嫂嫂,小妹有一事……不知道当问谁,若是嫂嫂不笑话,我想对您倾诉一番。” 看着她喜悦而又娇嗔的样子,年倾欢只觉得眼熟。当年的自己,遇到皇上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单纯美好的样子。“好,我保证不笑话你,只管倾诉就是。” “嫂嫂身为贵妃,一言九鼎,可不许反悔。”佳甜神秘兮兮的凑到年倾欢的耳畔,认真道:“前几日,我见到一个人。机缘巧合,他帮了我的忙。随后,我们单独见过两次,无非是说些无关风月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去他当值的地方,竟然没有瞧见他的身影……心里就开始发慌了。嫂嫂,你说这是为何?” 年倾欢知道必然是佳甜情窦初开,有了意中人。但听了她这番话,心里不免打鼓。“如此说来,这个人不是个御医,就是个侍卫喽?” 佳甜一怔,随即点头:“嫂嫂答应我,千万要保密。我不想因为我的冒失,给他带来麻烦。何况……何况我还不知道,她是否已有妻室。” “我答应你,不会告诉旁人。”年倾欢笑弯了眉眼:“但却不知,倘若对方已有家事,我们可爱美貌的和硕易安公主,是不是就不肯下嫁了呢?” 这话倒是难住了佳甜。她没想过,如果对方真的有妻室,她该怎么办呢?“嫂嫂,若他已经有了妻室,我还是喜欢他,是不是不好?” “这话,我是真的不知怎么回答你了。古往今来,男人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女只为传宗接代,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只是,我私心里觉得,若对方愿意与你执子之手,白头到老,那他的心里,一定容不下第二个人。”曾几何时,年倾欢就是这样以为的。她深爱的四阿哥胤禛,她发誓非君不嫁的夫君,她以为他的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个。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要和他在一起! “嫂嫂,喜欢一个人,怎么这样难?”佳甜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这样摇摆不定。“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想看见他而已。想听听他的声音,想他能陪着我默默的走在宽敞的宫道上,仅此而已。” “会有这样的时候。”年倾欢没有逼问佳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她想,这便是最好的尊重了。“若是你拿不定主意,只管问我。有什么难处,也只管找我倾诉。好妹妹,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说的便是这些了。很多时候,不受控制无法自拔的深陷其中,是一件很可怕,却也很甜蜜的事。到时候你一定就会明白的。” “嗯。”佳甜又是会心一笑:“贵妃嫂嫂孕中,别为了小妹的细碎事太过操劳。累坏了腹中的小哥可就不好了。” “是。”年倾欢略微颔首,恭敬的点头:“但凭公主教诲,臣妾谨遵懿旨。” 两个人说说笑笑,半日就这么过去。离开翊坤宫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宝娇,我想沐浴更衣,你先回去准备热水吧。”佳甜顺着翊坤宫出来,情不自禁的想要再去见那个人一面。“宝娆,你陪我走走,等会儿回去,水也正好合适了。” 顺着敞阔的宫道一路走下去,正是往那一日自己驾车撞倒了裕嫔地方走。佳甜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能再遇见他。虽然可能只有只言片语,又或者简短的眼神交流,但只要能看见他,心里就会很满足。 可惜,路就要走到尽头了,佳甜始终没有发现那个熟悉而又期盼的身影,只好微微一笑。“宝娆,咱们回去吧。天太晚了。” “是,公主。” “你说他知不知道我会来这里等他?”佳甜笑着问。 宝娆一头雾水,并不清楚公主口中的他是谁:“公主,您想见谁,奴婢替您去请不就得了。怎么还需要劳动您自己走这一遭?” “哎呀,这怎么一样!”佳甜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你呀,你是不会懂的,这叫有心。有心就难能可贵,不管他知不知道,总之自己尽心了,就没有什么遗憾。” 看着宝娆满脸的莫名,佳甜终于爽脆的笑了出来:“你不懂就不懂吧,本公主自己乐自己的。” 这样清脆的笑声,与紫禁城的庄严肃穆显然格格不入。可听见的人,多半会停下匆忙的脚步,仰头看向四方的蓝天,只当是天籁之音。   ☆、第四十二章 :接连风波,波波不息 咸福宫的大门紧紧的关着,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也俨然被厚厚的乌云笼罩着,不见天日。 年倾欢就着乐琴的手,从肩舆上走下来。只看了一眼门口垂头丧气的戍卫,便知里头的人,日子一定更不好过。但其实又能算得了什么?吉怜不是有惊无险,还成了官女子么?被怜蕊这么一闹,反而成全了那女子的心思。所以,宫里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让人去通传一声,贵妃娘娘来陪懋嫔说话了。”乐瑶上前,对着其中一名戍卫道。 不多时,宫门才拖着沉重的吱呀声,缓缓的打开。宋代柔亲自迎了出来:“贵妃娘娘身子不便,怎么亲自过来了?只消让乐琴来知会一声,我自去你宫里说话。快进来,里面请。” 年倾欢就着她的手,迈进了宫门。随后才微微一笑:“上次的事情,事先未曾对姐姐说明,反而直接禀明了皇后,姐姐不怪我吧?” “咳!”宋代柔只顾着叹息,没发觉自己的脸色阴沉的有些不好看:“我自己看不住身边的人,做下了这样没脸的事情,怎么好怪妹妹呢。这丫头侍奉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可从头到尾,我竟然是个稀里糊涂的,怎么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她有这样的心思!” 两人穿过正殿四扇木扇门影壁,走进同道堂,与落地罩隔断的偏榻上坐下。忙有侍婢敬奉了茶点,随后屏退了下人,静静的品茗说话。 “姐姐不必忧心,事已至此,吉怜有惊无险的成了官女子,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至于怜蕊伤人,皇后不是已经打发她去了慎刑司,该怎么样处置,那里的嬷嬷自然有法子。姐姐若是舍不得,只等这件事情渐渐淡了,知会内务府的奴才一声,寻个由头,说辛者库缺几个奴才浣洗衣物,把她送过去当差也就是了。多少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里头,也难免姐姐再为她悬心。”年倾欢喝着懋嫔宫里的茶,心头微微凝重。 她一贯不是爱茶之人,孕中多饮红枣之类,茶就碰的更少了。可尽管如此,一喝这茶,就能尝出陈旧之味,显然不是今年的新贡。看来这件事情,对懋嫔的影响着实不小。连带着底下的奴才都敢造次了。“这些日子,姐姐称病闭门不出,莫不是身子真有什么不爽吧?需不需要找个太医来瞧瞧,姐姐可知,病向浅中医,延误了最是不好。” “多谢妹妹关心。”懋嫔抿了一口茶汤,笑容更为苦涩。“妹妹也瞧见了,我原本就不怎么得宠,有从未诞下过阿哥。好容易生了两个女儿,却均早早夭折。如今岁月催人,我早已经没有出色的容姿了。皇上对我,不过是情面上的关心,终究没有半分爱重的成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妃嫔们,早就笑得脸都绿了,又哪里会懂得我的心酸。与其出门让人笑话,不如好好在宫里静静心。倒是和硕易安公主先后来过几次,陪我说说话,用送了好些糕点,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 世易时移,年倾欢想,当年懋嫔侍奉在还不是雍亲王的四阿哥身边,那是何等的明艳照人。转眼这么些年过去了,旧日的恩情全然不见。有的,只不过是皇上想起时的偶然关询,怎么还能见半点从前的情分。男子,大抵都是这样薄情的。且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凉薄至极。他们心里的天下尚且装不满,又怎么会怜惜“佳人已是黄昏逝,花容美颜曾几时”的旧人。 “姐姐可知,宫里的女子命数大都是如此。看着眼下独占鳌头,风光无人能及的那些,谁又能断言往后她们的日子就一定会如此下去。说句大不敬的话吧,没有哪个人能站在风口浪尖上荣宠一辈子,显赫不过是一时的,登高跌重却是必然的。这便是君恩难承的道理了。” 宋代柔连连摇头,轻轻拍了拍年贵妃的手背:“好端端的,我惹妹妹伤心了。你如今身怀龙裔,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竟也说出这样苦涩的话来。可见是真的为我伤心了。好妹妹,我无妨的,不过是脸上有些挂不住罢了。昔年早早的进府侍奉,我以为凭我的姿色,即便做不得福晋,也多少是个侧福晋。谁料到,在我恩宠最盛的时候,李氏便入府了。她的出身和我根本不相上下,又都是汉军旗,可她的手段真的很高明,无声无息的就夺了我的恩宠。” 那是一段痛苦不已的回忆,宋代柔不愿意去想,却总是挥之不去:“成日里,我只能站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看着他们情意绵绵你侬我侬,妹妹,那种滋味,如同把心放在热油锅里烹,除了疼还是疼,疼的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年倾欢听着心疼,缓缓的闭上眼睛。“难为姐姐了。” “难为倒也算不得难为,她没有把我置于死地,我不还是得活着么?”宋代柔敛去了多余的苦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往后,李氏的确风光了好一阵子,现在也成了齐妃,但她何尝不是恩宠全无,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风光。正如妹妹所言,登高跌重是必然的。” 总觉得哪里说不对了,宋代柔连忙改口:“当然,皇上也并非是真的薄情,再怎样,待妹妹你也是最好的。从府中到宫中,妹妹一直都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皇上能给妹妹的,也都是极好的不是么!要我说,皇上心里是真的有妹妹。” 年倾欢抚了抚鬓边的流苏,只觉得掠过脸庞的时候柔柔的有些痒。“本是我过来宽慰姐姐,怎的又让姐姐宽慰起我来了。其实看淡了,一切都是寻常事。这些日子,有佳甜陪着我,倒心里轻快不少。下回姐姐若闷,我便叫上佳甜一起来咸福宫坐坐。” “嗯。”宋代柔也喜欢佳甜,那是个伶牙俐齿,直来直去的善心姑娘。“自从公主回来,这宫里头平添了不少乐趣。” “娘娘。”怜蕾慢慢的走进来,朝两位娘娘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请您往景仁宫去一趟。” 宋代柔有些奇怪:“前两日,因着怜蕊的事儿,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让熹妃请我去过景仁宫么?这两日我病着,一直未曾出宫门,怎么皇后这会儿又叫我过去?可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郭公公只说,娘娘去了便知。其余的,一个字也未曾透露。”怜蕾只觉得郭肃一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道是因为嫌恶怜蕊干的好事,还是另有隐情。只是她不大敢说,怕惹得懋嫔更加心烦。 “行了,我这就过去。”宋代柔是真不爱出这个宫门,何况皇后的教诲她也听得很清楚了。这才不过两日,怎的又要去听上一回。“对不住了妹妹,皇后传召,我总得赶过去才是。劳动你走这一遭,却不能好好陪你说说话,改日吧,我再去妹妹宫里赔罪。” 年倾欢只是觉得来者不善,但她并不能猜到,究竟皇后这一招有何用意。上一世,吉怜册封为官女子,是很随意的一件事。也就是皇上金口一开,板上钉钉了。怎么这一回,这件事情却一波三折,硬是连懋嫔也被牵累进去。 “姐姐见外了,左右我也是闲来无聊,出来走动走动也好。既然皇后娘娘传召,姐姐更衣速去吧。妹妹自己逛逛这紫禁城里的春景,晒晒太阳,总是乐事。”从咸福宫出来,年倾欢就改变了主意:“乐琴,咱们就去那亭子里坐一坐。你让胡来喜把慎刑司管事的嬷嬷传来见我。” “娘娘的意思是?”乐琴隐约感觉到年贵妃心里不平静。 “初蕊当真爱慕皇上已久,那只想法子讨得皇上的垂注便好。何必要暗中伤人,去嫉妒一个新得皇上恩宠的小宫婢?”因着都是一些细碎的小事情,之前年倾欢没有往深里去想。这会儿再看整件事,根本就像是有人一手策划,其目的并非是怜蕊,反而是懋嫔。 “有人要借这位官女子的手,铲除懋嫔,那么就必然先撬开懋嫔身边之人的口。本宫怎么觉得,怜蕊是让人给收买了,随即又卖出去了呢!”年倾欢敛眸低笑:“真是到了什么时候,这宫里也不可能太平。你快去吧。” “是。”乐琴有些不放心,唤了两名小侍婢近身侍奉年贵妃,这才匆匆的领着个小太监,一并往慎刑司去。 “你过来。”年倾欢看了一眼侍奉在一旁的内侍监:“找几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先去宫婢们歇息的下院,搜一搜初蕊的厢房,查问那些侍婢,平日里谁和她交往频密,相关之人的厢房也给我仔仔细细的搜查清楚。即便没有皇后的手谕,本宫也自然能担待搜宫之事,你们不必有顾虑。若是没有什么可疑,只管去神武门查查,这些日子,哪一宫的内侍监出入宫门频繁。本宫偏不信,她们能做的滴水不漏,一点痕迹都没有!”   ☆、第四十三章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宋代柔怎么也没想到,她走进景阳宫偏殿的时候,齐妃、熹妃、宁嫔、裕嫔均陪着皇后严陈以待,仿佛只等着自己自投罗网,便毫不留情的生吞活剥了。这倒是颇为奇怪了,好端端的,是招谁惹谁了。难不成初蕊对皇上有心思,她这个当主子的就得要陪葬么?心里憋着一口气,宋代柔脚步稍嫌凌乱的走进去。“皇后娘娘吉祥。” 静徽见她前来,微微颔首:“懋嫔,本宫今日传你过来,乃是有一件事情尚且不明。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实,清清楚楚的讲明整件事。” 鲜少能见到皇后这样苛肃的样子,宋代柔心里有些慌,但事实上,她的确是没有做过什么,又何必要担心呢。“臣妾遵旨。”在场的四位里面,齐妃惯常与自己不睦,宁嫔有可能是皇后一直扶持的角色,剩下的熹妃与裕嫔,一个淡泊自持,不爱搭理后宫琐碎,另一个谨小慎微,一水儿的只晓得放低自己的姿态,也都与自己没有什么仇怨。 宋代柔只是不明白,既然摆出了这样大的阵仗,为何皇后不请年贵妃同来。难不成是怕贵妃包庇自己,替自己开罪? “映蓉,把慎刑司呈上的册子给懋嫔过目。”究竟发生了何事,静徽不愿意宣之于口。“你自己看看吧。” 接过了册子,宋代柔仔细的看了起来。随着一排一排略显凌乱的字迹引入眼帘,她的目光越发的严肃清冷起来。待看到最后时,她几乎惊愕的说不出话了。“皇后娘娘,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怎么可能。臣妾从来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更不曾在宁嫔的膳食中动过手脚。还有陪同贵妃出府前往西山祈福,也根本就没有谋算任何事。臣妾根本没有诬陷贵妃娘娘与人私通的必要……” 怎么也没想到,跟了自己十多年的怜蕊竟然能吐出这样的话来。而她被送进慎刑司,究竟是因为她暗害吉官女子,还是根本就是存心有人故意要她跳进这个圈套。 “本宫也想不明白,何以你的近身侍婢口中,竟然能吐出这样的实情。”静徽有些懊恼:“都是从王府里过来,一路侍奉在皇上身边的姐妹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怎么能下得去手?” 宁嫔红了眼眶,怜蕊吐出来的东西她都看了,一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就心痛的无以复加。“皇后娘娘,臣妾与懋嫔从无仇怨。臣妾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将米仁磨成粉末,混了糯米粉制成糕点,给臣妾吃……” “宁嫔,你先别这么激动。事情既然还没有问清楚,本宫也想听听懋嫔的解释。”静徽不愿意一下子把话说死,又或者说,她更想从懋嫔嘴里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到底这件事背后,是否还有旁人的唆使,唯有弄清楚了这些,才能真正的省心。 “皇后娘娘明鉴,当日臣妾与宁嫔的确用同一个小厨房。所以每日糕点也是下人们做好了分别送到房里享用。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动过手,而且宁嫔怀孕之初,王府上下均无人知晓,臣妾又如何得知?米仁乃寒凉之物,孕妇的确不宜,可并非是红花一类凶猛之药,总不可能吃一天两天就会导致小产吧?总得要有个过程。等臣妾知道宁嫔有孕之时,再想到用这个法子下手,只怕早已经胎像稳固了,不是白白错过了良机?” “若你存心害我,岂会不知我是否有孕。不错,起初的一个月,我的确没有禀明福晋,请御医入王府为我诊断。但是懋嫔,你是生育过的,我们的厢房离得这样近,我又有害喜的症状,难道你会瞧不出来么?恐怕,阖府上下,除了我,便是你最早知晓此事,故而加以毒害的了。”宁嫔落泪,满面的苍凉。 雁菡微微不忍,轻轻的转过脸去。 耿幼枝则从自己的襟上取了帕子,给武氏递过去:“宁嫔切莫过度悲伤,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伤了身子如何,心都已经伤透了。用米仁这样阴损的法子来害我腹中骨肉,漫说我不容易发现,就算是御医日日来请脉,也只会说我宫寒不利于孕育,怎知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何况,怜蕊不是也说了么?这只是其中一个法子,是否还有另外的谋算,她也不清楚。懋嫔可以要她做一件,也可以要旁人做另一件。”说到此处,武歆音嚯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皇后正前,施礼道:“既然此事存有颇多一点,臣妾恳请皇后娘娘细细查明真相。将懋嫔近身的怜蕾以及从前在府里伺候过的侍婢一并送去慎刑司。相信严刑之下,必有实话。届时一切自然分明。” 宋代柔含恨,牙尖嘴利的依旧不饶人。“原是体谅宁嫔因为痛失爱子,所以满心悲愤,我才没有出言反驳。实际上,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不见得就是区区一个奴才说得就能当回事儿吧?而且皇后娘娘宽待后宫,从不主张严刑逼供的那一套。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嬷嬷的手有多狠,在座每一位心中都应当有数。怎么见得怜蕊就不是被逼招供的?证词是否能作数尚且难说,凭什么就又要把我身边的侍婢继续往里送。就不怕个个都屈打成招,有冤没处诉么?” 也向前两步,宋代柔大大方方的与宁嫔比肩,朝皇后施礼:“皇后娘娘,臣妾不同意宁嫔所言。除非宁嫔有证据,证明臣妾往那些糕点里放过米仁,否则臣妾宁死不屈,决不许身边的人再受这无端的牵累。” 看着懋嫔一步不让的坚决,雁菡幽幽的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别怪臣妾多嘴,臣妾心想,怜蕊之所以被抓进慎刑司,乃是她存了害人之心,且还差点造成恶果。虽然吉官女子如今平安无事,但怜蕊始终下了这样的毒手,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熹妃的意思是?”静徽实则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也只是静静的拨弄着腕上的羊脂玉镯,并不去看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 “臣妾觉得,怜蕊反正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临了,总是得要为在意的人筹谋一番。说不定有人把这番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再由她悲怆的说出来。”嗤笑一声,雁菡继而道:“这些话从一个将死之人口中吐出来,相信的人反而多了。而怜蕊也可以从中得到一笔好处,供养她的家人。” 武歆音生气,只因为熹妃竟然也站在懋嫔这边,当真叫人恶心。从前,钮祜禄格格哪里有这样的胆色。如今却不同了,赖着年贵妃对她有几分器重,交托她担待宫里的细碎事儿,她便是捧了年贵妃的香脚,怎么也不肯松手了。“如此说来,熹妃也觉得懋嫔是冤枉的?难不成我闲得慌了,拿自己好好的孩儿,去诬陷她一个从来就不得宠的妃嫔?” 看着咄咄逼人的武氏,雁菡慢慢的敛去了笑容。“宁嫔多虑了,本宫这么说,也是怕懋嫔被人推出来,做了无辜的替死鬼。” “她是无辜的?那我的孩儿就不无辜?”武歆音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要害她孩儿的远远不止一个人。她之所以滑胎,是因为年贵妃杀伐决断,将府中一位不知检点的格格处以极刑。才惊着了她的胎。却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个与之联手的。“皇后娘娘,臣妾最知道一句话,那便是无风不起浪。倘若懋嫔真的没有做过,怜蕊不会到死还要冤枉自己的小主。总之事情既然有苗头,就不得不查。否则臣妾宁可死在当场。” 宋代柔真想说一句,你要死便死,谁还怕了你不成。只是碍于自己处于劣势,她不想激怒皇后。“娘娘,臣妾并没有做过的事情,不怕严查。既然什么话都是从怜蕊的口中吐出来的,臣妾恳请皇后娘娘传怜蕊前来,当面对质。如此一来,事情必然就清楚了。” 静徽看着宋氏坚决的样子,只得点头:“郭肃一,你就亲自去慎刑司,把怜蕊带来景阳宫。” 郭肃一应了声嗻,就退了下去。 “这件事可以对峙,稍后再说便是。”武歆音依旧不肯放过懋嫔:“那出府西山祈福的事又当怎么算?” 雁菡很是不满,语气禁不住严厉几分:“入宫当日,黎明之前,宁嫔当着大家的面回过皇后娘娘的话,往后都不再提及此事。这才过了多久,难不成说过的话就要不算了么?年贵妃出府乃是一番好意,这其中,不管是否有人大做文章,终究都只是一场流言,在这时候提及,恐怕不太好吧?” “那是怜蕊说的。说懋嫔得了贵妃的授意,才故意促成此事。照这么看来,即便贵妃不是为了夹带私逃,也必然是想去会一会老情人的面。倘若真的是贵妃指使懋嫔做此下作之事,想必今日也得好好向皇上皇后交代一番。”武歆音眸子一转,目光陡然凌厉:“臣妾有些不解,熹妃这么说,究竟是要包庇懋嫔,还是要维护高高在上之人?”   ☆、第四十四章 :骤然受惊,命悬一线 雁菡从来就不是多事的性子,但是宁嫔的话的确有些过了。“本宫只是希望宁嫔不要如此激进,事情尚且未能明察,你一口一个故意,一口一个必然,说话不留半点余地。只怕也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宁嫔抽了口凉气,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熹妃说的不错,宫里头的事情,从来不是光凭一张嘴。倘若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懋嫔所为,就一定不会有对她不利的证据。如此,她也就能证明清白了。可我的话也放在这儿,我的孩儿不能白白枉死,无论是谁害了她,我都会不遗余力的追查到底,为我的孩儿讨回公道。” “身为额娘,这是理所应当。”雁菡并不反对宁嫔的说辞。“只要有真凭实据就好。” “都坐下吧,事情既然还没有查清楚,谁都不必这么心急着下结论。”静徽看着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没有太多感慨。后宫不宁静,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的手段高明,谁的心计深沉,谁就能险中求胜。而她这位中宫皇后要做的,仅仅是由着她们闹腾,只要不闹到皇上龙颜大怒,那这些,也就是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皇后娘娘……”郭肃一去而复返,脸色十分的不好。 “何事?”皇后见她并没有带着怜蕊回来,心里有些奇怪,只当是怜蕊不堪慎刑司的折磨,已经自尽了。 “年贵妃娘娘胎动不适,怕是……要早产了。”郭肃一脸色发青,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什么?”静徽大惊失色:“好端端的,贵妃怎么会胎动不适了?” 郭肃一闻言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后面前,颤音道:“都怪奴才不好,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奉命将怜蕊带来景仁宫问话,谁知道半路正好遇上年贵妃娘娘经过。怜蕊……当着年贵妃娘娘的面大嚷大叫起来,忽然嚼舌,死状可怖……贵妃娘娘当即受了惊,龙胎作动,这会儿已经被送回了翊坤宫……” 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但是郭肃一也不得不说。“贵妃身边的胡来喜当即去请了皇上。这会儿皇上的御驾已经向着翊坤宫去了。” “速速备车,本宫得过去瞧瞧。”静徽心里有一丝惊慌。倘若真如郭肃一所言,年贵妃身边的侍婢,必然将事发的整个经过如实禀明皇上。贵妃万一真有什么闪失,皇上必然怪自己统领后宫无方。“你们也都随本宫过去瞧瞧才是。” 在场的四人赶紧起身应是,随着皇后脚步急急,一并往翊坤宫去。对于这样突发的变故,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也都表情不一。熹妃愁眉不展,目光深沉。裕嫔神色凝重,颇有些惊乱无措。宁嫔自然是不用说,好不容易维系着的担忧之色,似乎已经不足以掩盖她的雀跃,如果年贵妃这一胎真的保不住,才是老天开眼了,最好母子俱损,才能抵偿她失去孩儿的痛楚。 倒是懋嫔,十足十的担忧,急的眼眶都红了。许是心里害怕的缘故,双腿不禁哆嗦起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无力。 静徽细细的留意了每个人的神色,能轻而易举的看出端倪的,也就只有武氏与宋氏。钮祜禄氏与耿氏的真心,看是看不出来的,顶多也就是猜测几分。照这么看,这两位的心思,竟是要深沉许多。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赶到翊坤宫,果然见皇上的御辇已经停在了宫门之外,心里更添了几分惊慌。“臣妾给皇上请安,不知贵妃现下如何了?” 胤禛正在焦虑万分之时,见皇后领着几人前来,不免蹙眉:“怎的好端端的受了惊,且还是因为懋嫔身边不懂事的奴才,人不是已经送去了慎刑司,何故又出来作乱?” “臣妾有罪,请皇上息怒。”静徽跪了下去,身后的四位自然也跟着一并跪下。“臣妾原本想查明整件事的始末,再向皇上禀明。岂料中途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偏差。都怪臣妾办事不得力,惊着了贵妃的龙胎,请皇上赐罪。” 并没有因为皇后的请罪而宽心,胤禛的脸色依旧不好。“究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后非要在这时候查办?” “来人。”静徽赶紧传奴才将慎刑司中怜蕊的供词呈上。“请皇上过目。” 苏培盛接过供词,呈于皇上手中。随即便使了眼色,让室内多余的奴才通通退下。 “无稽之谈。”胤禛一气之下,将供词揉烂,狠狠的摔在懋嫔身前。“你乃是侍奉在朕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这点驭下的本事都没有。有些话,是身为奴才能说的么?” 宋代柔只觉得委屈,好端端的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现在无端的连累了年贵妃,看样子皇上是不会拿皇后出气,这笔账固然要算在她的头上了。可她是招谁惹谁了,这么多年,没有了恩宠,也就没有了恩宠。不争宠也就不争宠了,谁料到一入宫,这些人竟然首当其冲的容不下她!试问她一个没有子女,又没有外戚之功的小小嫔位,能碍着她们什么事儿?“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赐罪。” 没有狡辩之言,也没有推诿之意,宋代柔只是忍着心酸和委屈,默默的承受着皇上的怪咎。她双掌伏在冰冷的砖地上,却不愿垂泪。如果命数果然如此,她也只希望自己能保全最后一点尊严。 “皇后怎么看待此事。”胤禛沉了口气,缓缓问。 静徽心头略紧,思虑后开口:“臣妾以为,此事必然是无稽之谈。光凭一个做事不检点的奴婢的供词,根本就不当相信。且如今,那奴婢已经自尽,此事死无对证,万不可断章取义,听信片面之词。” 凭着对皇上的了解,静徽想他一定不希望自己追究,并且他不会相信贵妃与旁人有什么,或者出府是另有目的的。所以,要怜蕊背下这个黑锅,此事便可以收尾了。只希望年贵妃不要有事,至于她的孩子能不能保全,看天意吧。 果然,胤禛听了皇后之言,眉头稍微松动了些:“此事皆因懋嫔管教无方,朕念在你侍奉多年的份上,不加以严苛。你便回自己宫里闭门思过去罢。” 说的好听是闭门思过,说白了就是禁足。宋代柔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缓缓的俯下身子,将额头贴在那一片冰凉之上,重重道:“多谢皇上开恩。” 怜蕾红着眼睛,扶着颤颤巍巍的懋嫔从正殿里退出来。泪水才敢唰唰的掉下来。“娘娘,咱们这是得罪了谁啊?何以要让您承受这样无妄之灾。” 宋代柔看她哭的伤心,也禁不住掉了泪:“得罪了谁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年贵妃能逢凶化吉。在这个宫里头,也就只有她还肯当我是姐姐。旁人眼里,我不过是个破落色弛的废物罢了。” “娘娘,您别这样,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怜蕾只觉得难过:“奴婢当真不明白,何以怜蕊要说那样的话。而且……而且奴婢与怜蕊相识多年,也从未发觉她对皇上有过不敬之心,更别说痴心妄想了。何以好端端的要去伤那吉官女子,又怎么会在慎刑司里吐出那些荒谬的‘实情’,这其中,一定有咱们不知道阴谋。娘娘,咱们不能就这么妥协,非得要把这个教唆怜蕊的人找出来不可。” 长长的叹息过后,依旧是苍凉的轻叹。宋代柔心灰意懒,说不清楚心底是什么滋味。“你也说了,这些都是阴谋。既然是阴谋,哪里就能那么容易被咱们找出真相?我是没有这个心了,也没有这个力气。咸福宫就是我的坟墓,若不是怕牵累母家,我早就了断了自己。”说到这里,宋代柔反而觉得轻松了。 “怜蕾,过些时候,等年贵妃娘娘平安,我就去求她让你出宫。别再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小主了。到头来落得与怜蕊一样的下场。就是我真的对不住你。”心灰意冷的滋味,便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宋代柔坚信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在她看清楚皇上的薄情之后,对这一辈子的境遇,她除了苦笑,再没有别的话说。 “娘娘,您怎么样,您再坚持坚持,小阿哥的头,就快要出来了。”为贵妃接生的婆子急的满头是汗,用娴熟的手法,不住的揉按着贵妃的肚子。“娘娘,您使劲儿啊,小阿哥马上就要出来了。” 年倾欢痛的断肠,只恨身上发软,硬是用不上一点力气。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历经三次分娩的痛楚,这一回却也没有半点缓解。难道这个孩子,就要这样被断送了么?过往痛失爱子生不如死的一幕一幕,重新浮现在年倾欢的脑海,她忽然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一张怎么也挣脱不了的无形大网。注定了没有缘分的,任凭她再怎么隐忍,怎么避讳都保全不住。 “给本宫再用催产的汤药!”年倾欢知道隔着屏风,御医们就守在外头:“本宫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快些。”   ☆、第四十五章 :命悬之时,情能当真? 第三碗催产的药服下去,年倾欢由着御医替她施针。说真的,针扎在皮肉上的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她根本就感觉不到。反而是腹中撕裂一样的痛,叫她生不如死。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无事,就算要她的命又如何?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皇上,产房血腥气重。您这样进去会冲撞了龙体的。皇上您……” “让开。”胤禛愤怒的看着挡在身前的苏培盛:“贵妃命悬一线,朕何以能不在身边。你们是越来越放肆了,连朕的圣旨也胆敢违抗么?朕说了,朕要进产房陪同贵妃生产。你们谁再敢阻拦,就别怪朕严惩不贷。” 静徽从未看见皇上这样动怒,他周身散发的帝王之气傲然万物。而他的真心,仅仅是牵挂着产房里的年氏,为了他,他可以不顾惜自己的龙体,为了她,他可以将宫规视若无物。“皇上,臣妾陪您一起进去。” 这个时候若是阻拦,只会招致他的不满与嫌恶。静徽不想做让他不高兴的事儿:“臣妾陪着皇上一起进去。” 胤禛稍微回首,对上她秋水剪瞳,蹙眉道:“不必。” 言罢,他毫不忌惮的推开了产房的门,绕过跪在门外的一干御医,径直走到了年贵妃的床边。“都不必行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当朕不在。贵妃的性命要紧,无论何时,都必须保全贵妃的安康。” “遵旨。”御医等齐齐应道。 “倾欢,朕在这里,你别怕。”胤禛兀自落座在年倾欢的枕边。由着侍婢们扯着四角锦被,目光锁定在她惨白的脸上。“别怕,朕会陪着你的,有朕的龙气庇佑,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年倾欢痛的浑身无力,脑子却越发的清楚,他的话,她都听了进去。可这就是他的真心么?宁愿要她,也不愿要他们的孩子?“皇上,臣妾只想保全这个孩子……” “朕知道,朕何尝不希望你们能母子平安。”胤禛用力的握住她的双手,十指相交:“朕给你力气,守着你,直到我们的孩子平安出事。朕不是说过么?你要多为朕添几个健壮的小阿哥,朕一定好好栽培他们,让他们成为咱们随朕驰骋沙场,成为咱们大清的栋梁之才。” 年倾欢泪落如雨,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皇上,不是臣妾不想如您所愿,只是待臣妾真的生下了阿哥,您会允许他们活下来么?”年倾欢依旧笑靥如花,可心底恨意丛生:“如果不能,您何必要给臣妾这样的假希望呢?” 胤禛登时愣了,心里骤然一痛:“倾欢……” “皇上,你不用瞒臣妾,臣妾心里都明白。臣妾的母家,是年氏。年氏虽为您的家奴,为您的江山鞠躬尽瘁,可家奴终究也只是奴才,奴才军功显赫,难免功高震主。难保来日,不会威胁到您手中的皇权。那时,臣妾诞育的皇嗣,也许就是逼着皇上退位的利剑……”年倾欢痛的有些麻木,因着一直流血不断的缘故,四肢已经开始冰冷,渐渐的没有知觉。 这种感觉,和她上一世病死之前所经历的,竟然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她才断定自己必死无疑了。“皇上,若是臣妾的孩子真的能活下来,臣妾求您,千万不要给他请最好的师傅,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平庸一些就平庸一些吧。倾欢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他的。如此,皇上就不必担心倾欢与哥哥内外勾结,威胁皇上您的皇位……” 胤禛皱着眉,眼珠不错的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年倾欢,只是微微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皇上,倾欢是真的深爱着您……可为何,您不是臣妾的夫君而是高高在上的君王……” “不许再胡说了,朕不会让你有事,更不会让咱们的孩子有事。”胤禛已然听不下去了。从前,她以为她的贵妃,只是个骄纵轻狂,目空一切的女子。若非今天听过她这些肺腑之言,他并不知道自己从前错的有多么离谱。她骄纵,那是因为她深以为自己拥有夫君全部的宠爱。她轻狂,那是因为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推向了恩宠的顶峰。 “御医呢,御医!”看着怀里的深爱的女子,气息越来越微弱,胤禛是当真心慌了。若不是生离死别,也许一辈子,她都不会说出这样触动情肠的心底话。原来在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却还是一如既往,痴心不改的深恋着自己。“快瞧瞧贵妃,朕不许贵妃有事,皇子也得给朕保住。否则,抄家灭族,一个都不留,都去给朕的爱妃陪葬吧。” 年倾欢印象里的雍正皇帝,宽人克己,勤勉政务,虽然生性多疑,阴狠铁腕,却从来没有这样暴戾残忍过。也许是看着自己快要不行了,触痛了他的心吧。“皇上,臣妾命数如此,不怪御医,求您无论如何宽恕他们。” “别说话,倾欢,别说话,朕会陪着你。”胤禛忽然很害怕,害怕她再说出绝情的话来。心被针扎的滋味,原来这样的难以承受。他仿佛从来没有试过,现在却痛的难以抑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朕不许贵妃有事。” 御医们也是方寸大乱,用药的用药,施针的施针,总之极尽全力的去挽留年贵妃与皇嗣的性命。 与此同时,胤禛只是守在她的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不断的说些鼓励的话,也说他们过往美好的种种。他不住的在心里祈祷,乞求上天无论如何不要带她走。“倾欢,朕不能没有你。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朕情愿折寿二十年。” “皇上。”年倾欢很感动,想伏在他的胸口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她知道,无论他许下的承诺以后做不做的到,但此时此刻,他都是用真心在说这些话。“臣妾心满意足……”剧烈的痛楚,几乎将她撕成碎片,眼看着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稳婆喜声惊叫。 “贵妃娘娘用力啊,小阿哥的头出来了,娘娘您再用力啊,马上就要见吉祥了……” 女子虽然柔弱,为母则刚。年倾欢能感觉到腹中这个小生命,想要活下来的坚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拼命的用力,终于再一声啼哭之后,再度感觉到成为额娘的那种幸福。“我的孩子……” 稳婆不敢耽搁,用事先准备好的明黄缎子,将才出生的小阿哥裹起来,迅速的抱到皇上与贵妃面前。“奴婢恭喜皇上,恭喜贵妃,是个小阿哥。” 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美艳动人的笑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随后,她便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疲倦了昏了过去。 “倾欢,倾欢……”胤禛顾不上看那个孩子一眼,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年倾欢的身上。“御医,快看看贵妃怎样?” 接连几位御医,先后替贵妃请把了脉,再有太医院的院判孙大人禀明皇上:“贵妃娘娘难产,致使失血过度。如今血气不足,引致体衰,恐怕……” “恐怕?”胤禛疾声厉色:“恐怕你们都活腻歪了是么?紫禁城里最好的药,最好的方子,全都给朕用上。贵妃必须见吉祥,朕方才的圣旨一字不敢,倘若贵妃有什么不测,朕必叫你们全部陪葬。” 静徽一直无声无息的落泪,等在产房门外。皇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非但如此,她的脑中还浮现出了说这些话时,皇上脸上严峻的表情。他是真的爱年倾欢啊,爱的忘掉了自己乃是君王之尊,竟然可以如此的不管不顾。静徽从来没有试过,被自己深爱的夫君这样爱重,她嫉妒年倾欢,她恨年倾欢,生生的心疼。 “皇后娘娘,请保重凤体。”雁菡看着满面是泪的皇后,并非感觉不到她的心疼。这宫里的女子,想必都从来未曾见到皇上这个样子吧。可惜,皇上有这样痴情深情的一面,却不是对自己,换做是谁,谁会不心疼呢。更何况,皇后乃是皇上嫡妻,正妻,真真正正的结发妻子。“贵妃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娘娘切莫忧伤过度,伤及凤体。” “有皇上在,贵妃当然不会有事。”静徽默默的闭上眼睛,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旁人看透了心思。谁料,泪水却还是掩藏不住的滚下来,打湿了她的前襟。“传本宫懿旨,无须惊动太后。后宫上至本宫下至奴才侍婢,均茹素一月,为年贵妃与才降生的九阿哥祈福。” 心痛的感觉,不亚于贵妃产子。静徽整个背脊都湿透了,一阵风过,凉意深入骨髓。哪里有半点春天的温煦,对她而言,寒冬从来就没有过去。 郭肃一闻言赶紧应是,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他今日办差不利,惊了年贵妃的胎,倘若贵妃真有什么不测,他的小命也别想保全。他也是真心想为年贵妃与九阿哥祈福,但愿他们都能平平安安,逢凶化吉。   ☆、第四十六章 :首当其冲,当面揭穿 一连几日,年倾欢都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朦胧之中不变的,唯有一人明黄的身影。他总是离自己很近,触手可及。奇怪的是,有时候年倾欢能感觉到他是谁,可有时候,他仅仅是一个影子,看得见摸得着,却不明身份。 各种的汤药灌下去,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即便不喝汤药,口中也一直含着人参提气。这种濒临生死,随时都会烟消云散的感觉,当真也只能让看着守着她的人干着急。有时候想想,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很可惜,天不从人愿,年倾欢终于还是醒过来了。 “妹妹,你醒了?”静徽看着床榻上,幽幽睁开眼睛的年氏,心头微微一紧。“果然是皇上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才让妹妹得已吉祥。郭肃一,快去禀明皇上,年贵妃醒了,请皇上过来瞧贵妃。” “皇后娘娘?”年倾欢隐隐觉得头痛,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 “妹妹别动,这些天,你每日多以药汤为食,鲜少能进一些清粥稀汤,总就是没有什么滋补。身子虚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映蓉,传御医进来。” 是皇后亲自动手,将自己扶坐起来的。年倾欢说不上哪里别扭了。沉睡之时,她总以为守在身边的人是皇上。却没想到醒来之后,看见的竟然是自诩大度的皇后。“不必传御医。劳动娘娘照拂,臣妾真是愧不敢当。敢问娘娘一句,臣妾的九阿哥……如何了?” “皇上知道妹妹最挂心的乃是九阿哥,嘱咐了数十位乳母连同侍婢照料,且就养在妹妹的翊坤宫中。这会儿九阿哥应该睡着,等下醒了,妹妹也正好用罢了药,本宫自会请乳母将九阿哥抱来给妹妹瞧。”温然而笑,静徽想起了什么:“对了,妹妹还不知道呢吧?皇上给九阿哥起名福沛,不知妹妹是否喜欢?” “福沛?”年倾欢只剩下苦笑了。原本福沛应当是雍正元年五月出生,生即殇,连一口奶都没有喝上,就咽了气。可这一回,他足足提早了一个月出生,还是因为自己惊悸过度。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如此之甚,只怕也活不过月余。“臣妾很喜欢,多谢皇上恩典。” 这会儿头脑渐渐的清醒过来,年倾欢开始尝试着回忆临产的那一日,自己和皇上说过什么。仿佛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一字不漏的说了个明白。她的惶恐,她的担忧,她心中的最痛,想必皇上已经一清二楚。这样提防着自己的夫君,这样看透了他的凉薄,不知道他又会作何感想? 心惊之余,年倾欢也觉得释然。 上一世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这一世终于吐出来了。就算是死,也总算死了个明明白白。 “妹妹才醒过来,身子还虚着,不要胡思乱想。”静徽看得出,她心里有事。“至于怜蕊的事,皇上已经有了圣裁,妹妹更加不要多思才是。” “皇后不想知道,那一日臣妾如何受惊么?”提及怜蕊,年倾欢当然情不自禁的回回想起那个场景。“她原本被奴才钳制着,见了本宫忽然大呼冤枉。说慎刑司的奴才刑讯逼供,让她受尽了苦楚,还说她愿意对本宫禀明实情……” 许是才醒过来,年倾欢只觉得口后发干。 门外的乐琴听见说话的声音,正好端了汤药过来。于是谈话便终止在此处。 “正好温着,来妹妹,快些喝了吧。这些汤药,都是皇上叮嘱御医在你宫里熬的。绝没有任何问题。”静徽这么说,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最要紧的则是下半句。“皇上对妹妹怜爱,妹妹自当领受皇恩。顾念着皇上的恩情,便是要好好的保重自己。” 年倾欢点头,感激一笑,随后喝了汤药,继而道:“臣妾让人松开了怜蕊,她却忽然扑上来跪下。她仰着头,双目含泪,沮丧的问‘贵妃娘娘,何以奴婢已经年满二十五岁,还不能出宫啊?您可知,奴婢盼着这一天多久了?贵妃娘娘,奴婢根本就走上这一条路……’她这么说完,便当着臣妾的面嚼舌自尽。口吐鲜血时,双眸也瞪得血红血红,随即嘭的一声倒在了本宫脚边。” 抽了口凉气,年倾欢才发觉自己口中的苦涩越浓。“一口一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吐出来,流成一滩,腥气熏人。但最可怖的,还是她那双到死也闭不上的眼睛。皇后可知道,那双眼里,充满了多少仇恨?” 一席话说完,年倾欢额头上已经布满薄薄的汗珠,孱弱之色,令她看上去格外的憔悴不堪。仿佛只是稍微用力的朝着她的头打一下,她就会昏死过去,再不会醒转。 静徽看着面前,不知怎么就动了这样的念头。“贵妃,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念念不忘?眼下,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这一胎伤了根本,怕是以后都不能再为皇室开枝散叶了。保重不保重的,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命数如此,臣妾也不敢强求。”年倾欢顿悟,从来亦是。 “妹妹这么说,便是叫皇上和本宫伤心了。”静徽默默的看着她,总觉得她眼中有犀利之色。 冷冷的笑了,接过映蓉手里的帕子拭去面上多余的汗水,年倾欢才缓慢的说道:“懋嫔无恩宠也无皇嗣,有的,不过是最早陪伴皇上的虚名。从前在府中之时,她便是不得宠爱,更何况如今呢。挖空心思去想,倾欢也想不出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到底旁人是为何容不下她?用得着费尽周折去除掉一个毫无价值的宫嫔……” 静徽依旧只是轻轻叹息,摇头劝道:“妹妹,你昏迷数日,一病不起,皇上忧心难解。好容易醒转了,自当为皇上好好保重玉体才是。这些旁人的事情,再要紧,也要紧不过你的安康,何必如此挂心费神呢?” “臣妾是病着,病的一塌糊涂。可胜在脑子依旧灵光。”年倾欢眼眸一紧,目光直逼皇后的双眼:“如果懋嫔一定得死,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与臣妾过从甚密。她无所不用的关心着臣妾的安危。哪怕是一丁点小事,也肯为臣妾费心,为臣妾担待。所以碍了旁人的眼,又或者,是有人撼动不了臣妾的恩宠,便要拿她开刀了。” “贵妃。”静徽鲜少会对年氏露出凌厉之色,但此时,她薄施粉黛的脸庞,已经显露无疑。“本宫不是说了,你的玉体安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这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到底没有什么意思。左右,皇上已经处置了宋氏,将她禁足在自己的寝宫,这件事也就算完了。怜蕊已死,她所交代的那些,不过是死无对证的事情,皇上与本宫均不会放在心里。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年倾欢摆一摆手,示意乐琴退下去。随即慢慢的将身子往后靠,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不冷不忍的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当然不必为此不乐,耿耿于怀,那是因为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冲着您去的。同时,臣妾也不必为懋嫔悬心,显而易见此事也并非是冲着她。 为祸之人的目的,就是要惊了臣妾的胎,运气好母子俱损,运气一般也至少是早产难产。而且此人料定,关乎懋嫔,臣妾一定会出手。一切根本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沉默了良久,静徽才幽幽一笑:“这些不过是贵妃的揣测罢了,哪里有真凭实据。何况,你总算没有辜负皇上与本宫的期望,顺顺利利的诞下了龙胎,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不是最好,臣妾不敢妄言。”年倾欢轻柔的闭上眼睛,末了才道:“纵许此人如此阴险的算计,臣妾亦做不到。娘娘,放眼宫中这些嫔妃,您觉得,谁会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要除掉臣妾?” “本宫如何能猜到?”静徽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贵妃言外之意,莫非是怀疑本宫?” “怀疑与否,皇后还是皇后。总不至于为了臣妾微不足道的怀疑,就寝食难安了吧。既然影响不到皇后娘娘分毫,那倾欢也不必多嘴一句。只盼望着皇后娘娘真的能与皇上同心同德,好好眷顾臣妾与九阿哥的安危。”年倾欢心里恨毒了皇后,忽然觉得乐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指不定,是皇后故意要让自己怀恨皇帝,才会在送行时分,说出那般恶毒之语。 当然,皇后不是一盆清水,皇帝也必然不是。 年倾欢慢慢的扯动了唇角,凝霜转眸:“臣妾必会养好身子,细细的去追查这其中的隐秘。如实终究无果,只怪自己无能,也就罢了。如若偶然被臣妾料中,还望皇后娘娘偏帮一二,助臣妾扫清宫中障碍。想来,这也是皇上最大的心愿了。” “年贵妃!”静徽有些忍无可忍,但始终保持着谦和的语气:“话不可说的太满,此乃宫中生存之道,难道你不懂么?”   ☆、第四十七章 :眼盲心盲,自欺欺人 “满招损,谦受益。这样浅显的道理,谁又会不明白。”年倾欢郁然而笑,话语却带了凄凉的意味:“身在后宫,亦或者说身在皇后您的统领之下,自然个个都该谦虚自省,谨小慎微。否则,又怎能衬托得出您的宽宏。” 忽然觉得,自己熟悉的那个牙尖嘴利的年倾欢终于回来了。这段日子,静徽总觉得她变了。和婉宽仁之中,带着些许的大度。不见凌厉狂傲之姿,反而越发的沉稳深邃,俨然成了另外的一副样子。然而这一席话后,静徽的心才微微放下,这样狷狂目空一切的年贵妃,才是她熟悉了多年,隐忍了多年的。 “你骤然受惊,生产时又凶险万分,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怨,自当对你加以体谅。但是年贵妃,怜蕊已经死了,皇上也将懋嫔禁足,此事不应当了,也只得就此打住。眼下当务之急,是你要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别胡思乱想。”静徽的话句句为她设想,也是为自己筹谋。“你也知晓后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自是应当,且还瞬息万变,不是光凭一张利嘴,或是胡乱的推断,就能作数的。你也见惯了这些,本宫不必多言。” “皇上吉祥……” 门外此起彼伏的问安声接连不断,静徽温然沉了口气,尽量平和了自己的心绪。“皇上始终是最记挂你的,年贵妃,当知足便要懂得知足。唯有惜福的人,福气才会长久。”言罢,她转过身子,恭敬的朝走进来的男子福身:“皇上,年贵妃已然醒了。” “唔,劳皇后悉心照料了。”胤禛虽然是和皇后说话,目光却一直没有从年倾欢的脸上移开。“倾欢,可觉得好些了么?让御医来瞧过么?怎么说?” 再见到皇上,年倾欢只觉得心里渐渐的暖和了起来。他的脸上、眼底,除了温柔缱绻,便是关怀与呵护,终究看不出半点异色。莫非她说的伤心话,他都没有介意么?明明是生性多疑之人,难道真的不会听进心里去?“臣妾多亏皇后娘娘悉心照拂,已无大碍。” “那便是最好的。”胤禛兀自于床边坐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随后握起她略微僵硬的手指,心疼的放在掌心之中轻轻的搓了又搓。“这几天,当着是吓坏朕了。幸亏你没事。倾欢,答应朕,无论怎样,都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知道么?” 皇上鲜少对着自己这样温言软语,静徽的脸火辣辣的热。绯红的窘色,说不清是因为羞赧还是因为怨恨,又或者根本是*裸的嫉妒,总之扑腾一下就燃起了心火,烧的她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妹妹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但凡得空,皇上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妹妹。本宫讨巧,正赶上皇上早朝,替着看顾片刻,不想妹妹就醒转了。论及有心,当然还是皇上对妹妹一番情意。” 原本说了这番讨好的话,静徽以为皇上多少会觉得高兴。岂料皇上连看也不看皇后,依旧是满面温和的对着年氏,呢喃细语。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静徽觉得心痛,她很想走上前,握住皇上的手,让他温润的眸子里,也映满自己的笑容。但是很可惜,她不懂该怎么拈酸吃醋,或者说,她不懂该怎么挽留住他的目光而不被嫌恶。终究只能再度福身:“既然妹妹醒了,就请皇上好好陪陪妹妹说话,臣妾告退了。” “唔。”胤禛依旧是淡淡的,对皇后没有半分心意。 年倾欢却挑衅一般,毕恭毕敬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映蓉见皇后走出来,只是满面笑容,不由担心起来:“娘娘,您也累了一早晨了,不如回宫安歇吧。”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无比轻缓的点了头:“本宫的确有些乏。你着人吩咐守在翊坤宫的御医,也给拟个药膳的方子,给皇上滋补身子。” “奴婢这就让人去。”映蓉打发了身后的内侍监,随后托起了皇后的手,上了肩舆。一路上,皇后的脸色一直明和,看不出内心的狰狞。越是这样,她反而越发担心。长久的隐忍与磨合,令得皇后沉稳自持,鲜少能被这些事情影响。但这一回,却有些不同。 “本宫乏了,叫她们都下去。”静徽看了一眼景仁宫内寝立着的宫婢,心里只觉得烦。“你留下来侍奉就好。” 映蓉迅速的屏退了其余人,静静的立在皇后身边,她知道这个时候与其多嘴去说什么,倒不如静静的陪着。有什么不满,皇后总会说的。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功夫,皇后才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则是委屈与心酸。“本宫以为,皇上只是爱重年贵妃,但如今看来,皇上是同她交了心。你侬我侬之时,完全可以旁若无人。皇上几时待府中其余的女眷这般温柔缱绻,情意绵绵过?” “娘娘多虑了。”映蓉端了一盏苦丁茶,慢慢送到皇后手中。“那年氏为何得宠,旁人不明,难道娘娘您还看不透么?不就是她有个能与步军统领隆科多比肩的好哥哥么?” 这话,正说到了静徽的痛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这样自欺的。皇上宠着年侧福晋,宠着年贵妃,她以为这都是外戚之功,因为有年羹尧这层关系,皇上对年贵妃百般呵护也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但真的就这么简单么?“映蓉,你知道什么是最可怕的么?” 有些不明白皇后的意思,映蓉只得摇了摇头:“奴婢愚蠢,请娘娘明示。” “自以为是。”静徽浅叹一口气,拨开了伏在杯盏上的那一层苦丁:“有些人自以为深受皇恩,殊不知到头来只是皇上手中玩捏的一枚棋子。她们或是风光无限,或者扶摇直上,以为仰仗着皇上的隆恩,就能只手遮天,在这后宫之中无所不能。但其实,棋子就是棋子,有用的时候,自然恩宠隆重,一旦没用,棋子就成了弃子,风光的背后,只能招致无数的耻笑。” 这一回,映蓉听明白了,眼里不禁透出浅浅的喜色。“娘娘说的极是,奴婢瞧着,年贵妃娘娘不就是最好的写照么?奴婢记得皇后娘娘说过,无论多么显赫的氏族,恩宠也都是皇上赏的。皇上赏的东西,不许他了,也自然能收回去。为着这个,娘娘也不必忌惮贵妃什么。早晚……” “早晚?”静徽打断了映蓉的话,眉头紧紧锁着:“这么多年了,自从年氏出现在皇上身边,本宫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本宫相信,皇上不会允准年氏诞下有年氏血脉的阿哥。本宫相信,皇上对年氏,不过是碍于母家之荣,碍于她有个不得了的好哥哥。本宫相信,年羹尧早晚能为皇上安定西陲,为大清奠下万世不拔的基石。本宫还相信,真到了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不会容许年氏继续把持朝政,功高震主。而本宫辛辛苦苦忍的这些年,承受的这些委屈,就终于可以结束了。” 映蓉看着晶莹的泪滴从皇后眼中滴落,不免大惊:“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何以如此伤心呢?”赶紧递上了帕子,映蓉忧愁不减:“娘娘,您这是……” “那个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人,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本宫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宫为了麻痹自己的心痛,刻意营造的谎言。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生存在这样的谎言里,以为皇上根本就不在意年贵妃,以为皇上不过是一时的利用,毫无真心。但根本就不是!皇上对年贵妃,怎么会没有真心?皇上已经和她交了心……只是本宫眼盲心盲,根本不愿意承认。” “娘娘……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映蓉不住的摇头,连连道:“年贵妃如今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室。有哪里能和皇后娘娘一较尊贵。何况皇上身边,总会再添新人的。妃嫔们如同走马灯一般,换了又换,唯有您才是岿然不动的正宫皇后。哪里有皇后为妃妾伤心的道理。娘娘,即便是皇上对年贵妃真的有几分真心,也架不住年氏一族日渐猖狂,勾结朝政,威慑皇权要紧。说白了,年贵妃再要紧,也终究抵不过大清的百年基业。皇上英明睿智,怎么会不懂这样的道理。您要等的,不过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罢了。” 静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只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半点力气。“本宫一直在等,等的鬓边都生出了些许白发。眼尾的皱纹又深了许多。可终究没有等到皇上的回心转意。何况到了本宫这个年岁,竟没有嫡亲的阿哥膝下承欢,除了宽厚仁慈,贤惠治宫,本宫还能用什么挽留皇上片刻的凝视?映蓉,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苦么?” 她端起了苦丁茶,大口大口的往下咽。随后一松手,茶盏就掉在了地上摔成无数碎片。静徽含着笑落泪,幽幽的问:“映蓉,你知道本宫心里有多恨么?”   ☆、第四十八章 :屈辱难忍,先发制人 乐琴黑着脸走进来,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了年贵妃的床边。乐瑶则绞了帕子递给贵妃匀面:“娘娘的气色又好了些,可见那些御医,是真的竭尽所能的尽心了。” “他们敢不尽心么?皇上爱重娘娘,若有半分不好,他们是首当其冲要倒霉的。还不得巴巴的贴上来,献媚邀功,指望着娘娘能在皇上面前,多说两句好听的么?十足的小人派头!”乐琴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吃人。 “你是怎么了?”年倾欢淡然的瞟了她一眼:“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你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语双关的话,是想提醒乐琴,有些事别做的太过了,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娘娘,不是奴婢沉不住气,而是内务府的那帮奴才也太欺负人了。”想起刚才收到的屈辱,乐琴登时红了眼。“奴婢不过是想多讨要些衣料,给懋嫔娘娘送过去。可你猜他们说什么?她们竟然说这些东西都是给别的宫里的小主准备的,她一个再不能见皇上面的嫔妃,有什么可穿的。” 想起那些狗奴才的脸色,乐琴就气不打一处来。“娘娘,奴婢再不济,也是您身边的人。说句不中听的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才诞下皇嗣,坐蓐之期还未过,怎的就要看这样的脸色。还当是奴婢不知道么,定然是有人从中嚼舌,把怜蕊在慎刑司里说的不干不净的话都传出去了。现下可好,连奴婢领取衣料,他们竟然……” 是真的受了委屈,乐琴要不是心里有恨,当时就一头撞死在内务府的红柱上。跟着年贵妃这么久,她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说的不清不楚,谁晓得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年倾欢叹着气,挺直了脊背:“既然已经开口了,何不痛痛快快的说清楚。” 听了这话,乐琴再也憋不住,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年贵妃面前:“娘娘,不是奴婢不愿意说,而是奴婢……难以启齿。”越是想着方才的遭遇,乐琴就越是委屈。泪水顺着她惨白的脸上,噼里啪啦的滚下来,直连看得人都要跟着心碎了。 “乐瑶,你把水端出去吧。”年倾欢不想身边再有旁人,故而支开乐瑶。待到人走出去,她才问:“到底何事,你若不说,本宫怎么替你讨回公道。” 乐琴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奴婢知道,娘娘自复生,都不愿意再卷进宫中的是非之中了。可是娘娘,这宫里的头人心从来就没有变过,该多么阴毒就是多么阴毒。无论您是宽和仁慈还是骄纵跋扈,她们对你的恨意与嫉妒都不会减少分毫。就如同您怎么都不喜欢熹妃一样。上一世,奴婢惨死在齐妃与熹妃手中,恨的心痛不已。复生之后,发誓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为娘娘,也是为奴婢自己。所以奴婢一直渴望娘娘您也不要放弃心底的恨。 皇后娘娘的话不可信,她才是真的恨毒了您的人啊。若不是皇后娘娘授意,谁敢在您才诞下九阿哥,最风光的时候,往您身上泼那样的脏水?奴婢不过是想替懋嫔娘娘宫里多领一些布料,可那些狗奴才……竟然……” 羞于启齿的话,乐琴怎么也说不出口,没办法,她只得忍着羞辱,迅速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襟,生生的将粉色的肚兜往下拉。白皙的肌肤上,一个一个或红紫或青黑的指印赫然分明,从胸前到双峰,竟不少。 “这是?”年倾欢骤然生恨,目光满是威严。 “她们说,奴婢要这么多料子,就是为了成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勾引野汉子。他们还说,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先让他们过过手瘾。”乐琴声泪俱下,只觉得屈辱至极。“奴婢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娘娘,奴婢不是不能受屈的人,蝼蚁尚且贪生,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他们是侮辱奴婢不假,可连带着就是在羞辱娘娘您啊……” 年倾欢阴沉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敷了一层霜,寡淡之中只有阴郁。“你别哭了,这件事情本宫自会担待。” “娘娘,奴婢虽然委屈,却也不想娘娘您犯险。”乐琴虽然受了委屈,但并没有冲昏头脑。他们胆敢这样羞辱翊坤宫的侍婢,必然是有人暗中指使。否则,单凭几个司职衣料的内侍监,他们有什么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奴婢只怕,这件事一旦捅出去,后面还有无休无止的麻烦等着娘娘呢。娘娘还在蓐期,身子没有调养好,实在不该为了这个的事情劳心。“ “好了,别哭了。”年倾欢紧绷的脸色稍微缓解,却依然不减威严:“如你所言,他们已经欺凌翊坤宫到了这个地步,若我还是哑忍,只看着你受委屈,岂非叫背后指使之人笑掉了大牙?” “可是娘娘……”乐琴虽然急于报仇,却不想让年贵妃犯险。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你如此遭罪尚且不忘为本宫着想。若是本宫连你都护不得,又怎么对得起重活这一世的自己。她们不就是想要点真凭实据,指证我与旁人有染么?那好,一不做二不休,本宫自由法子叫这些人作茧自缚。”年倾欢慢慢的卷起了唇角,唇边凝结了一朵冰冷的霜花。 ———— “云贵人,你这急匆匆的样子,是要去哪儿啊?”李怀萍并着宁嫔说话,看见云氏从不远处急走而来,只走的发髻都要散了,松松的歪向一边。“什么事儿,弄得你这样心慌?” 五月的傍晚,虽还未立夏,但多少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的炎热。云惠落停,才感觉到额头上的汗珠子在往下掉。“齐妃娘娘万福,宁嫔娘娘万福。臣妾,臣妾不过是……不过是和侍婢走散了,一时心慌,就快步走来寻找。惊着了两位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哦?”武歆音当然不相信:“少说咱们也进宫半年了,这后宫里除了冷僻幽静的远处未曾涉足,其余之处,哪里不遍布着咱们的足迹。且说这会儿天并未曾黑呢,怎的好好会走散,这未免太奇怪了!” 李怀萍也觉得她话里有话,像是没吐干净。“妹妹到底是怎么了,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说就是了。总归我们也会替你担待的。” 云惠不敢乱嚼舌根,毕竟自己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的脸。遂只得摇头:“奴婢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可又不能确定那到底……”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着,云惠不敢再往下说了。“具体如何,臣妾实在说不好,但若是两位姐姐想一探究竟,凝香亭哪里似乎有异动……” 说完话,云惠敏感的回头看了看身后,见没有人跟上来,便匆匆的福身:“对不住两位娘娘,妹妹胆小……不能陪两位娘娘说话了,请恕罪。” “无妨,你且回宫歇着。”李怀萍温言抚慰:“回去让侍婢熬一盏定惊茶,好好给你压压惊便是了。” “多谢娘娘关心。”言毕,云惠赶紧大步离去,一刻也不想多逗留。 武歆音奇道:“难不成她是见了鬼了?这会儿天还不黑呢,连灯都不用掌,若真是鬼,只怕出来的也太早了些吧?姐姐怎么看?” 李怀萍才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只是淡淡道:“疑心便是暗鬼。咱们有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难道还怕看么?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能把云氏唬成那个样子。” “妹妹也是这么想。”武歆音倒是很爽快的跟着齐妃往凝香亭去了,身后远远的跟着两人的侍婢。“姐姐你说,若不是鬼,还有什么东西会这样吓人?” 虽然没有做声,但李怀萍隐约觉出了什么。“看看便知晓。” 待到两人走进了凝香亭,亭中空落落的没有人影。左看右看,似乎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 武歆音不耐烦道:“这个云氏,还真是会小题大做,平白无故的吓唬自己。瞧她那个胆小的样子,当真可笑。哪里有什么可怕的了。还不就是一座亭子而已?” 李怀萍虽然没有做声,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四下里看了又看,终究还是平平常常的一座亭子。 “无趣。”武歆音不满:“罢了,小门小户的出身,没见过世面也是有的。幸亏这话没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否则啊,娘娘定是要生气的……哎呦,我的脚……” 话还没说完,武歆音脚下一滑,脚踝咯嘣一声,疼的她差点掉下泪来:“快来人,来看看着地上是什么?怎么滑的这样厉害!”   ☆、第四十九章 :心头有恨,举步维艰 李怀萍被宁嫔惊着,脸色微有些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扭了脚踝!”说真的,那“咯嘣”的一声脆响,她听的真真亮亮的,还当是脚扭断了。“快来人,掌灯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边扶了宁嫔坐下,一边召唤人提着灯细细的照过来。“你们仔细看看,方才宁嫔是踩了什么打滑。好端端的,怎么崴成这个样子。”李怀萍一壁宽慰宁嫔不要慌张,一壁又叫冷琼去请了御医。“妹妹,让奴才赶紧扶着你,先送回宫去吧。等下仔细叫御医瞧瞧,伤筋动骨一百日,万一真的严重,恐怕妹妹这几个月都不能侍奉皇驾了。” 本就在痛处,听此言,武歆音更是沮丧的不行。因为疼痛而燥红的脸颊满是愤怒。“姐姐,你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好端端的出来逛逛御花园也会伤着,哼,还真是天要亡我。” “怎么扯得这样远,好了,妹妹,你就先别……”李怀萍一低头,借着奴婢手里的灯光,正看见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那是什么,捡起来看看。” 眼尖的奴才看清楚了齐妃指的房间,紧忙捡了起来。 “妹妹你看,这是……”话到嘴边,李怀萍有些不敢说了。 “锦红玛瑙珠子?”武歆音认得这东西,锦红玛瑙算的玛瑙中比较稀罕之色。宫里头虽然好东西不少,但近来,皇上正巧赐了一支这玛瑙珠子制成的石榴金簪,给翊坤宫那位才诞下皇嗣的。赏赐之前,内务府的奴才还呈交皇后过目,当时满宫的嫔妃都在景阳宫,大家皆细致瞧过,赞口不绝。“难道方才是……她在这里?” 李怀萍骤然一惊,赶紧屏退身边的奴才:“本宫与宁嫔有几句话说,你们先退开一些,远远的候着也就是了。” “嗻。”内侍监连同侍婢一并走开,丝毫不敢有半点耽搁。 “齐妃姐姐,你看这东西,是不是她的?你说她堂堂的贵妃之尊,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且身边还没有旁人伺候,又是转眼就不见了……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她的九阿哥,根本就不是皇上的骨肉,所以当年她才急不可耐的出府,欲意夹带私逃,跟人远走高飞?”武歆音的眸子,燃气了深邃的绿光,莹莹发亮,看上去可怖至极。 李怀萍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定了定心才道:“无凭无据,只靠这一颗锦红玛瑙能说明什么问题。何况此人位高权重,又得皇上的爱重。你我之流,冒冒然拿着这一枚珠子,就想扳倒此人,岂不是无稽之谈么!” 这话武歆音倒是赞同:“先前,我不是也苦心孤诣的尝试了好几次么?终究是没有半点效用。皇上疼着她宠着她,就连皇后娘娘也要让着她几分。咱们凭这么小的一颗东西,着实是不可能将她扳倒。且一来二去,她心里对咱们只会更加怨恨,终究没有半点好处。” 听她这么说,李怀萍才稍微放心了些。“是啊妹妹,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咱们一定有踪迹可寻。” 武歆音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姐姐,你细细想想,方才是云氏先瞧见了什么。等咱们快步赶过来的时候,该不见的就不见了。偏是留下了一颗珠子,这不就是蛛丝马迹么?否则,堂堂贵妃的东西,怎么会掉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凝香亭子里。她才满坐蓐期不过一两日,就这么按耐不住了。可见她对皇上,竟是半分真心也没有。此事,不堪被发现也已经被发觉了,要是咱们不趁热打铁,对方狡猾,一旦发现定然就会有所收敛。到时候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场么?” 这么说,也未尝没有道理,李怀萍被她说的有些心痒。“可眼下,咱们是真的没有证据啊。” 武歆音却勾起了唇角:“姐姐忘了,那个叫林翰邈的副使,已经入宫当差了。我听说,倒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官衔,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领班。我却不信了,高高在上那一位,咱们无从下手,不可造次的随意调查。区区一个小小的侍卫领班,咱们也动不得。左右都是个查,总得要弄清楚了算。” 一提及这些,武歆音就来了精神,也不觉得脚痛了。“姐姐,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应该先禀明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替咱们做主。如此一来,事情必然简单许多。” 这一点,李怀萍倒是深信不疑。“你说得对,此事你我怎能担待得起。唯有请皇后娘娘出面主持公道。若是我们当真疑心生暗鬼,皇后娘娘必然会加以阻拦。也不至于闯下大祸。” 两人一合计,这件事便也就定了下来。“好了妹妹,事不宜迟,我先送你回宫,让御医瞧瞧伤处再说。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儿,逢阴天下雨就骨头疼。” “嗯。”武歆音咬了咬唇:“姐姐放心,为着咱们以后能有好日子过,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胡来喜一脸喜色的转回来,在步入内寝的时候,才稍微收敛了得意。一个千儿打下去,他恭恭敬敬的朝年贵妃行了礼。“娘娘,您要奴才办的事情,都已经悉数办好。凝香亭那里,云贵人撞见了不该撞见的。而这支金簪子,也拿到内务府让奴才修补好了,请您过目。” 年倾欢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愉悦:“做的好。” “多谢娘娘夸奖,奴才一定尽心为娘娘办事。”起先能跟在贵妃身边伺候,胡来喜多少有些忐忑,越是位高权重的小主,只怕越是难以伺候。何况贵妃母家,又是这样的荣耀。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则是,贵妃平不是外界传言,那么跋扈骄纵的性子。起码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没瞧见贵妃对哪个奴才大动肝火,纵然有错处也都是训斥一二,点到即止。若此,胡来喜也就更加尽心的为贵妃办差了。 乐琴端着红枣银耳羹进来,放在贵妃手边的小几上。“娘娘尝尝,乐瑶熬了好一会儿呢,想必味道不错。” “嗯。”年倾欢只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从前本宫所饮所食,皆是皇上精心差奴才准备。就连应急的鲜蔬,都是在府中后院的园子里精心种植的。本宫感念皇上一番心意,心中欢喜。但毕竟太麻烦了,没的因为这些小事情,累着皇上劳心记挂。往后在宫中,所饮所食皆与旁人一般也就是了。” 记得皇后说过,自己的心悸怔乃是因为长年累月的吃着“专有”的鲜蔬所致。每日浇菜的水里,都暗含了某种药物,未必有毒,却有不可估量的暗害之效。久而久之,菜渐渐长成,药效也慢慢的渗透其中。简单的银针或者品尝,都不足以发觉不妥。但实际上,这种药物,就是会对她的身体不利,尤其刺激心脏,加剧心悸症。 “奴婢明白了,请娘娘宽心。”乐琴知道,年贵妃是不准备再忍下去了,故而心中宽慰。“娘娘,您说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会牵涉么?她不是素来以宽厚仁慈治宫,不愿听这些捕风捉影的讹传。奴婢总觉得,若是皇后将此事压制下来,不许旁人多问,咱们也就是白费心机了。” “不会。”年倾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当时为自己送行时,皇后哀痛欲绝的样子。“皇后心里岂会没有恨。这么多年了,你几时见皇后凌厉威严的管制过府中上下!哼,正因为从来都没有,才更可怕。积压了这么久的怨恨与妒忌,她真的就一点儿也不在意?若是本宫,只怕早已将对方碎尸万段了。身为正妻,能忍是一回事,想不想忍下去了,却是另一回事。” 想起那一日,皇后亲眼见着皇上对自己柔情脉脉的样子,年倾欢心里就痛快。“许多事情,本宫不信只是皇上一人所为,皇后就真的未曾牵涉其中。乐琴,本宫想过离开皇上,也想过逃离王府,甚至不做年家的女儿。可阴差阳错,每一步都被什么强硬的往回来。再度入宫,并非本宫心中所愿,于是隐忍宽厚,妄图能让这些人收手,不要再勉强我去斗。结果如何呢?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的孩儿,有什么错?差一点就保不住性命了。” 慢慢的闭上眼睛,年倾欢只觉得很疲倦。上一世残斗乃是因为情。可这一世,她是怀着无比的怨恨重生的,回到这宫中,若要活下去,也只为复仇。“总以为,皇上待我是极好的。可是每每和他独处,我总是会想到我那些可怜的孩子。”年倾欢再度睁开双眼,眼中的雾气已经散了。“乐琴,你要为自己上一世的惨死讨回公道,本宫亦要查明白,到底是谁要害我。但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软……” 哀痛的闭上眼睛,年倾欢不敢相信那些都是真的。方才御医来过,说她的福沛快要不行了。   ☆、第五十章 :威严施尽,挑衅中宫 步入名景仁门,年倾欢示意乐琴跟着随侍,其余人则留下候着。抬眼看施以单翘单昂五彩斗拱,绘龙凤和玺彩画的飞檐梁栋,才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条回廊,她曾经无数次的经过,如今也不会有分毫的改变。 “年贵妃娘娘驾到——”郭肃一的声音依旧是高昂脆生的厉害,震得人耳朵里直嗡嗡。 年倾欢由着景仁宫的侍婢撩开珊瑚珠的门帘,缓缓的走了进去。“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虽然才诞育皇嗣不久,身子的虚亏还没有调养回来,但年倾欢依旧是窈窕端庄,身姿款款,并不输给宫里的哪一位。 “平身,映蓉看座。”静徽的目光不经意的划过年氏鬓边的锦红玛瑙石榴金簪,笑容透出了关怀之意:“妹妹虽才过蓐期,但脸色红润饱满,腰肢纤细一如当初,足可见上天的垂怜。舍不得妹妹这样靡颜腻理、浑金璞玉的美人,饱受岁月的侵蚀。” 一连用了好些赞誉之词,年倾欢听着只觉得好笑。心里厌恶一个人至极,偏是要嘴上说着讨她欢喜的话。长久下去,真的能承受得住?“臣妾怎么当得起皇后娘娘一句浑金璞玉,不过就是皇上宽厚,不嫌弃臣妾也就是了。” 静徽双瞳剪水,浅笑辄止:“妹妹先后为皇上诞下了三位阿哥,一位公主,足可见皇恩深厚。又岂是旁人能比的。本宫听闻,九阿哥胎里不足,略带了些弱症,已经嘱咐了御医悉心照顾,盼着妹妹也能宽心些。”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年倾欢叮嘱御医不许多嘴,以至于皇上皇后并不知福沛已经快要熬不住了。让她们早一点知道,也只会早开心一点。年倾欢只想一个人,默默的陪着福沛,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其实老天已经很开恩了,上一世,福沛生下来就咽气了。这一世,她整整将他抱在怀里一个月余,算是续些母子之缘吧。 “贵妃娘娘的石榴金簪,真是好看极了。锦红玛瑙就是与众不同。”武歆音原本有伤在身,是不必来给皇后请安的。但碍着心里记挂,她不来看一眼年贵妃的簪子,当真是要寝食难安了。自以为幸运的是,她真的发觉簪子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一枚原本是玛瑙的石榴粒,如今竟然换成了一颗珍珠镶嵌其上。 年倾欢等的就是她这话,于是不紧不慢的将簪子从头上拔了下来。“宁嫔喜欢的话,大可以额叫内务府的奴才,仿效本宫这支,制成一样的。石榴的寓意极好,说不定妹妹这一戴,也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抿着唇微微一笑,年倾欢将簪子递到乐琴手上。 武歆音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绷不住。但不管怎样,她还是维系着得体的笑容:“多谢年贵妃娘娘舍爱。”从乐琴手里接过簪子,她当然是仔细的看了看。原本簪子上只有九颗珍珠,寓意长长久久,现下却真的多了一颗。“可惜臣妾没有娘娘这样好的福气,亦身份低微,哪里敢用和娘娘一样的东西。再者,这金簪是皇上御赐给娘娘之物,臣妾能再观一回,已经心满意足了。多谢娘娘。” 没有多说什么,年倾欢淡然一笑。她知道武氏心里有多恨自己。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武氏愚蠢不堪。挖空了心思,去恨一个根本就没有害过自己的人,岂不好笑? “贵妃就是大度,即便是皇上的赏赐,也不吝惜与咱们这些姐妹分享。”李怀萍笑弯了眉眼,示意冷玉过去,把金簪子拿来瞧瞧。待握在手中看过之后,才故意奇道:“臣妾记得,皇上赏的金簪子上,分明是九颗珍珠,寓意着与贵妃的情分能长长久久。怎么如今一数,竟多了一颗珍珠?是臣妾记错了么?” 静徽瞥了一眼那簪子,并未做声,随即低下头抿了一口清茶。 “齐妃好记性。”年倾欢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盏,也小抿一口。“长长久久固然是不错,但十全十美更合本宫心意。故而叫内务府的奴才改成这样。没想到关于本宫,事无巨细,各位姐妹都能精心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真是叫本宫感动呢。” 脸上晃过不自在的神色,但李怀萍还是沉住了气:“贵妃娘娘的事,宫里哪有人不上心呢。八成是各位姐妹都想仿效娘娘的优雅容止,盼着能和娘娘一样有福气。” 年倾欢没有理会她,环顾众人之后,眉心忽然蹙紧:“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 “但讲无妨。”静徽温和的看着她,眉目清朗。 “给皇后娘娘请安,乃是六宫妃嫔应尽的之礼。臣妾环顾正殿之上,见诸位姐妹都在却唯独不见懋嫔,心中奇怪。不知懋嫔何以没来?”这便是十足十的明知故问了。年倾欢知道皇上的禁足没有期限,正因为如此,懋嫔才难以脱身。眼看着自己的福沛就快要不行了,不在这之前,将懋嫔解了禁足,只怕她会受更为严重的牵累。 武歆音见皇后没有开口,便猜到皇后为难。故而轻笑一声,多嘴道:“贵妃娘娘怎么忘了,懋嫔身边的侍婢惊了娘娘的龙胎,才使得咱们九阿哥未足月就降生了。也幸亏是您福慧双修,九阿哥又吉星高照,才能化险为夷。但懋嫔有错就是有错,皇上将她禁足在咸福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想必懋嫔如今也深感愧疚,日日抄经礼佛,替娘娘和九阿哥诚心祈福呢。如此看来,倒也是一桩好事。” “抄经礼佛固然是好事。”年倾欢扬眉含笑,唇角些许凉意:“既然是好事,妹妹可要一试么?为皇上祈福,为皇后祈福,也是妃嫔应尽的义务。” 闻言,武歆音不由失色:“贵妃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听闻,妹妹昨晚在凝香亭附近伤了脚踝,不免心疼妹妹。倘若真的有伤在身,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妹妹不来景仁宫请安的。不如妹妹也学学懋嫔,好好的留在宫里抄经念佛,多积点福泽。”年倾欢故意搅得武歆音心绪不宁,方才能收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效。 实则,她也是要告诫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凝香亭的事情,她已经了然。 “祈福之事倒是不在于人多,只要心诚,就必然灵验。”静徽瞥了一眼武氏,示意她不要再多言。随后明眸转笑,浅浅的敛去多余的神色,淡然道:“倒是懋嫔,因着身边的人不检点,遭此横祸也着实可怜。但既然妹妹宅心仁厚,有宽恕之心,本宫自当向皇上求情,解了她的禁足。” “皇后娘娘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年倾欢微微一笑:“许是臣妾不擅言谈,在这宫里能交心的姐妹还当真是不多。懋嫔从府中就一直陪伴在倾欢左右,解了不少孤单之苦。”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异样。只是稍微停顿之后,仰起头来,年倾欢的脸色已然大变。凌厉的肃和,在她的眉心凝结成一团褶皱:“所以这宫里头不满懋嫔的,竟大有人在!你们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恨,尽可以冲着本宫来。本宫既然做得起,就不怕你们发难。众矢之的也好,风口浪尖也罢,本宫未曾怕过慌过。倒是可笑了你们这些人,不敢光明正大的抗衡,手段竟都使在本宫亲近之人身上,十足十可笑。” 满面的愤然,已经道出了年倾欢的怨怒,她真的很想息事宁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偏安一隅,可无论是她还是她的孩子,亦或者是她亲近的姐妹,她的侍婢,都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别这些虎视眈眈的人放过。 静徽蹙了蹙眉,眼尾有些抽搐:“贵妃这是说哪里话,懋嫔之所以被禁足,个中缘由妹妹岂会不清楚。再者,禁足乃是皇上的旨意……” 言外之意,便是要怪,也只能怪咎在皇上头上。年倾欢知道,皇后料想自己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此事必然作罢。可惜啊,她年倾欢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对着夫君微笑的傻姑娘了。她的夫君,可是杀伐决断,不留情面的雍正皇帝。 “皇上成日里政务缠身,且怜蕊当真是惊了臣妾,所以懋嫔被禁足,乃是情理之中。臣妾要说的,并非是皇上对懋嫔的处置,而是这宫里头存心害人的那些鬼心思。怜蕊是否当真想要飞上枝头,尚且难说。可即便是,她也没有必要去害一个才被皇上宠幸的官女子。”说到此处,年倾欢在众人之中,瞥见了那个吉怜,心头微微一紧。 “吉官女子也许之前连怜蕊的样子都没有看清。何来的怨恨与精细的暗杀,想必只有操控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心中才有数罢!”年倾欢再度看去,眉目之间只有冷色。 唬的吉怜不由轻轻颤抖起来,她是当真不敢与年贵妃对视而望。 再度环视各人的面庞,年倾欢嗤嗤一笑:“长日漫漫,许多无聊,想必各位姐妹长久不见皇上,必然心中空落。正好,本宫有的是时间陪你们慢慢磨,姑且走瞧吧。”   ☆、第五十一章 :贵妃威仪,势不可挡 在景仁宫撒了威风还不算完,年倾欢从皇后那儿出来,径直就去了内务府。 昨天在这里受了气,看样子今天是要在这里找补回来了。乐琴跟在贵妃娘娘的肩舆一侧,昂首挺胸,双眸流彩,少不得沾染了贵妃的凌傲与狷狂之气。宫里活着,没有什么比恩宠更要紧了,跟着得宠的主子,前头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乐琴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复仇有指望了。上一次那样惨痛的死法,叫她如何能不恨。但凡是想起,就会燎的满心仇恨,痛不可当。 “年贵妃娘娘驾到——”胡来喜的嗓音,不亚于皇后身边的郭肃一。脆生生的嘹亮,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格外精神。 年倾欢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容止优雅的从肩舆上走下来,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没有半分偏移。 而前头站着的人,正是领着一众奴才恭迎贵妃大驾的内务府总管徐中川。“奴才给年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康泰吉祥,万福金安。”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面相忠厚的徐中川应当是皇后的人。从前掩饰的很好,乃至于自己数吃了他的暗亏都未曾察觉。待到发觉时,为迟已晚。年倾欢对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好感,纵然他再恭敬都好,也终究是讨人嫌。心底盘算着怎么能将此人处置了,另外找个有能力又忠心自己的人顶上,才是最好的。“平身吧。” “奴才等谢贵妃娘娘厚恩。”徐中川嘴甜话美,却不过分谄媚,到底是混迹这深宫之中的老狐狸了。 年倾欢示意胡来喜将肩舆停置好,自顾自的往里走,显然今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徐中川身后跟着最近别的两个小太监,乃是常乐与金宝,均是他的徒弟。而常乐,正是那一日带头欺辱乐琴的。以至于这会儿见了年贵妃,唬的他脸色惨白,像是刚从深冬腊月的冰水里捞出来,怏怏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懋嫔因奴婢的牵累而禁足咸福宫,于是你们便以为她不能再见皇上的面了,一味的苛待是么?”年倾欢的声音并未见凌厉,只是寻常的语气罢了。 可徐中川却一个千儿扎下去,脸色惨白的告罪:“贵妃娘娘恕罪,奴才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懋嫔娘娘宫中一应的所需,奴才都是按着原来的分例送过去的,分毫不差。还望贵妃娘娘明鉴。” “明鉴?”年倾欢略微侧目,澹澹的目光既有威严之色,又是十足十的嫌恶。“本宫才诞下九阿哥,光是翊坤宫内外,就有数之不尽的事情逐一过问明察。你以为,本宫愿意费心思在你们身上么?懋嫔与本宫乃是多年姐妹,她宫里缺什么少什么,本宫心如明镜。然则这些都不算什么,日前本宫着身边的乐琴前来替咸福宫领取新料子裁制新衣,似乎并不怎么得力。” 略微的瞟了乐琴一眼,年倾欢眉心一皱:“本宫的人,竟然领不出料子,这倒是极为稀罕。乐琴,当着徐总管的面,你倒是说说,这些奴才是怎么刁难的。” 乐琴知道,年贵妃这样说,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些奴才。那一日所受的屈辱,贵妃感同身受,亦不会为难自己去赘述那种不堪。以至于她才往前迈了一步,福身预备开口。就看见常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个劲儿的抽自己巴掌。 手上的力气不小,那啪啪的脆响不过几声,常乐的脸颊就肿了起来。红彤彤的五指印,一个接着一个的往下落,起初倒也清晰可见,随着一下一下的打上去,最终只剩下一片红肿不堪。 “公公这是怎么了?年贵妃娘娘不过是要奴婢重复当日公公的话罢了,并未有一字提及掌嘴。怎么公公就这样按耐不住了?”看着对方下手颇重,嘴角都渗出血来,乐琴心里才渐渐觉得痛快。但这样的耻辱,又怎么比得上那一日所受的万一。她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遭一群长年累月深宫伺候的奴才凌辱,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这样就咽下这口气,乐琴怎么也做不到。“既然不是贵妃娘娘的授意,公公是否白做尚且难说,只怕即使是就这么白白打死了,也未必能求得贵妃娘娘的原谅。” “奴才该死,求贵妃娘娘饶恕。”见掌嘴没用,常乐一个劲儿的给年贵妃磕头,嘭嘭的撞在地上,一点力气也不敢留。 徐中川是个糊涂的,从头到尾,他竟然不知道常乐是怎么得罪了娘娘身边的人。除了僵持在原地不动弹,他也偶尔向身后的金宝使眼色。可得到的回应只有茫然,金宝也并不清楚,到底常乐做的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惹得贵妃贵步临贱地,兴师问罪到内务府来了。 “徐公公恐怕不知道吧?”乐琴看内务府总管的茫然之态,抿着唇道:“那一日,奴婢奉命来内务府领取衣料,谁知道你的好徒弟不但不给,还反倒嘲笑懋嫔失宠,在不得见皇上的面。即便给了好衣料,也是白费。故而省了。与此同时,他们还胆敢口出狂言,耻笑奴婢领取翊坤宫衣料的动机,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公公要不要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儿,让你的好徒弟赘述一番?如此一来,娘娘便也能清楚了。” 徐中川赶紧跪下,告罪道:“都是奴才管教无方,还请贵妃娘娘息怒。” “息怒?”年倾欢看着磕头如捣蒜的常乐,再看看徐中川的脸。“本宫亦知晓,这后宫里是人多口杂。流言讹传满天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然则,本宫乃是行得正坐得端,也不怕你们这些狗奴才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诋毁。可惜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终究是得捋一捋你们这些人的舌头,否则一旦传到皇上皇后的耳朵里,只会怪本宫太过宽容仁慈,纵的你们越发胆大包天,竟敢凌辱为尊上者。” “奴才该死,奴才不敢,求年贵妃娘娘开恩,求贵妃娘娘恕罪。”徐中川听闻年贵妃的脾气暴躁,且手段阴狠,但这还是头一遭见。果然传闻不如见面,待到这会儿,他才终于明白,什么叫狷狂自傲,目空一切。“娘娘恕罪。” 年倾欢看着连连叩首的奴才们,最终将目光锁地上早已磕破了头的常乐身上,含着笑,慢慢的叹了口气。“睚眦必报,乃是本宫一贯的作风。既然徐公公开口求饶,本宫也不想太扫你的面子,姑且卖个人情给你。得罪本宫的狗奴才,徐公公以为如何处置才妥当?” “这……”徐中川年少入宫,三十多年才混到如今的位置上。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常乐与金宝虽为徒弟,实则却是他的义子。要自断手臂,痛失爱子,叫他怎么能不为难,怎能不心痛。可碍于贵妃的威严,他是在不敢开口求情。毕竟事到如今,他都不晓得长了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娘娘身边的人。 “但凭贵妃娘娘处置。”徐中川怯怯道。 年倾欢扫了一眼乐琴,不紧不慢道:“那一日出言侮辱本宫的奴才,并非只有一个。乐琴,既然是你前来办事,自当都晓得都认得,你便从徐公公身后,一个一个揪出这些人来。本宫只当是为九阿哥祈福了,今日开恩不杀他们。” 徐中川眼底生光,凄然的看着年贵妃:“多谢娘娘开恩,多谢娘娘开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虽不用死,却也不可留在内务府继续伺候了。”年倾欢稍微一想,便笑道:“身上的活轻了,嘴上才越发没有把门的。若是活计怎么做都做不完,又哪里有功夫嚼本宫的是非。这样吧,乐琴,打发他们去清洗宫中的马桶便是。从早到晚,辛苦劳作,方能消除他们心中的魔障。” 乐琴果然乐开了花,但神色控制的极好,总不至于叫人看出轻佻来。“娘娘宅心仁厚,此乃后宫之福。奴婢猜想,几位公公必然会按照娘娘的吩咐,好好的做好分内之事,绝不会叫娘娘失望的。” 言止于此,年倾欢微微的勾唇,并不多言其他。 乐琴轻咳一声,表情也是寡淡了不少:“当日我来领取衣料,那些对娘娘不恭不敬的,还是自己主动滚出来吧。若我一个一个的把你们揪出来,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常乐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怕连累师傅,于是赶紧跪着爬了出来。紧随其后,便是当日侮辱了乐琴的其余几人。这么一数,倒真是不少呢。足足有七个。 “盼望着你们能尽心竭力,好好的完成自己应当的差事。这总要比被送进慎刑司好些。能看见天日不是。”乐琴挑了挑眉:“还不快接了懿旨滚下去,留在这里碍娘娘的眼。” 奴才们赶紧磕了头,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 年倾欢这才再度将目光锁定在徐中川身上,疾言厉色却不失轻柔道:“所谓能者多劳,徐公公若是体力不济,本宫自会请皇上提携有用之人。不然,公公就好好想想,怎么能保得住自己的差事,又能保得住自己的脑袋吧。乐琴,咱们去咸福宫看懋嫔。”   ☆、第五十二章 :心病自怡,无药能愈 出了一口恶气,乐琴只觉得心里痛快多了。但痛快只是一时的,想明白了这些事,她又不免会觉得有些担心。“娘娘为了奴婢,得罪了内务府那帮狗奴才,怕不怕他们暗中使坏?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奴婢只怕会对娘娘不利,毕竟娘娘已经处在已经是万分险要之时了。” “你我都知晓,天注定的事情是难以违拗的。倘若斗不赢皇后,那就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眼下的每一日,都是朝着那个日子去的。”说白了,注定是哪一天死,那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人不都是这样在活着么?年倾欢谈不上是绝望还是已经看透了。反正没有了福宜,再没有福悦,现在又要失去福沛了…… 她最最害怕的事情,根本就没发阻止。 “娘娘,八阿哥还在皇后娘娘手里。”乐琴不得不提醒这一句,实际上她知道贵妃心里有数。“若非有这一层,奴婢也不怕和皇后撕破脸,只是担心八阿哥的处境。”嘴上这么说,乐琴心里却还是希望贵妃能快些对付皇后。 “娘娘,咸福宫到了。”乐琴发觉戍守咸福宫的侍卫竟然裁撤了一半,当真是有些不宁。“娘娘,皇后娘娘连这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做了么?凭什么私自裁撤咸福宫外的侍卫,倘若有人要对懋嫔不利,岂不是太容易了!” 年倾欢慢慢的嚼着乐琴的话,低头抚了抚自己腰间的流苏。“八阿哥跟着皇后,总比跟着本宫要好些。” 乐琴连忙快走一步,半跪在地上,细细的替贵妃整理好那些随风纷乱的流苏。“咱们翊坤宫,如今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皇上操心,就连娘娘身上这些配饰,听苏公公说,也都是皇上亲自甄选才送过来的。皇上对娘娘的心意,足可见一斑。” 没有接乐琴的话茬,年倾欢只是随口道:“青天白日的,又是重重守卫森严的后宫禁地,好端端的能生出什么是非。顶多不就是她们污蔑本宫的那些腌臜之言么?能有什么!”示意胡来喜去敞开咸福宫宫门,随即她才微笑着说:“皇后娘娘裁撤咸福宫的侍卫,必然是想叫这宫里更加清静,无人打搅懋嫔自省,乃是一番好意。” 随着咸福宫的宫门敞开,年倾欢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儿,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娘娘,您看……”胡来喜忍不住嫌恶之色,低低的开口。 年倾欢侧目,掠过一眼,笑容反而更加深刻了几分:“咸福宫是因为懋嫔禁足而被封,平日里连供应吃食也是奴才从侧门递进来。内务府那些狗奴才,怎么会在这些花花草草上用心。枯萎了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张沛敏匆匆忙忙的迎出来,一见着贵妃就赶紧行了跪礼。“臣妾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都是些听腻歪的场面话,年倾欢也不放在心上。“懋嫔尚在禁足之期,本是不便探望,但本宫心系懋嫔安危,故而前来。你就引路吧。” “是。”张沛敏赶紧前面带路:“贵妃娘娘您请。”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年倾欢幽幽一笑:“这些日子咸福宫被封,张贵人你只怕也要和下人一并由侧门出入。想必是受了不少委屈罢!” “贵妃娘娘真是折煞了臣妾,臣妾乃是懋嫔娘娘宫里的人。娘娘有事,等同于臣妾有事。原本是想求了皇后娘娘的懿旨,陪着懋嫔姐姐一并静思。但懋嫔姐姐不许,不愿臣妾无端的卷进此事,冒然得罪了皇上。”沛敏说的是心里话。语气这样成日里活在旁人的嘲笑之中,倒不如跟着懋嫔熬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总归也能耳根子清静。 听她这么说,年倾欢不禁舒心了些。总算这个张贵人不是那种只晓得拜高踩低的,多少还会顾念一些姐妹情分。想来她不得宠,也不会轻易得罪懋嫔,这宫里的日子兴许也能好过些。“你是有心的。” 张沛敏赶紧错开身子,与侍婢一并撩开懋嫔房门的帘子:“贵妃娘娘里面请。” 年倾欢嗯了一声,慢慢的走进去:“去忙你的吧,本宫与懋嫔说话,不必伺候在侧。” “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张沛敏不敢耽搁的退下去。今日在景仁宫,早已看尽了年贵妃明艳绝伦,却又震慑人心的脸色。这会儿,她是生怕自己出错,再惹的贵妃娘娘不痛快。 “姐姐。”年倾欢快步走进去,才发觉宋代柔一动不动的歪倒在芙蓉团垫上,心一慌。“姐姐这是怎么了?” 宋代柔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觉面前之人竟是年贵妃,不禁有些惊讶。“妹妹,你怎么来了?这是满了坐蓐之期么?” 看她醒转过来,精神尚可,年轻换才松了口气:“姐姐怎么这时候睡了,吓坏妹妹,还当是……”嘴边留了半句话,年倾欢不想懋嫔伤心,故而未曾说出口。 “妹妹不必害怕,我呀最是贪恋这宫里的珍馐百味了。要死也不会活活饿死的,你说是不是?”宋代柔慢慢的坐起来:“不过是这些日子不用给皇后请安了,反而人也倦怠了。日上三竿才起来,还嫌不够睡。就想着再眯一会儿。谁知道竟然让妹妹瞧见我这幅样子,吓着了。当真对不住你了。” 年倾欢摇了摇头:“若论对不住,也当是做妹妹的对不住姐姐。若不是你与我交好,怎么会落得旁人这样的圈套。且手段还如此高明干净。” “妹妹的意思是……”宋代柔皱着眉问:“怜蕊的母家也查不出痕迹么?” “不错。”年倾欢颔首,目光冷滞:“我让人去怜蕊的厢房查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且就算是平日里与她交好的侍婢,也都没有觉出她的异样。随后,胡来喜让奴才在外头查明了消息,竟然如出一辙的干净。她的母家,并没有任何人因为她而受惠,依旧是一穷二白,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个用。到底是手脚干净之人的杰作。” 宋代柔点头,随即又摇头:“既然不是利诱,可能就是威逼。如果怜蕊不肯,那么她母家的人,就一个都别想活。若是对方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那就真是可怕至极了。一般人根本难以抗衡,更别说区区宫婢。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当小主的失察。” 年倾欢拍了拍宋氏的手背:“姐姐莫要怪罪自己。妹妹心里清明,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且今日,已经闹了两出了。只怕有些人忍无可忍,必会向皇上揭短,姑且走着瞧吧。” 说到皇上,宋代柔有些担忧:“我到底是皇上的圣旨才关进这咸福宫禁足的。妹妹这样前来,就不怕皇上听信谗言而怪罪么?虽说皇上心里在意妹妹,可天威难犯,皇上可不是寻常的富贵王爷。” “我既然敢来,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年倾欢不是怕事情闹大,就是怕事情闹不大。“有些人,只会一味在皇上面前扮贤惠,我就是想要揪出她的狐狸尾巴来。姐姐只等着瞧就是了。” ———— 养心殿的内室,烟雾缭绕,腾起苦涩的青烟。虽然打起了窗,偶尔有风送花香,暗香浮动,却难以抵消苦涩的沉闷与厚重。 静徽走进来,眼中情不自禁就流露出了担忧之色,心事越发沉重。“皇上。”她行了礼,等待对方颔首,才起身走到了近前。“一室浓郁的龙涎香,还添了醒脑的薄荷,莫不是皇上有什么心烦之事?” 胤禛搁下了手里的奏折,慢慢的皱起了眉头。“西陲不定,朕心难安。思来想去,朝中可用之臣着实不多……” 可用之人不多,言外之意,便是皇上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原本步军统领隆科多与陕西巡抚年羹尧都可以胜任。但静徽就算不用脑子,也猜得到此人必然是年羹尧。且说皇上登基,年羹尧就已经调离京城,为川陕总督一职。这不就是为平定西陲埋下了杀招么。“原本是朝政上的事情,臣妾不便多嘴相问。问这一句,也是心系皇上的龙体之故,还望皇上见谅。” 稍微满意,胤禛赞许点头:“皇后处事,从来端正得体,宽和持重,朕有你这样的贤后辅佐,乃是朕的福气。” “皇上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静徽眉梢含喜,更是甜在心头。虽说今日在景仁宫受了贵妃不少闲气。但此时有了皇上这些宽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臣妾虽不懂军政之事,却记得《孙子·谋攻篇》上有这样一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论及对西陲的熟悉,恐怕朝中再没有人比年将军更甚。” 略微点头,胤禛当然知道年羹尧的长处。只是下笔批复年羹尧自请平定西陲的折子时,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年倾欢的话。当日早产,她几乎奄奄一息,伏在自己怀中之时,她竟然说出了那么悲恸的言语。弄不清自己的心,胤禛只觉得烦躁。倘若年羹尧真的功勋卓着,功高震主,自己会对年氏痛下杀手么?“皇后所言极是。”胤禛只道这一句,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五十三章 :投其所好,知所应当 窗明几净,阳光和煦,清风送香,璧人成双。能陪伴在自己的夫君身侧,对任何一位妻子而言,都该是极尽温存的。然而此时此刻,静徽却没有半点甜蜜可言,相反,她静静的屏息,面色平和的等待着夫君开口。他没有动作,她便只能怔怔的立着,丝毫不能动弹。 更别说体贴的走过去替他披上帛衣,又或者红袖添香在侧,替他研磨看他提笔。 这便是,静徽陪伴在夫君身边最近也是最远的时候。 好半天,胤禛才从茫然中走出来,恢复了神思。“唔,皇后怎么还站着,坐吧。” “是。”静徽慢慢的将浮在胸口的浊气轻轻的呼出来,随即坐下。“皇上日理万机,当要珍重龙体才是。臣妾亲手熬了参汤,已经放在茶水间,等下就让苏培盛呈上,请皇上用些。” “你总是最有心的。”胤禛只觉得皇后服侍自己十分的妥帖细致,且这些年来,始终不变,眸中的光不禁温热起来。“也多亏了有你服侍在侧,朕才能安心理政。” 眼中的光彩,也因为皇上的赞许而慢慢的亮起来,静徽略微垂首,双颊渐渐的热起来:“臣妾是皇上的妻子,自当对皇上尽心。” 胤禛淡然颔首,忧从心生:“朕也知道,皇后的身子一向不太好。从前王府之事已然是千头万绪,如今入宫,要你费心劳力之事陡然增加,朕实在担忧你的身子。” 言外之意,莫不是皇上想让贵妃分担一二吧?静徽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只含笑道:“贵妃体恤臣妾之心,竟与皇上如出一辙。今日请安,贵妃于景仁宫替懋嫔向臣妾求情。希望臣妾代为向皇上请旨,解了懋嫔的禁足。臣妾想,怜蕊之过终究是怜蕊不安分所致,必然不会遇懋嫔有关。懋嫔虽然有治下不严之过,但必然只是无心之失。臣妾恳请皇上能看在贵妃的面上,宽纵了她吧。” “只一想起日前,贵妃早产的情形,朕便心中难安。索性贵妃与福沛母子均安,倒也算是虚惊一场。懋嫔纵然未必牵涉其中,但终究是难辞其咎……”胤禛岁不愿意多管后宫之事,但必要的严苛与铁腕还是应当有的。 “臣妾明白,但贵妃与懋嫔乃是多年的好姐妹。懋嫔即便再胆大妄为,也必然不会朝自己最亲姐的姐妹下手。只怕这其中另有名堂,臣妾想来,息事宁人,不是最佳之法。但若是继续深究,只怕这后宫里有是一场风波。皇上才登基不久,稳定人心最为要紧,故而臣妾不想再生是非,还请皇上念在贵妃宽和之心,就宽恕了懋嫔这一回吧。往后臣妾定当悉心教导着,再不会生出如此的乱子了。”静徽知道,自己的话,皇上未必能听得进去,但牵扯到贵妃,皇上就是再不愿意,也必然点头。 果果不其然也。胤禛果然颔首:“也罢,贵妃与懋嫔相交多年,必然是知面知心,朕也不便多虑。何况贵妃看中懋嫔,是懋嫔的福气。此事又有皇后设想周到,从中担待,便这样作罢。” 静徽慢慢的起身一福:“多谢皇上恩典。” 胤禛示意她宽座,低首道:“贵妃的心头高,无论是在雍亲王府还是宫中,都难免凌傲一些。朕知晓她这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她的心不坏,处事也有分寸。皇后多多担待提点就是。” 照自己看来,担待是真,提点是假。若是年贵妃执意如此,自己这个皇后怎么提点也无非是多此一举。且真若与她撕破了脸,皇上只会怪自己不懂事,不顾全大局。这样的日子,从年氏进王府开始便如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半点转圜。叫人心累。“臣妾明白,必然会和年贵妃好好说,还请皇上放心。” “你这样识大体,又懂得顾全,朕心甚慰。年贵妃先后诞下三子一女,可谓劳苦功高。如今她已过了蓐期,朕能赏的都赏了,能赐的也都赐了。且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倒是不急着再晋封。毕竟她还年轻,性子略微浮躁……”胤禛之所以不明言,是希望有些话从皇后的嘴里说出来。 静徽怎么会不懂,于是笑容就明艳了几分:“妹妹是还年轻,不过二十五岁。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十多年,总算周到得体。从前府里的些许是,也是妹妹替本宫分忧,尽心竭力,事无巨细。如今,臣妾上了年岁,身子越发不济,皇上若是体恤,不如请妹妹再多为臣妾多分担一些,总不辜负了妹妹一番聪慧。” “朕正有此意,与皇后心有灵犀。”胤禛满意而笑。 这算是什么心有灵犀?无非是皇上希望自己这样说罢了。静徽除了笑着点头,不知道还能作何反应。“如此,甚好。臣妾也能多享享清福。” “朕稍后会下旨,赐年贵妃协理六宫之权。以表彰她接连诞下皇嗣的功劳。”胤禛伸出手,向皇后示好。 静徽将自己的双手叠好,一并放在皇上宽大的掌中。 “但论及福气,朕才是这天下最有福气之人。有你,有倾欢,于愿足矣。”胤禛紧紧攥住皇后的双手,温润的眸子情意绵绵。 可无论静徽怎么仔细的去看,怎么勉强自己去相信,都难以自欺。皇上看着自己的目光,从来就只有温柔而已,绝没有半点爱的成分,到底和他对着年贵妃时,大相径庭。 “皇上……”苏培盛犹豫着开口,声音有些低沉。 “唔。”胤禛松开了皇后的手:“何事?” “吉官女子已经到了。”苏培盛本事不想在这个时候叨扰。但皇后没来之前,皇上传召吉官女子前来伺候。说是想听琵琶了。 脸色并未有分毫的改变,静徽勾起唇角:“臣妾听闻,吉官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皇上政务繁忙,闲暇时听一曲弹奏,必然能舒缓心绪,修心养神。那臣妾就告退了。” “好。”胤禛目送皇后离去,兀自勾起了唇角。 “皇后娘娘吉祥。”吉官女子并不知道,在养心殿暖阁里侍驾的竟然是皇后,脸色不免苍白。“臣妾不知皇后娘娘在此,还望娘娘恕罪。” 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样子,静徽不免嗤笑一声:“你多虑了。既然是皇上传召你来陪侍,你好好侍奉也就是了,何罪之有。” “是。”吉怜颔首应声。 “快进去吧。”静徽淡笑着看她,倒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也难怪皇上慧眼识真,才入宫不过月余,就从众多的宫女之中择了这一个。言罢,就着映蓉的手,端行矩步,上了凤辇。 直到返回了景仁宫,映蓉才拉下脸来。“娘娘,您去养心殿请安,不就是为了让皇上知道贵妃的所作所为么?怎么的皇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赏赐了贵妃协理六宫之权?” “你都听见了?”静徽默默叹息,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隔着云石屏风,奴婢听得一清二楚。”映蓉很是不解:“娘娘何故要替贵妃向皇上求恩旨?即便贵妃知道娘娘有这番好意,也必然恩将仇报。奴婢只是替娘娘委屈,您才是正宫皇后,凭什么要多担待如此跋扈,不可一世的妃子。” 静徽摆一摆手,示意她噤声。随后取了一条薄薄的鲛纱,隔在腕子上,将羊脂白玉的镯子慢慢的摘下来。“你也知道,年贵妃跋扈惯了,本宫若不和皇上一样惯着她,还能怎样?何况你是光长耳朵不长心。本宫何以要替年氏请恩旨,难道是为了让她感激本宫么?本宫无非是希望皇上能体念本宫有这份心,多多加以眷顾罢了。年贵妃是恩将仇报也好,以怨报德也罢,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本宫无需知晓,也根本就无需放在心上。” “可是……”映蓉轻咬了下唇,担忧不已:“年贵妃手中没有慑宫之权,就已经妄想跟娘娘您比肩了。何况现在又诞下了九阿哥。奴婢总觉得,贵妃不可能不觊觎皇后娘娘您的宝座,万一要是年将军再平定了西陲,那皇上的心岂非要偏的更多了。” 哑然苦笑,静徽只是仰头看着空洞洞的天花:“这满后宫的女子,哪个不觊觎本宫的宝座?正因为如此,本宫更得要打起精神处处提防着。手段可以无所不用,计谋也可以防不胜防,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只记得一条也就足以保全自身。” 听皇后说的这样悬乎,映蓉就更加不懂了。“娘娘的意思是……”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一定要让皇上相信,本宫最最在意的,始终是皇上一人。本宫能做的所有,无非是想要好好的侍奉在皇上身侧,别无其他。映蓉,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可再难,也得过下去。只要皇上不对本宫生厌,本宫就不至一无所有。这便是本宫为何要投其所好,抬举年氏的缘由。” “奴婢明白了。”映蓉咬住了唇瓣,认真道:“就该要让皇上知道,年贵妃即便被抬举,也总就是跋扈狷狂的性子,根本不配与娘娘相较。”   ☆、第五十四章 :各自叵测,无处不谋 “娘娘。”乐瑶捧着敬事房的记档走进来,双手呈于年贵妃:“这是敬事房的程公公转呈送来给娘娘您过目的。” 年倾欢看一眼那记档册的表皮,已然就没了兴趣。从前日日要看,乃是因为她在意皇上,她在意是谁陪伴着她的夫君。而现下,她只想好好陪着她的福沛。摆一摆手,年倾欢对着乳母怀里小小的婴孩慈爱笑着:“你只说,皇上今晚翻了哪一位妃嫔的绿头牌便可。” 乐瑶将册子放在身后小侍婢捧着的紫檀透雕芙蓉花开托盘之中,恭顺道:“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翻了熹妃的绿头牌,这会儿已经在永寿宫里享用晚膳了。” 年倾欢晃了神,似乎没有听见乐瑶的话。她的目光饱含着为母的不忍与不舍。 福沛真的很瘦弱,一点也不似旁的孩子,圆润饱满,白白胖胖。他小小的脸蛋儿只有巴掌大,泛着蜡一般的淡黄。就连哭声也格外的孱弱不堪。这些日子,御医用尽了法子调养他的身子,甚至不惜施针,可依旧不见成效。年倾欢知道,缘分若是尽了,再怎么生拉硬拽也没有用。 “娘娘……”乐琴看得出年贵妃走神,低低的唤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摇了摇头,年倾欢示意乳母将福沛抱回去好好看顾,随后才道:“已然布置了这么些时日,差不多该成事了。正巧今天皇上没有在皇后宫里,想来她也得空。叫胡来喜畅音阁准备着,本宫是的要上演一出好戏了。” 翊坤宫这里才有了动静,景仁宫马上就得了信儿。 映蓉不敢怠慢,即刻走进了膳房禀明皇后。“娘娘,这样好的傍晚,只怕用过了晚膳不走走却可惜了。春风暖人不说,眼看就要入夏,畅音阁里的两棵玉兰开的正好,只怕再过些时候,就只剩下满树的翠叶,是真的可惜了。 虽然说的隐晦,但静徽当即明白了映蓉的话意。“本宫晚膳进了不少,正好走走消食。只是倒也不急在这会儿,先替本宫梳妆更衣好了。” 捉奸这种事情,她这个当皇后的去,自然没有裨益。皇上若是知晓她最先发觉,必然会明白此事并非一日两日了。既然一开始就察觉,却又不禀明皇上,反而暗中调查整件事情,正是是存心要十拿九稳的证据一举定罪。 如此一来,皇上必然会因为这件丑事而怨怼自己。静徽不想冒险。只要年羹尧一天还是皇上宠信的栋梁之臣,年贵妃就有母家的威势可仗,皇上即便恨毒了她,也不一定会要她死。只要她不咽气,就会有任何的一种可能。想到这里,静徽的脚步放慢了许多。“畅音阁既然有玉兰花可观,自然会有妃嫔前去赏玩。本宫忽然想去看看福惠了,那孩子这些天总是睡卧不宁,映蓉,去阿哥所吧。” 起初映蓉不太明白皇后的心思,但联想起日前娘娘教诲的那番话,她便有所顿悟。“奴婢明白了,这就去打点。请皇后娘娘稍微歇息片刻。” “唔。”静徽转身走进了侧殿,她知道,这后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年氏,即便自己不出手,也一样可以高枕无忧。宁嫔武氏,一定是最先动手的那一个。 ———— “你可曾打探清楚了,今儿晚上,当真是那个林翰邈在养性殿当值?”武歆音谨慎的看着海萱,阴冷的眸子看上去格外唬人:“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海选一个劲儿的点头:“娘娘宽心,薛丁找人细细打探来着,绝对不会有差池。” “好了,去预备肩舆吧,本宫和姐姐要去畅音阁走走。到底是后宫里一处景致。”武歆音心满意足的笑了。“姐姐可都听见了吧,养性殿离畅音阁最近!这么多天了,终于是憋不住了。还当她是什么三贞九烈的贵妃之尊呢,说到底还不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话太难听了,以至于李怀萍不由的皱眉:“妹妹,无凭无据的话,切莫乱说。隔墙须有耳,万一给人听见了,妹妹岂非要倒大霉。” “是是是。”武歆音勾唇而笑:“姐姐说的正是。咱们啊必得谨慎些才好。只消今晚上拿到了罪证,就不知道是谁要倒大霉了。” 李怀萍看着沾沾自喜的她,只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本宫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哎呦姐姐。”武歆音点头之余,也禁不住着急:“咱们还是快去吧,再晚些时候,只怕好事儿就完了。你想啊,偷偷摸摸的,还不是*一点就燃啊。” 被她拉着扯着,稀里糊涂的上了辇车。李怀萍心中还是难以安宁。武氏虽然一贯有法子,也能拿住不少关于贵妃的罪证,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用处。不仅如此,只怕她早已经惹恼了贵妃,只待一个时机,也许就会被人毫不留情的铲除。自己跟着她这样乱闹,也只有受牵连的下场。这么想着,李怀萍连忙道:“妹妹,这么去畅音阁只怕不好,咱们扑棱棱的手里头又没有人。但凡是奴才,也绝不敢对贵妃娘娘动手。再者,那林翰邈还是御前侍卫的小领班,手底下有的是人……” “姐姐的意思是?”武歆音这么一听,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些。 “我自去请皇后娘娘一并相游。有皇后娘娘在,所有的难题皆能迎刃而解。”李怀萍知道皇后沉稳,固然不会以身犯险,而她只要跟在沉稳的人身侧,就必然会得到庇护。“如此一来,捏住了十拿九稳的把握,咱们就可以直接请皇后娘娘禀明皇上了。” 武歆音果然没有怀疑,连连点头:“太好了,还是姐姐想得周全。我却只顾着着急了。如此,姐姐快去快来。” “好。”李怀萍从年车上下来,兀自松了口气:“嘴角也从上扬慢慢的垂下:“冷玉,可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在何处么?” “说是去了阿哥所,娘娘,咱们赶紧去请皇后娘娘吧?”冷玉并未猜透齐妃的本意,心里也是替宁嫔着急。何况一旦扳倒了年贵妃,她家娘娘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熹妃又岂是可比的。 “阿哥所?”李怀萍记得,八阿哥所居住的阿哥所,正好在去畅音阁途经的路上。可见皇后也是有准备的。“不急,咱们慢慢走着过去也就是了。” “这……”冷玉不太东齐妃的意思:“可奴婢怕去晚了,什么事情都耽误了呢。” “你不懂,有些事儿是赶早不赶晚,有些事儿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去的早还是去的晚,总得因时制宜,切莫冒失才对。走吧,咱们这就回景仁宫去请皇后娘娘出宫散散步。” ———— 武歆音吩咐人一路飞驰着往畅音阁赶去。就在要到畅音阁时,她让辇车停下,领着自己带着的宫婢、内侍监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 岂料正好有一队御前侍卫巡查经过,匆匆来行礼:“奴才等给宁嫔娘娘请安。” “这里没你们的事儿,赶紧走吧。别搅了本宫赏花看景的兴致。”武歆音怕他们动静太大,坏了事儿,惊着了里面狼狈为奸的两个人,赶紧打发她们离开。但转念一想,万一要是自己逮找了什么,他们不正好即是见证,又是帮手么! 何况,皇后未必能及时赶来,有了这些御前侍卫做见证,想来年贵妃也无从抵赖了。 “嗻。”御前侍卫领班连忙要告退。 武歆音却又拦道:“且慢,本宫忽然想起,日前有人说畅音阁有些不干净。虽说本宫不忌讳,但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你们近旁保护,本宫也能安心一些。齐妃已经去请皇后娘娘前来赏玩了,多些人留在这里总归是好事情。如此,你们便随本宫近旁伺候。但千万要记得,不可莽撞冒失,等下若是搅了皇后娘娘的雅兴,有你们受的。” 侍卫首领有些不满,但是并未表现出来。他们这一队人的职责,只是巡查畅音阁附近是否安泰。并未有随侍妃嫔的义务。碍于宁嫔的位分,且皇后也要同来,首领也并不敢推辞。“奴才遵命。” “嗯。”武歆音慢慢的走了进去,四下里环顾畅音阁四周,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整个畅音阁里,空旷干净,一目了然,似乎不像是幽会之所。“冷玉,你陪本宫去楼上瞧瞧,俗话说,站得高则看得远。能欣赏到的景致必然不少。” “是,娘娘。”冷玉打着手,扶着宁嫔往楼上走。剩下的内侍监与御前侍卫缓缓的在身后跟着。倒是宫婢们纹丝不动,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候着。宁嫔时而喜怒无常,她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她的眉头。 畅音阁的二楼,依旧是空旷无人,鸦雀无声。武歆音不免有些失望,难道是薛丁的消息有误,年贵妃根本就没来此处,而是另换了地点。气鼓鼓的正想责骂,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沉静之中,带着诱人的香甜,馥郁却又不至浓郁,清心别致。这不是年贵妃一向最爱的花蕊夫人所制奇香么?   ☆、第五十五章 :瓮中之鳖,愚蠢至极 空荡荡的畅音阁二楼之上,怎么会有年贵妃特别喜爱的香料气息,且还如此的浓郁。足可见一定是年贵妃才来过这里,又或者是根本还没有走。对身后的人示意,叫他们不要跟上来。武歆音连冷玉都甩开了,孤身一人,小心翼翼的往里走。那脚步轻的,仿佛如同踩在绵软的锦缎被上,硬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奇怪的则是,无论武歆音怎么着,就是没有看见人影。桌椅下,垂帘后,能看的地方她都仔细的瞧过了。或是弯腰,或是俯身,顾不得优雅还是狼狈,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对皇上不忠的那一位揪出来。 眼看着就要走到戏台上了,武歆音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这可真是急坏她了。难道说人家已经快活完了,该回宫回宫,该当值当值,这不是白忙一场么?眼看着就能铲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没想到竟然和这天赐良机失之交臂,这种滋味当真是让人恼火的恨不得咬掉舌头。 长长的叹了口气,武歆音只想着赶紧离开。免得皇后娘娘空走一趟,岂不是徒添困扰。可就在她转身之际,忽然听见“咣当”一声,声音并不算太响,倒是很清脆。像是什么东西从并不高的地方落地。许是太过于敏感的缘故,武歆音想都不想,就确定那一定是皇上赐给贵妃的锦红玛瑙石榴金簪。“哼。”她嗤鼻,这一回再没有迟疑的走到戏台子上。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畅音阁因着无人听戏,二楼并未掌灯。借着月亮微弱的光,武歆音只看见恍惚有影闪动。她屏住呼吸,慢慢的靠近,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怎么这样不小心,这可是御赐之物,弄坏了如何是好?” 这声音显然是男子的,武歆音只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好一对狗男女,竟然藏在畅春园二楼的戏台幕后苟且,这回看你们往哪儿藏。就在她奓着胆子,欲意靠近之时,忽然听见一个令她几乎笑出声来的女音。 “哼,御赐之物有何了不起。翊坤宫内外不都是么!坏了就坏了就坏了,我才不稀罕。” 是年倾欢,一定是年倾欢,这个声音,武歆音敢确定,就是她恨之入骨的年贵妃娘娘。这下子,武歆音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因着事先交代过的缘故,她领来的内侍监都知晓今晚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待她一个手势,内侍监们便从两边死死的包围了戏台子,确保里面的人一定不可能逃掉。 “你们还等什么,这里有刺客,还不赶紧抓出来。”武歆音见自己的人埋伏好,一声大喝,命令随行的御前侍卫冲进戏台抓人。 侍卫首领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诡异万分。但宁嫔开口,他总得按吩咐办事,故而赶紧领着人冲了上去。 “是谁,如此大胆!”幕帘之后,女声威严道:“还不赶紧退下去。“ ”退下去?“武歆音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语调尖酸至极:”谁能料想到,这样晚来风凉的好时候,畅音阁能看见这样敬彩绝伦的好戏呢?若非本宫有这个眼福,错过了还真是终身懊悔。你们也是好大的担子,紫禁城是什么地方,天子居所,你们竟然赶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在这听戏的地方行苟且之事,当真是目无王法了,自以为深受皇恩,就能这样不知检点么?哼,恐怕今天是没有人能听您的差遣了。” “大胆,你可知我是谁?”幕帘后的女子疾声问道。 “自然知晓。”武歆音害怕她不敢承认呢。“年贵妃娘娘安好。臣妾打扰了您的好事,还望贵妃娘娘恕罪才是。这会子,该叫您身旁的那一位一并出来了吧?也好让在场的各位,瞧瞧他的庐山真面目。” 话音落,楼梯上传来一行人匆匆的脚步声,伴着前头掌灯的侍婢,畅音阁的二楼一下子亮了起来。 武歆音面露喜色,丝毫没有顾及到在场侍卫已经惶恐不安的脸色。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武歆音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瞧着是皇后走上来,眉心里都沁出喜色。“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偶来畅音阁听戏,不想竟然撞见了这一幕,还请皇后娘娘定夺。” “你都瞧见了什么?”静徽并不相信,年贵妃如此轻易就能被擒获。但实际上,他也让郭肃一去侍卫处细细查问,得知林翰邈果然是在养性殿附近当值。所以带着一份侥幸,她还是来了。 “臣妾不敢乱说,年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呢。”武歆音的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朵上了。只是碍于情面,笑容转瞬便收敛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忧虑。“娘娘,贵妃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怕有辱皇家声誉,这事恐怕……” “不许胡吣。”静徽根本不信武歆音的话,一脸的愤怒。“年贵妃乃是皇上的贵妃,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做出此等有悖伦常之事。你休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本宫必将你禁足。令你好生忏悔。” 李怀萍听得出皇后的心思,连忙附和:“是啊,妹妹。即便这帘幕后面有人躲藏,也未必就是年贵妃。切莫乱说。”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武歆音恭敬朝皇后一福:“还请娘娘定夺。” 静徽无谓逼狗跳墙,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年倾欢,这件事情已经坐实。微微思忖,她轻咳一声:“既然已经瞒无可瞒,里面的人还是自行走出来为好。总不至于叫奴才动手,丢了脸面。” 闻听此言,帘幕晃动几下。 李怀萍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生怕一眼就看见走出来的人不是年贵妃。 谁知道,仅仅是几下的晃动,畅音阁又恢复了方才的静谧。仿佛二楼之上,还是一样的空荡,并无一人。但其实,这里的主子、小主,加上奴才,已足有五十余人,着实一点儿也不少。 武歆音知道,不过片刻的功夫,年贵妃在这紫禁城里,便会臭名昭着。成为众人耻笑,要被皇上赐死的淫妇。“怎么,既然敢做,却不敢认了?还是您习惯了有人伺候,不远自己动手撩开那厚重的帘子?无妨,就由臣妾来代劳好了。” 这个时候,她等了多久了?武歆音忽然恍惚了。反正打从年氏进了王府开始,她就没有一天不怨的。怨也就算了,没有人家明艳绝伦,没有人家母家荣耀,除了忍着,也只能忍着。在自己的孩子没有惨死之前,武歆音只是怨罢了。 可那个孩子就这么白白的没了,她的怨一瞬间化成了恨。恨不得亲手将高高在上的年贵妃,从贵妃的宝座上拉下来,活活的将她摔死才好。 越是靠近那重厚厚的帘幕,武歆音就越是雀跃。待到伸出手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烈焰,足可以顷刻间将里面的人吞噬。 乌拉那拉静徽,眼珠不错的瞪着这一幕,她既害怕里面的不是年贵妃,又害怕是。心里纠结的厉害。 却在武氏揭晓谜底的一瞬间,她听见身后的动静,登时傻眼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身后走上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天子,统治大清的君王,她的一心一意深爱着的夫君。 而彼时,出现在戏台上的两个人,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直叫人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当场。 “好大的阵仗。”胤禛铁青的脸色,足可见他心底的厌恶。额涂上如同蜈蚣一般狰狞扭曲的青筋,道出他的愤怒程度,不亚于雷霆。“皇后这是做什么?” 静徽闻言,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辩解:“回皇上的话,臣妾才从阿哥所出来,正遇着前来畅音阁赏花的齐妃。齐妃大赞畅音阁的玉兰花美,臣妾心动,便过来瞧瞧。” 随着皇后一并跪下的李怀萍赶紧附和道:“回禀皇上,臣妾想着再过些日子,玉兰就要凋谢了到底可惜,便去景仁宫请皇后娘娘一同欣赏。哪知娘娘去了阿哥所,臣妾就兀自过来,不想正好在宫道上相遇,臣妾就陪着皇后娘娘一并来了。” “若只是赏花,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胤禛抬眼看了戏台子上,两个衣着奇怪的人,不免蹙眉。“武氏,你怎么说?” “皇上,臣妾……臣妾……”武歆音发觉戏台上的两个人并不是年倾欢与林翰邈,当即就已经吓傻了。不想这时候皇上竟然突然出现,她只觉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团浆糊。也是皇上问她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未曾跪下,遂急急伏地:“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臣妾以为有人在畅音阁中,行苟且之事,故而故而掀开了帘子,臣妾也是来赏花的,凑巧遇上……” “凑巧?”胤禛看了一眼在场的侍卫,以及内侍监跪地的位置,心中了然。“带着如此之多的奴才来赏花,却不往树上看。武氏,你是把朕当成三岁的孩童来欺哄么?”   ☆、第五十六章 :针尖麦芒,御前对峙 “臣妾不敢,求皇上恕罪啊。”武歆音哭腔哀求,不住的叩首:“臣妾并没有欺骗皇上的意思,臣妾当真是……当真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求皇上明鉴。” 到了这个时候,武氏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静徽知道,这位宁嫔是扶不起的阿斗,注定要折这一回了。 “掌灯。”胤禛似乎已经不准备走了,就近择了一处落座。沉稳而不失威严的看着武氏:“既然你有话说,朕便由着你说。” 皇上这一落座,武歆音反而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多谢皇上,臣妾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培盛很能会意,原本就是宁嫔闹起来的丑事,皇上必然不想多余的人知晓。“皇上,御前侍卫职责所在,不必在此多留。奴才以为,是不是先打发了一干闲杂人等各司其职!” 胤禛还没开口,却有响亮的女声阻拦道:“不必。今晚上的事情,本宫也颇为意外,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必然是有人精心策划。与其弄得不清不楚,倒不如一干人等留在此处彻彻底底将这些弄明白。以免人多口杂,更多骇人听闻的流言满宫飞,惹得皇上龙颜不悦。” 年倾欢好整以暇的走上来,朝皇上福身,眼尾的余光扫过仍然跪在地上的皇后,勾起了柔润的红唇。“臣妾想着宫里许久没有热闹过了,瞧着这天一日一日的暖起来,就想着请皇后娘娘与后宫诸位姐妹来畅音阁听听戏,热络热络。刚好臣妾身边,这两个堪用的奴才会这么点本事,臣妾就打发他们来瞧瞧畅音阁有什么需要添置、布置、修整的,走走戏台。却不知道就这么点小事情,怎么闹得满宫风雨、鸡犬不宁。” 年贵妃的突然到来,惊的武歆音瑟瑟颤抖。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后,竟然还有个坐收渔人之利的。 事情倒是没有出乎静徽的意料,她早就知道无非是这两种可能。让她暗暗不爽的则是,贵妃出手太狠,竟然连皇上也惊动了。不管这件事情最后以什么结局收场,皇上心中的怒气都难以消尽。如此,必然会迁怒她这个做皇后的不够周全。 一想到这里,静徽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故而开口:“皇上恕罪,今晚之事必然是宁嫔心中误会才引起的。事发突然,畅音阁二楼又是才掌灯,定是没有看清楚。这会儿既然贵妃已经来了,误会也解除了,只消严旨今晚在场所有的奴才三缄其口,就必然不会再生出祸端。毕竟宁嫔也只是一时的莽撞,还望皇上开恩。” “一时莽撞?”胤禛并不赞同皇后的说辞:“方才宁嫔可并非对朕这般说。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又什么蛛丝马迹么?朕还想着洗耳恭听,看看宁嫔到底有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能察觉子虚乌有之事的罪证。” 子虚乌有四个字,便是皇上对这件事的定论。 李怀萍除了害怕,就只有心灰意冷了。不管之前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今天的事情,都显然是年贵妃精心策划的。而且说不定一开始的那些线索,就是年贵妃引蛇出洞的好妙计。这下子可好了,再来个请君入瓮,一下子就把皇后连带着自己和宁嫔逮住了。 “皇上,臣妾并不敢乱说。”武歆音赶紧叫了海萱:“快把那东西拿了,给皇上过目。” 胤禛知道,这出闹剧没有那么容易唱完,故而对年倾欢道:“你才诞育福沛不久,身子弱,只管坐下看吧。” 年倾欢微微一笑,明艳柔和,一点也看不出狷狂的样子,反而想当的柔婉。“多谢皇上。” 静徽依旧跪在原地,无声无息的咽下爱自己胸口一团一团往上蹿腾的怨怒。表面上波澜不惊。 “皇上。”海萱胆战心惊的将那东西呈于皇上面前。 苏培盛紧忙搭把手,递给了皇上。乃是一个锦盒里,装了一枚好看的半片锦红玛瑙。 胤禛拿出那枚锦红玛瑙,发觉玛瑙上有划伤的痕迹,于是蹙了眉头:“宁嫔这是何意?” 武歆音跪着走上近前来,犹自带着哭腔却斩钉截铁:“皇上有所不知,那是年贵妃娘娘才诞下九阿哥满坐蓐之期的一两天,臣妾同齐妃娘娘在凝香亭发现的。当时,云贵人慌慌张张的从凝香亭出来,直说是看见了什么,唬的她发髻都快要跑散了。于是臣妾与齐妃赶紧过去瞧,人影倒是没看见,却意外的发现了这半片玛瑙。当时乃是傍晚,天色沉黑。好端端的,谁会去凝香亭那么偏僻的地方,且遇见人了还转身就不见了。 臣妾只觉得十分可疑,却并不敢胡言乱语。虽然知晓皇上才赏赐了锦红玛瑙石榴金簪给年贵妃娘娘,却并不敢因为这点小小的巧合而心中生疑。谁知第二日,于皇后娘娘的景仁宫请安,臣妾竟然惊讶的发觉年贵妃娘娘的簪子有所变化,从前原本是九颗珍珠,此时却变成了十颗。显然是因为玛瑙片镶嵌的不好,脱落了。所以贵妃娘娘才让内务府重新镶嵌补上。” 说到这里,武歆音更加理直气壮了:“同样成色的锦红玛瑙或许不太好找,又是名贵的稀罕物。所以奴才们只能用珍珠代替镶嵌,故而簪子就与从前不同了。皇上,臣妾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管诬陷贵妃娘娘。以至于这件事只能烂在臣妾等人的腹中,再不敢声张。谁知,今日臣妾来畅音阁赏花,想着能登高望远,站在畅音阁的二层楼上,看看玉兰树的花,谁知道一上二楼,就嗅到了浓郁的花蕊夫奇香。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唯有年贵妃娘娘最爱此香。怎么能叫臣妾不生疑?” 看了一眼皇上冷峻的面庞,武歆音赶紧道:“臣妾从来没想过要污蔑贵妃娘娘,臣妾只是据实所报,并没有半句虚言。” “皇后听清楚了么?”胤禛没有理会宁嫔,反而是问跪在原地的皇后。 静徽凝眉颔首,目光显然有些清冷:“回禀皇上,臣妾听的很清楚了。” “哦?”胤禛并没继续说下去。 “皇上,半片锦红玛瑙何以出现在凝香亭臣妾不知。可今日畅音阁之事,纯属误会。臣妾还望皇上能明察秋毫,还贵妃一个公道。” 听皇后这样得体的谈吐,年倾欢只觉得好笑。她满心以为,今天顶多是抓住一个宁嫔,外搭一个齐妃。可怎么也没想到,齐妃倒是够警觉,没跟着宁嫔胡闹。可皇后竟然沉不住气了,明知道此事未必能坐实,竟还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不是自己作死么!“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臣妾只觉得心里温暖多了。” 年倾欢轻缓起身,朝皇上一福:“宁嫔心中的疑惑,臣妾可以当众解释个明白。毕竟事关臣妾的清誉,还望皇上允准。” 胤禛自然是同意,却又关心道:“坐着说便是,朕与皇后都能听明白。” “多谢皇上。”这一回,年倾欢只是浅笑辄止,慢慢的落座,方道:“那锦红玛瑙石榴金簪上的半片玛瑙的确脱落了,但并非是皇上手里的这一片。先前的那一片,臣妾不舍得丢掉,叫人镶嵌在了镯子上,宁嫔若是不信,只管看看本宫手上的这一片是否成色相同。至于你那个是怎么得来的,本宫无从知晓也没兴趣。” 取下了镯子,年倾欢交给乐琴拿过去给她瞧。随后又道:“今晚畅音阁的这两位,一个是臣妾的近身侍婢乐瑶,一个是臣妾宫里的执事太监胡来喜的徒弟,邱爽。他们都是本宫近前侍奉的人,尤其是乐瑶,平日里替本宫收着各种的香料,难免会沾染香气,这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并无可疑。但架不住有心人把这些无端的巧合联系在一起,弄得好像本宫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心思坏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说到这里,年倾欢不禁有些奇怪:“宁嫔总觉得,本宫对皇上不忠,行为作风不检点。那本宫倒要问上一句,宁嫔怀疑本宫与何人不检点了,又怎么对皇上不忠了?当着皇上的面,你总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否则,先前在府中你冤枉本宫的那一笔账,今日就得一起算了。” 听到这里,静徽的心不由的缩紧。府中的那件事,她并未曾禀明皇上。如今贵妃骤然提及,皇上猛然得知,心中定然责备她这个正妻。竟默许诋毁贵妃清白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一想到这里,她就更是生武氏的气。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贵妃何必明知故问。”武歆音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愤愤的瞪着血红的双眼:“你有没有做过,你心里只怕最清楚。” “大胆。”胤禛冷喝一声:“你这般态度,是对贵妃应有的么?朕瞧着你先前不慎小产可怜,一入宫便给了你嫔位,你这幅样子,是嫔位该有的样子么?” “皇上,臣妾当真没有说谎,臣妾并非是胡嚼舌根。日前在府中,臣妾截获了一封信笺,乃是年将军的随从林副使林翰邈,给贵妃娘娘的。说是他安然无恙,叫娘娘切莫为他担心。这还不足以说明这两人之间有暧昧么?”   ☆、第五十七章 :无辜被卷,何以辩白? 也是到这个时候,年倾欢才知晓,原来林翰邈的那封信,真的送到了武氏手上。难怪她一个不得宠的格格,从府里到宫里,一路追着自己咬。“你既说林副使有信笺给本宫,何以本宫从不知情,而你却私自扣下作为你诬陷本宫的证据。宁嫔,本宫究竟何处得罪了你,值得你这样挖空心思的栽赃陷害?” 武歆音并不死心,反而是从自己的身上将那信笺再呈于皇上。“据臣妾所知,那位林副使连年将军的副使都不做了,反而来了宫里头当小小的侍卫首领。莫不是这宫里有他牵挂之人,盼望着日日守在身边才能安心吧?” 待皇上看过了信笺,武歆音才接着道:“此人今晚,正在畅音阁旁的养性殿当值,如若皇上不信,大可以将其传来对质。” 胤禛看也不看武氏,实际上,那封信笺上并未曾注明时间。就连称呼也写的模棱两可,只曰亲启二字。署名倒是林翰邈不假,可这能说明什么?“罢了,漫说这封信尚且不能确定是否交给贵妃,即便是,贵妃与林翰邈也是旧识,并无不妥。” 其实将林翰邈留在京师,甚至紫禁城,根本就是胤禛的用意。一则是不希望年羹尧如虎添翼,二则,这个林翰邈手底下有些本事。而他的父亲,也曾受命于先帝,堪当重用。胤禛希望林翰邈深受皇恩,也如其父一般为皇家效力,而并非仅仅是为年氏一族效力。故而宫中挑选能兵善战者补充御前戍卫之时,他便特意将林翰邈调回了宫中。 这其中的深意,想必皇后能想明白,年贵妃也能想明白,但区区一个鼠目寸光的宁嫔,自然是茫然不懂的。 “皇上,一个巴掌拍不响,臣妾不信锦红玛瑙是巧合,畅音阁相约也是巧合。而且臣妾来时,还听见了年贵妃娘娘与那男人对话,说什么东西掉了,是御赐的之类。年贵妃娘娘日日都能相见,她的声音,臣妾岂会听错。此时若是不传林翰邈前来对质,臣妾宁死不服。”武歆音知道,骤然改口,只会坐实诬陷的罪名。且往后都不能再提及此事。那么年贵妃就可以继续披着皇恩,与别的男人苟且,当真是叫她恶心至极。 所以,她必得要赌这一局,无论怎样,都必须要林翰邈前来与贵妃对质。 “宁嫔,你休得再胡言乱语。”静徽已经忍无可忍,少不得责怨:“倘若只凭你的怀疑就能作数,这宫里恐怕要多添多少冤假错案了。此事皇上自有定论,你不要再违拗圣意,搅得后宫不宁了。” “诶!”年倾欢倒是不赞同皇后的说辞:“娘娘宽严并济,治宫一直公平持重。今日之事,既然宁嫔提及了林翰邈,那臣妾也赞同她的说辞。必得要将人请过来,当着皇上的面儿把话说清。清誉之事,从来都不是小事,况且臣妾不光是年家的女儿,还是当朝的贵妃,皇上的妾室,只怕臣妾能够忍下委屈,皇家清誉却不能这般稀里糊涂的一笔带过。” 扬起脸来,对上皇帝一双深邃的眸子,年倾欢反而只是微笑:“皇上,既然宁嫔说到了这一层,臣妾是希望干干净净的查到底。况且臣妾光明磊落,总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人前说清楚,总比日后翻旧账要好许多。” 胤禛颔首,算是允诺。 苏培盛即刻着人去请林翰邈面圣。 而年倾欢则趁着这个空当,替皇后求了情。“皇上,臣妾以为,今日之事,只不过是宁嫔疑心生暗鬼所致,皇后娘娘必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何况娘娘才去阿哥所看过福惠,顺道过来看看玉兰花,也没有什么不妥的。请皇上不要因为宁嫔的过失,而责备娘娘。臣妾身为贵妃,替娘娘协理六宫,操持琐碎之事,自当也有疏失之处。何况六宫琐事居多,顾此失彼,也是在所难免。” 静徽听着年贵妃的求情之言,只觉得无地自容。仅仅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她便在皇上面前跪了一盏茶的功夫。而贵妃却能安然无恙的相伴皇上身侧,还假惺惺的为她这个皇后求情。这恐怕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讽刺了。“臣妾疏于管治,还望皇上赐罪。” “罢了。”胤禛听进去了年贵妃的话:“皇后做事一向稳重,只是碍于情面,许多时候未免不够严苛。治宫有时如同治国一般,恩威并济,赏罚分明,才能收和睦之效。” “是臣妾昏懦,请皇上恕罪。”静徽知道,年贵妃之所以讨皇上喜欢,有个很关键的原因。就是她生性决断,硬朗干脆。但凡有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丝毫不讲情面。在旁人眼里,这些就是目空一切,狷狂自傲,可落在皇上眼中,却是贵妃的好处了。 不拖泥带水,不昏懦徇私,要的就是干干脆脆。尽管与贤惠,宽厚沾不上边,但总归是皇上喜欢的。 “皇后平身吧。”胤禛不愿当着众多奴才问责皇后,但今日之事,也的确是皇后失察之过。 “多谢皇上。”静徽跪了许久,只觉得双膝酸麻,哪里知道骤然起身,竟然还隐隐作痛。然而当着皇上的面,她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不妥,端然大雅的站直了身子,待苏培盛移了椅子过来,才恭顺的坐下 “皇上,侍卫首领林翰邈到了。”苏培盛向身后看一眼,见林翰邈站在楼梯前候着,故而通传。 只是林翰邈还未曾有动作,却是她身后的一人匆匆的挤上前来,率先一步走了过来。“佳甜给皇上皇后、贵妃娘娘请安。” “佳甜?”年倾欢不免诧异,她这会儿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不在闺阁歇着,怎的来了这里?”胤禛也是诧异,虽然这时候不合时宜,但是能见到这个小妹,他还是很高兴。“来,到朕身边坐。” “多谢皇上哥哥。只是佳甜并不知道,皇上这会儿传召林首领有和吩咐?” 此言一出,年倾欢登时眉头一紧。莫不是佳甜口中,那个喜欢的人正是林翰邈吧?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公主为何这样问?” “贵妃嫂嫂有所不知,方才佳甜正在养性殿外与林首领说话,不想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兴冲冲将人带走,说皇上有要事传召。佳甜疑惑,故而跟着来了。哪知道畅音阁里竟然如此的热闹,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心中疑惑是否有人威胁皇上与两位嫂嫂的安慰,需要御前侍卫保护,故而斗胆一问。” “你方才,一直在养性殿?”胤禛听着她的话,心中有些糊涂。一则,佳甜能证明,林翰邈并未偷偷与年贵妃相会。二则,好端端的,身为公主的妹妹,怎么又忽然跑到养心殿去跟一个奴才说话了? “回禀皇上,正是。”正经起来的时候,佳甜有模有样,俨然公主做派。一点儿也不似平时贪玩无拘束的样子。“皇上可还记得,日前佳甜冒失,宫道上撞到了裕嫔之事。那一日若不是林首领正好经过,拉住了妹妹狂性大发的马儿,只怕裕嫔娘娘就不单单是擦伤而已。妹妹心中感激,却一直未曾找到机会言谢。正巧今晚经过养心殿,遇着林首领,便多言了几句。” 胤禛颔首,心中了然:“原是如此。朕这里正巧有些误会没有解开,听你此言,便分明了。” 林翰邈未得到皇上的传召,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听着皇上与和硕易安公主的对话,他隐约感觉到,今晚的事情似乎与贵妃有关。莫不是也和自己有关吧? “林翰邈何在?”年倾欢得到皇上示意,温言道:“上前说话。” “嗻。”林翰邈应声,待到走上近前才恭敬的行礼:“奴才在此。” “好。”年倾欢不紧不慢的看了宁嫔一眼,从容而笑:“宁嫔不是有话要问他么?如今人就在这里,你有什么疑惑尽可以问清楚。只是,要问的话,也就只有现在。过了今晚,倘若你再提及此事,污蔑本宫的清誉,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这么一说,林翰邈当即就明白了,一定是自己先前的书信惹了祸。 “林翰邈,本宫问你,当日年贵妃娘娘出府,前往西山祈福,你可曾一路上随,还被皇上设变的乐驰打落崖底?”既然是要问,武歆音便决定要从头到尾的查清楚此事。 林翰邈不免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些事宁嫔也知晓,故而颔首:“奴才的确去过,但未曾与谁交手,也未曾滚落崖底。只是当时形势,年将军命奴才暗中保护皇上与贵妃,奴才不得不遵旨。” “你未曾与乐驰交手,怎的悬崖之下,会有你的靴子?别想隐瞒真相,去西山埋伏,故意制造贵妃遇刺假象,欲意夹带私逃才是你们的根本目的,对不对?”武歆音陡然提高了声调,全然不顾皇上的颜面:“你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么?那你叫人送进府中给贵妃报平安的信笺,又当作何解释?皇上圣驾面前,你还想百般抵赖么?”   ☆、第五十八章 :熹妃作证,宁嫔废黜 林翰邈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也断然不敢在皇上面前强词夺理。故而只是道:“奴才自幼与年贵妃娘娘相识,且从前又是大将军的副使,奴才做什么只凭自己的忠心,亦无不是护主不是效命。奴才并不知晓什么坠落悬崖,也并不敢有非分之想。望皇上明鉴。” “你不用这么急着狡辩,那信笺上纵然字字隐晦,却足以道明你的心思。你不承认与乐驰交过手,自可以请乐驰来试试你的功夫招式。再者,放着好好的副使不做,偏要进宫当个小小的侍卫首领,难道不是你心里惦记贵妃的缘故么?”武歆音咄咄之势不减,灼热的双眼,恨不得在林翰邈身上烧出两个滚烫的洞。 “奴才若有什么地方让宁嫔娘娘误会,娘娘只管拿奴才出气便是。非分之想,奴才断然不敢有。”林翰邈义正词严,丝毫没有退怯之色,但也绝不正面回答宁嫔的问题。宫里头如何生存,说真的他不是特别能理解,但无论如何,都不要给她添麻烦才是最好的。 “皇上……”武歆音不死心道:“臣妾恳请皇上传乐驰前来,再与林翰邈交手……” 胤禛听着武歆音抵死不远松口的一面之词,已然烦不胜烦,加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贵妃定然是与林翰邈有私情,已经触及了他所能容忍的底限。“住口。”胤禛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怒气冲天:“宁嫔,朕已经听你胡嚼了一整晚。你所提供的锦红玛瑙,以及你口中的物证,贵妃也都耐着性子,给了你合理的解释。朕实在看不明白,你急功近利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臣妾并非急功近利,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如您不相信,大可以传召云贵人前来查问。而且,当日在凝香亭发现半片锦红玛瑙之时,齐妃娘娘也在,并非是臣妾一个人。”武歆音没想到皇上真的不信,又慌又怕,整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明察秋毫,不要纵容奸妃当道,污损了皇上的声誉,辱没了皇家威严。” 年倾欢只感觉这一晚的遭遇,像是被疯狗咬住了一般。都到了这种境况了,这位宁嫔依旧是死不改口。她无声的站起来,轻柔的踏出一步,略欠些距离与皇上比肩。“皇上,臣妾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今晚之事,必得要亲自与宁嫔说清不可。否则人言可畏,即便臣妾能厚颜当做未曾听过,也终究毁了皇家声誉以及林副使的清誉。臣妾与林副使是自幼相识的情分,但臣妾与林副使只是清清白白的相识,根本就没有宁嫔口中的污言秽语。怎么担当的了如此的罪名。” 略微叹了口气,年倾欢走到了宁嫔面前:“你所言,本宫坐蓐欺瞒后的一两天,曾去过凝香阁,遗失半片锦红玛瑙。那么好,本宫就来告诉你,坐蓐期满之后的一两天,傍晚时分,本宫根本从未离开踏足过凝香亭。你若不信,自可以去钦安殿问问为九阿哥祈福的萨满法师,以及查看这些日子钦安殿记档册上本宫前往的记载。 除非你觉得本宫手眼通天,一早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可是这宫里的奴才,到底是效忠皇上在先,还是效忠本宫在先?有谁会为了讨好本宫而不顾对皇上的中心呢?” 就在这个时候,雁菡也从楼下走上来,行至年贵妃身侧,才福身请安。“皇上,臣妾可以证明贵妃娘娘所言不虚,这段时间,臣妾也偶尔会去钦安殿诵经祈福。每一日也会亲笔签上记档册。每每总是能看见贵妃进入的时间。刚满坐蓐期的那几日,臣妾也都在钦安殿瞧见贵妃诚心祈福,未免打扰,才没有过去请安。所以,臣妾敢在这里说一句,宁嫔的指控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因着听闻皇上是为此事前来畅音阁的,臣妾已经从钦安殿将记档册拿了过来。请皇上过目。” 如此,武氏口中所有言之凿凿的证据,都成了诬陷之词。熹妃的突然出现,不光是帮了年贵妃的大忙,也表明了她最终的归属。静徽静默的闭上眼睛,幽幽的抽着比深冬腊月还要冷的春风,满心的惆怅。这样子,怕是往后更加难以驾驭了。 尽管满心忧愁,静徽还是得显出大度来。“皇上,如此说来,这一切当真仅仅是误会。令年贵妃蒙冤,都是臣妾失察之过。还望皇上见谅。” 武歆音在熹妃出现的那个瞬间,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这后宫里分明就是一把声音。所有的人都向着那高高在上之人。而她这种,明明满腹都是委屈的,却只能含冤膜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冤枉。“皇上,臣妾……” 胤禛嫌恶的看了一眼宁嫔,只是眼眸一紧:“后宫之事,朕已经交给了皇后料理。宁嫔以下犯上,藐视贵妃,口出妄言,罪不容恕。即便如此,朕还是将她交给皇后处置。” 言止于此,胤禛没有再多言其他,只握住了年倾欢的手,从他的指尖将温暖延伸到她的心里。 年倾欢明白,这是皇上故意不给皇后脸面。既然她失察,默许底下嫔妃胡闹,就得为此承担相应的后果。这也是皇上希望皇后能有所忌惮,什么事情能纵许,什么不能,身为皇后就必得要懂得分寸。 静徽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宁嫔,语调有些寡淡,甚至能显出木然之意:“宁嫔一再诋毁年贵妃,以下犯上,且到此事依旧没有悔改之意,着实令本宫心寒。来人,去宁嫔宫里,取回皇上册封其为嫔时的金册,将其关进钟翠宫日日忏悔,没有皇上的圣旨,不许外出半步。” 言罢,静徽抬眼看了皇上。 胤禛没有做声,只是拉着年贵妃的手,兀自转身而去。 对于皇上这样的态度,静徽当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皇后娘娘,您不能不理会臣妾,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您是知道的,贵妃与林翰邈一定不是清白的,臣妾……” 乌拉那拉静徽扬起手,一个脆生的巴掌落在武歆音的脸颊上。虽然并不算特别用力,却已经能打的对方愕然闭嘴。 林翰邈随着御前侍卫一并退下,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扬手即落的皇后。最终也只是一脸茫然的下了楼。 “你等等。”佳甜唤住了他。“你们都去当值吧。”不但留住了他一个,佳甜还支开了其余的人。 “公主有何吩咐?”林翰邈以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淡淡的看着面前的和硕易安公主。那种距离感油然而生,似乎是不想靠近对方,也不想对方靠近。 “你喜欢年贵妃对么?”佳甜见四下里并无人靠近,压低了嗓音问。 “公主,这样的无稽之谈,奴才实在不想再辩解。清者自清,奴才……” “你别拿对付宁嫔的那一套,来和我说话。”佳甜的表情略微有些严肃。“我只是想知道我心中的疑惑,或者说,我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林翰邈半晌没有做声,待到回过神时,公主还是迫切的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奴才没有什么可说的,一切不是都在公主的心里么。您早就有数了。”言罢,他转身大步离去,将和硕易安公主留在了原地。 直到远去的脚步声都再不能听见,静徽才幽幽的抽了口凉气。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武氏,她的脸上慢慢的洋溢了笑容:“要本宫说什么好呢?宁嫔,你可真是好谋算。从府中开始,你就自诩能抓住年贵妃的把柄,如今可好了,她倒是半点伤都不曾有,你却已经连宁嫔都不是了。这便是你苦心孤诣要做的事情!当真是愚不可及。” “臣妾却是愚不可及。”武歆音沉痛的闭上了眼睛:“臣妾根本低估了后宫里的这些人心。墙倒众人推,皇后娘娘何曾不是为了自保,而屈膝于年贵妃的威严之下。连您身为皇后都可如此,也就不难想熹妃、公主之流为何会替年贵妃作证了。” “哼。”静徽冷笑嗤鼻,却并不生气:“你以为,叫本宫屈膝的,是年贵妃的威严么?你以为,本宫这样兴冲冲的赶过来,不是在陪你冒险么?你当真是无可救药了。若不是你的母家,与本宫母家曾有些渊源,本宫何必保全你到今时今日。” “多谢皇后娘娘长久以来的体恤了。可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有的,难道娘娘您不清楚么?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白死,而她的去能好端端的受尽皇上的宠爱疼惜。明明……明明我的孩子才是皇上的九阿哥,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我的,是她亲手毒害了我的骨肉。”武歆音瞪圆了双眼,眸子里只有恨:“皇后娘娘,凭什么她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她该去给我的孩子陪葬。”   ☆、第五十九章 :幡然醒悟,空伤徒悲 李怀萍头埋得很低,似乎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要么,你就安安分分的留在钟翠宫里挨日子,也许哪天皇上心情大好,会赦免你的罪过也未可知。要么,你现在就一头碰死在这畅音阁里,化作一抹冤魂留在这深宫之中,找你最恨的人索命去。”最后半句,静徽气声相送,说的极尽阴毒却轻如蚊声。 武歆音唬的脸色又青又白,瑟瑟的咬住了唇瓣。 “若是不敢了,就好好的想想该怎么恕罪。”声调恢复了往常的宽和:“你虽然没有了子嗣,可到底还有你的族人。你阿玛再不济也是正五品知州。你就不为他们活一回么?”静徽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李怀萍,沉声道:“让她在这里好好想想,齐妃,你随本宫一并回宫吧。” “是。”李怀萍方站起来,就觉得双膝酸软只听咯嘣一响,她便又跪了下去。 静徽看她一眼,已经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了。“还不快去扶了你家小主起来。诸事不顺,看来本宫也得去钦安殿拜拜佛,求求平安了。” 望着皇后与齐妃转身离去,武歆音的心里就只有恨。需要的时候,便拿着她当棋子使。不需要的时候,就拿全族人的性命相要挟,这便是她看透了的皇后。齐妃亦如是,猜测到有事,便将她推了出来,自己却远远躲在一旁规避危险,着实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但只可惜,看透了又能怎样,她如今,连宁嫔也不是了,只是个被关在钟翠宫的废人。身边的这些奴才,指不定脸都要笑绿了。 “宁嫔娘娘,您没事儿吧?”看着宁嫔摇摇晃晃的走回来,且佝偻着脊背俯揉着双膝,吉怜颇为奇怪。她是刚奉旨搬进了钟翠宫,这是年贵妃娘娘给的脸面,也是她离开下院离开那些奴才的进身之阶。只是,听说钟翠宫的这一位并不好相与,吉怜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你怎么在这里?”武歆音颇为意外。她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个吉官女子,是来瞧她笑话的。“哼,这算什么?落井下石么?你是要趁着我落难,骑到我的头上来么?你以为,我不做这钟翠宫的主位,便轮到你来做了么?” 吉怜一脸的茫然,根本不懂宁嫔在说什么。 因着时辰已晚,宁嫔被废黜的消息还未曾晓谕六宫。这也是皇后最后的一点慈心了。得失原本就在一念之间,夜幕还是,黎明却已经不是了。这种骤然失去的滋味,总是能叫人清醒的。 “你不用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嘴脸,皇上又不在这里,你要做给谁看!你当本宫会同情你的遭遇么?奴才就是奴才,即便从奴才堆里爬了出来,也沾染了满身的臭气,叫人恶心。”武歆音满肚子都是怨气,自然要拿着这个吉怜开刀。她越说越得意,越得意就越停不下来,原本已经熄灯的钟翠宫南厢房,又因为她的叫嚷与斥责而明亮起来。 云惠慢慢的从里面走出来,睡眼朦胧。带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眼里的人,才终究幽幽一笑:“宁嫔娘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发这样大的脾气呢?吉怜妹妹是今儿下午才搬进钟翠宫的,当时您正巧不在,故而并不知情。是年贵妃娘娘的懿旨,臣妾就叫人把北厢打扫了出来,让怜妹妹先住下……” “你说,那晚在凝香亭外,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武歆音忽然脸色大变,怒不可遏的看着云氏。“这些天,无论我怎么问你,你就是不肯说出诗情。那一晚,到底凝香亭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劝你还是赶紧对我说个清楚,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云惠听见她又提及这一茬,冷不丁的缩了缩肩:“娘娘,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故非要臣妾多提。毕竟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本宫以钟翠宫主位的身份命令你,必须马上说出来。否则,你今晚就别想回房安睡,一觉到天亮了。”武歆音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得罪人,到了明天,少不得被她们凌辱回来。但无论怎样,她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左右都是被辱,她情愿逞强也不愿示弱。“还不说是么?是要本宫想个法子让你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么?” 看着宁嫔是真的不准备就这样算了,且失魂落魄的样子,云惠恍惚觉出了什么。无畏在这个时候和她撕破脸,云惠只好点了下头:“臣妾说便是,娘娘息怒。那一晚,臣妾和侍婢走到凝香亭,原始要进亭子歇息一会儿的。可是途中遗失了手帕,于是打发奴婢去捡,臣妾就自顾自的坐在了亭边。谁料到,这时候亭子里忽然站起来一个人,他穿着奇怪的衣裳。身上是一种颜色,袖子又是另一种颜色,其他还用自己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当真是可怕极了。臣妾惊慌失措,顾不上去找帕子的侍婢,便一个人慌慌张张的奔离。凑巧遇上了娘娘与齐妃,之后的事,娘娘想来也心中有数了。” “就是这么简单?”武歆音怎么可能相信!“莫不是你拿了旁人的好处,所以在这里胡嚼吧?你真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么?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若是不说个明明白白,我必然不叫你好过。纵然是我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原本还是好好的再说,此时,云惠已经心中恼火至极了。“娘娘,臣妾何故要做谎言。之所以当日不敢明说,乃是因为皇上一向不许后宫议论这些无稽之谈。若是再被臣妾传出去,添油加醋的描绘起来,皇上必然要怪罪臣妾不懂事,臣妾是不想节外生枝才会缄口不言。从头到尾,这都只是臣妾的决定,根本就没有旁人的干预。何以宁嫔娘娘要说什么收买不收买的话呢?臣妾实在不懂。” 武歆音还未曾开口,就听见钟翠宫的宫门重重被锁闭的声音。那沉闷而拖延的吱呀声,穿透了夜色的漆黑,仿佛能飘得很远很远。如同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她的身上,又像是巨大的石磙子毫不留情的碾过她支离破碎的心。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力道,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瘫坐在地。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云惠与吉怜对视一眼,均是格外的诧异。一边伸手去扶她,一边想让奴才去找太医。两个人到底还是希望宁嫔能没事,这钟翠宫少些风波,就是极好的。 “什么娘娘?”武歆音苦笑起来:“皇后娘娘已经让奴才从我房里取走了金册。我再不是宁嫔了。” 此言一出,两人登时大惊。 “好端端的,怎会如此?”云惠不解:“皇后娘娘一向最是在意娘娘您,何故如此?到底今晚除了什么事情,娘娘您为何……”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武歆音不想站起来,她疲倦的身子,根本就支撑不住她的心。“你们都走吧,该干嘛就干嘛去,别管我。左右我的下半辈子,也是死在这钟翠宫里头。再没有别的出路了。再没有了。我今日这样对待你们,你们来日只会凌驾我之上,看我的笑话,奚落讥讽我这个废人。与其活在旁人的耻笑之中,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吉怜惊愕的合不拢嘴,她才搬进这钟翠宫,竟然就出了这样的是事情,当真是叫她万念俱灰。主位娘娘若是殁了在这宫里头,那她一个才得宠的官女子,能有什么好下场。这样可怕的际遇,忽然就降临在她头上。恐慌之感,完全侵袭了她的一整颗心。“娘娘,您万万不可乱来啊。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也总有解决的法子。您若是不嫌弃臣妾愚笨,只管说给臣妾听听,就算……就算臣妾无能,不能替娘娘周全,也总能舒缓娘娘心中的郁结。” 云贵人也少不得敲边鼓:“对对对,娘娘,您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此事也许没到绝地,咱们或许还有出路。” “能么?”武歆音痛哭不止:“皇后娘娘都不肯帮我了,就凭你们?你们能斗得过年贵妃么?只怕你们连自保都难。不是我笑话你们,这么多年了,我伺候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有的只是皇上的嫌恶怨怼。” 头脑发晕,武氏渐渐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你们不知道,皇后根本就是假仁假义,你有用的时候,她就把你捧在天上。我有了皇上的骨肉那会儿,她待我是多么的好哇。可转眼什么都没了,她便恨不得我就死在眼前…… 齐妃是个小人,卑鄙小人,口口声声和我姐妹相称,真到了关键的时候,她比谁跑的都要快,老天怎么就这样不公平呢?他是要逼死我么?” 两个人七手八脚的将宁嫔扶回了厢房,才觉得这一晚恐怖的无以复加。等明天天一亮,钟翠宫就成了众人眼底的不祥之地。而她们的命运,又将怎样被改写?   ☆、第六十章 :一壁情凉,一壁心冷 靠着软榻,胤禛半合着双眼,深思倦怠,惶惶不安。“自入宫以来,这些人的眼睛就总是有意无意的盯在你的身上,屡次冤枉于你,朕却懵然不知,当真是没少叫你受委屈。朕对不住你,倾欢!” 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肩侧,这样静好的时候,年倾欢曾经无限向往。“有皇上的关怀与相信,臣妾就不觉得有什么委屈。再者,就算是寻常贵胄富庶之家,妻妾之间,也未必没有这些嫉妒陷害的事。臣妾以为,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过如是。皇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忧心。”澹然的笑容能够衬得她越发雍容。“说白了,武氏这样挖空心思的诬陷臣妾,实则也是她在意皇上的缘由。许是皇上前些日子忙于政务,冷落了她所致。” 胤禛抚过年倾欢耳边的发丝,露出白皙的肌肤粉嫩的耳垂,轻轻的凑近:“朕的贵妃,几时变得如此善解人意。”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年倾欢有些抵触这样的亲昵。未免对方起疑,她只得做娇羞之姿,含着笑轻轻的别过脸去:“难道皇上喜欢臣妾吃醋,整日只晓得纠缠在皇上身边,不许皇上理正也不许皇上接触其余的妃嫔不成?” “旁人如此,朕自然不喜。但若是你,朕只会觉得高兴。”胤禛轻轻的吻了她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朕喜欢的,便是你为朕吃醋,成日里缠着朕,这样才显得咱们亲密无间。” 年倾欢默默的伏在他的肩上,只觉得金丝银线绣成的祥云缭绕,硌的肌肤很不舒服。“能这样陪伴在皇上身边固然是好。只是臣妾怕自己实则是无福之人,不配领受皇上如此的厚恩。若是无福,眼前的一切则成了水月镜花,终不能长久……” 胤禛攥住了她的手,动容一笑:“朕知晓你为何有这样的担心。福沛那孩子,的确是孱弱了些。许是早产的缘故,胎里带了些不足。朕已经再三叮嘱御医好好的看着他,你且宽心就是。虽则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但关乎你与咱们的孩子,朕无不上心。以后福沛就留在翊坤宫里,由你亲自照拂,直到他健健康康,硬硬朗朗的长到启蒙的年岁,朕再让他去阿哥所,给他择一个了不起的师傅。” 年倾欢忽然很害怕,又从皇上的口中说出栋梁之才,驰骋沙场之类的话。故而连忙打断:“臣妾多谢皇上的体恤,纵然臣妾福薄,有了皇上的隆恩庇护,福沛自当茁壮成长。眼下,臣妾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要紧的事。听闻太后的身子一直不大好……” 胤禛颔首:“自朕登基以来,太后的身子就一直不济。前前后后也有十数位御医瞧过太后的病了。只可惜说出来的都是同一番话,所用之药,也多半是不温不火的平安药,奏效不到。且太后这一病,越发不爱见人,自朕登基之后阖宫觐见的那一回,太后见只见了皇后两三回,宫里的妃嫔每每去请安,也都被拦在了门外,许是身子不痛快吧,也不大爱热闹了。” 年倾欢赶紧点头:“太后乃是德行贵重、母仪天下的尊贵之人。何况太后经年礼佛,最是喜欢清静了。也就难免不爱凑热闹。皇上不必为此事忧心,臣妾这几日正巧得空,也该去给太后请个安,将哥哥送进宫里极好的药材,也给太后送些过去,滋补身子。” “你有心了。”胤禛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睡意正浓。 轻轻的从他的肩上离开,年倾欢兀自慢慢的走下来:“皇上倦了,臣妾侍奉您早些安睡吧。” “唔。”胤禛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多说什么。 “乐琴。”年倾欢唤了她一声,示意她进来给皇上盖好锦被。自己则在相对的榻上歇下,依着软硬合度的方枕,慢慢的闭上眼睛。 曾几何时,这样的时候,她总是默默的贴在他肩上安睡。只觉得全世界,没有比他的胸怀更安全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变了。年倾欢不敢说自己对他没有一点爱慕之心,但却更加清醒,睡在对面软榻上的乃是君王,而并非夫君。 即便是心底真的在意他,也不得不加以防范。因为他能给的一切,一句话,便可消散的无影无踪。 ———— “醒了,太好了,终于是醒了。” “墨浓,赶快去端碗温水过来,给宁嫔润润喉。” 武歆音缓缓的睁开眼睛,听见身边有人生,不禁蹙眉。即便是昏迷过去,她都不曾忘记自己被废黜的事实。这个时候,还有谁会以宁嫔称呼她,又有谁,会愿意陪在她的病榻边端茶倒水?好不容易,双眼才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你们?” 云惠与吉怜一左一右的站着,见她醒了能看清自己,才略微放心。“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儿了。娘娘先喝口水,药也熬好了,相信服下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娘娘?”武歆音略微诧异:“怎么皇后的懿旨还不曾晓谕六宫么?” 两个人均没有回答,只是默认。 “是啊,既然皇后娘娘的懿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何故还唤我做娘娘?哼,皇上没有赐死我,就已经是隆恩浩荡了,我如何会不晓得感念天恩。至于你们,离我还是远些的好。你们都还年轻,有的是好前程,别为了我弄得所剩无几便是,我承担不起这样的罪责。”武歆音是人之将死,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还有人能好好的,替她和年贵妃和皇后斗下去。而她也始终相信,江山万里美女如云,总会有人能取代皇后与年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哪怕这个人不是她,但只要有,活着就还有希望。 “娘娘别说这样灰心的话了。”云惠从吉怜的侍婢墨浓手里接过温水,用小银勺搅动了搅,才送到武氏唇边:“不热,是温的,正好可以入口。” 武歆音不喝,只是茫然的看着她:“我不是说了么?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对我再好,也只会拖累你的前程,犯不上。” “都是同一宫檐下的姐妹,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我们心里有数。”云惠虽然生气,武歆音那么冤枉她。但是她也不是个不懂道理的。有些仗义的事情,她还是愿意去做。 而吉怜,从她侍奉皇上开始,就知道宫里这条路不容易走。现下被贵妃扔在这钟翠宫,就足以印证了这一点。贵妃就是想借着武氏的废黜牵累自己的恩宠,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她如愿。虽然她不敢正面与贵妃抗衡,或者说,她不敢与这宫里的任何一位抗衡,但她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这么想着,她便也沉下心来,学着云贵人的样子,细心的照顾病榻上的武氏。武氏在蠢钝,也曾经是皇上的宁嫔,到底是有取悦皇上的本事。为着这一层,她也该精心的去学。“娘娘,您还是放宽心,先调养好身子再说。而且臣妾瞧着,皇后娘娘也并非完全不关心您啊。臣妾让奴婢去求皇后,恩准御医来瞧您,皇后娘娘立时便爽脆的答应,还叮嘱御医仔细照顾您的身子。足可见皇后娘娘也是因为情势所迫,不得已才这么下懿旨的。” “这样的话,岂是你可以说的。”武歆音反思自己的行为,言谈间不免多了几分谨慎。“胡乱的揣度为尊上者的心思,乃是宫中大忌,你怎可以宣之于口。难道我吃过的口头亏还不足以让你看清楚么?” 吉怜赶紧闭了嘴。 “这就对了。”武歆音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她不让人说,却不妨碍自己说。“皇后这一种,便叫做小恩小惠了。否则皇上问及此事,她怎么能答上来。我被废黜,应当说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我这条命,始终是皇家的。皇上没有开口叫我死,皇后怎么会不恩准御医来请脉。可惜说到底,这都是皇后职责所在,并非涉及到真正的关心。你们往后看事情也好,看人也好,不要这么表面。否则,吃亏的只有你们自己。” 话说到这里,武歆音不其然的抬起头。原本是要看两人的脸色,没想到一抬起头,竟然让她看见年贵妃正身而立,就站在门帘之内。许是说话太过于投入,她竟然未曾发觉对方是何时走进来的。“年贵妃娘娘金安啊。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臣妾这当死之人的厢房之中来了?” 云惠与吉怜也是大惊失色,慌慌张张的扭过身去,赶紧行了大礼。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儿,瑟瑟的蜷缩着身子难以自控。 “贵妃娘娘所来,有何贵干?”武歆音如同一只呛起了毛的斗鸡,死死的瞪着年倾欢的双眸:“贵步临贱地就为了看臣妾如今有多么的落魄么?那还真是要让贵妃娘娘失望了,臣妾即便不再是宁嫔,也依旧是皇上的妾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臣妾就敢断言,您与林翰邈之间,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第六十一章 :阴谋无止,为活而斗 “死鸭子嘴硬,大抵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眼中的奚落之意更甚:“可是人都已经死了,嘴硬有什么效用?也只能让活着的人瞧见了,当你愚不可及。白白的多笑话几回。” 云惠与吉怜当然都不敢正面顶撞年贵妃,凭她们的位分,无疑是以卵击石。除了搭上自己一条小命,恐怕还会连累最亲近之人。故而,两人只是垂首无语,由着年贵妃奚落。 “你们都下去。”年倾欢看了两个杵在原地不动的人,凉薄道:“本宫有几句话,要单独问问武氏。” “是。”云惠领着吉怜福了身,匆匆忙忙就退了下去。 “娘娘想问什么?想问整件事情是不是臣妾自己的主意,背后可否有人指使?还是想问从头到尾,臣妾是怎么抓住了娘娘这么多痛脚?”武歆音略微得意,眉目之间早已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说白了吧,娘娘想知道的这些,即便是打死臣妾,臣妾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原因很简单。反正都要死,谁愿意临死了,还要看见害自己的人快活?” 步入了内厢之中,年倾欢朝乐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跟着。反而是自己孤身一人走了进去,平淡的看着里面的武氏,面如平湖。“你以为,是我害了你的孩子,于是你想方设法的要去找什么证据。从府中那封原本是给本宫的信,误传到你的手上开始,你便觉得本宫与林翰邈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或许,甚至更早更早,你就已经开始被人算计着利用了,却猛然不知,你信么?” “哼。”武歆音别过脸去,自然是不肯相信。“娘娘不必危言耸听,臣妾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要紧,当然也不会如同娘娘一般处在风口浪尖。有谁会盯着臣妾不放。” “盯着你不放,自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但是盯着你的肚子不放,却大有人在。有什么法子,能让你的孩子没有,且还能替对方达成心愿?那便是暗害了你的骨肉,再将罪名归咎到本宫头上,如此一来,当你接到了那封凛寒面误传的信笺,你整个人就会不受控制的发疯。扳不倒本宫不要紧,斗垮了你自己也是情理之中,看似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实则事与愿违。但其实,她已经弄掉了你的孩子,也弄得本宫心烦难当,未足月就诞下了福沛……” 年倾欢此来,并不是要向武氏解释什么。她一个已经糟了废黜,又从来都不够聪明的女子,能威胁到自己什么?所以前来,乃是希望这个武氏不要稀里糊涂的做了替死鬼。上一世的自己,活的稀里糊涂。这一世看到旁人如此,心里总不是滋味。 何况武氏也是真的没有了自己的孩子,这种痛,不是做额娘的人,当真无从体会。 “娘娘以为三言两语,臣妾就信了?”武歆音只觉得好笑。“您是贵妃,您说一句话,这紫禁城里的人没有不颤抖不敬畏的。可偏偏臣妾却不同。宁可就死,也不会屈服于贵妃您的威严之下。臣妾就是不明白了,贵妃何必对着当死之人多费口舌。” “本宫也不明白,为何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仔细去想清楚整件事?”年倾欢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卑微的活在这里也好,一头碰死在连累母家也好,和本宫有什么关系。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本宫没有必要替你担待。只是死,怕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了。那些你背后捅刀子的人,巴不得用你的死来了解这一切。你却还傻兮兮的以为她们是在帮你,为她们守口如瓶,你不觉得可笑么?” 慢慢的转过身去,年倾欢觉得索然无味。人可以愚笨到这个地步,也难怪她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的蠢笨。否则福宜福悦又怎么会接连的离开她? “除了你,便是皇后。”武歆音忽然开口,简单的道出这几个字。 年倾欢犹如不闻,依旧迈着稳健的步子,缓缓的走出去。 “贵妃不是就想知道这些么?臣妾都说了,你何必还佯装这样不关心。”武歆音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倦怠,从榻上走下来,光脚追上了年贵妃。“娘娘,我的孩儿何其无辜,就算你没有害他的心思,可你的存在,本来就足以令他枉死。你的双手,根本就沾满了我孩儿的鲜血。贵妃娘娘,您高高在上,已经有了臣妾几辈子都得不到的恩宠,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何……为何要和皇后斗下去,为何就不能守着你的恩宠,好好的过平静的日子?” 这也是年倾欢自己想知道的。“你现在信本宫的话了?” “不然臣妾能怎么办?”武歆音总觉得,年贵妃前来,就是为了拿自己当棋子,再谋算皇后一次。明知道答应是死,不答应也是死,她还真就不能不尝试了。无论是谁,只要能让她走出这幽闭的厢房,重新成为皇上的宁嫔,她都愿意拿命来冒险。“不信也得信。贵妃娘娘,您与皇后,都是这后宫里,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你们的身上,都沾满了臣妾孩儿的血……” “说吧,信是怎么得来的?”年倾欢怀疑自己身边有人出卖,故而这么问。 “说来也奇怪,那封信笺,是个新来的小厮直接交到臣妾手里的。直说是给臣妾的家书。送来的时候,就没有信封。打开一看,竟然是林副使所写,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说这句话,武歆音觉得特别讽刺,正如年贵妃所料,只怕当时,她就已经被人算计在内了。“能做的这样滴水不漏,连贵妃您也无从查出踪迹,还能有谁有这么漂亮的手段。” 年倾欢这一回真的没有做声,且也不打算再说下去。她并不是存心要挑起武氏对皇后的怨恨。可她与武氏,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命数,都被皇后无情的玩弄与股掌之中。只不过因为她母家的荣耀以及皇上的恩宠,所以她比武氏要死的早。她这颗肉中刺,怎么也比武氏在皇后心里扎的更深一些。 “贵妃娘娘,您别走。”武歆音一把攥住了年倾欢的手腕,狠狠用力一甩。“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年倾欢甩开她的手,严厉的看着她:“你自己不明白,本宫有什么法子?” “您既然已经心中有数了,何必要来问臣妾。您既然肯来向臣妾解释清楚,为何不肯拉臣妾一把?”武歆音是恨年贵妃的,但她更恨害死她孩子的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年贵妃,只可能是皇后,那么她就必须得振作起来,好好的再斗一回。“臣妾不想老死在这钟翠宫之中,贵妃娘娘,您既然有心点醒臣妾,为何不帮臣妾一把?” “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稀里糊涂的丢了小命。”年倾欢要与皇后斗下去,自管光明正大的斗下去便是。一个武氏,能起多少作用,她根本不在意。“至于你会不会老死在这里,只看你自己的造化。本宫就是个寻常人,本宫既不能改变皇上的决定,又不能收回皇后的懿旨,有什么办法能救你?漫说是你,有朝一日,或许本宫也是这样的下场难以自救。但怎么着,也不会如你这般灰心丧气,轻易就相信旁人所言。” 武歆音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愣愣的看着年贵妃。“早就知道,如臣妾这般,命数从来由不得自己。倘若我亦能高高在上,又岂会是这样的境地。” “登高跌重是必然的,后宫没有谁能永远只手遮天。”年倾欢以为自己不可能,皇后亦是如此。恐怕唯一可能的,便是皇权至上了,谁动了皇上手中的权力,谁就得死。年家,不正是这样败落的么?当然,很快的敛去了心底的酸涩,年倾欢默默的看了武氏一眼:“如果你问本宫,有什么法子能走出这绝地,本宫只告诉你两个字,一是忍,一是等,能不能做到,只看你自己的意志有多么坚毅。” 从钟翠宫出来,乐琴便沉不住气的说道:“娘娘别怪奴婢多嘴,武氏怎么肯真心的帮娘娘您呢。无非也就是胡乱的说一说。这一趟算是白来不说,反而还会让皇后娘娘警觉起来,得不偿失呢。” “本宫就是为了让皇后警觉起来,才故意前来。武氏不会真心帮我不假,但是她若是还有一点点的脑子,就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活下去。”年倾欢慢慢的闭上眼睛,只觉得春风阳光,如此的温暖清新、明媚和煦。“你不是总希望,本宫能斗垮皇后与奸妃,替你也替自己复仇么?如今本宫迈出了这一步,你难道不该高兴么?” 乐琴有些惊讶:“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后从来不希望后宫里只有一把声音。更不希望妃嫔之间能相安无事,没有争执。所以,她宁可乱中取利,武氏之事一过,只怕后宫更没有人敢于本宫作对。唯一有这个胆子的,只剩下对本宫满心怨恨的武氏了。皇后为了能坐稳后宫,一定会再出手。咱们只管抓她个现行就是了。”   ☆、第六十二章 :皇后之恨,历历在心 “都打探清楚了?贵妃果然去了钟翠宫?”静徽有些吃不准年氏的心思,不免纳闷。若是从前,年倾欢只怕会随便找个由头,把这个被困在如同冷宫里又多次与自己作对的武氏斩草除根,必然不会叫她继续碍眼。可是现在,她怎的竟然去瞧她了?难道真的如同奴才打探的消息一般,就是为了讥讽奚落? “是的,娘娘,奴婢仔细问过钟翠宫侍奉的奴才。都是这么回的话。”映蓉怕自己说不明白,遂又补充道:“贵妃娘娘走的时候,那武氏只是哭哭啼啼的,倒也不曾再闹。” 静徽慢慢的拨弄着手上的羊脂玉镯,低眉而叹:“看来,贵妃已经开始防着本宫了。想着能从武氏口中,窥探本宫的心思。故而才会去瞧她。” “娘娘,武氏原本就轻浮愚钝,当不起娘娘的扶植庇护。如今倒了也就倒了。娘娘从未对她说过什么,也没有吩咐她做过任何事。她自己要对付谁,那皆是她自己的心思,和咱们景仁宫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贵妃不信,就由着她多去几回,多见几次,终究是问不出什么名堂的,娘娘何必理会。” 从这一处看过去,静徽略微颔首的样子,只显得脸色干白,没有血色,一寸一寸的消瘦,深已入骨。“这你还不明白么?本宫不是怕武氏透露什么实情给年氏。而是担心年氏已经对本宫起了杀心。从前她的确是骄纵狂傲了一些,但到底也只是个侧福晋,如今居贵妃之位,一旦在起了杀心,只怕十足十是要觊觎本宫的后位了。” “娘娘,这根本就是一早已经注定了的事情。”映蓉的脸上显出几分坚决之意。“您想啊,论出身,您是高高在上乌拉那拉氏族的翘楚,有着尊贵的满足血统。可年贵妃从前随时汉军旗下五旗的出身,如今被皇上抬旗进了上三旗,可她依旧还是汉军旗奴才的出身。并没有什么荣耀之处。但尽管如此,年贵妃接连诞下皇嗣,母以子贵……只怕心里早就生出了取您代之的野心。奴婢觉着,年贵妃是在等一个机会,如果有,她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默默的颔首,静徽很赞同映蓉的话。片刻之后,才幽幽呼出了一口浊气:“你说的一点不错,本宫比不得贵妃有福气。能接二连三的为皇上诞下皇嗣。本宫的弘晖,若是还活着,本宫岂会落得今天的地步……” 映蓉赶紧跪下,顺势给了自己两个脆响的耳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恕罪。” 此时此刻,静徽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她缓缓的起身,慢慢的托起映蓉的双手,扶她站起来。“本宫不是怪你,实际上,你说的全都是实话,本宫非但不怪你,反而应该感激你。感激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怨无悔的陪在本宫的身边,出谋出力,叫本宫能稍微宽心一些。说到该死,这宫里头该死的大有人在……她尚且还活的好好的,你为何要死?” 鲜少能从皇后的眼中,发觉这样的怨恨之色。那是寒冬之中,最凛冽的风雪将心底的霜意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柱,兀自带着又凉又硬的寒气,直挺挺的朝着人心戳进去的威严与狠辣。“娘娘,您万万要宽心啊,后宫里的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决。咱们必得要做好持久应战的准备。” “当年潜邸之时,本宫才有孕三月,齐妃房里就传出了好消息。皇上当即就让她做了侧福晋,几乎与本宫平起平坐。她没有入府的时候,府中就只有本宫与懋嫔,以及几个不得宠的格格侍妾……哼她的孩子一来,可真是尊贵万分了。皇上无不尽心,一月里,至少陪着她二十来日。就算是她不便侍奉,皇上也总是去看她。一起进膳,一起赏花,就算是替先帝处理政事,也总要李氏红袖添香在侧,一会儿不看见,心中也能生出许多愁怨与痴缠来。当真是叫人羡慕至极啊。” “娘娘。”映蓉知道,皇后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沉进了这些年,委屈与怨恨之中无法自拔的漩涡。她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却知道,一旦皇后想起了这些事,宫里必然又要有大的动作了。她只是害怕,皇后太心急,太沉不住气,越发的显露了真是的痕迹与心思。“娘娘,这些事早已经过去了,你只看今时今日,李氏再不得皇上的恩宠便可知。对于一个皇上厌弃了的女子,您耗费心思与精力根本就不值得。奴婢恐怕,李氏也对您早有防备。万一咱们太过激进,只怕她会倒戈相向,投向旁人的阵营。” “本宫心里有数。”静徽默默的闭上眼睛,挡住眼底越发浓郁的潮气。这些年来,她尽心尽力的爱着皇上,可却没有得到应当的回报。空守着一个后位,膝下无依,就连皇上的真心也不见半分。这就是她要的一切么?“皇上要本宫好好看着这后宫,本宫好好看着就是了。皇上既然不想因为后宫里的事情烦心,那本宫自然就会叫她们听话,该闭嘴的时候通通闭上嘴。是为了皇上好,何尝又不是为了她们好呢。没有用的人,留在这深宫之中,到底也是无用的,没的叫人心里生烦。” 映蓉知道,她已经劝不住皇后了。“娘娘,奴婢不懂,接下来该怎么办。”蹙紧了眉头,映蓉只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不用怎么做,有些人会明白的。”静徽淡然而笑:“等下各宫向本宫请了安,只管留下齐妃便好了。” “奴婢明白了。”映蓉最后将牡丹含珠的耳当替皇后戴上,问了一声郭肃一:“各宫的妃嫔可到齐了么?” 隔着门,外头的郭肃一正经道:“回禀皇后娘娘,各宫的妃嫔小主已经聚齐在正殿之上,等候给娘娘您请安呢。” “娘娘。”映蓉等着皇后示下。 “那便走吧。”静徽淡淡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方才的忧愁。宫里的女人,总是能很快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仿佛成了与生俱来的天赋,又或者说,是长久的怨恨堆积在心里太深太深,即便偶尔激起涟漪,也终将再度因为寂寞而沉淀的清晰。 年倾欢放搁下茶盏,就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就着侍婢的手款款而来。直到在座的诸位妃嫔尽数亲身,她才不慌不忙的站起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看着花枝招展的宫嫔们,静徽当真是百感交集。从前在府上,她们这些人是如何的低眉顺目,如何的小心谨慎,如今被这金玉一装点,终究是成了不同的样子。“都平身吧,赐座。” 许是太过于敏感的缘故,年倾欢总觉得今日的皇后有些不同。昔日能见到的那种朗和之色虽然也有,却并不是那么的澄清,仿佛眼底混进了一些别的什么杂质,看起来总叫人疑窦丛生,忍不住猜忌。“娘娘看上去,怎么气色欠佳,莫不是昨晚不曾安睡吧?” “劳妹妹惦记着。”静徽还没有开口,倒是年贵妃忍不住先问了。“昨晚夏雷惊醒,让本宫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弘晖。弘晖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夜。那会儿,他已经八岁了,口里不断的唤着额娘……本宫有心替他受罪,无奈天不见怜,哪怕时隔多年,每每想起,本宫还是痛彻心扉……” “皇后娘娘请节哀,身子要紧。”李怀萍柔柔的声音,很能抚慰这一份沉甸甸的痛楚。 可偏偏静徽闻之,只觉得嫌恶至极。“齐妃有心啦。”静徽缓缓闭上眼,幽幽一笑:“罢了罢了,好端端的日子,本宫对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本宫如今的年岁与体质,早已经不再适宜生育,盼望着各位妹妹有心有力,能多为皇上诞育皇嗣,那本宫也就能安心了。” 众人齐齐的起身,个个面带笑意:“皇后娘娘宽心,臣妾等自当分忧。” “那就好,本宫只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就不多留各位妹妹说话了。”额上薄薄的轻汗,慢慢的钻出肌肤,着实令她痒的难受。 “皇后娘娘要保重凤体啊。”李怀萍忧心忡忡。 “臣妾等恭送皇后娘娘。”其余的妃嫔再度行礼。 而年倾欢只是随意的微微一福,便率先离开了正殿。 “齐妃,你随本宫来,有几句话,本宫想要叮嘱你。”静徽有气无力的声音,更显得她憔悴不堪。 “是。”李怀萍并未担心皇后的动机,只是默默的随着她走进了内室。 乐琴有些不解,跟在年贵妃身侧小心的问:“娘娘,皇后虽则身子不好,但却鲜少会在人前抱病喊痛的。今儿是怎么了?喊痛也就喊痛了,怎的还显出一副悲从心中来的样子,做足了叫人同情的弱态,这是要做什么了?” 年倾欢舒展了柔润的唇瓣,笑意纯美:“皇后要做什么,本宫尚且不知。但有一样,示弱之人,总比逞强之辈难缠。瞧这样子,后宫必然再生风波。且不管这些,你只陪着我给太后请安吧。”   ☆、第六十三章 :各自用心,历数恩怨 李怀萍看着满面病容的皇后,忧心之色愈浓。“娘娘这是怎么了?不如臣妾着人去请御医来瞧瞧吧?” 缓缓的摇头,静徽就着映蓉的手宽座,才垂下眼睑:“听闻这几日,西边又不太平了。虽则后宫不得干政,但本宫瞧着皇上一日一日的清减下去,总是于心不忍。皇上登基不过几月而已,前朝不稳,后宫又生出如此之多的风波,当真是本宫昏聩无能。” “娘娘向来贤惠持重,宽严相济,岂会有不稳妥之处。臣妾以为,许多的风波,不过是有人野心太重之故。”李怀萍知晓,皇后最不放心的便是年贵妃了。尽管嘴上不说,但这种担忧深深的侵入骨髓,如同芒刺在背,不是一日两日促就的。“心思是别人的,娘娘纵然再睿智端惠,只怕也阻止不了旁人的心思。又何必为此而忧心?” 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齐妃的眸子,静徽并不曾显露自己的半分颜色。 可李怀萍却不知皇后是何心意,只觉得毛骨悚然:“娘娘……” “你比懋嫔和本宫晚一些入府伺候,却也是皇上身边的旧人了。”静徽捻了捻挂在手边的帷帐流苏,动作很轻柔。 “娘娘……臣妾……”李怀萍不知皇后何出此言,只是心中一凛,脸色微变。 “诶!”静徽示意她不必紧张,低着头缓言轻声:“所以许多时候,你比武氏更晓得皇上的心意,也更加明白本宫的心思。正因为如此,本宫一向看重你。后宫之中,年氏惯常跋扈,又是贵妃之尊,虽然当年与你平起平坐,可如今早已经胜过了你。本宫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的委屈,也知道你这么多年的隐忍与不甘。可你到底也是妃主,堪为众妃嫔的表率。” 言止于此,静徽不再多语,只是仰起头,如方才一般的凝视着她。 李怀萍起身,满面羞愧:“臣妾有罪,请皇后娘娘惩罚。” “哦?”静徽佯装不懂,只待她自己开口。 “臣妾不该陪着武氏胡闹,由着她乱来。更不该心存侥幸,以为这样就可以与年贵妃抗衡。本来,这件事臣妾应当及早禀明娘娘您,或许,就不会惹得皇上心中烦闷了。”李怀萍知道,她的那点小聪明,根本就逃不过皇后一双慧眼。“臣妾只是觉得,年贵妃接连产育皇嗣,又是贵妃之尊,再加上母家的功劳,只怕早晚在这宫中只手遮天,与娘娘您分庭抗礼。臣妾是为自己出气,可也是为娘娘您抱不平啊。” “这才是真正的糊涂。”静徽的声音有几分严肃:“身为皇后,本宫的首要职责便是和睦后宫。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难道本宫到了这个年岁,还要和妃嫔们争宠争高低么?你好歹,也是弘时的额娘,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弘时计长远。皇上的几位阿哥都还小,也就只有弘时才能堪当大任。本宫膝下无依,又是看着弘时长大的皇恩娘,只盼着你能好好的眷顾自己的儿子,盼着他能有一份好前程,那本宫便是跟着沾光了。” 李怀萍心中一热,连忙叩首:“多谢皇后娘娘对臣妾母子怜爱备至。” “皇上尚在盛年,眼看着宫里又要再添新人。而贵妃、熹妃、裕嫔她们也都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体健适宜产育,宫里总会再添小阿哥。”静徽心绪不宁:“雍正爷那么多的皇子,本是咱们大清最有福气的。可当年九王夺嫡,是何等的险象,本宫与你都是经历过的。总不能重蹈覆辙才是。” 说到这里,才是说中了齐妃心中的沉痛之处。“臣妾听闻,先帝一直看重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又是皇上的亲弟,太后的亲骨肉,乃一奶同胞。” “是啊。”静徽也不否认。“正因为如此,十四阿哥到了现在,不还是被关着呢么?但凡是有这样的可能,就不得不防着。” 看着齐妃的眼尾抽搐几下,皇后才幽幽一笑:“话有些扯远了。本宫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为弘时守住这份好前程。这宫里头,母以子贵,子以母显,牵一发而动全身。利害如此。” “臣妾明白了。”李怀萍颔首,只当是感念皇后一番苦心。 “懂了便是最好,本宫也乏了。阖宫觐见的日子就快要到了,届时你记得带着弘时一并去给太后请安。”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静徽倦意十足:“你跪安吧。” “臣妾告退。”李怀萍满腹心事的退下,心里不禁犯着嘀咕。皇后这样说,到底有何目的呢?难道仅仅是盼望着弘时将来能荣登大宝,而她因为顾及关怀,能顺理成章的当上母后皇太后?真的只是这样简单么?还是皇后有心提醒自己,年贵妃诞育的阿哥,最终才会成为大清江山的继承人? “娘娘,当心脚下。”眼看着要下阶梯了,齐妃还是没有警觉。冷玉忧心的唤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从景仁宫里出来,失魂落魄的?” “呵呵,本宫的这点心思啊,怎么能与皇后相较呢。”李怀萍终于还是没有说下去。“走吧,回宫吧。” ———— 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慈宁宫里依旧成日燃着浓郁的檀香。那股子低沉的味道,能冲淡所有的苦涩,直叫人觉得走进去,心就宁静了不少。 年倾欢踱着步子,身姿轻盈的迈进了外殿。 如心规行矩步的迎了上来:“年贵妃娘娘吉祥。” “姑姑有礼。”年倾欢轻柔一笑,随即问道:“太后今日身子可好?是否得空见臣妾?” “奴婢不晓得该怎么说,娘娘既然来了,不妨亲自去瞧瞧。”如心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从未曾见过如此心灰意冷的太后。个中情由,她不愿意对人宣之于口。有心之人,自当是明白的。“奴婢领着娘娘进去吧。” “有劳姑姑。”年倾欢没想到,太后竟然会愿意见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合着薄薄的锦被坐着,太后静静的看着年贵妃走进来。待她行罢了礼,才勉强为笑:“如心,给贵妃看座。才诞育了皇嗣,身子没有好全,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太后。”年倾欢得体的坐下,才发觉如心领着内室的人一并退了出去。“臣妾看着太后的气色好一些了,哥哥让人捎了些药材入宫,臣妾惦念太后的凤体,故而选了些好的敬奉太后滋补身子。还望太后不要嫌弃。” “你有心了。”太后笑得有些吃力:“也替哀家谢谢你哥哥,年将军。” “臣妾与哥哥哪里当的起太后一声谢。”年倾欢垂下眼眸,轻声漫语:“只要能为太后尽心,便是臣妾莫大的荣幸了。” 半晌没有做声,再开口时,却是一声冗长的叹息。太后慢慢的抬起手,示意年倾欢走近坐下。“从前哀家看你,仅仅是觉得你很聪慧。今日成了皇上的贵妃,哀家再看你,你不但聪慧,还懂得替皇上周全,到底是懂事的。” 太后这么一说,年倾欢已经知道她肯见自己的缘由了。“臣妾不过是尽臣女一番孝心,只要太后不嫌弃,就是臣女莫大的荣耀了。” “药石再好,也不足以补养人心。正如同华佗在世,也是治得好病,却医不好心。哀家的病,只在哀家心里。”太后慢慢的靠开五福捧寿的软垫上,静默的看着年贵妃,好半天才道:“哀家知道,这后宫若还能有人劝得了皇上,想必也就只有贵妃你了。” 皇上生性多疑,对不忠之人更是杀伐决断,从不留情。若非十四阿哥胤禛乃是皇上的一母同胞,只怕也未必能活到这个时候。年倾欢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蹚这浑水,答应太后的要求,可若是她没有记错,太后正是在元年九月薨逝,带着无限的惋惜与哀愁,离开了这个她争斗了一辈子的紫禁城。 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即位,挖空了心思去谋算,不想到最后,终于还是只得抱憾终身的下场。也终究是个可怜人。 “臣妾……” “贵妃!”年倾欢才开口,太后就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哀家知道,这事并不容易办。纵然是你的话,皇上能听见去几分,却也是有风险。你终究只是个外人,又岂能知道我们母子之间的嫌隙。你若不愿意,只是不做声便罢了。”心底的哀痛,让这个饱经风霜,却母仪天下的女人看上去格外的孱弱。“哀家不愿勉强你,也不会怨你。” “臣妾愿意尽力一试,但并不敢许诺太后什么。”年倾欢默默的垂下头。实际上,她曾经受过太后的恩惠,这也是她愿意来慈宁宫的原因之一。“臣妾记得,当年诞育福宜之时,万分艰险。若不是太后您庇护,恐怕臣妾早已经去了。” “好孩子。”太后垂泪,伤痛不已:“哀家不要皇上开恩,赦免了老十四。只求他能平安无事,越是卑微也就越是安全。哪怕……哀家见不到他也不要紧。” “臣妾明白了。”年倾欢起身一福:“太后好生安歇,臣妾告退。”   ☆、第六十四章 :阖宫中毒,扰乱视听 这一日给皇后请安,年倾欢来的算是比较早。皇后看起来似乎还是怏怏的没大有精神,眼见着一日比一日的清瘦下去。 众人如旧的行了礼,皇后便碎碎的叮嘱了几句。因着初夏,又逢天阴濡闷,妃嫔们生怕一会儿就要下雨,随意的说了几句话,便想着赶紧回宫才安心。不多时就离开了皇后的景仁宫。 谁知道,年倾欢还未上肩舆,就看见钟翠宫的薛丁没头苍蝇似的一路疾奔而来,那架势,恨不得一头扑进皇后宫里才好。 “好大的胆子,宫里严禁狂奔,奴才伺候须得要规行矩步,你这样胡跑乱窜的,万一冲撞了哪位主子、小主可怎么是好?”胡来喜眼尖,抢先一步将人拦了下来。也因着妃嫔们都才从景仁宫出来,这情形刚好都瞧进了眼底。 也为着年贵妃娘娘还没有上辇,她们便都停下了动作,擎等着看戏。心里都盘算着这一回,年贵妃娘娘又要怎么收拾武氏身边的人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年贵妃娘娘恕罪。”薛丁唬的一脸土色,嘴唇也发乌,看样子是真的惊着了心。“只因为钟翠宫里出了大事情,奴才不敢耽搁,这才心急火燎的来禀明皇后娘娘。一时忘了规矩,求年贵妃娘娘恕罪,求娘娘开恩。” 听闻是钟翠宫里出了事情,年倾欢眉头一紧,眼眸里缓缓的流露出不屑:“到底何时,你只说就是。” “回禀贵妃娘娘,钟翠宫里的三位小主,以及近千侍奉的几名婢女,全部都……全部都上吐下泻,脸色发乌,不知道是何缘由。奴才特来请求皇后娘娘,传御医赶紧去瞧瞧。” 此言一出,妃嫔之间一阵骚乱。 有的猜测钟翠宫是招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有的猜测,莫不是武氏不祥,惹了什么不好的病来。更有的则是心照不宣,以为年贵妃娘娘暗中出手,要这些碍眼的宫嫔一个不留了。总之,这骚乱弄得人心惶惶,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十足的担忧。难得的如出一辙。 年倾欢看着她们这幅样子,真是感慨万千啊。若是这后宫里只有这样的一把担心,只怕要宁静安稳许多。“胡来喜,找几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非别去禀明皇上、请御医过去,再传本宫懿旨,令侍卫戍守钟翠宫门外,宫内一应人等不许擅自外出,若无本宫允准,外人也不得擅入,你亲自守着。” “奴才明白,即刻去办。”胡来喜赶紧领着自己得意的几个小徒弟,赶紧按照年贵妃娘娘办差去了。 年倾欢这才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言简意赅:“都各自回宫去吧,无事不要乱跑。”言毕,她便示意乐琴,领着那小太监,重新返回了景阳宫。 静徽才步入内寝,正准备歇下,谁知道映梦急匆匆的进来,福身就道:“娘娘,贵妃娘娘领着钟翠宫武氏身边的薛丁过来,说是钟翠宫出了大事,奴婢瞧着,贵妃娘娘的脸色阴沉的厉害,似乎真的不太好。” “知道了。”静徽身子不爽,体乏无力实在懒得动,只道:“请贵妃里面说话,本宫就在这里见贵妃。” 年倾欢领着钟翠宫的薛丁进来,兀自福身便寻了一处坐下:“你只管禀明皇后娘娘,到底钟翠宫出了何事!” “嗻。”薛丁跪在地上怯懦道:“早起奴才瞧着宫里的几位小主都还精神。谁知道正是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就不好了。个个面色发青,嘴唇发乌,上吐下泻,只说是腹痛难忍的厉害。奴才赶紧就想着来求皇后娘娘的懿旨,传御医来钟翠宫请脉。谁知道奴才还没走出宫,后边的小太监又追上来,说各位小主的贴身侍婢也都有了相同的症状。钟翠宫上下足足十数人一齐发了病,当真是……当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奴才不敢耽搁,这才一路疾奔来景仁宫禀明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十数人一起发病?”静徽心中一凛,薛丁说的不错,这样的事情似乎真的从未见过。“好端端的怎会如此?”心里正纳闷,忽然听见门外的郭肃一嚷声:“皇后娘娘,钟翠宫又有奴才来传话,说是宫里伺候的内侍监,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请御医过去瞧。”静徽冷不丁的起身,只觉得有些头晕。“本宫与贵妃也一并过去瞧瞧。” 年倾欢看着皇后疲惫不堪,力不从心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同情她。这样苦苦支撑着偌大的后宫,却得不到皇上真心的怜爱。试问这样当皇后,真的有意思么?“是。”她只是顺从的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言其他。有些时候,话说多了没有半点益处。 “请人去知会了皇上没有?”上了肩舆,静徽低低问映蓉。 乐琴轻咳了一声,恭顺道:“皇后娘娘宽心,贵妃娘娘已经情人去知会了皇上,也请了御医前往。连钟翠宫也叫人守着,不让里头的人肆意出来闹事。” 年倾欢少不得瞪她一眼,不愿她在皇后面前,显出如此的伶俐来。 果然,皇后会心一笑:“难怪皇上要妹妹协理六宫,原是早就知道妹妹有如此的天分。若此,本宫便可高枕无忧了。” “皇后娘娘见笑,臣妾不过是尽力罢了。”年倾欢不再多言。 而乐琴也垂下了头,不敢再多嘴。 奴才们脚步轻快的朝着钟翠宫去。 倒是没有虚言,静徽赶到钟翠宫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侍卫们将整座宫殿看守起来,不许随意出入。而御医们已经开始为几位小主,以及底下的奴才诊脉。宫里头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一点慌乱之象,到底是经过贵妃的安排。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云惠的状况略微好些,虽然也觉得腹痛难忍,但总归还能说话走动。“给贵妃娘娘请安。” 静徽看她的脸色不好,少不得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这么多。” 映蓉有些嫌恶,佯装无心的走到皇后身前,生怕这钟翠宫里的人,是害了什么传染的病症,伤了皇后的凤体。而她的这一份忠心,落在旁人眼里,竟有几分不舒服。好像这宫里的人,都低人一等似的。 云惠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心里依旧微微不畅快。她没有再往前,只是垂首道:“御医已经替臣妾请了脉,倒不是什么病,反而是中了毒。正因为是中毒,所以几乎同一时间,宫内上下许多人都病了。现在却不知毒物的来源在哪儿,怎么就能掀起如此之大的风波。” “中毒?”静徽只觉得难以置信。“有谁胆敢有如此之大的胆子,敢对一宫下毒?” 年倾欢心里有自己的盘算,若说这件事情是皇后所谓,未免显得有些愚蠢。毕竟身为皇后,她要谁死,有的是简便又无声无息的法子。犯不上好端端的弄出这种事,叫皇上生气。且说皇后的身子也并不好,光是想着怎么护住她的后位,都已经焦头烂额,跟别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随意的操控后宫的风波。 但又是谁呢?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叫皇后难以顾及。也给她这位贵妃找麻烦。“可能查出是什么毒?毒源又在何处?”年倾欢倒是没有皇后那么多的顾虑,她不过就是协理六宫,真正出事了,还是皇后在上面顶着。 “回娘娘的话,暂时一概不知。”云惠的脸色越发的不好:“臣妾等以及服下了清毒的药丸,但并不怎么奏效,腹中仍旧是疼痛难忍。且就属武氏中毒最深,此刻已经昏迷不醒了。” “本宫先去瞧瞧武氏,等御医确定所有人的情况,即刻来向本宫禀明。”静徽就着映蓉的手往武氏所在的厢房去。 年倾欢则一动不动的落座原处,看着面前的云惠。直到皇后离开,她才幽然而笑:“别告诉本宫,武氏不堪就这么被断送在钟翠宫了,所以自己毒害自己,想要博取皇上的怜悯。于是你与吉官女子便一并配合,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要知道,此事果然能成,就没有人会追究到底。可此事若不成,被嫌恶的,可能就不单单是武氏一人。你们这些人,随时都可能会陪着她‘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或泪污红绡’了。到时候,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这一句。” 云惠赶紧跪下,连连叩首:“娘娘明鉴,臣妾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行事,让皇上皇后和娘娘忧心啊。此事,绝非臣妾等所为,还望娘娘明鉴。” 年倾欢并不全信,眼眸微微一紧,只是轻声慢语:“但愿你们不会,否则东窗事发,皇上非但不会怜悯你们常日寂寥,反而还会怪你们不懂事。孰轻孰重,本宫当然希望你们都能心里有数。” 默默的抬起头,对上年贵妃的双眼,云惠不知作何应答,终究只是沉沉的垂了下去。 年倾欢弄不明白,自己都能看出破绽,皇后如何就不能呢?   ☆、第六十五章 :尔虞我诈,互相塞责 正在狐疑之间,年倾欢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连忙起身相迎:“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走进来,看见她满面的忧容不免担心:“怎的会阖宫都突然急症?御医怎么说,要紧么?” “回皇上的话,并非是什么急症,而是……有人下毒。”年倾欢随着胤禛的手缓缓站好,神色清冷至极:“御医已经给宫中各位妹妹用了清毒丸,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至于是哪一种毒,现在还不能确定。甚至连毒源在何处,也并不能确定。” “下毒?”胤禛深邃的眸中,凛凛寒光。“钟翠宫居住的除了武氏还有谁?” 云惠闻言,不免失落,一颗心嘭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支离破碎。皇上登基的确不久,也就半年的样子。可是已经半年了,皇上连钟翠宫里住着谁都不清楚么?何况这宫苑,还是皇上赐居的。可见自己在皇上的心中,根本没有半点位置。 当然这种难过,她分毫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心疼,默默的立在一边犹如尘埃一般的安静,微不足道。 “回皇上,还有贵人云氏,以及官女子吉氏。”年倾欢徐徐答道。“两位妹妹也和武氏一样,都中了毒。只是云贵人中毒并不深,还留在这里陪着臣妾调查此事。” 胤禛这才瞥了一眼一旁立着的云氏,“唔”了一声。“钟翠宫今早用过什么,何以上至妃嫔下至奴才都中了毒。” 云惠亦有所不解,轻轻摇头:“回皇上的话,臣妾也不知。早膳是御膳房送来的。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落座,胤禛的眉目之间只有深邃的忧虑。 彼时,皇后已经从武氏的房中返了回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后也来了,身子不济,便好好在宫里歇着。”胤禛看皇后一眼,忧虑之色稍微加重。“朕瞧着你的精神似乎也不济。” 年倾欢这才知道,原来皇后身子不适,早就已经禀明了皇上。只是皇后一向要强,轻易不会示弱,这回倒是心急着让皇上关心了。 “臣妾无妨,只是后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臣妾实在心中有愧。”静徽幽幽的叹息:“令皇上百忙之中还要忧虑后宫之事,都是臣妾无能。” “罢了。”胤禛示意皇后不必请罪:“坐下说话吧。” 云惠赶紧使了眼色,让人去端了热茶奉上。 胤禛心里有些烦闷,顺势端起了茶盏。 静徽看了年倾欢一眼,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做声。 年倾欢只作不觉。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那些毒不是在食物中被一宫的人吃下,那边是在水里。也就是说,现在泡茶的水,就很可能有问题。没有先开口,是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先想到这一点,无端的给自己找麻烦。 但这个时候,静徽总觉得,凭年贵妃对皇上的爱意,她是一定会忍不住先开口的。岂料等了这些时候,她竟然还没有做声。眼看着皇上就要将茶盏送到自己的唇边了。 年倾欢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做声,反正她就是那么平平静静的看着远处,好半天都收不回自己的神思。 “皇上且慢。”静徽最终是沉不住气了。在茶水触及皇上双唇的那个瞬间,她的心紧紧一缩。眼眸飞快的划过一道恨意,却又迅速的泯灭于眼底。从来都以为,这个年贵妃对皇上的爱,足以铭心啊刻骨,怎么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候,她反而停滞不前了?“臣妾想,钟翠宫阖宫上下均中毒,若不是食物之故,便是食水了!” 胤禛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唤了一声苏培盛。苏培盛赶紧招呼了专为皇上敬茶的内侍监,拿着银签字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在茶盏里搅了一搅。 众目睽睽之下,那银签子果然一瞬间就变成了青黑色。 “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在水中下毒。”胤禛登时恼怒:“这样卑劣的手段,若是不严惩,何以肃清宫闱。苏培盛,仔细去查。” “奴才遵旨。”苏培盛不敢耽误,领着内侍监们匆匆而去。 彼时,年倾欢才勉强回神:“皇上,臣妾有所不懂,下毒之人究竟是何目的。为何要在钟翠宫的饮水之中投毒?难道说,这钟翠宫之中,有她必杀之人?可若然如此,只需在那人的饮食下毒也就是了。何必牵连无辜。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阖宫上下都受了牵累,只怕此事不是这么简单!” 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抽了口冷气:“皇上,臣妾以为贵妃所言不错。若是针对一人下毒,只怕动机就太明显了。反而一宫之人都受了牵累,才显不出到底这个人的目标是谁。此人必然是心存侥幸,想着浑水摸鱼,能隐瞒自己真实的动机。” “真实的动机?”胤禛凛眸,缓缓看向皇后。“不知皇后以为,这个真实动机为何?” “臣妾……”皇后一时答不上来。“只是有此猜测,还望皇上允许臣妾详细查明此事。” “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前来复明之人,乃是太医院院判。“老臣有一喜事回禀皇上。” 年倾欢不约而同的与皇后同时看向皇上,似乎她们都知道这个“喜”代表了什么。 “你只说。”胤禛气定神闲,似乎没有多余的喜悦之色。相反,之前的忧虑也并未曾消减。 “回皇上的话,老臣替吉官女子请脉,发觉小主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院判眉目含喜:“老臣恭喜皇上。” 雍容的笑里,兀自糅杂了几分忧虑,静徽先是向皇上道喜,随后问院判道:“吉氏有喜,却有不幸中毒,不知这毒是否会影响她腹中的龙胎?你可曾仔细诊过脉?”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中毒不深,且胎气稳固,老臣仔细请国脉,并没有半点不妥。只需要将小主体内的毒素清除,再适当的用些滋补的方子,便可安稳无虞。”院判说话的时候,眼尾划过年贵妃的脸庞,随即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喜色。 年倾欢也缓缓的笑了起来:“皇上,钟翠宫阖宫中毒,原本是戾气之事。然而吉妹妹是有福气的,总算是让这件事情由悲转喜了。且如今皇嗣平安无事,臣妾以为,只消让奴才们好好追查下毒之人,其余便是好好看顾吉妹妹的龙胎要紧了。” “言之有理。”胤禛的怒气果然消退了大半。“朕去瞧瞧她。” “是。”静徽与年倾欢同时起身:“臣妾恭送皇上。” 回头瞥了一眼云氏,静徽忧心道:“瞧你,脸色这样差,赶紧回房歇着去吧。稍后孙院判开好了方子,本宫让人给你拿过去。你就不用陪在这里说话了。” “臣妾遵旨。”云惠谢了恩,缓缓的离开了正殿。 只余下皇后与贵妃双双而立。 “茶水不洁,贵妃真的不知么?”静徽有气无力的问。 “皇后娘娘贤惠睿智,相形见绌,臣妾当然不及。”年倾欢铿锵回道。“否则,臣妾什么都想到了娘娘前头,岂非不敬么?这样的大不敬,臣妾怎么敢当。” 静徽默默的凝视她的眸子,心中诧异:“从前本宫觉得,贵妃你是一心想着皇上的事情,如今这么看着,倒是眷顾你自己以及你的母家会更多一些。” “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所谓何意。”年倾欢澹澹的目光,看不出有什么心绪。“怎的这两件事情就有联系了。臣妾身为皇上的贵妃,自当是在意皇上胜过一切。臣妾的母家,也是为皇上效力的家奴,再荣耀风光,都是皇上的隆恩眷顾。只是茶水不洁,怎么就关乎了臣妾顾及母家?这两件事,只怕八竿子也打不着。正如臣妾所言,娘娘贤惠睿智,并非常人可及。而臣妾却愚钝失察,并不明白娘娘所指。” “你不用与本宫打哑谜。”静徽柔柔一笑:“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蝼蚁尚且偷生,臣妾卑微,只想平平安安的陪伴在皇上和娘娘您身侧。这样惊天动地的响动,臣妾不敢胡思乱想,更不敢乱来。”年倾欢少不得勾唇浅笑:“何况娘娘总是能明察秋毫的,臣妾就算不明白,也没有畏惧。一切的一切,从来都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正如同此事,娘娘必然会查明真相,给皇上以及六宫一个交代。” 对上年倾欢的眸子,静徽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心思越发的刁毒了。从前是狷狂自傲,目空一切,此时便是越发的不可一世。分明整件事情与她有这撇不开的关系,她却就是不肯承认,把这滚烫的山芋往别人身上扔,当真可恶至极。“皇上要妹妹协理六宫,正是希望妹妹能尽心的替本宫和睦六宫,肃清宫纪。妹妹别忘了,钟翠宫也是六宫之一。” “臣妾当然记得,也明白皇上和娘娘的苦心。但协理六宫便是协助娘娘您,您尚且未动,臣妾怎敢先行。此事,只待娘娘发落,臣妾便依照懿旨协理,绝不敢推诿搪塞。究竟如何是好,还望娘娘明示!”   ☆、第六十六章 :情难割舍,委屈至深 “你那是什么样子?”年倾欢有些烦闷。虽然与皇后的交锋险胜一筹,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之事。何况皇后历来刁毒阴险,城府极深,往后的每一步更加得谨小慎微。日子过的不但不舒心,反而还得更加用心的防备,哪里能偷偷的露出笑意来? 乐琴抿着唇瓣,并没有小心翼翼的收敛脸上的笑容,反而将这笑意慢慢的舒展延伸,透着一股子喜庆。“娘娘,皇上才得了九阿哥,转脸钟翠宫又传出了好消息。吉官女子再度有孕,皇上为宽慰她中毒受惊,晋了她为答应,这样喜上加喜的事情,奴婢既然现已知晓,就不敢不高兴。”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发觉乐琴的话也有些道理,才觉得自己的脸皮绷得太紧了。非但没有笑意,反而会有些失落与辛酸。“此言不错,到是本宫学足了小家子气,不懂得替皇上高兴了。” “娘娘,奴婢并非此意。”乐琴只觉得年贵妃心里不宁静。“今儿在钟翠宫里,皇后娘娘可是看尽了娘娘您的脸色。您不愿意分忧,皇后就只得凡事自己操持着来。稍微有个什么差池,皇上也只会怪她不尽心。与娘娘您没有半分关联。也难怪皇后的脸色会那么不好,这才是真真儿的报应。” 若说乐琴方才的话还有几分道理,此时的言谈便未免显得太不和身份。“乐琴,我知晓你的心思,也晓得你是为我好。但皇后操持王府、后宫这么多年,明明阴鸷却博得了贤名,你可知为何?”年倾欢对上乐琴的眸子郑重其事道:“言多必有失乃是其一,其二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无论心里有多恼这个人,有多介意她的存在,也不要外泄分毫。 如此,落在旁人眼里,只有她甚至庸懦的慈惠。她的包容叫做宽以待下,她的容忍叫做贤惠仁慈,她的气度叫做母仪天下,总而言之皇上看见的,永远都是皇后好的样子。没有分毫的不妥。这便是为何皇后如今人老珠黄,得不到皇上的垂怜却能得到皇上的敬重最要紧的手段。” 乐琴明白,贵妃是怪自己太过张扬了。可从前,贵妃不就是喜欢这样张扬的自己伺候在身侧么?曾几何时,贵妃不就是这般的狷狂自傲,目中无人么?怎么忽然就变了。手段变的高明了她可以理解,这是为求自保,不得已的改变。但怎么连心也变了,变得这般陌生,叫人难以捉摸。“娘娘是不喜欢奴婢数落皇后娘娘的不是么?可是娘娘从前……” “你也会说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本宫从前的失策,已经无法扭转。如今,再不想有什么闪失。为了以策万全,谨慎、妥当、步步为营,才是上佳之策。”慢慢的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皇上端着那盏毒茶,慢慢靠近自己唇边的画面。年倾欢只觉得心里很乱。那个时候,她竟然可以如此冷漠的沉不住,由着皇上饮下毒茶。也不愿意吭气,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已经洞悉一切。 “奴婢明白了,再不敢胡乱得意,给娘娘添乱。”乐琴收敛了神色。说到底,她想要为自己屈辱的上一世讨回公道,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年贵妃的恩宠与提携。“娘娘,咸福宫到了。” “唔。”年倾欢于肩舆上慢慢的走下来,就着乐琴的手步入了咸福宫。虽然皇上还没有开恩,恩准懋嫔出宫。但如今这咸福宫的宫门已经不必成日锁闭了。来去倒也自如了些。“姐姐这几日可还好么?” 彼时,宋代柔正在用五彩的丝线,打成精美的络子。瞧着贵妃进来,脸色转喜:“妹妹来了,快进来坐。我让人把这些都收了,好好和妹妹说说话。” “不必了,姐姐,就这么说话挺好的。”年倾欢示意乐琴不必跟着伺候,自顾自的择了一处落座,也顺手拿起了丝线,低眉打着玩。“好几日不与姐姐说话,妹妹心里头闷得慌。这时候前来,打扰了姐姐的性质,姑且打个双心结给姐姐取乐好了。” “双心结?”宋代柔懂年贵妃的意思,却故作不懂的问:“怎么不是同心结,一字之差,意思却大相径庭。似乎说的不再是一双鹣鲽情深的璧人,而是两个闷闷不乐的女子,愁容相对,各自心病。妹妹聪慧,怎么会不知这一字,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呢?” 十指翻飞,年倾欢将那红色的线几回翻绕,在掌中编程好看的形状。“姐姐是明知故问了,你我相对而坐,不正是两个闷闷不乐,愁容相对的女子么?双心结,便是姐姐与我的心结了。” “呵呵。”宋代柔轻轻的握住了年倾欢的右手:“若说我有心结,那是情理之中。可你如今风头正盛,哪里是一个吉答应能媲美的。有什么可忧愁的?” “圣旨这么快就传到姐姐宫里了?”年倾欢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是默默的颔首:“是了,吉答应侍奉圣驾不久,如此之快的有了皇嗣,当真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也难怪皇上不愿意耽搁,速速就让苏培盛晓谕六宫了。” “理当如此。”宋代柔将她的手,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掌中。“情理之中的事情,妹妹何必不开心。这不是明知道天会下雨,还傻兮兮的站在宫道上踱步,擎等着淋雨一般么?怎的妹妹就不愿意躲开这样的阴霾与悲凉?” 年倾欢说不上是为什么,心里就是不舒服。“这段时间,妹妹只觉得心力交瘁。姐姐是知道的,诞育福宜之时,妹妹险些赔上性命。若不是太后的恩惠,只怕妹妹也要随着福宜去了。如今太后这种境遇,只求妹妹能设法相救十四阿哥,可皇上的性子……容不得妹妹草率。只这件事情,就足以令我忧思难抒,更何况是别的。” 其实心里真正难过的,似乎又不是这一件事情。年倾欢只是不想在旁人面前,太凸显自己的悲愁,故而这般说。从知道吉怜有孕开始,她的心就像被蜜蜂蛰了,隐隐作痛,却有无计可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深爱着皇上,她想不出为什么心会这样情不自禁的疼。 可那个人,根本不值得自己去爱。 怎么越是清醒,反而越加的痛苦。她想哭,明明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步。“姐姐,钟翠宫阖宫中毒,下毒之人究竟存了什么歹意,妹妹不得而知。皇后看似病弱,实则却是以弱凌强,心里没有半刻的松懈,目的便不是要我万劫不复。福沛虽则平安,但身子却不济,孱弱不堪。娘胎里带来的虚亏,让他看上去比旁的孩子瘦弱不少。姐姐,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哪一样不是在剜我的心。旁人看着我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可实则我心里的苦楚,又能和谁说,也就只能在姐姐这里一吐为快了。” 这些话,听得宋代柔伤心不已。“如你这般显赫,也有如此之多不为人知的辛酸。更何况是旁人了。妹妹,说句不中听的话,皇后惯常不得宠。从前在府中,的确有过显赫专房之时,但很快,我便顶替了她的恩宠,而李怀萍又顶替我取而代之,成为新宠。这一宠,便是近十年的功夫。这期间也有过许多断断续续被皇上看中的格格、侍妾,但终是不得长久。 直到你的出现,一下子就夺走了李氏全部的风光。她焉能不恨。皇后又焉能不恨。若说李氏怨恨的是你,我怨恨的是李氏,而皇后当怨恨的却是我,是李氏,更加是你。所以,她要怎么对付你,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看似是她阴鸷凶残,但实际上,若将你搁在她的位置上,也未必就没有这份怨毒。所以啊,妹妹,你不必太在意皇后的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自如保全自己,便是最好的抉择。” “也许是我太多愁善感了。”年倾欢抹去了从眼底低落的泪:“后宫里的人,若是想活得长久,便是最不能想这样的事情,来分自己的心,乱自己的心。这些我都懂,只是一时感触罢了。让姐姐见笑了。” 宋代柔听她这番话,反而更加忧心了。“认识妹妹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如此。心中必是委屈到了极点吧。妹妹呀,无论怎样,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你只瞧我落得如此田地,不也想方设法的哄自己佯装无事,便可知了。咱们若是‘嘎嘣’一声倒下了,你信不信,马上就有人胆大包天的从咱们的尸首上踏过去,且还能做出一副无比纯真的样子,给皇上看她有多痛心。所以,不值得为了这些人与事,乱了自己的心。太后的恩,你能还多少是多少。还不了,太后也必然不会怨怼你什么。这宫里啊,没有比太后更明白的人了。” “但愿有朝一日,我也能如太后活的这般明白。”年倾欢用力的攥了一下懋嫔的手,复又继续垂首编那个双心结:“幸亏有姐姐在,我才不至于憋屈死。走着瞧吧……”   ☆、第六十七章 :机关算尽,自诩聪明 不过一日,皇后就给了皇上一个交代。说起这个交代来,简直让人啼笑皆非。若是不了解皇后的之人,骤然听说了这样的经过,甚至会以为这是杂耍的把戏,哪里又能当的了真呢。 年倾欢抿着口中的茉莉茶,轻轻嗤鼻,只是不愿意多做理会罢了。却不料皇后反而先开口问她的意见。 “贵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已经详加赘述了。虽则是奴才无心之失,却也坏了大事。还险些伤及了吉答应腹中的龙胎……当如何处置,你怎么看?”静徽依旧是平和柔顺的样子,且略显得有些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比前几日更加弱不经风。 年倾欢顺势搁下了手里的景泰蓝缠枝盏,略微有些踌躇:“娘娘一向于宫中广施恩惠,宽严相济,想必此番也定然会给奴才悔过的机会。不过是徒手捉了一条蛇,取了胆服食,又将垂死的毒蛇扔进了井中,可似乎这奴才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不过隔天的功夫,就赶紧承认了整件事,也总算是有所担当。” 揉了揉脑仁,年倾欢显得有些为难:“有过不可不罚,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后的身子不济,宫里头又有怀着身孕的宫嫔,只怕也见不得阴戾之事,说来说去臣妾也只得为难之词,犹豫不决了。还是凭皇后娘娘一句话。” 雁菡不免奇怪的睨了年贵妃一眼。从来这一位贵妃娘娘都是杀伐决断,从不留情的。无论这奴才是否真的有错,还是替旁人顶下了罪过,身为贵妃协理六宫,要取他的性命,不过是略微点一点头的事情。只是今日这么听着,贵妃倒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叫人吃不准她的真心了。 “臣妾听闻,日前贵妃娘娘去了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虽然只是略坐坐就离开,但今日一见,贵妃必然是听懂了太后的教诲。凡事应当宽大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怎么奴才都惊了吉答应的胎,贵妃娘娘也能平心静气的宽恕呢!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李怀萍因着忌惮先前皇后的话,这时候对贵妃也愈发的提防起来。与皇后同心同德,总比夹在皇后与贵妃之间看两面的脸色要容易许多。 如此想来,她便急不可耐的想要对皇后表明自己的中心。“臣妾倒是觉得,贵妃娘娘应当拿出往常的魄力,铁腕治宫,如此,也能叫受惊不小的吉答应宽心不是。如若不然,这后宫里的奴才,谁没事儿都捉条蛇来取胆,取了胆就扔在井中毒害小主,岂不是连累的小主们,个个人心惶惶。整个宫里不就要乱了套了么?” 年倾欢不难猜出,皇后一定是用了什么手腕,让齐妃也变得敢多嘴了。她只是想起,昨日懋嫔说的那句话,皇后是一个一个恨过来的,齐妃最先夺走皇后作为嫡福晋的恩宠,难道她还会默许整个女人显赫一世么? “齐妃这般说,便是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年倾欢顺势相逼:“既然有了主意,怎么不说出来,请皇后娘娘恩准呢?莫不是你觉得,故意让娘娘托着病中不适的身子,在这里干着急为好吧?” 李怀萍眸子一紧,赶忙起身朝皇后一福:“娘娘明鉴,臣妾可没有这样的心思。”眼尾的余光,嫌恶的划过年贵妃明艳的面庞:“臣妾不过是觉得,贵妃言行举止与从前不一罢了。若说真有人存心要给皇后娘娘找麻烦,此人也必然不会是臣妾。” “哦?”年倾欢淡淡的转了转眸子,脸上维系着平和之色。“胆敢故意给皇后娘娘找麻烦的人,怎么这后宫之中会有么?还是齐妃你觉得皇后娘娘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才会总有人碍娘娘的眼?齐妃,不是本宫多嘴非要提醒你,只是这样揣度皇后的心思,等同于僭越。你若真觉得皇后娘娘不能容人,本宫还非得多问一句,到底是谁,生生碍了娘娘的一双剪水秋瞳搬的凤目?” 知道与年贵妃一番口舌,自己肯定落不到半点好。李怀萍慢慢的放下了急色,沉静一笑:“贵妃娘娘天生的伶牙俐齿,又在这宫里头独树一帜,臣妾再如何胆大,却也不敢与娘娘您相较。更别说是入娘娘所言,僭越皇后娘娘威仪。臣妾不过是想着能替皇后娘娘分忧,也希望贵妃娘娘能早有定论,解决了此事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静徽略微点了下头,示意齐妃安坐。“本宫知道,各位妹妹都有心了。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奴才的疏失。如此,便交给慎刑司发落吧。只需做些苦力活,不伤他性命也就是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后抱恙,吉答应承运,见不得血腥之事。如此,倒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年贵妃意下如何。” 抿着唇瓣,年倾欢柔美一笑,语调煞是好听:“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吧。”静徽摆了摆手:“本宫乏了,改日再与诸位妹妹说话。” 妃嫔们起身相送,看着皇后离去。谁知道皇后就着映蓉的手才走了没两步,整个人身子一晃,忽然就歪倒向一侧。 幸亏随侍的奴婢眼尖伶俐,把的把,扶的扶,生生的稳住了病容憔悴的皇后,才不至于摔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年倾欢乃众妃之首,少不得由她出生过问。“胡来喜,还等什么,赶紧去传御医啊。”快步走上前去,看一眼面色枯槁的皇后,她心里也是纳闷。按理说,皇后的身子不好了这些日子,太医院早该尽心侍奉。怎么非但不见起色,反而还说晕就晕呢?“你们都散开,别围的这样紧,皇后娘娘窒闷,怕是呼吸要受阻了。赶紧来几个人,先扶着皇后回内寝休息。其余人便等在这守着,以备侍疾。” “是。”宫嫔们齐齐应声。但这声音里,有多少人是真的服从年倾欢的管教,又有多少人是碍于她贵妃的地位,可想而知。只是这个时候,她也不愿意多做计较。总得先搞懂皇后的心思才能安心不是。 “齐妃、熹妃。”待到御医来时,年倾欢唤了这二人。“你们随本宫进去。” “是。”二人对视一眼,随后跟着年贵妃走进了皇后娘娘的内寝之中。 “着人去请皇上了没有?”年倾欢问身边的乐琴。 乐琴点了下头:“娘娘放心,去请御医的时候,就已经着人去禀明皇上了。只是来人回话,说皇上正在养心殿与重臣商议国事,这会儿不得空。” “知道了。”年倾欢看了一眼,沉沉昏睡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皇后。心里只觉得这情形熟识。那会儿,躺在病榻上的人乃是自己,而立在一旁,有条不紊处理所有事情的人则是皇后。她们交换了一下位置,境遇便是天壤之别。待到自己有机会,看见如此孱弱的皇后时,年倾欢忽然相信了一些。 那天皇后眼中的泪水,悲悲切切,真情流露。她原是不信,以为这些不过是她猫哭老鼠假慈悲的把戏。但换做自己,年倾欢也不禁红了眼眶。后宫里的女子,命数从来没有大的区别。无非是谁先得宠了,谁又失宠了。运气好的,能凭借子嗣、母家,又或者皇上的一星半点怜悯而复宠。运气不好的,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到头来旁人为之叹一声惋惜与无奈,则是最为合情理的结局了。 有这么一丁点悲悯的皇后,也算是有点人性的。为此,年倾欢低叹一声,嘱咐御医道:“仔细给皇后请脉,慎重用药。皇上心系皇后凤体安康,必得如此才稳妥。” 李怀萍别过脸去,不愿意听贵妃所言。这里面会有真心?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不要在这里打扰御医请脉,你们随本宫外间略坐,静候即可。”年倾欢兀自绕过了百鸟朝凰的云石屏风。自顾自坐稳,二人才匆匆而来。“本宫有一事尚且不明,需要齐妃释疑。” 李怀萍知道,年贵妃睚眦必报,没有这么容易放过自己。只是她挑选的时机不妥,正想要依附皇后,皇后却病倒了!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霉运。“请贵妃娘娘明示。” “好。”年倾欢淡然一笑:“前几日,本宫知晓你曾经着人去过钟翠宫,且还带了些话给被废黜的武氏。只是好奇,齐妃是有什么话要与武氏说明的。怎么需要如此神秘,三更半夜的让奴才送去信儿不说,还一路上小心的避开了宫中侍卫的耳目。最后传进去消息,也是由钟翠宫倒夜香的偏门进入。本宫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窍,还望齐妃能逐一告知!” 心中骤然一惊,李怀萍不敢相信这些事情,年贵妃竟然知道。“臣妾,不过是关心武氏,又怕自己的关心,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才故意这样小心。” “哦?”年倾欢并不相信:“关心武氏乃是正经,但怂恿她下毒毒害自己,也能叫做关心么?只怕这种关心,非但不能救命,反而还会要了她的命吧?”   ☆、第六十八章 :熹妃合谋,李氏中计 李怀萍为能掩饰眼底的慌乱,缓缓的绽开了笑容。“贵妃娘娘,捉贼拿脏,您若是真有证据,只管禀明皇上皇后。臣妾无从抵赖无从辩驳,才叫十拿九稳。若是只凭您的猜测,臣妾以为,倒不如还是作罢得了。莫不是娘娘您没有容人的雅量,方才臣妾说了几句就事论事的话,竟惹得您这般怨怼了?” 心里稍微有些担忧,雁菡不知道这个时候是默不作声好,还是劝解两句好。但无论是哪一种,终究都不是真的好。年贵妃当着自己的面质问齐妃,就是明摆着要自己卷入其中。若此,她只是审慎的凝视着面前的两人,锁眉咬唇,静静的听着。 “齐妃何必动怒。本宫的确是猜测一句。总不至于为了一时的臆想,就大动干戈把你身边伺候的人,连同钟翠宫里接应的奴婢,一并送去慎刑司拷问吧。总归这件事情,皇后睿智,已经无声无息的化解了。本宫难得清闲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年倾欢的目光,迟缓甚至有些凝滞,但更多的却是冷漠。 那一种,足以湮没所有的霜色,仿佛一切都已经是注定的。而她的察觉,不过是情理之中的透彻,超然物外,更不拘泥于心。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对方这样一说,李怀萍反而不懂其中的含义了。如果贵妃一开始就不预备追究此事,只在暗中明白不就好了。何必当面捅破,反过来再说一句算了。就是为了忌惮自己么?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年倾欢的脸色,一瞬间的和缓。随即只印出浅浅的笑来:“你自己明白就好。” 说到此处,里头的御医忽然喊了一句:“皇后娘娘醒了。” 年倾欢的笑容越发的温暖起来:“皇后醒了便好,等下皇上来了,也能陪着皇后好好说说话了。你们也随本宫一并去瞧瞧皇后吧。” 在景仁宫一直伺候到皇上来,雁菡才与齐妃双双跪安。两个人默默的走在宽敞的宫道上,身后各自跟着侍婢内侍监,肩并着肩的走着,看上起格外的平静。 眼看着再走不远,两人便要分道了。李怀萍这才沉不住气:“熹妃妹妹请别介意。姐姐虽然入府伺候的时候早,可伺候了这么多年,却越发的糊涂了。” 雁菡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是浅笑辄止,微微动唇。“姐姐是想问,今日贵妃娘娘何以要说那样的话么?” “是了。”李怀萍赶紧点头:“我早就知道,妹妹是最有心的。总是能读懂年贵妃娘娘的心思,难怪娘娘喜欢你。” 这话,便是要将她划为年贵妃一党了。雁菡没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没有这样的胆量。“姐姐过誉,妹妹如何敢当。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妹妹冷眼瞧着。娘娘是不想后宫再生出波澜。眼见着皇后娘娘凤体不和,六宫琐事便是要尽数压在贵妃娘娘肩上了。这时候,和睦便显得尤为要紧。想来贵妃娘娘也是不希望再让皇上皇后分心。” “那……”李怀萍很想问,若果然如此简单,年贵妃还会不会追究此事。但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磕碜人。她问不出口。 “妹妹只觉得一入夏,春影便渐渐的消退了。许多芬芳吐艳的花,渐渐的衰败残落,终究不适合这样的好时节。当过去则过去,没有什么可惋惜的。毕竟御花园中,春景常在,总有憋不住绽放的不是。姐姐若是闲来无事,只消多看看这些娇嫩欲滴的。心绪也就自然晴朗。”雁菡微微垂下眼眸,卷翘的睫毛看上去格外的浓密。“妹妹愚钝,却觉得皇后娘娘是真心疼姐姐的。” 最后这一句话,雁菡知道自己非说不可。这便是年贵妃当着自己,震慑齐妃的真实用途了。她知晓,齐妃无论怎样都不会与她同仇敌忾,唯一能依靠的,不过是膝下无子的皇后。而自己作为外人,都察觉的皇后的“眷顾”如此浓烈,身为当事者的齐妃,又怎么会不懂这其中的深意呢。 果不其然,听了自己的话,齐妃的脸色好转了不少。雁菡幽幽的在心底冷叹一声。后宫里防不胜防的,不光是人言,更多的还是人心。嘴上的话再刁毒,总不至于回回都能要人性命。相反,如同自己此时所言,虽然是再温和不过的话了,却足以麻痹人心,推波助澜。 好与不好,她说不清楚,也不愿多想。深宫之中,步履维艰是最寻常的事。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何必去多管旁人的嫌事。如此作想,雁菡的心里微微舒服了一些。只听齐妃又是一叹。 “妹妹啊,五如何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苦心呢。可娘娘如今凤体违和,这般的不适。又如何能与那一位抗衡。这中宫的地位一旦失衡,想要再重夺权势,只怕就不易了。”李怀萍此言,只为试探熹妃的真心。“妹妹最懂审时度势,一向又洞若观火,不知你可有妙计?” 雁菡轻巧的笑了起来,略微有些尴尬道:“姐姐还不知道臣妾么?平日里只会写小打小闹的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又是惯常爱躲懒的性子,只染染丝线,绣绣花,便是最好的静岁了。哪里又懂得这样高深之事。姐姐可莫要为难我了。” 联想到从前在府中,熹妃谨小慎微,闷不吭气的样子,李怀萍倒也信了几分。“罢了,你说难,那我便不为难你了。总归没事就好,有惊无险。” “姐姐放宽心吧。”雁菡朝她行了个礼:“妹妹先走了。” 看着熹妃远去,李怀萍问了冷玉一句:“你说皇上喜欢熹妃什么?是善解人意,还是置身事外?本宫瞧着,越是不争不斗的人,越是聪明的叫人畏惧。表面上看着她犹如一池静水,但实际上,她心里想什么,太不容易让人猜透了。” 冷玉摇头,并不赞同。“娘娘,有什么难猜的。奴婢便能窥知一二。熹妃娘娘从前在府中不得人心,也从不是皇上宠爱的,一入宫就成了妃主与您并尊,若不是容貌之功,就一定是子嗣之功了。身为额娘的,就算不为自己计长短,也总得为自己的孩儿……奴婢总觉得,这个熹妃娘娘越是谦逊就越得提防。要不然哪一日冷不丁的跳出来咬您一口,那该如何是好?” 李怀萍赶紧点头:“不错,你说得对。这才真正是防不胜防呢。”如此一想,她心里就更加的低落了。“我与宁嫔交好,宁嫔被废黜,如今困在钟翠宫里自身难保。与懋嫔交好,懋嫔又是个胆小懦弱的,但凡有事,躲的比谁都要快。熹妃不可靠,懋嫔又素来与我不睦。这宫里头的人满打满算,也终究是没有一个能同心同德的。除了靠拢皇后,看来我也么有别的办法了。” “娘娘说的是。”冷玉弯下了眉眼:“皇后娘娘最可贵之处,便是……”膝下无子四个字,她不敢说出声来,但口型却清晰,齐妃一看就能懂。“且皇后娘娘还有心眷顾娘娘您,这便是最好的意思了。奴婢觉着,娘娘下定决心跟在皇后娘娘身侧,保管让贵妃占不着便宜。就比如这一次的事情吧,好在皇后娘娘未雨绸缪,早早的就想出了这么个好理由……” “是了。”李怀萍不免心有余悸:“也幸亏是皇后娘娘早有打算。否则当真要落在年贵妃手里,指不定不是废黜就是禁足,跟武氏、懋嫔没有分别。那样子本宫倒是能忍,却只怕要连累弘时了。不过……” 话锋一转,李怀萍眼中的狠意慢慢的透出来,双眼燃起炯炯的光亮。“与武氏暗通曲款之事做的如此严密,到底年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冷玉马上警惕起来:“娘娘,奴婢保证从未泄露过半句。” “这个自然。”李怀萍也并未曾疑心她:“你们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你们都信不过,我又当如何在宫中生存下去。正因为这件事情做的严丝合缝,年贵妃还是洞悉究竟了,才叫人觉得可怕。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莫不是……”冷玉警惕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轻咳道:“都别跟的这么近。天热,这么多人簇拥着娘娘,难免窒闷。” 待到人退开了一些,冷玉才走近齐妃耳侧:“奴婢记得,年贵妃是去过钟翠宫的。在宁嫔被废黜,成了武氏之后。莫不是,武氏早已经被年贵妃收归已用了?贵妃只消许诺她前程,她当然会知无不言,什么都如实的禀明。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娘娘您安排的如此精妙,却还是被贵妃洞悉一切。” “不错。”李怀萍眼中的凛光更加明亮:“为了自己的前程,要她出卖我,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武氏落得这个地步,倒是白白便宜了吉怜那个贱人。早知道,毒就多投一些,怎么的没有打落她腹中的那块肉?真叫人生气!” “娘娘,时候还早呢。这才一个月,不是还有九月么!”冷玉甜美一笑:“没有福气的人,怕是最耗不得等了。”   ☆、第六十九章 :皇后之毒,昭然若揭 景仁宫中,奴才们远远的退于皇后内寝之外。里间,只有映蓉陪侍在帝后身侧。鲜少能有这样的岁月静好的时候,皇上柔情蜜意的陪伴着病中的皇后,连身为奴婢的她,都觉得这宫里的日子是有了熬头。 “将养了这几日,朕瞧着你的脸色好了不少。”胤禛喂完了最后一勺汤药,柔和的笑了:“这便是好的。总归你这些年操持府中宫中的诸事,积劳成疾,才有了这一场大病。往后多多顾及自己的身子,后宫里的事,有贵妃替你分忧,朕也能宽心不少。” “静徽自觉好了许多,多亏了皇上的关怀。”回了皇上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倾欢妹妹又是这样的精明强干,后宫里的事情交给她操持,臣妾才能安心养病。” “自当如此。”胤禛将药碗搁在了映蓉手持的托盘之中,拿过一旁的丝绢,细细替皇后拭了拭嘴角。“你们都好好的,朕才能安心的治理国事。” 静徽不明白,这个“你们”是只她与贵妃,还是她与贵妃连同有孕的吉答应。但显然,不光是对她一个人的关心。如此,她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臣妾在病重,不便见吉答应,生怕过了病气给她。这几日,只叫映梦送了好些补品过去。但愿能有所裨益。” “吉氏也算是个有福气的。自承宠以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顺。朕也没想到,她之前的伤才好,这么快就能得有皇嗣,当真是上天眷顾。”胤禛不免勾起了唇角:“年贵妃才诞育了九阿哥,宫里马上又有了好消息。如此喜事,当真可贺。朕只愿她能平安的诞下个小阿哥,届时册封了常在也就是了。毕竟她的出身不高,能得接二连三的晋封,已经是隆宠了。” 许是自己多心,静徽总觉得,皇上似乎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里有话。“臣妾也希望吉氏能为皇上诞下个小阿哥。不光是吉氏,六宫适宜生育的姐妹,都应当尽心侍奉皇上,为皇上绵延后嗣,若此,臣妾也总算是心中安慰了。”说到这里,静徽的眼中不禁闪现了泪花。 “臣妾无福,只希望各位妹妹能为咱们大清开枝散叶。臣妾必然会将各位妹妹诞下的皇嗣,视如己出。皇上子嗣繁盛,臣妾跪在螽斯门前,也觉得面上有光。终究不至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胤禛坐的离皇后近了一些,握住她略微消瘦的玉手。“皇后贤惠,朕心甚慰。只是白白叫你伤心,朕也难过。” “臣妾有罪,惹得皇上心中不悦。”静徽顺势将头埋在皇帝肩上,柔柔一笑。“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愚笨,再不适宜诞育皇嗣,臣妾愿意一直尽心侍奉在皇上身侧,如同旧时一般。” “你与旁人,到底是不同的。”胤禛对上她温润的双瞳,诚然道:“她们都是朕的妾室,而你却是朕的嫡妻。先帝先后有过四位皇后,但朕有你便足以。无论何时何地,能与朕并身而立,黄影成双的,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静徽鼻子一酸,泪珠子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多谢皇上。” “皇上……”敬事房的程路弓着腰,站在皇后娘娘的内寝之外低声道:“是时候翻牌子了。” 好容易酝酿的情绪,好容易等到的缱绻之时,就因为这一句忽然的通传,瞬间走了样子。静徽吸了口气,慢慢的劝道:“皇上,臣妾病中,不宜侍奉皇上。且皇上也为臣妾忧心了这些许时候,不如去别的妹妹宫里做做,宽解疲惫。” 胤禛微微颔首:“皇后贤惠。” 声落,奴才们便推开了房门,由着程路领两个小太监,捧着六宫妃嫔的绿头牌,慢慢的走了进去。“请皇上翻牌子。” 看着一块一块静置在龙鳞檀香木嵌银托盘里的绿头牌,胤禛半晌没有抉择。 静徽不知道皇上迟迟不觉,到底是因为在意自己的缘故,还是嫌后宫能伺候的人越发少了。只是她的目光与心一般,紧紧的随着皇上的动作,紧紧的绷着,窒息一般难受。 “朕去瞧熹妃吧。”胤禛将熹妃的绿头牌翻了过去,面容并未有太多的表情。“如此,皇后便好好歇着。明日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皇上忙于朝政,自当顾及自己的身子。臣妾不要紧的。”静徽温婉贤惠之姿,最是动人心弦。想必这也是皇上最喜欢看到的样子。“臣妾共送皇上。” 皇上一走,敬事房的奴才也就跟着退了出去。而门外守着的那些,自然也就撤了。映蓉看一眼稀廖的奴才,心里又是一阵恶心。“娘娘,你也太好性子了。敬事房那帮奴才,也太恶心人了。明知道皇上是来看娘娘的,竟然还敢如此造次。娘娘,您真应该寻个什么由头,把程路关进慎刑司里吃吃鞭子,看他还敢不敢这样没有眼色。” “留得住皇上的人,留不住皇上的心,你说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有什么劲?”静徽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落。皇上的薄情,她不是第一次尝到。“只怪本宫从前不懂得这个道理,否则何必为了这些伤心,让本宫的弘晖娘胎里带了那些弱症……” “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映蓉赶紧打断了皇后的话。“过去的事情,再怎么也改变不了。奴婢请求娘娘,还是想想未来的路吧?” 掀开了自己的锦被,静徽动作敏捷的站了起来。“往后的路?本宫如何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筹谋,可是有用么?你也看到了,齐妃办事不利,弄得钟翠宫阖宫上下不得安宁也就罢了。当害之人,不还是好木好样的怀着皇上的龙胎么?即便是本宫洞悉先机,又先一步筹谋,终究也是没有用处?不中用啊,折后宫里的女人,看似个个玲珑剔透,百般的心思。可真到了关键的时候,不还是一个个蠢钝不堪,根本就做不得数!” 说到这个,映蓉也是生气。“娘娘一早发觉,吉官女子的月事似乎不对。于是暗中让人去盯梢,果然发现了情况。随后,又让齐妃身边的侍婢做了手脚,劝齐妃如此行事。再来,咱们又将这消息送到了年贵妃的耳中,故意让她察觉齐妃的心思,撞破整件事。想着吉官女子的孩子没了,齐妃也会因此遭殃,就连年贵妃也会落得失察的罪名。谁想到……” “谁想到本宫总是棋差一招。”静徽困顿的表情,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着实是怏怏的没有精神。“不光是你说的这般,本宫还一早就让御医给本宫下药,做成本宫体弱不堪,病歪歪i样子。这些日子,一副药一副药的吃下去,本宫果真看起来越发不堪。想着趁自己身子不适,让这些人尽情的闹腾。谁知道年贵妃便是第一个不肯相信,且比之从前更加谨慎。几乎无事不问本宫,无事不征求本宫的同意。如此一来,她倒是成了替本宫行事之人,完全没有了自己的主见!” 沉沉的呼了一口浊气,静徽依然觉得心里不好受。“看似风平浪静的后宫,实则暗潮涌动,人心叵测。但本宫就不明白。何以这些人都能接二连三的避过本宫的计算?难道当真是时不我与?” “娘娘,灰心的话就莫要再说了。奴婢瞧着,必得都是未必。但皇上对娘娘的眷顾,却是真真切切的。这些日子,皇上总是来景仁宫陪伴娘娘,不是一下朝就来,便是晚膳前来喂药,到底殷勤备至。哪怕只为着这一点,娘娘都不算白费心思。”映蓉将帛衣拿过来,轻巧的披在皇后的肩上。“眼下,齐妃倒是相信娘娘的,只是熹妃与懋嫔……” “一步一步的收拢人心,原本是应当的。可是熹妃……”凝眸转冷,静徽忧心不已。“本宫瞧着,她似乎有意与贵妃为舞。” “哼。原本就是个大氏族出来的格格,在府里受尽排挤,也素不是皇上在意的人。娘娘若是真的看不透熹妃的心思,只管找个什么由头,将她除去也就是了。若是没有了熹妃,那四阿哥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娘娘再求皇上的恩典,将他养育在自己的膝下,也总算是好事一桩了。” “说的容易。”静徽并不乐观:“熹妃从前卑微,无声无息之间就成了妃主。且因为她的卑微,四阿哥顺顺利利的在府中诞下,养育到现在,有是皇上在意的阿哥。光是这两件事,便可知熹妃的心思有多重了。哪里又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要对付熹妃不易。一旦弄巧成拙,只会将她推向年氏。这两人联手,本宫只怕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更别说坐稳凤椅。”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映蓉知晓,许多话皇后不便开口,故而代劳。“想法子,让年贵妃与熹妃反目成仇。熹妃虽然聪明,但一定不敢与年贵妃抗衡。唯一能保全自身与四阿哥的法子,就是乖乖的臣服在娘娘您的裙边!” “走着瞧吧!”静徽抖落了肩上的帛衣:“本宫又不是真的病,不必如此。”   ☆、第七十章 :突如其来,遭逢毒害 “娘娘,您瞧,小阿哥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多么有神呐。”乳母淑惠抱着福沛,陪着年贵妃站在凌霄花的藤蔓下纳凉。 满架的凌霄花鲜红橙黄的颜色,煞是娇俏,迎着初夏的风,摇曳生姿。可落尽年倾欢眼底的,只有福沛那小巧的模样。“多亏了你们精心照顾,福沛的身子才渐渐硬朗起来。本宫知道,不足月的阴亏,使福沛比一般的孩子娇弱许多……” 说到这里,年倾欢满心自责。 “娘娘您多虑了,小阿哥有娘娘您的疼爱,又是皇上心尖上的至宝。必定福泽深厚,一定会健健壮壮的长大。”淑惠能言善道,笑容亲昵,很是妥帖。 “贵妃嫂嫂。”佳甜听宝娇说,御花园一角的凌霄花开了,便忍不住前来瞧。没想到在这里遇着了贵妃。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她还是大大方方的走上前说话。“些许日没见嫂嫂,您的气色看上去是真的好。”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年倾欢不舍的看了一眼福沛。“气色好与不好,有时候也要看心情。能得这宁静的半刻,陪着福沛在这里纳凉,心情当然是最好的了。” 佳甜也喜欢福沛,忍不住走上去轻轻触了触他的小脸蛋:“红扑扑软绵绵的,咱们的九阿哥还真是可爱呢!嫂嫂真有福气。” “妹妹直来直去,从来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年倾欢示意乐瑶领着乳母带着福沛先退下,又吩咐乐琴去准备茶点。才对着佳甜幽幽一笑:“妹妹这些日子,少来我宫里走动,倒是常去懋嫔姐姐哪里。今儿正好遇着了,不如妹妹就陪我好好赏赏花,品品茗吧。这满藤的凌霄花正灿,最是好看的时候。” “既然嫂嫂有此雅兴,那佳甜自当奉陪。”于贵妃身边坐下。身旁的侍婢规矩的退开一旁。藤蔓下,瞬间清爽了不少。更有习习的清风,徐徐的吹了进来。 年倾欢看着她粉嫩的脸颊,笑容慢慢的沁出了眼底:“妹妹风华正茂,正如同这凌霄花,自当是绽放迎风的好时候。怎么些许日不见,妹妹竟然憔悴了这许多?莫不是宫里的人言可畏,也影响了妹妹的心绪吧?” “宫里的人言从来都是可畏的。但佳甜心如止水,并不在意这些。嫂嫂了解佳甜,最应当清楚才是。” “正因为我清楚,所以才奇怪。既然妹妹并不相信那些人的无稽之谈。又何必为此闷闷不乐?方才那一句‘嫂嫂真有福气’,难道我听不出其中的深意么?”不待佳甜开口,年倾欢便接着往下说:“妹妹,从你回宫,便与我投契。当时宫里对我中伤的流言蜚语,依然不是少数。而你都可以不停不信,为何现在却不能了?当时的你,只怕还不如现在了解我,不是么?” 佳甜没有做声,是因为她的确没有怨怼贵妃的理由。“嫂嫂多虑,妹妹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侍卫。而凑巧,那个侍卫正是流言之中与我有什么的那个。”年倾欢很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目光有些躲闪,但很快佳甜就笑了起来。“嫂嫂洞若观火,没有什么能逃过您的双眼。但佳甜之所以心里烦闷,并非是像流言说的那样,说嫂嫂出府祈福,实则是为了与他私奔!反而是……” 年倾欢不解的看着佳甜,心里奇怪:“既然你根本不信,又怎么会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佳甜满面无奈,笑容如同抹了一层苦涩的汤汁,凄楚之中却带着一股子硬朗。“于贵妃嫂嫂便是如此。于我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年倾欢诧异不已,甚至有些错愕,这个林翰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这么容易就让和硕易安公主看穿了真心?而且,既然不喜欢公主,为何要对公主表露真心呢?“妹妹,我与林翰邈的确在宫外就已经熟识,他有怎样的心思,是因为旧时的情分也好,因为我母家兄长的嘱托也好,终究是……” “嫂嫂。”佳甜打断了年倾欢的话:“佳甜都明白。之所以这些日子没有去嫂嫂宫里,并非是生分之意,而是不晓得应当怎样想开这件事。我知道嫂嫂这么多年来,心里只有皇上哥哥一人。所以您贵为贵妃之尊,便是皇上哥哥感念您的这份真心了。” 微微的勾起了唇角,年倾欢是真的很羡慕佳甜。能活得如她这样简单明了就是最好的了。喜欢是真的喜欢,一目了然。“妹妹,本宫是过来人,其实感情的事,并不是表面上看到如何就如何了。你没有试着争取过,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竹篮打水呢。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试,自怨自艾……否则,我们佳甜这般可爱动人,善良温婉,未必就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哎呀,嫂嫂。”佳甜腾的红了脸:“怎么越说越直白。” “襄王有梦神女有心,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年倾欢握住佳甜的手:“许多事情开始并不是那么容易,但只要有心……” 其实这么说算不算准确,年倾欢并不知道。如同她对皇上一样,何尝不是掏尽了心力去爱,去敬仰,去维护,可最终换来了什么?他在自己的饮食里巧妙心思下毒,他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不惜连自己孩儿的性命都不顾。他真的会怜悯自己的真心么?还是,那仅仅是因为他还有些许的良心才愧疚? “娘娘,不好了。”乐瑶去而复返,脸色发青。“小阿哥他……” 佳甜一脸羞赧的喜色还没有褪尽,转眼看见乐瑶这样的神色,不禁也变了情绪:“这是怎么回事儿,小阿哥怎么了?你好好的说话,别惊着贵妃。” 只听着是和福沛有关的,年倾欢的心就已经开始乱颤了。“赶紧带着本宫过去瞧瞧,边走边回话。” “嫂嫂,我也陪你同往。”佳甜忧心之色,不亚于年贵妃。九阿哥还这么小,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年倾欢点了下头,赶紧领着一行人匆匆而去。彼时,乐琴刚好置办了差点回来,看见贵妃行色匆匆的离开,紧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就跟了上去。 “乳母抱着九阿哥,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熹妃娘娘。熹妃娘娘说,九阿哥的襁褓没有掖好,就伸手弄了两下。乳母当时也没有在意。可不知道怎么的,才回到翊坤宫,小阿哥的脸上就起了好多红疹子,还不停的啼哭……伺候的奴才不敢大意,已经着人去请了御医……”乐瑶颤颤巍巍的说了这些话,只觉得腿都软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小阿哥的襁褓没有掖好,你们不会自己动手么?为何偏要让熹妃娘娘动手?”乐琴随在身后听了这一耳朵,顿时生了气。“这么一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就不晓得顾及小阿哥的安危么?” 年倾欢虽然也着急,但是并未曾像她这样急赤白赖的。“许就只是个巧合,怎么见得就是有谁要对福沛不利。又怎么见得好端端的就扯到了安危之上。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赶紧回宫吧。” 静好的时光,总是来的这样短暂。方才还抱着福沛在凌霄花的藤蔓下纳凉,转眼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年倾欢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着落。说真的,福沛能活到现在,对她而言已经是个奇迹了。没有一出生就离她而去,应当就是老天的恩赐吧!这么想着,年倾欢只觉得更加沮丧了。无论是不是重活一回,该经历的总要经历,该避免的却也避免不了,命数如此。 “嫂嫂,您别担心了。九阿哥一定会吉人天相的。”佳甜心里也没有底,但她忍不住看熹妃痛苦的样子。出了说这样的话让她宽心,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嫂嫂,福沛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没事的。”年倾欢嘴上这么说,也不免更紧的挽住了佳甜的手,可钻心的痛楚,还是禁不住让她脸色发白。 一行人匆匆的赶回了翊坤宫,年倾欢第一时间从瑟瑟发抖的乳母手中,将福沛抱了过来。果不其然,福沛的脸颊,乃至脖颈都有密密麻麻的小红疹。看着他幼小的样子,年倾欢只觉得心痛不已。“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奴婢这就着人去催。”乐琴心想,这是个搬到熹妃不错的机会,眼珠子一转,她便有了其他的意思。“娘娘,要不要请皇上来瞧瞧九阿哥……” 不待年倾欢答应,佳甜就抢先开口了:“这还用问?赶紧去请啊?皇上在这里,贵妃嫂嫂也会安心一些。还有,再去请皇后过来,后宫里的事情,总得有个担待的人。” “这……”乐琴有些为难:“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只怕是不便前来。” “些许小事,暂且不必惊动娘娘。”年倾欢惦念福沛的同时,心底也生出了狐疑:“皇后这个时候病倒,到底欲意何为?难道真的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第七十一章 :看似真相,悬疑丛生 “到底是怎么回事?”年倾欢的脸色很不好,担忧使然。接连几位御医替福沛请了脉,她才忧心忡忡的问出了口。“九阿哥的红疹到底是……” 御医等恭谨的拘着礼,为首的孙院判更是脸色清冷。“回禀贵妃娘娘,九阿哥……” “皇上驾到——”苏培盛通传之音还未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皇上。”年倾欢匆忙的福了福身,没想到皇上竟然来的这样快。 “福沛怎么了?”胤禛开口便问,担忧的不行。“御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孙院判听见皇上问,紧忙道:“回禀皇上,老臣连同各位御医已经详细的替九阿哥请国脉。九阿哥脸上的红疹,并非是发热所致、斜风入体的疹子。反而是……”抬眼看了皇上与贵妃的脸色,孙院判不敢耽搁:“反而是中了毒的迹象。” “什么?”年倾欢的心如同被烧热的烙铁烫狠狠烫了一下:“怎么会中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闻听此言,一众抚育九阿哥的奴才尽数跪了下去,个个面如死灰,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自己伺候的小阿哥中毒,这是诛灭九族的死罪,只要皇上一句话,他们就得给小阿哥陪葬了。 “皇上、娘娘,奴婢一直尽心伺候小阿哥,绝没有别的心思。”淑惠泪水连连道:“方才在御花园的凌霄花藤蔓下纳凉,小阿哥还好好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才过了片刻的功夫,走回了翊坤宫,小阿哥就成了这样子。” 说到这里,淑惠的眼中划过一道闪烁着希望的火光:“皇上,娘娘,奴婢想起来了。途中遇到熹妃娘娘的时候,她曾经碰过襁褓里的小阿哥。” “胡嚼。”胤禛怒斥:“你的意思就是熹妃对九阿哥下毒了?” “奴婢不敢胡嚼,因为九阿哥是贵妃娘娘早产诞下,奴婢等一直精心伺候,绝没有半点疏漏,求皇上明察。求皇上开恩。”淑惠虽则害怕,但脸上该有的坚毅一分不少。“皇上,奴婢就算冒死,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求皇上明鉴。” 胤禛看着年倾欢惨白的脸庞,眉宇一紧,便吩咐苏培盛:“不必说是什么事,让熹妃来贵妃宫里见驾。” “遵旨。”苏培盛火急火燎的退下去办差。 年倾欢才追问御医:“到底是什么毒,现在可能看出来?且除了长疹子,还有那些不适。会危及九阿哥的性命么?” “娘娘请勿担忧。老臣已经连同各位御医拟好了方子。且从中毒的迹象来看,九阿哥乃是肌肤接触到了毒物,才会长这样的疹子。脉象尚且平稳,没有大碍。只待用过了药,疹子便可以消退。至于是何物所致,只怕暂时……” 年倾欢松了口气,庆幸福沛没有大碍。若此,她的心才慢慢的冷静下来。“确定是毒物接触到了福沛的肌肤,才会如此是么?” 孙院判点了下头,艰难道:“回禀贵妃娘娘,的确如此,否则九阿哥的脉象不会如此平稳。” “知道了,留下一人回话即刻。你们下去配药吧。”年倾欢淡然的面庞,散发着刚强的母爱。看着襁褓里的福沛,她只觉得心疼不已。是不是就因为她是贵妃,她是年家的女儿,她生下来的孩子就得是这样宿命?还是说,只要是她的孩子,就根本躲不过与她同样被算计的命运。“皇上,臣妾不信熹妃会如此,等下,能否让臣妾亲自问她。” 胤禛看着她苍白的面庞,心里隐隐作痛。“你放心吧,福沛不会有事,其余的事情,按你想的办即可。” “多谢皇上。”年倾欢闭上眼睛,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胤禛将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肩头:“你别担心,朕会吩咐御医仔细为福沛诊治。咱们的孩子,一定是这宫里最有福气的。朕答应过你……” “皇上。”年倾欢很怕那句话,从皇上的嘴里子啊说出来。“臣妾明白您的心意,臣妾也相信,福沛一定不会有事的。”轻轻的依靠在他的肩头,年倾欢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来舒缓自己心中的郁结。一方面,她却有那么的害怕他。他给的一切,终究是一念之间就会消失不见的东西。 “臣妾迟来,给皇上请安。”雁菡走进来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气氛不对。“方才瞧见孙院判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九阿哥中毒。”胤禛平心静气道:“熹妃不知道么?” “臣妾不知。”雁菡的心因为这一句话,猛然缩成一团。“皇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简单来说,有人在九阿哥身上用了些不该用的药。致使九阿哥身上起了一些红疹,密密麻麻的十分可怖。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这样的疹子,是不会痒的反而会让九阿哥很疼。这么小的孩子,就要遭这样的罪,佳甜当真不知道下毒之人作何感想。”心直口快的佳甜,眼里都是怒气。 雁菡这下听明白了话,可心里反而更加懵懂了。“方才在御花园里,臣妾看见乳母抱着九阿哥往翊坤宫来。瞧着宫道上有些风,九阿哥的襁褓又没有掖好,不免担心。便亲手为九阿哥掖好了软被。但当时,九阿哥还是好好的,没见到身上有什么疹子。” 显然是皇上与贵妃,都以为她才是下毒之人。雁菡不想隐瞒,也着实隐瞒不住,故而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个清楚。 “你当真碰过九阿哥?”胤禛深邃的眸子,渐渐透出冷意。 “回皇上,是。”雁菡只作不觉:“九阿哥可爱,臣妾瞧见他,便禁不住想起弘历小时候的样子。” “是啊,九阿哥可爱。正因为九阿哥可爱,咱们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忍下对他下手呢?”佳甜看着熹妃温婉柔和的样子,浑身发寒:“熹妃嫂嫂,弘历是皇上的阿哥,九阿哥亦然,同为额娘,若是伤在自己孩儿身上,又当如何?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妹妹的意思是?”雁菡蹙了眉,诧异的看着佳甜。 “嫂嫂,并非是妹妹的意思如何,实际上,最后接触九阿哥的,除了你,便是这些跪在地上,一直伺候照顾九阿哥的奴才们了。他们都是皇上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断然不会有错。何况,九阿哥若是有什么不好,只怕他们也脱不了干系,还会搭上自己亲族的命。也就是说,没有利害关系的残害,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反而是娘娘您,因为有个四阿哥,所有特别的显眼。特别的容易被人注意。偏偏你又是最后一个接触九阿哥的人……” “佳甜。”年倾欢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贵妃娘娘,臣妾没有。”雁菡不待贵妃开口问,兀自跪了下去:“今日之事,根本就只是个巧合,臣妾并没有理由对九阿哥不利。何况众目睽睽之下,臣妾真的做了什么手脚,便是万劫不复。说句不中听的话,臣妾虽然不聪明,可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与四阿哥的前程,来做这样极端的事情?还望贵妃娘娘明察。” 年倾欢点了下头:“查自然是要查的,不知道熹妃是否介意,叫留守的御医,瞧瞧你身上的物件。” “自当如此。”雁菡很坦然,将自己身上一应的物件逐一解下来,经由侍婢的手,交到了御医的手中。从手腕上的景泰蓝桌子,到指上套着的戒指。最后就连身上的香囊也一并除掉,于是沉着面静静的等待御医的检验。 这个时候,如同殿里的空气是凝结的。每个人的心弦都绷得很紧,说不上的难受。年倾欢当然不例外,她与福沛,几乎是性命相连。若是这个孩子真的受到伤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深宫之中,持续斗到雍正三年。 “怎样?”从御医的脸上,她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是否有不妥。”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香囊里面,臣斗胆请问熹妃娘娘,这香囊里,都装了什么药材。”说话的御医叫宋青,是才被擢升起来,能为宫中小主瞧病的年轻御医,故而谨慎一些。 “入夏了,虫蚊叮咬,很痒难眠,臣妾便叫人做了这个药香包,放在身边驱虫。里面的有薄荷,艾叶,白芷,金银花、丁香,藿香、苏叶以及菖蒲。”雁菡如实回禀,眼底尽是沉稳之色,并没有不妥。 宋青将药香囊搁在鼻前,嗅了一下,面色凝重道:“敢问熹妃娘娘,仅此而已么?” 雁菡疑惑之色陡然增加:“这些都是驱虫的药材,难道有什么不妥?” “臣不敢妄言,这里面还有一味藜芦。也同样是驱虫的药材,但毒性很猛烈。尤其是不能同芍药混用。否则,只会激发它的毒性。”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药香囊里油藜芦?”年倾欢眼眸一紧:“且还是混了芍药的?”   ☆、第七十二章 :证据确凿,熹妃降位 “回贵妃娘娘的话,的确如此。”宋青眉心蹙紧,当着皇上与贵妃的面,打开了香囊,将里面的药材缓缓的倒进侍婢手中的托盘里。但似乎,并未找到混着白芍粉末的藜芦。于是宋青将香囊整个翻了过来,揪断了玫红色李子里面的一根线,从内里又道出了一些东西:“请皇上过目。” 雁菡虽然脸色惨白,心慌的不行。可脑子里竟然一点儿也不乱。能把这样的东西,放进她贴身香囊的人,且还缝制的这样细密,应当就是她身边伺候的人。唯有这些人,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佩戴这些香囊,也能算好了这样的时候栽赃陷害。且做的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你还有什么话说?”胤禛问跪着的熹妃。 “皇上明鉴,臣妾不知道这香囊里面怎么会有藜芦,更不知道这东西精妙,竟然会有夹层。但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生过害九阿哥的坏心思。若是皇上愿意相信臣妾,就请给臣妾一些时间,让臣妾调查清楚此事,一定给皇上、贵妃一个交代。”雁菡以为,自己行事一向淡泊,这么多年能从府中挨到宫中已经很极力在容忍了,可没想到她们还是这样不放心的在提防着自己。 “皇上。”年倾欢对上胤禛的眸子:“臣妾想,香药包这样的东西,不是凭空来的物件。既然经过奴才的手,一层一层的问下去也就是了。熹妃好歹也是做额娘的人,臣妾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总不至于对福沛下这样的重手就是了。” 这番话倒是让胤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身为额娘的倾欢,一定不会纵许熹妃有如此的辩解之言,更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辩驳自己的清白。殊不知她竟然主张查明此事。“好,朕有言在先,由你来处理此事。” “多谢皇上。”眸子里浅浅的酿出笑意来,年倾欢朝胤禛福一福身。笑意旋即凝结成冰冷的霜花,很快就消散在眼底,不复存在。“熹妃的药香包,是经由哪个奴才的手缝制的?” 看似在问熹妃,可年倾欢审慎的眸子,却凝视着跪在稍远处的奴才等。“药材又是经何人之手准备妥当的。入香包之前,熹妃可曾仔细瞧过药材的搭配?” 初蕊跪着往前了几步,恭敬道:“回贵妃娘娘的话,香包是经由奴婢的手缝制的。药材是初芽去御药房领取的。但是从头到尾,奴婢都没有缝制过什么夹层。香囊一共缝制了五个,缝好后奴婢将每一个翻过来仔细清洗过,晾干后再由熹妃娘娘亲自装进了搭配好的各种驱虫药材,实在没有什么藜芦和白芍。请贵妃娘娘明鉴。” 雁菡听着初蕊的声音,总觉得她不至如此。而且正如她所言,香囊做成香药包之前,的的确确是洗过量过,那时候是不可能有药物混在夹层之中,一并缝进去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 当时在府中的时候,雁菡能洞悉裕嫔食盒里的玄机。可今天换成了她自己,一时间却又是那么的难以捉摸。 “贵妃娘娘,奴婢是奉命去领取的药材,且都是驱虫所用。御药房的记档册上,有奴婢领取的药物记录。奴婢真的没有多拿过熹妃娘娘要求之外的药材。”初芽也赶紧跪着走上前来解释。 “娘娘。”雁菡似乎想起了什么:“药香包一共做了五个。臣妾记得其中有两枚是一模一样的。而另外一枚,此时就悬挂在臣妾的床头上。” 年倾欢懂她的意思,随即吩咐了人去取。 胤禛的脸色一直不好,阴沉沉的有些唬人。 待到人回来的时候,宋青再一次当着皇上与贵妃的面,将那枚香囊里的东西尽数倒在另外一只托盘里。只是这一次,里面既没有夹层也没有有毒的药粉。显然和之前那枚有所不同。 “皇上,初蕊缝制香囊之时,臣妾是在旁边看着的。就连药材,也是臣妾精心挑选,放进香囊之中的。臣妾记得,当时有一片干了的薄荷叶,叶上圆圆的三个小孔。像是被虫子噬咬过。臣妾还想,这防虫驱虫的药材,莫不是也会招来虫子,便对初蕊与初芽玩笑不顶用。” 说话的同时,雁菡向端着托盘的奴才招手示意,她仔细的从后来的托盘里,找到了那枚薄荷叶,轻轻的展平展开。“贵妃娘娘,请过目。” 年倾欢近前瞟了一眼:“熹妃的意思是说,这一枚原本才是悬挂在你身上的。而床头上的那一枚先前让人动了手脚,今日又被掉包,换到了你的腰间?” “是。”雁菡心中微微一动,幸亏她想起了这一点。“臣妾外出时,总是喜欢抚摸腰间的香囊与流苏。故而手上必然沾染了这样的药粉。这个细微的动作,乃是臣妾的小习惯,想必只有近身侍奉的奴才才能察觉。而香囊一直悬挂在臣妾的内室,能动手脚添加夹层而又不被发现的,想必也一定是臣妾的近身。” 闻听此言,初蕊与初芽唬的脸都白了。“熹妃娘娘明鉴,奴婢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娘娘,奴婢也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望娘娘明察。” 雁菡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侍婢,一时也有些举棋不定了。她们两个,都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这些年里,陪着她受尽了苦楚与冷眼,也从未有过不检点的心思。怎么这一回,她们之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人。 “熹妃。”年倾欢一句话,就扰乱了她的心。“如果你当真存了害人的心思,那么,事先准备一片薄荷叶算得了什么?况且你一向擅长这些缜密的小心思,稍微动一动手脚,事情便可以推诿的一干二净。平日里,无论你做什么,本宫都可以不计较。但事关福沛的安慰,本宫不能不尽心追查整件事情。” 言止于此,胡来喜捧了御药房的记档册走进来。“娘娘……” 年倾欢示意乐琴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册子里被奴才折起来的几篇,脸色渐渐变得十分不好了。“皇上,请您过目。” 将东西转呈胤禛手中,年倾欢薄薄抿着的轻轻舒展,可唇角已然慢慢的垂下。 “一个月前?”胤禛仔细的看了记档册,心里微微一紧。 雁菡不解,愕然的凝视着皇上与年贵妃。 “一个月前,熹妃头风,请御医请过脉也开了方子。不知是否巧合,那房子里竟然有一味药便是藜芦。”年倾欢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这药,想必是在你自己宫里煎的吧?” 雁菡上个月的确是头风发作过一回,也请御医来瞧过,开了方子取了药,可当时没有事情发生,谁又会想到竟有此杀招。可见,要除掉她的人,早就已经开始暗中部署一切。只是她太过粗心大意,根本就没有发现端倪。“娘娘,不管您信不信,臣妾当真没有。” “皇上,臣妾不想再问了。全凭皇上发落。”年倾欢敛去了眼底的哀伤之色,也并未显出过多的凌厉。“近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后宫诸事千头万绪,臣妾只怕有一个闪失,不能好好的为皇上皇后分忧,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对福沛暗下杀手……” “既然永寿宫曾经用藜芦,又是在熹妃接触了福沛之后,才发生了这样的问题。而熹妃也是百口莫辩……”胤禛神情一滞,口吻不免严肃起来:“如此,朕便只能将你禁足降位,再作打算。” 雁菡只觉得委屈,但事已至此,无论再怎么强辩,对她都没有任何益处。 “苏培盛,传朕的口谕,永寿宫熹妃降为熹嫔,禁足于永寿宫三月。”胤禛看了一眼熹妃,面容略微显得倦怠。“朕从来希望六宫和睦,你身为四阿哥的额娘,非但为朕与皇后尽心,反而有次歹毒之念,朕不褫夺你的封号,乃是不愿意弘历也跟着受牵连,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如何反省吧。” 对于皇上这样的惩罚,从前的年倾欢当然不会满意。只是现在,她总觉得真正要与她为难的,并非是跪在地上熹嫔,根本就另有其人。想到这里,年倾欢不禁开口:“臣妾有一事,请皇上开恩。” “你只说就是。”胤禛宽慰的眼神,柔柔的拂过她的面庞。“武氏被废,囚禁于钟翠宫中,懋嫔因为治下不严,于咸福宫自省。熹妃此时有不明智之举,又遭禁足。臣妾以为,后宫能侍奉皇上的姐妹实在太少。恳请皇上开恩,就将懋嫔与武氏都解了禁足吧。” “武氏?”胤禛有些诧异:“她犯了那样的大错,朕何以能宽容。” “皇上,臣妾以为,武氏一定已经知错了。若是皇上不愿意她继续留在后宫伺候,便将她打发去别处做些什么。许身子累了,心里也能干净一些。臣妾总是觉得,毕竟武氏也侍奉了皇上多年。” “好吧。”胤禛不愿这时候让她不高兴:“你觉得合适便好。” “多谢皇上。”年倾欢巧妙的垂下头,不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流光。皇后不是一向希望后宫多事么?这下子,也算是成全了她。   ☆、第七十三章 :患难真情,声东击西 “诶,你们瞧,那不是武氏么?” “是啊,她怎么放出来了?不是老死在钟翠宫的宿命么?怎的就这么放出来?” “你们难道没听说么?是年贵妃娘娘向皇上求了情呢……” 云惠才走到这里,就听见前面几个小宫婢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顿时只觉得心烦不已。“怎么这里没有事情要你们做么?个个闲的只会磨嘴皮子!” “云贵人吉祥。”小宫婢们紧忙怯懦的行了礼,神情拘谨到不行。 “都下去吧。”云惠懒得与她们多费唇舌,且原本武氏也是从钟翠宫出去的。宫里头的声音,已经吵得她耳朵疼了。只是这一招,似乎叫人不明白。武氏接连犯错,又一次一次的针对年贵妃。怎么这个时候贵妃反而愿意向皇上求情呢?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武氏不成? “姐姐。”云惠慢慢的走过去。 彼时,武氏正弯着腰,自己的侍弄着石阶两侧的各色花卉。“云……贵人。”在钟翠宫的时候,武歆音可以唤她一声“云惠”,又或者是云妹妹。可这里是御花园,这里人来人往。她敛息微微一福:“云贵人吉祥。” “姐姐这是为何……”云惠赶紧伸手去扶她。 “贵人不必如此,我才侍弄了这些花草,手上沾了泥土,当心弄脏了您的玉手。”武歆音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贵人是来赏景的吧,今日天朗气清倒是舒服。” 云惠知道这里人多口杂,许多话并不方便说,故而压低了嗓音:“前两日,姐姐便迁出了钟翠宫,这两日不得见,不知姐姐近况如何?为何又要做这些粗活……” “是粗活不假,却也是能走出坟墓的指望。”武歆音眼眶一热,却生生的忍住要掉下来的泪。“对被废黜后的我来讲,钟翠宫根本就是一座坟墓。只要还能走出来,要我做什么都好。” 云惠点一下头,将眼底的悲伤抹去:“既然姐姐心中清澈,妹妹也不多言。只盼望着姐姐能够好好照顾自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你有心了。”武歆音万万没想到,以她今时今日的近况,云惠还会对她如此的关心。反而是那个吉怜,非但不见人影,似乎还相当的害怕和自己有什么牵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也万万要小心,吉答应才有孕,到底显眼。而她又是个不容易猜透的,实在不行,你只求了皇后娘娘,择宫而居吧。即便能远远的躲开,也总是好的。” 武歆音的话音才落,就看见一款身影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来。只从那一贯明亮的颜色,她便已经知道来者何人了。“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云惠听了这一句,也赶紧跟着行了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难得在御花园里看见武氏,不免勾起了唇角:“从钟翠宫走出来,滋味不错吧?” “多谢娘娘抬爱,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臣妾痛定思痛,必当自省,往后再也不敢乱来。”武歆音受挫之后,变得温婉柔顺了许多,以至于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泛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叫人心里舒服。 “本宫不过是白话一句,有没有福气能重获圣心,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年倾欢扫了一眼一旁的年氏:“吉答应与你同一宫檐下,现在她有了身孕,你一定要尽心照顾。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臣妾明白,必当谨慎。”云惠赶紧答应。只是她的声音还没有被习习的夏风吹散,年贵妃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妹妹,你快些走吧,千万不要让贵妃恼了你。”武歆音总觉得,年贵妃似乎并不喜欢自己同宫里的妃嫔接触。“我自会照顾自己。” “嗯。”云惠满面忧心。“那我先走了,姐姐切莫焦虑,只消一步一步的走稳。” 乐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连忙转过脸来。 “宫里的规矩,规行矩步,你如何不知晓。怎么还要回头去看?”年倾欢敏感的觉出乐琴的不稳之处,少不得斥责:“亏得你也是本宫身边的人,如今皇后抱恙,凤体不宁,若是本宫身边的人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要贻笑大方,落人话柄了?” “奴婢知错了。”乐琴觉得贵妃今日有些暴躁,却并不知究竟,不免奇怪。“奴婢只是从未觉得,云贵人同武氏竟然感情这样好。” 年倾欢没有吭气,只是沉沉的呼了一口气。“那些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当如何做,她们心里有数,本宫心里更加明白。真正难缠的,却是里面的那一位。胡来喜,去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来给皇后请安了。” “是。”胡来喜才进去不久,郭肃一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说来也凑巧,皇后娘娘正让奴才送些药材去翊坤宫,给九阿哥补养所用。”郭肃一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说。 “皇后娘娘有心了,病重还记挂着福沛的安康。本宫必得亲自见过皇后,请过安道过谢,方才能安心。”言罢,年倾欢错开挡在身前的奴才,大步走进了景仁宫。 郭肃一知道,自己根本就拦不住贵妃,遂只好一旁领路。“贵妃娘娘,里面请。” 映蓉轻巧的从皇后的寝室里走出来,恭敬的朝贵妃一福:“娘娘来的真是凑巧,皇后娘娘方服了药,精神好些了,正好与娘娘说话。” “唔,皇后凤体安康乃是六宫之福。”年倾欢慢慢的走进去,看见皇后着一身常服,神思懒倦的倚着方枕,不免勾唇而笑:“娘娘病中,依旧不减分毫风采。除了精神略微倦怠,其别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静徽冲她微微一笑,示意侍婢看座。“贵妃总是这样会说话,本宫听着就觉着心里舒服多了。” “臣妾此番前来,是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有几件事情需要禀明娘娘。”年倾欢兀自落座,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日前,熹妃钮祜禄氏在驱虫的药香囊中,加了些混了白芍的藜芦,致使九阿哥面庞与脖颈间生出了好些‘疹子’,而此事已经查明,熹妃并无冤枉。皇上下诏将其禁足永寿宫内,并且降为熹嫔。不知皇后娘娘可听说此事了么?” 揉了揉自己的脑仁,静徽愁苦不堪的点了下头:“先前苏培盛来景仁宫传旨,本宫已经听闻此事。这熹嫔也是从来都是最淡泊之人,怎么如今也无端的卷进了这样的风波里去。当真是糊涂至极啊。” 年倾欢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糊涂不糊涂的,心思肯定不是一日两日有的。这一回,皇上看在四阿哥的面上小惩大诫,已然是法外开恩了。臣妾只希望熹嫔能知所进退,不要再横生枝节便是最好的了。” 听着年贵妃不逊的口吻,静徽只觉得眉心一颤:“想来熹嫔也是一时错了主意。幸亏福沛吉人天相,没有大碍也就是了。皇上之所以这样处置,也必然是希望六宫和睦。” “是了,臣妾明白皇上与皇后的心思。”年倾欢低头,却没有莞尔一笑。“只是皇后娘娘,臣妾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从进宫,这后宫之中便是没有一日安宁?先有武氏诬陷臣妾之事,再有懋嫔侍婢蓄意谋算吉答应性命之事,随后,又除了钟翠宫阖宫上下中毒之事。如说,一波三折,这也便足够了。怎么这才几日,福沛又险遭毒手。到底是因为娘娘身子不济,不能不辞劳苦看着后宫所致,还是……根本就是臣妾无能,没有尽心帮衬娘娘的缘故?” “贵妃就是好记性。宫里接连发生了何事,你都能如数家珍的列举出来,想必没有人会比你更加在意这些事情。又怎么说你没有尽心在为本宫看着后宫诸事呢。”静徽幽幽叹了口气:“人心本是浅薄,加之欲念,则更加会迷失。” 年倾欢听皇后说这样的话,只觉得好笑。“娘娘,莫不是您在同情她,只觉得熹嫔是有不得已吧?” “贵妃何必明知故问,本宫不过是觉得,她这样睿智的人,行差踏错有些可惜罢了。”静徽瞧着年氏的样子,便知道她心底的积怨已深。“贵妃,虽则此事对福沛毕竟不好,但皇上总要从大局出发。若是让你受了委屈,本宫也好宽慰你两句。终究四阿哥也是皇上的血脉,总不至于为了个糊涂的额娘,连带着让四阿哥受委屈。你也是知道的,皇上膝下,阿哥本就不多。” 年倾欢听出皇后的真心,心里不禁凛然。“皇后娘娘这么说,倒像是臣妾要和四阿哥过意不去了。臣妾也是做额娘的,怎么不晓得稚子无辜呢。” “所以本宫惯常觉得贵妃最是懂事,最懂得替皇上分忧,也难怪皇上会赞你识大体。”静徽慢慢的笑起来:“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调养好福沛的身子,仔细照顾就是。” “臣妾遵旨,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年倾欢故意用一种傲慢的语调回话。“只不过,虽都是皇子,福泽也并非同样深厚。到底要看个人的造化了,娘娘您说对么?”   ☆、第七十四章 :皇后施压,熹嫔寻凶 静徽并非听不懂年贵妃的话意,却只是澹然的垂眸:“所言不错,但也未必就是如此了。就比如福惠养在本宫的身边一般。命数到底如何,有时候不在人的谋算之中,这一点,你也应当明白。” 提及福惠,年倾欢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皇后的意思,莫不是说,福惠养在景仁宫,就是他得以保全性命的法子。这个法子,根本就是皇上的圣意。“娘娘说的极是,您福泽深厚,福惠养在您的宫里,自当是生龙活虎,健壮聪慧。” 慢慢的扯动唇角,静徽的笑容里有些许的愁意:“本宫的大阿哥便没有这样的福气。但不管怎么说,妹妹心明眼亮,宫里的大情小况也都透彻。正因为如此,本宫身子不适,才更适合你在这个时候操持六宫诸事。” 歇斯底里的叹了口气:“与你说了这么会儿话,本宫只觉得疲倦不堪。罢了,你也回宫去歇着吧。” 年倾欢动容而笑:“娘娘心急了些吧。臣妾方才说,不止一件事情要禀明皇后。既然您身子不适,那臣妾便言简意赅。皇上将武氏从钟翠宫放了出来,让她在下院做些粗活。懋嫔也解了禁足,皇上宽恕了她治下不严之过。长夏一过,入秋时节,层层选拔的秀女就要送进宫来,到时皇上身边,也能多几个服侍的人。若此,皇后娘娘也应该能宽心了。” 看着年贵妃眼眸里深浅不一的情愫,静徽微笑着颔首:“贵妃所言不错,本宫也希望后宫能再多添几个乖巧伶俐的姐妹。如此,才能做到上慰君心,下承子嗣。” “府中如此,宫中更加如此。来来去去不就是这些事情么?臣妾早已经司空见惯,何况皇后您是一早就侍奉在皇上身边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甚好,臣妾与皇后都盼着这一天。”就着乐琴的手起身,年倾欢略微垂首:“臣妾告退。皇后好好歇着。” “唔。”静徽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直到年倾欢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的脸色才慢慢的冷下来。“映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懋嫔与武氏,怎么都放出来了?” 映蓉讪讪道:“奴婢听说,是贵妃向皇上求情,皇上才赦免了那两位。” “好端端的,贵妃为何替她们求情?”静徽掀开身上的薄被,只觉得心中烦闷不堪,根本就坐不住了。 “说是在熹妃降为熹嫔的同时,贵妃开口向皇上求了情。只说宫里侍奉的嫔妃越发的少了,请皇上看在两位小主多年的侍奉,网开一面。皇上原本是不同意的,无奈贵妃坚持。最终武氏竟也放了出来。奴婢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钟翠宫外的景致了。”映蓉撇了撇嘴:“但不管怎么说,武氏也是个没用的人。弄她出来,就只会坏事。” 静徽卷了卷自己的衣袖,露出雪白的腕子。没有羊脂白玉镯的腕子,光溜溜的什么也看不见。“有些人是不想本宫消停。这次的谋算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但实则,也未必就赢了什么。本宫冷眼旁观,瞧着钮祜禄氏一日比一日更得皇上的圣心,就盘算着怎么能让她登高跌重,一下子掉下来。” “奴婢当然明白娘娘您的心意。且娘娘这样好的谋算,旁人自当是无从洞悉。”映蓉微微得意:“即便是年贵妃,也必然摸不透娘娘您的心思。” “但愿吧。”静徽有些没有力气:“告诉御医,那些药不必开了。给本宫开些调理的方子。一病不起,也不是个事儿。该好的时候总得好起来不是么!” “是。”映蓉正要退下。 “且慢。”静徽制止道:“本宫还有一件事情……” “请娘娘吩咐。”映蓉垂首,恭谨的等着皇后开口。 静徽嚼着心思,好半晌才道:“武氏原本只是有点小聪明,本宫抬举她伺候皇上,让她成了嫔位。可惜她终究是太浮太浅薄,成不了大器。你想法子好好照‘顾她’。本宫不想再生出别的乱子。” “奴婢明白了。”映蓉早就该知道皇后的脾气,一旦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她眼里就成了弃子。对待弃子,实在不必用太过高明的手段,或者太过歹毒的心思。只要能干净利落也就是了。 看着映蓉退下去,静徽才自顾自的走下床,来到凤凰栖梧桐的妆镜前,看着病态憔悴的自己,心里慢慢的腾起一股苍凉的冷意。她真的,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唤起他的怜悯么?而身为夫君,他能给的,就仅仅是尊重与怜悯么? ———— 初蕊端着清粥进来,小心翼翼的搁在软榻上的小几一边。“娘娘,多少还是进一些吧。不看现在,只看以后,没有谁永远是在低谷绝境之中。咱们早晚能走出来的。” 雁菡看着那熬煮的浓郁粘稠的粥,慢慢的抿了抿唇。“不必了,本宫没有胃口。” 初芽则端了一碗参汤来。“娘娘,若是不想进食,不如喝碗参汤补不气。这么干熬着,心中又有忧结,岂不是伤了身子。” 一股脑将小几推倒在地,清粥以及参汤一并落地。浓郁的汤汁,粘稠的米粥飞汁四溅,弄得到处都是。就连雁菡长长的裙褂也未能幸免,一滴一滴的痕迹,看上去极为肮脏。 “娘娘息怒啊。”初蕊与初芽一并跪了下去。 “息怒?”雁菡的泪水从眼珠子里滚出来:“你们觉得本宫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发怒?你们都是从府里就跟着我走过来的人。我虽然贵为钮祜禄氏,可一入府,就是不被重视的格格。因着先帝与皇上注重满汉一家,府中那些汉军旗的格格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过来,怎么有了四阿哥,怎么当上了妃主,难道你们不知道么?不管旁人觉得我是狐媚惑主还是机关算尽,我都不在意。可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虽为主仆,可实则我把你们看成我的至亲,我的姐妹。没有你的帮衬,照顾,扶持,我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能扶持我走到这里,也能与旁人里应外合,害我险些连命都保不住。也连累了弘历的前程……” “娘娘奴婢惶恐……”初蕊初芽异口同声,纷纷垂泪。 “你们惶恐?”雁菡只觉得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你们……惶恐什么?我这样信任你们,你们竟然早就开始伺机要陷害我毒害皇嗣。幸亏啊,这一次九阿哥吉星高照,只是皮外伤。倘若再严重一些,你们当真以为只是九阿哥幸运么?你们自己的头还要不要?宫中但凡有事,主子小主但凡有事,亲近者一律杖毙诛杀,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为了几个银子,又或者为了一些虚头巴脑的利益,你们竟然可以背叛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还口口声声的说惶恐,不觉得很虚伪么?” 初蕊已经哭肿了眼睛:“娘娘,奴婢真的不敢,您有气,只管往臣妾身上撒。可是奴婢真的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奴婢从来没有背叛过娘娘,求娘娘明鉴。” “娘娘,奴婢也从没有做过。”初芽也哽咽着分辩。 “能进我厢房的,除了你们还有谁?香包的缝制,药材的领取,哪一样不是经由你们的手。还有,谁知道唯独是那一枚香包里面有夹层,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换到了我的身上。这样并不算精细的功夫,只需要一点胆量外加在本宫身边。”雁菡审慎的目光,恨不得将面前的两个人活脱脱的剥了皮去。“好,既然你都说你们自己是清白的。本宫也并非就真的没有办法。” 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雁菡嚯的站起身子。 “娘娘……”两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熹嫔要做什么。 于圆桌上倒了两杯茶,雁菡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分别倒了一些东西于茶水之中。“这里面,放了入口气绝的毒药,喝下去,便是再没有救了。本宫虽然不是狠辣之人,也不愿意用这样歹毒的手段,但是你们也欺人太甚。欺骗了本宫的信任不说,还想要本宫母子都不得好死。既然你们不仁,我不义有何不可。要证明你们是清白的,可以,喝下去,以死明志。” “娘娘……”初蕊等着圆圆的双眼,怔怔的看着熹嫔,只觉得这样凌厉的样子,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不想喝也可以,只要你们承认,到底是谁换了本宫的药香包,又是谁致使你们这么做的!本宫就把你们交给内务府,受罪总比就死好。当然哪一种更为合适你们,你们自己来选就是。” “娘娘,不要哇……”初芽一个劲儿的摇头:“奴婢当真是冤枉的,奴婢只想留在娘娘身边好好的侍奉。” “留在我身边好好的侍奉?你想的倒是很美。你当年贵妃会这么放过本宫与弘历么?只怕到时候,本宫就算一死,也留不住弘历的性命。”雁菡眉头一拧,语气不禁严苛起来:“还不赶紧选。”   ☆、第七十五章 :二人联手,步步为营 初蕊与初芽对视一眼,齐齐的摇头,说什么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出卖熹嫔的人。 雁菡看着两个人,泪水汨汨的滚了下来。“我也不愿意这样绝情,可是身在宫中,身边的人不可靠,早晚也是个死。用你们的命,来换我与弘历的安稳,只怕是最简单不过的完全之策了。” 默默的再度环视过两人,雁菡轻缓的闭上了眼睛。“你们放心,主仆一场,待本宫走出眼前这困境,必然会好好善待你们的家人。总算不枉费……这么多年,你们也曾真心帮衬过本宫。” “多谢娘娘。”初蕊最先开口,随即端起了一杯茶。“平日里,都是奴婢伺候娘娘用茶,不想今日,也能喝一盏娘娘亲手赐下的茶。奴婢,于愿足矣。” 初芽不想初蕊真的端起了杯盏,心中骤惊。“初蕊,咱们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情,你不要犯糊涂啊。死可以,但咱们不能担着背主的骂名去死,你明白么?” “娘娘说了,这便算是以死明志。奴婢既然没有做过,怕什么死呢。”初蕊一仰头,咕嘟咕嘟几口,就把毒茶喝了下去。茶饮完了,杯盏便掉在了地上。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起来。 “初蕊……”初芽唬的脸色青黑,不停的颤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就倒在自己身边的初蕊。“不,不要啊,不要……” 雁菡沉痛的睁开眼睛时,初蕊已经不动弹了。她只将目光凝视着初芽。“到你了,要么说实话,要么以死明志。”这时的口吻,已经比方才平静不少。“你也看见了,一盏毒茶而已,片刻的功夫不会太痛苦,你若当真不想说,喝了也就是了。赐你全尸也算是咱们主仆一场情分了。” “娘娘,不要哇……不要啊娘娘……”初芽哭成了泪人,哀婉的样子无论是谁看见,都会深表同情。“奴婢真的没有,奴婢……” “是否要本宫找人来帮你一把?”雁菡的目光直逼初芽:“到时候,就连这点子尊严也都保不全了,你最好马上就决定!” 颤抖的端起了那盏茶,初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漏跳了。“娘娘,奴婢……奴婢不想死,奴婢真的不想死。”茶盏捧在自己的手中,初芽声泪俱下:“娘娘可还记得,有一年大雪,娘娘头风忽然发作又逢寒症,还是在半夜时分。是奴婢披着斗笠,冒着严寒,请回了郎中给您瞧病。那时候您咳的很厉害,郎中说再晚一会儿服药,可能会引发炎症。是奴婢,是奴婢救了娘娘您啊。奴婢还因此发高热,断断续续的病了一个月余。 娘娘,你可曾记得,诞育四阿哥的时候,您惨痛异常。是奴婢一直在您的身边陪护,你用力握着奴婢的手腕,生生的捏出一条一条紫青色的痕迹,可是奴婢硬是挺着,一个疼字都没有嚷出来,直到娘娘您平安的诞下了四阿哥……” 雁菡不住的点头,眼中噙满了热泪。“你说的这些本宫都记得,且你对本宫的好还远远不止这些。本宫原是想着,等我在宫里站稳了脚,就向皇后娘娘请旨,打发了你和初蕊离宫,嫁个踏踏实实的人,好好的过日子。可这一天就迫在眼前,你们却都不愿意等了。本宫也没想到,和你们好端端的情分,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惜,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你既然不愿意吐露实情,还是要保住你最想保住的人,那本宫只能成全你。” 一下子沉了自己全部的不舍,雁菡敛眸冷声:“喝下去!” “娘娘……”初蕊仰起头,颤抖不止:“奴婢,奴婢是奉了……奴婢是奉了……” “你说什么?”雁菡俯下身子,却听不清楚这奴婢嘴里到底在嘟囔什么。“你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胆敢这样诬陷本宫。” “奴婢对不住娘娘……”初芽说完这句话,手一送,茶盏也掉了碎在了地上, 雁菡看着她眼珠子一翻,整个人“嘭”的一声仰倒在地。登时七孔流血,气绝身亡。“啊!”雁菡惊叫一声。“怎么会这样?” 年倾欢撩开了帘子,从内侍走出来,只看一眼地上倒着的人,登时怒火就窜上心头。“简直岂有此理,竟然早就已经下手了。” “娘娘,这是何故?”雁菡不解:“方才还好好的说话,放了麻药的茶都还没有入口,怎么就会死了,且死状这样可怖。” “本宫没猜错,她一定是一早就已经服毒,且还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人下了毒。也就是说,她无论是否交代出背后的那个人,她都得死。只要她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只要她死了,这件事情就此了结。而且,你永远也不可能为自己证明清白。”年倾欢嚼恨:“宫里人的确都是心思狠戾不假。但能做到这个程度的人,只怕着实不多。” “那怎么办?”雁菡有些丧气,一时没了主意。“一早就怀疑是初芽,眼看着就要拿到证据了,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功败垂成。” 年倾欢难得看见她这样低落的样子,不禁勾唇而笑:“熹嫔几时成了沉不住气的性子。本宫一早就已经说过,此事是经过周密部署而实施的。就凭两盏放了麻药的茶,就想弄清楚来龙去脉,根本是不容易的。” 闻言,雁菡也微微的勾起了唇角,朝年贵妃端正的福了福。“纵然如此,臣妾还是得谢谢娘娘,要不是娘娘相信臣妾是无辜的。只怕也不会由着臣妾下这个套。能除掉臣妾身边不干不净的人,也总算是断了后患。现在,只看怎么才能让这个人露出马脚了。” “宫里这样忌惮你我的人,还会有谁?许多事情显而易见,根本不必去苦心孤诣的找什么马脚。”年倾欢不预备在永寿宫多留:“这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置就好。反正皇上禁足之期也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怎么能再成为熹妃,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皇后不喜欢宫里只有一把声音,本宫也一样不喜欢。武氏能不能东山再起,看她的造化。本宫给你机会,也给她机会,并不是本宫可怜你们。而是这样的机会,于本宫也未尝不是机会。”年倾欢上一世和熹妃斗了一辈子,最终也只是惨白。 这一世,这位钮祜禄氏,处处讨好,事事尽心,倒是十足十的改了脸子。她不是想着相信还是不信对方,只是,想要弄明白。到底真正在暗处捅刀子的人,就真的只有熹妃么? “娘娘且慢……”雁菡仔细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武氏接连几次,都没有扳倒娘娘。于是就有人按耐不住了,让齐妃出了手。齐妃虽则不蠢,但也算不得娘娘的对手。现在臣妾出了这么档子事,看来是有人已经察觉,臣妾欲意靠拢娘娘。” “靠拢本宫?”年倾欢诧异。“你不是一贯最为淡泊么?何以要靠拢旁人。再者,你往后的恩宠,也未必就不如谁。有这个必要这么早就迈出这一步么?你又凭什么肯定,本宫一定会答应你会帮你?” “臣妾不为旁的,只求能保全自身与四阿哥即刻。”雁菡如实道:“花无百日红,何况是这宫里的女子呢。恩宠根本就是早早注定的。没有任何意义。雁菡无心风口浪尖上摘什么恩宠。只求能平稳的过日子。还望贵妃娘娘垂怜。”   ☆、第七十六章 :暗通曲款,合谋追凶 雁菡白净的肌肤,透着柔美的淡粉色。一对紫玛瑙的耳当随着她微微仰头的动作,轻摇慢晃。“如娘娘所言,臣妾往后会有自己的前程,即便不能成为贵妃,也未必就不能保全自身的安慰了。但臣妾真的是一个很慵懒很不愿意去争斗的,也许娘娘您不信,是妃是嫔是贵妃,甚至皇贵妃,对臣妾而言,根本就只是称谓。” “一个懒斗、一个根本不想恩宠、一个只看重自己孩儿的额娘……”年倾欢忽然觉得,熹嫔口中的这个人,是钮祜禄雁菡,也是她自己。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非要经过一世轮回,历经万箭穿心之痛。“你这么想要保全你的四阿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他,终究有一日,你还是会走到风口浪尖上。” 这一点,年倾欢是深有体会。她入府伺候的时间玩一些,也不及熹妃那么好的福气,一早就生下了四阿哥。“皇上膝下,皇嗣着实不多。除了齐妃的三阿哥弘时,也便是你的四阿哥了。” “娘娘……”雁菡咬住一抹坚决,眼底淡淡流露出伤意。“臣妾从未有过任何奢望。” “环境造就!不是你奢望就奢望,不奢望就能不奢望的。”年倾欢慢慢的放下了端起的傲然,有那么一瞬间,她脸上只剩下疲惫。“这一次的事情,本宫很感谢你的配合。这里的痕迹,本宫亦会让人清理干净。至于那三个月的禁足,对心境原本就淡薄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往后的事情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便好。”?“说来说去,贵妃还是不相信臣妾。”雁菡并没显露出难过的神色。“也是,臣妾从前卑微,如今骤然获宠,从头到尾都由不得自己选。娘娘您有戒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既然如此,臣妾也不再多说什么,只看往后吧。” 年倾欢缓点了下头:“宫里不希望你我和睦的大有人在。是啊,借刀杀人,渔翁得利,才是宫里最好的谋算。” 总觉得贵妃和从前有些不同,雁菡默默的目送贵妃离去,只是清浅的在她身后福了一福。拿了一碗凉水,朝已经倒在地上的初蕊泼去。不多时,就看见蜷缩成团的人肩膀稍微动了一动。 “你醒了。”雁菡看她拧着眉头坐起来,不免忧心的问:“诈死的滋味是否不好受呢?” 初蕊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喝的那盏茶里,竟然不是毒药。“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出卖过您。奴婢真的不是香包到底为何给人做了手脚,也不知那藜芦粉末是怎么换进去的。奴婢一直伺候娘娘,虽不敢说万无一失,但也绝没有主动生出过危害娘娘的心思。” “好了好了。”雁菡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本宫如何不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否则这茶里,就不会只是一些麻药了。” “这么说,娘娘您是怀疑初芽了?”看着地上满口鲜血的初芽,初蕊的心不停的颤抖。毕竟是这么多年,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姐妹。说没了就这么没了,也确实令人惋惜。“初芽何故会如此糊涂,奴婢真的想不到。而且这些日子,奴婢与初芽日日相对,根本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轨……” “本宫知道。”雁菡垂首,冗长的一声轻叹之后,才扶起了初蕊。“本宫自诩心思灵巧,但凡是有事,总能心知一二。谁知道事情出在本宫自己身上,竟成了傻子。” “娘娘……”初蕊再度落泪,心里却感激的不行。“按理说,奴婢才是您最亲近的侍婢。奴婢为能发觉此事,让娘娘陷入如今的绝境,还反倒要娘娘您位奴婢担忧,当真是奴婢的罪过。事已至此,有件事情,奴婢也不准备瞒骗娘娘了。” “你说吧。”雁菡知道她心里有话。 “娘娘,奴婢想说的乃是另一件事。”初蕊咬了咬牙,还是硬挺着说出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郭公公,奴婢见他私底下找过初芽。倒不是为了别的……挺丢脸的,本宫奴婢也不想说,只是正巧给奴婢撞见了。就在咱们宫外头的小角门那里,奴婢看见郭公公‘欺负’初芽。” “欺负初芽?”雁菡禁不住恶心:“你的意思是郭肃一对初芽冻手冻脚?” “是。”初蕊用力的点了下头。“奴婢看见,当时初芽的脸都变色了,却死死的低着头不敢动。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初芽哭的可怜,却始终依着郭公公,由着他胡来……” 越听越觉得糊涂,雁菡急急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娘娘,大概就是月初的时候。”具体的日子初蕊不记得,她只是记得自己真的受了惊,再不敢提及此事。甚至不敢去回忆。 皇后如果真的利用郭肃一和初芽勾搭,暗中谋害自己。那么皇后应该用更高明一些的手段,至少不该被人轻易的撞破。即便是有那么些许的疏漏,也断然不该是让郭肃一对初芽冻手冻脚。要知道,郭肃一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内侍监。初芽却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只是,为什么初芽不愿意,却还要含泪忍着?莫非这里面又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初蕊,你想办法,找个嬷嬷进来。”雁菡心里有猜忌,禁不住想起一个人。“就找郭嬷嬷吧。她从前来过王府,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初芽的尸首,暂且让人安置在柴房里,本宫自有打算。” “知道了娘娘。”初蕊觉得胸口已经不痛了,就赶紧按照熹嫔的吩咐去做。 好一会儿的功夫,郭嬷嬷才从柴房里出来,一脸的忧色。“给熹嫔娘娘请安。” “罢了,嬷嬷平身就是。”雁菡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故而屏退了在旁伺候的奴才。“昔年在王府,本宫与嬷嬷有过几面之缘。知晓嬷嬷是宫里头常年行走见惯世面的,故而今日才斗胆请嬷嬷暗中走这一回。本宫如今正在禁足之中,嬷嬷还是肯来我这是非之地,足可见嬷嬷是真的有心。既然有心,那你我之间,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不必再兜圈子了。” “多谢熹嫔娘娘看得起奴婢。”郭嬷嬷恭谨又不是谦逊道:“回娘娘的话,奴婢看的真真亮亮的。那初芽姑娘,已经不是完毕了。且看样子,并非近期……不光如此。奴婢发觉初芽姑娘身上,有深深浅浅的各色瘀痕,伤处多在腰部,臀部以及腿部内侧,一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说明初芽姑娘,长期受到虐待。” 雁菡真是有些诧异了:“本宫自诩是聪明人,却不想已经糊涂到了这种程度。漫说那些伤是如何而来本宫不知情,就连初芽并非完璧,本宫也从未知晓。哼!这倒真是有趣了。初芽成日里陪在本宫身侧,好木好样的伺候着,谁又能知道,她背后竟然有这么多龌龊之事。若非今日请嬷嬷过来走这一遭,本宫想必至死都不会知晓。” 郭嬷嬷再度福身,温和道:“有些事情,只怕有人故意瞒着娘娘,那娘娘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奴婢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心想,初芽一死,有些藏匿在暗处的人,必然要付出水面,只看娘娘您想不想如此了。” 缓缓的闭上眼睛,雁菡心里是真的有些不忍。“好端端的女儿家,十几岁就跟着本宫,到现在已经过了可以出宫的年岁,却还要惨死宫中。难道她死后,本宫还要拿着她的清白继续查明人心的险恶么?” “娘娘心善,自然知晓清白对女子而言有多么要紧。”郭嬷嬷并非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也并非不知道熹嫔现在的处境。“已死之人,无论清白多么要紧,都及不过活人。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娘娘已经自顾不暇,难道还要先保住一个死人的清白么?这话是比较重,也不好听,可却是奴婢的真心。” 雁菡点了点头,郑重的道一声谢:“这样惊醒之言,只怕除了嬷嬷,再不会有人对本宫说了。若此,就劳烦嬷嬷这一回吧。” “娘娘放心,只消您这里安排妥当,其余,奴婢明白该怎么做。”郭嬷嬷朝熹嫔一福:“奴婢告退了。” 待郭嬷嬷离开,雁菡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初蕊,你让可信的小太监,连夜将初芽的尸首抬到御花园,找个高高的亭子,重重的扔下里。” 初蕊摇头,不敢赞同:“娘娘,奴婢猜想,此时戍守在咱们宫外的戍卫,定然是年贵妃的人。咱们冒然的将尸首运出去,必然会惊动贵妃。” “这个大可以宽心,你方才假死,并不知究竟。这一回,咱们正因为有贵妃的帮衬才能成事。稍后,你自去禀明贵妃一声。此事必然要做到严丝合缝。” 咬紧了牙关,雁菡拧了眉头认真道:“务必要人相信,初芽是从那上面跌下来摔死的。”   ☆、第七十七章 :唇枪舌战,焦头烂额 躲也不可能躲一辈子。静徽择了一套翠点淡墨的金饰,让映蓉替她梳妆好。又择了一套蜜合色旗装,大大方方的着在了身上。“妃嫔们都到了吧?” “回皇后娘娘,方才郭公公来回话,偏殿已经候满了前来请安的妃嫔小主。只是,还不见年贵妃娘娘的身影。”映蓉边为皇后簪好簪子,又侍奉皇后簪花:“娘娘雍容华贵,连这牡丹簪在您的鬓边,也要为之生色几分。”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静徽只觉得无奈:“牡丹再好,也终究不及满园的春色。何况,有开有落,春色总是无边无尽的。老人们不是常常说一句话么?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花谢了,来年一样能绽放。可本宫……早已经不是皇上心目中那株最美最艳丽的花了。女卫悦己者容,入不得皇上的眼了,是雍容华贵,还是人老珠黄,难道不是不言而喻么?” 映蓉随即跪了下去,含胸告罪:“娘娘恕罪,奴婢多嘴,奴婢该死。” “起来吧。”静徽伸出手,虚扶了她一把。“有什么可告罪的。本宫当你是自己人,才敢说说这心里的话。否则,除了憋在自己的肚子里烂掉,本宫也没有别的法子能舒解郁结。” “娘娘,奴婢总觉得,皇上待您还是极好的。”映蓉咬了下唇瓣:“这段日子,皇上隔三差五的就来陪娘娘,还总是叮嘱太医院的奴才,送最好的药材过来。就连御膳房每日送过来的糕点,也是皇上特意叫人做的。” “本宫是皇上的正妻,若不如此,只怕会有人在背后非议皇上凉薄。”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回想起皇上对着年贵妃温情脉脉的样子,心在滴血。“映蓉,你可还记得,皇上是怎么陪贵妃的么?那样的呵护备至,那样的担忧心疼……本宫一辈子或许都不可能感觉到。” “娘娘……您才是皇上的嫡妻。贵妃再尊贵,到底也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妾室。”映蓉的目光闪过一丝鄙夷:“娘娘您不想让她好好的过下去,她就一定过不好,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本宫并非担心什么,而是担心也没有用处。皇上要给她的,本宫如何能拦得住。就如同这协理六宫的权力一样,若非本宫正好病的这么是时候,皇上怎么会觉得本宫端惠得体。这一病,不光是病出来贤惠,也病出了顺理成章。于皇上而言,是好事。与本宫而言,既能不伤颜面,又能心安理得的暗中操控部署,再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静徽的话音才落,就听见有奴才伸手打起了珊瑚珠的帘子,簌簌的响。 映蓉马上会意,赶紧看了一眼。“何事?” 映梦走进来一福,压低嗓音道:“娘娘,外头传了话来。说永寿宫死了个小宫婢。” “永寿宫?”静徽也皱起了眉头:“永寿宫熹嫔不是在禁足么?” “回娘娘,是熹嫔身边的初芽。”映梦低声道:“据说是从假山上的观景亭摔下来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静徽就着映蓉的手站起来:“得了,去正殿吧。” 映梦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于是只好慢步跟在了皇后身后。 “臣妾给皇后请安。”年倾欢正好由正门走进殿里,巧遇皇后从后厢步入殿中。还未曾落座,便兀自上前给皇后行了个礼。 待到皇后坐稳,其余的妃嫔这才向皇后行礼。 “贵妃坐吧,你们也都坐吧。”静徽端身而坐,才幽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永寿宫怎么会有侍婢从御花园的观景亭摔下来?” 年倾欢端起了茶盏,放在唇边轻轻一嗅:“臣妾也好奇,御花园里有侍卫戍守巡逻,即便是夜里,也是三班两班的换。怎么好端端的,会有个宫婢摔下来。还当真是奇怪。只是皇后娘娘凤体安康,今日才传六宫姐妹来景仁宫请安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臣妾的过失,触了皇后的霉头。” 脸上漾起平和的笑容,虽然是浅淡的,但总算能显出皇后的宽和来。“贵妃这么说,便是言重了。本宫从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本宫只是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必须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后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恰到好处。前一部分是说她的身份,后一部分则是强调她中宫止住的权力。年倾欢如何听不明白呢,她等的正是皇后问这一句。“娘娘放心,听闻有奴婢从亭子里摔下来毙命,臣妾即刻就吩咐奴才去瞧了。相信不多时,就能弄清楚这些了。娘娘您大可放心。” 从容的抿了一口香片,年倾欢也不看皇后的面色,只是沉静在自己营造的一种氛围里。那便是,她是高高在上的年贵妃,不管她想还是不想。 “给皇后娘娘请安。”走进来的奴才,正是胡来喜。因着贵妃的吩咐,他特意去御花园看了一眼。 “说吧,是怎么回事儿。”静徽以食指轻轻揉了揉眉心。 “回娘娘的话,奴才细细查问过。死的侍婢,乃是熹嫔身边的初芽。初芽身上不少伤痕,看样子是从亭子里跌下来所致,但实际上仵作已经验证,初芽乃是中毒身亡。”胡来喜不敢看皇后的脸色,但回话的时候,表情很是镇定:“除此之外,初芽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瘀痕,深浅不一,看样子并非是临死之前所致,想来也应该有段时间了。” 此言一出,静徽则有些不解了。“好端端的,她身上哪里来的这么多瘀伤?难不成一直有人虐待她么?” 宋代柔一直找不到机会插嘴,但这段时间一直是年贵妃协理六宫,皇后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明白。八成是不希望年贵妃与熹嫔联手。“娘娘,臣妾虽然不清楚永寿宫的事情,却知初蕊初芽都是熹嫔的近身。熹嫔又是淡泊轻灵的性子,从来不与人为难,更别说刁难责备自己身边的侍婢了。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否有误会,也不是本宫能说清。”静徽看一眼贵妃,略微有些不解:“永寿宫禁足,熹嫔在自己宫里头反省乃是皇上的意思。本宫却不明白,她身边的侍婢如何会漏夜出宫,死在了御花园。难道说戍守的侍卫没有尽心尽力,竟然不顾皇上禁足的旨意,擅自将宫内的人放出来么?不知贵妃是怎么担待此事……” 虽说是责备的话,但是皇后的语气很淡。淡的如同只是寻常的关心一句,并不会让人听出存心针对的小家子气。 “皇上下旨禁足熹嫔于永寿宫中反省。却并无旨意,熹嫔身边的奴才也不能随意出入。何况他们成日里要伺候熹嫔的衣食住,总得要忙前跑后。臣妾嘱咐戍卫不许放熹嫔出来,却不敢多加旨意,令其余人也不得外出。”年倾欢说的也是平平和和的,听不出语气有多大的触动。“不过现在想来,是臣妾做的不够稳妥。” 宋代柔看了皇后一眼,眼底就只剩下笑意。“贵妃娘娘若说自己不够稳妥,那着后宫里只怕没有稳妥之人了。臣妾以为,初芽那丫头自己走出了永寿宫,被毒毙也罢,摔死了也罢,总归是奴婢的事情。且轮得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来操心。” “懋嫔的意思,这件事可以不了了之了?”静徽依旧只是温柔的语声。 “皇后与贵妃皆在,再不济还有齐妃,臣妾不敢妄言。”宋代柔的脸颊显露柔和的笑意:“臣妾只是觉得,中毒死的,就一定是有谁想灭口,不让这奴婢说出不应当的话来。从亭子里摔下来的,那便是有人亲自动手灭了口,希望能做出初芽不小心失足的样子来。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与灭口脱不了干系。一个奴婢,一个跟在熹嫔身边多年的奴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被灭口呢?臣妾斗胆猜测,也许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小主的事情,要她下手的人怕她走漏风声了……” 李怀萍有些听不下去,轻咳一声冷冷道:“怎么见得就是有人怕她走漏风声下手灭口呢?就不能是关在里头的那一位,怕自己的劣迹败露而下手?懋嫔是忘了,熹嫔与你被禁足的缘由略有不同。你自己治下不严,顶多是惹皇上生气。而她……她可是想要皇嗣的性命!这样阴狠毒辣的计谋,一旦被揭穿,只怕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了。说到底,熹嫔总得为自己打算才是。” 听她句句揶揄自己之言,宋代柔只是微笑。“齐妃说的正是。幸亏臣妾也只是治下不严。幸亏臣妾没有别的不是。否则啊,这禁足容易,出宫却难。臣妾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成了痴人说梦,又怎么对得起娘娘一番关怀。还白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听着两人唇枪舌战的对决,静徽只觉得乏味。“现在说的是初芽的死因,你们不要扯得太远了。有这个功夫斗嘴的功夫,你们还不如想想怎么帮一帮年贵妃,让这件事情能水落石出为好!”   ☆、第七十八章 :阖宫请安,皇后传召 二人均余怒未消,可谁也不愿意在皇后面前下不来台,故而悻悻闭嘴。 年倾欢知道皇后是要看自己的表现,不疾不徐的问胡来喜一句:“除了你说的那些,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 “回娘娘的话。因着初芽身上有伤,怕还有别的不妥,请了婆子详细检查过……”到底是当着这么多妃嫔与皇后的面,胡来喜又是个奴才,脸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说是,初芽姑娘已然不是完璧。” “什么?”这回轮到裕嫔惊奇了。“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初芽是叫人……然后又被灭了口?堂堂皇宫,天子居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静徽的脸色越发的阴沉,看起来与方才端和的样子很是不同。“够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不要胡言乱语。”看一眼胡来喜,静徽继续道:“就这些么?再没有别的?” “那婆子还说……看样子,初芽姑娘似乎早已经不是完璧。”胡来喜头沉得很低,声调也不高,一句话将此事带过之后,又严肃道:“而且从伤势来看,初芽姑娘应当是掉下亭子之前,就已经中毒身亡了。” 年倾欢略微点了下头,转而请示皇后:“初芽到底是熹嫔身边的奴婢,想必没有人比熹嫔更加了解她的事情。臣妾斗胆请示皇后,是否传熹嫔前来?” 熹嫔不来,此事未必能说清楚。可熹嫔禁足是皇上的旨意,料想皇后也不会轻率的做决定。心里这么想,年倾欢的眉头锁的越发的紧。“臣妾想尽快查清楚整件事情,毕竟先前都是臣妾替皇后娘娘操持宫里的事宜。出了这档子事,臣妾当真内疚。” 静徽知道,年贵妃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敢不敢将皇上禁足的宫嫔传召来景仁宫。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想弄清楚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贵妃与熹嫔到底有没有联手。她们之间,是否已经如自己所愿的互相仇视了。 “郭肃一,等会儿皇上下朝了,去禀一声。说本宫请熹嫔来景仁宫觐见。”静徽觉得,这样做就是最为稳妥的。看了一眼在此刻殿上请安的宫嫔们,满眼的花枝招展,环肥燕瘦,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贵妃、齐妃、懋嫔、裕嫔你们留下,其余各位,暂且回宫安歇吧。今日之事本宫这里还未曾有定论,希望你们也不要有多余的言论。” 众人齐齐起身,道一声“明白”,便匆匆福身退下。 齐妃看一眼懋嫔,吸一口冷气,别扭的转过脸去。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事……”年倾欢知道皇后在思量何事,故而放慢了语调,在当停顿的时候略微停顿一下:“熹嫔禁足期间,身边的近身侍婢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归难逃嫌疑。臣妾以为,此事要查,就要一查到底。” “本宫不知,年贵妃的意思,是怎么个一查到底?”静徽抹着手腕子上的镯子,心忽然一慌。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忘了自己今日所戴,并非那对羊脂白玉镯。 “臣妾请皇后娘娘恩准,将此事交由慎刑司的奴才一并追查。究竟初芽是何时出宫,与何人相见,又怎么会好端端的被毒毙。且……那个令她不是完璧之徒,究竟何人,也得悉数查清才可。”年倾欢转了转眸子:“慎刑司的奴才办事稳妥,这样便没有后患了。”娘倾欢的意思,便是搜宫,惊动阖宫上下来追查此事。 静徽略微一想,倒也爽然:“既然贵妃有此心思,本宫允准。着人即刻去办吧。” “嗻。”郭肃一这才低着头慢慢倒着退了下去,眉眼间的心思,却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年倾欢越是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才越显得她讨厌熹嫔。她越是讨厌熹嫔,皇后就越宽心。趁着皇后宽心之际,她必得要按照熹嫔传来的话,揭发皇后身边的郭肃一。届时,只看皇后有什么脸向皇上告罪。 让年倾欢捉摸不透的则是,皇后到底知不知道郭肃一与初芽的事情。还是这件事情,根本是皇后策略的一部分。 “皇嫂不会怪佳甜不请自来吧?”才走进正殿,就觉得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佳甜看一眼殿上的几人,顿时无声的呼了口气。这后宫里,的确比慈云庵有趣的多,简直叫人一刻都闲暇不住。“皇嫂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想来必是凤体安康了。如此,妹妹也就安心了。” 说完这番话,佳甜周正的向皇后行了个礼。 “看座。”皇后示意映蓉搬了圆凳过来。“本宫也有些许日子没见佳甜你了。” “皇嫂病中,除了皇上哥哥总来,旁人怎好意思打搅您安养。即便妹妹心中惦记着皇嫂,也只能等您恩准六宫请安。只是,佳甜冒失了,今日来的似乎不合时宜。”欠身落座,佳甜脸上的歉意越浓:“如果不便,妹妹还是改日再来。” 静徽摇了摇头,淡然的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妹妹如今身在后宫,对后宫里的事情,略微知道一些也总是好的。” 宋代柔与公主也熟络,听皇后这么说,她少不得附和一句:“想必公主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吧?” 佳甜点头:“懋嫔嫂嫂猜得不错,来时,听奴婢说御花园一大清早就殁了个侍婢。” 说到这里,正殿上忽然就静了下来。皇后默不作声,贵妃也垂首不语,就连齐妃也只看着自己裙摆上的海棠凝神。佳甜奇怪不已。不就是殁了个小侍婢么?用得着这么神秘兮兮的?当然,她虽然不谙后宫之道,也绝没有兴趣打听这些是非。要说便说,不说也不必阻拦什么。 熹嫔走进来的时候,静徽是第一个看见。她穿着一身十分素雅的旗装,淡青色的水墨刺绣,衬得她越发的清淡。尤其是她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哀伤,仿佛如细雨袅袅,阴润绵绵,挥之不去,却又狂躁不得。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雁菡毕恭毕敬的请了安,拘着礼没有了动作,只待皇后开口问话。 “熹嫔,本宫很好奇,你宫里的人,怎么说殁就殁了?”年倾欢倒是抢先开口。“莫不是你这个当小主的容不下吧?否则,初芽身上那些长期受虐的青紫瘀痕是怎么回事?你千万别告诉皇后,那些伤是她自己干活不仔细留下的。” 年贵妃的咄咄逼人之势,是静徽最喜闻乐见的。“本宫也好奇,到底初芽是为何而死。”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并不知初芽因何而死。实际上,若不是您传召臣妾前来景仁宫问话,连初芽的死讯臣妾都未曾得到。”雁菡坦然道。 “说的也是,熹嫔嫂嫂不能出宫,可不就不知道了么!”佳甜揉了揉自己的脑仁,这样打着圈子说话,她听着都累。“妹妹还是改日再来看皇嫂吧。” 静徽点一下头:“那你便自行去吧。改日本宫再邀你来说话。” “多谢嫂嫂。”佳甜温暖的笑容,像阳光一般灿烂。走到熹嫔身边的时候,佳甜忽然一拍脑门:“咦,熹嫔嫂嫂,莫非殁了的那个小侍婢是永寿宫的人?” 雁菡不明白公主何以有此一问,只是轻缓点头。“是初芽。” “初芽?”佳甜登时一愣:“怎么会,她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年倾欢来了精神,紧着问:“妹妹前几日见过初芽么?怎么知道她还好好的?” “早起听闻,御花园一个小侍婢殁了,是从观景亭掉下去摔坏的。我还当是哪个宫里的小侍婢想不开,自己从那亭子上跳下来的。可是前几日傍晚,我和宝娆纳凉,在御花园里闲逛,还看见初芽喜滋滋的从小路走过来,当时虽然有些慌张,但是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这么一听,宋代柔也觉得有文章:“慌张?她在御花园里经过,遇见了和硕公主,行礼就是,慌张什么?” 佳甜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随即到:“我记得,那会儿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显然有些凌乱。而且领口的纽扣也没有记好。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因为急着办事情,走的快散了头发又热着了。但是现在想想……总是哪里奇奇怪怪的。” 冷哼一声,李怀萍眼里露出深深的鄙夷之色:“公主还年轻,许多事情并不晓得。哪里就是热了,走急了的缘故。”见皇后瞥了自己一眼,李怀萍悻悻的闭了嘴。 “不是便不是吧,反正我也不记着什么。”佳甜抿了抿唇,领着侍婢从殿上退了下去。 “熹嫔有什么可说的么?”年倾欢依旧是徐徐的语调。“似乎,初芽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巧的奴婢。” 雁菡轻轻一笑:“臣妾早就说过,下毒之事与臣妾无关。初芽为何会死,臣妾也一无所知。只是贵妃不肯相信罢了。” “熹嫔的意思,就是本宫诬陷你了?”年倾欢弹一下自己的食指,三寸长的指甲发出略微清脆的“咯嘣”声。“怎么就不见得,是你让初芽做了什么,又杀人灭口,嫁祸于人了?”   ☆、第七十九章 :信口雌黄,祸乱宫廷 不得不说,贵妃这么一问,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静徽的心登时揪紧,只是这种揪心,并非是不好的。“宫里的事情,从来只问证据。若是有证据,本宫由着你们指证控诉。可是如果没有证据,本宫不希望你们互相敌视,针锋相对。毕竟都是伺候皇上的人,和睦同心才是最要紧的。想必你们也不希望皇上因为这些事情烦心。” 年倾欢从前真的是这么思量的,所有只要是她能控制的事情,都绝不会成为能烦扰到皇上的事情。正因为她为他担待的太多,她为他掌控的太多,她才成了他最不希望把持住权势的女人。他宁可她死,也不愿意她成为尊贵的太后,不愿意他们的孩子君临天下。 说白了,他的命贵,她的却贱。 “皇后娘娘所言不错。”雁菡苦涩一笑:“臣妾原本就卑微,着实不敢让皇上再生烦扰。” “若果然如此,你只管实话实说不就得了。”年倾欢凛眉:“到底初芽是为何而死的?” 雁菡对上年贵妃的眸子,咽下了满腹的苦涩,诚然而笑:“回禀年贵妃娘娘,臣妾着实不知。” “你不必与本宫打圈子,早晚都会查清楚的。”年倾欢别过脸不愿意再看她。捻着一块帕子,慢慢的在手里转动。 慎刑司的奴才却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殿里:“奴才冯月泰给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请安。” “怎么是你来回话,郭肃一呢?”静徽有些惊讶,方才她是吩咐郭肃一去查明事情,怎的才过了片刻,慎刑司的奴才反而直接来回话了。且让慎刑司插手,乃是贵妃的意思,从头到尾,自己也没张过口。 “回禀娘娘,郭公公因为和此事有些牵连,所以暂且在殿外候着。只待娘娘明示,奴才便会着人请郭公公进来。”冯月泰弓着腰,谨慎的回话。但是字里行间,已经将自己的心意表明的一清二楚了。 静徽一瞬间就沉下脸来,端惠的样子转瞬间就被愤怒取代。“本宫没听清你的意思,你是说,本宫身边的执事太监竟然与永寿宫宫婢殁了有关。且现在人已经被你们扣下了,只待本宫明示,就要押上殿来受审?” 冯月泰只从皇后的语气,就已经听出了决绝之意:“奴才不敢妄言,一切正如皇后娘娘所说。” 年倾欢也是大为震惊:“好端端的,怎么皇后娘娘身边的公公会和这件事情扯上牵连,慎刑司一贯谨慎持重,万万不要在这事情上面出现差错才好。冯月泰,你该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想敷衍本宫吧?” “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不敢。”冯月泰弓着身子道:“奴才问过永寿宫上上下下的人,也查问了戍守在外的侍卫,甚至连……景仁宫侍奉的内侍监,郭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奴才也着人细细查问过。其中有人供诉,郭公公隔三差五就会去见初芽姑娘,且每每都是半夜之时。约见的地点也大多是在无人隐蔽之处,不过有几回,初芽姑娘哭的可怜,惊动了人。 郭公公便出面阻止他们胡言乱语,并严厉的命令他们闭嘴。否则,就是坏了皇后娘娘吩咐要办的事情。故而此事一直隐瞒下来,没有人察觉。” “胡言乱语。”静徽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本宫何时让郭肃一去找过初芽,大胆的奴才,竟然敢诬陷本宫。还不速速带上来。” 李怀萍没想到事情是往这个方向发展了,连忙阻拦道:“这怎么可能,皇后娘娘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主意。定然是那奴才大胆。娘娘您也别生气,总是让咱们问清楚了才好。” 雁菡也道:“是了,奴才斗胆包天,想必娘娘也是被蒙蔽,还是要问清楚再说不迟。” 与此同时,皇后看了一眼年贵妃的表情,冷漠之中透着麻木,麻木之中有带着深深的不屑,心里登时不是滋味。“传。” 郭肃一当真是被慎刑司的奴才押进来的。直到跪在地上,锁着他双臂的奴才,才松开了手。“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当真是冤枉的。” 静徽冷着面孔,强忍着怒气,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你冤枉,你怎么冤枉了?私下里,你难道没有见过永寿宫的初芽么?那些奴才嘴里吐出来的,难道不是实情么?本宫几时叫你这么做过,今日当着贵妃、熹嫔的面,你必须一个字不落的说清楚。” “娘娘……”郭肃一的声音带着颤,惊惶的表情道出了他内心的不安:“奴才的确是私底下见过初芽几回,但那是因为……奴才……奴才……” “郭公公说不出口么?”年倾欢凛声:“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就在这里,是否要用刑才能撬开你的嘴?” “贵妃饶命,奴才如实回报就是。”郭肃一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走进了绝境,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他还以为,能寻个机会,让皇后把初芽赐给自己对食,也算是于愿足矣。“奴才之所以去见初芽,乃是因为奴才……喜欢初芽。” 抽了一口冷气,那个瞬间,静徽竟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真是岂有此理!” “真是心比天高啊。”年倾欢看见皇后怒不可遏的样子,心里当真痛快。“郭公公真是不肯服输的,明明就不健全,还想着年轻貌美的姑娘。”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郭肃一唬的面无血色,一个劲儿的叩头告罪。“奴才真的该死,奴才该死……” 听着他告罪的声音烦不胜烦,静徽冷喝一声:“够了。”慢慢的咽下怒气,她尽量摆出皇后应有的姿态:“你是该死,但是死之前,该吐干净的话,一个字也不许给本宫省略。” “是。”郭肃一心一横,索性道:“约莫是两个月之前,奴才无疑中撞见初芽和一个花圃戍守的侍卫打的火热。起初奴才只是好奇,但细心观察之后,发觉初芽与那个侍卫竟然私定终身。奴才喜欢初芽,打从一见到她就喜欢。所以……所以奴才就让人想了个法子,将那个戍守的侍卫调离了后宫。不仅如此,奴才还冒充那名戍卫,偷偷与初芽约会……也就是那个时候,奴才对她……” 李怀萍轻咳了一声,脸色青的吓人:“这段就省略了吧,别让你满嘴污言秽语,辱没了皇后娘娘的清听。你只说之后如何了。” “初芽不肯屈就,甚至要投河。奴才便威胁她,如果她不从奴才,就让那名侍卫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宫婢自戕,尸首也不会还给家里头,所以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自己的亲人,死也不可。”郭肃一冷着脸道:“从那以后,奴才便经常约会初芽,久不久就去永寿宫堵着她……每每她不从奴才,奴才就在她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掐上几下……” 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年倾欢闭上了眼睛,总觉得这种事情太有损皇室威严。 雁菡则闭上了眼睛,绝望的落泪。心里很是怨怼自己,竟然到了这个时候,才知晓日日陪着自己的初芽,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她有这样的委屈,才会受制于人,才会暗中谋害自己,对襁褓中的九阿哥下手…… “你既然喜欢她,为什么又要毒毙她?”一直沉默不语的耿幼枝忽然开口。 “奴才没有,奴才也不知道初芽为何会死。”郭肃一仰起头:“整件事情,都是奴才私心作祟,并没有别的。皇后娘娘从来也没有吩咐过奴才去见初芽,都是奴才自己的心思。” 静徽已经气的面无人色,尽管她竭尽全力在维系自己的尊严,可终究还是讪讪的下不来台。“本宫这么信任你,你却做下这样没有脸的事情。看来本宫也留不得你了。冯月泰,郭肃一罪不可恕,本宫便将他交给慎刑司处置。不管是尝遍慎刑司的各种刑法,还是如何,总之一定要他吐个干干净净。本宫不想不明不白叫奴才连累了名誉,所以你们的审讯完全要公开化,谁要看,就要谁看个清楚。不必留情。” “遵旨。”冯月泰恭谨的打了个千,对身后的内侍监摆一下手:“还不带下去好好审问。” “皇后娘娘,臣妾还有话说。”雁菡止住了悲伤,正经脸色:“臣妾的香药包乃是经过初芽的手准备的。现下她忽然暴毙,又牵扯出这段隐秘,臣妾恳求皇后娘娘再查永寿宫。务必要寻出蛛丝马迹。” “你的意思是?”静徽的心有些乱,懒得去猜。 “臣妾要求搜宫,将永寿宫里里外外都搜查清楚。在此之前,臣妾会留在此处耐心等待。如果当真是臣妾所为,宫里一定会留下证据,若不是臣妾所为,宫里也一定会留下证据。只是,这一回搜宫,不能偷偷摸某的,臣妾力主,由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一同前往,方为正途。”雁菡就等着把事情闹大呢。如果初芽真的与这件事情没有关系,那么那双黑手,一定还留在她宫里,蠢蠢欲动。   ☆、第八十章 :熹嫔险胜,皇后暂败 “搜遍搜吧。这件事情若不彻查清楚,到底后宫难安。”静徽稳住了自己极度失衡的心:“贵妃,就让你身边的奴才领着慎刑司的人一并搜查。” “是。”年倾欢略微颔首,眼尾一道亮闪闪的光划过胡来喜的面庞。“皇后娘娘的吩咐,可都听清楚了么?” “奴才遵旨。”胡来喜一个千儿扎下去,领着冯月泰后退着下去。于景仁宫正殿召唤了几名永寿宫随行的侍卫,匆匆往永寿宫去。 与此同时,佳甜已经来到了养心殿外。 “奴才给和硕易安公主请安。”苏培盛刚陪着皇上下朝,正奉命去打探早起之事,就遇上了公主。“公主可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奴才这就领着您进去。” “苏公公客气了,有劳。”佳甜很喜欢苏培盛,是个稳妥仔细的人,言谈举止也很是得当,绝没有一点谄媚的样子。 走进西暖阁的时候,皇上正打开景泰蓝的小圆钵。“皇上哥哥,让佳甜来。” 胤禛见她进来,脸上的愠色瞬间变得柔和了许多。“你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该在房里歇着?” “佳甜想哥哥。”简短的一句话,说的柔美极了。这是佳甜的肺腑之言,并不是为了讨好,或者有别的企图。葱白的指尖,在小圆钵里沾了一下,随后食指互点,佳甜绕到皇上身后,轻轻的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佳甜记得,小时候哥哥们都不喜欢我,我却像个男孩子似的,非要缠着哥哥们玩,每每总是被他们取笑我没点女孩的乖巧样子。 后来我额娘得罪了皇阿玛,皇阿玛连我都嫌恶了。也只有皇上哥哥始终待我如一。肯将我从慈云庵接回宫里来,册封了和硕公主,让我不至于无依无靠。” 胤禛拍了拍佳甜的手背:“好端端的,说这些伤心话做什么。现在不是都好好的么?” “哥哥。在谁的眼里,您都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大清的国君。可在佳甜眼里,你就是我哥哥,是疼我爱我会呵护我的哥哥。佳甜不是不敬重您,但绝非碍于您的皇权皇威,而是发自内心的觉得您是个君子,发自内心的想要对你好,就像您对我这样的好。” 胤禛觉得心里暖暖的。“知道么佳甜,这样掏心掏肺的话,这样十足十的血浓于水,朕还以为,此生再也无缘了。” “不会的,哥哥,佳甜一辈子都会这样敬重您。” “好妹妹,当哥哥的也会一辈子都这样呵护你。”胤禛轻轻的握住佳甜的手腕:“你呀,自己身子不好,就别贪凉,别在起风的时候外出,更别去理会后宫里那些烦心的事情。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好好照顾自己,朕就安心了。” 佳甜点头,很认真的笑了。“只是哥哥,前朝的事情已经千头万绪了,后宫里还这样多风波,妹妹是怕您会觉得疲倦。” “朕已经习惯了。”胤禛说的不假,这么多年,朝廷上的明争暗斗,从来就未曾远离。从前还有骨肉之间的互相残杀……而他的后宫,从来就没有安稳过。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本帐。谁的多了,谁的少了,谁的好了,谁的坏了,通通都是她们争论的原因。说白了,野心使然,贪心使然。这么想,胤禛便觉得头又疼了一些。“后宫里的事情,朕交给皇后与贵妃打理。皇后身子不济,前一阵子抱恙,后宫就接二连三的出问题。” “可是哥哥,贵妃嫂嫂已经尽力在操持这些事情了。她到底是尽心了。”佳甜又蘸了一些脑油,继续揉着。 “朕知道,她是尽力在费心。”胤禛没有说下去。 “皇上哥哥,佳甜回宫的时候虽然不长,可是佳甜知道,贵妃嫂嫂是真的待哥哥好。” “朕也知道,贵妃很不易。”胤禛微微一笑:“朕也心疼她。” “哥哥……”佳甜走到身前,对上皇帝的眸子,认真道:“自从入宫,佳甜看见贵妃嫂嫂的每一日是怎么挨过来的。无数的中伤与流言,着实让她身心疲惫。但正因为有哥哥您的眷顾与疼爱,嫂嫂才能撑下来。佳甜只是想求哥哥,不要因为嫂嫂是年家的女儿,就……” 胤禛似乎明白佳甜的来意,勾唇温然而笑:“纵然是朕没有这么想,许多时候,也总有人误会。佳甜,朕是不是真的凉薄至极了?” “不,哥哥,佳甜不是这个意思。” “朕知道你不是。你方才也说了,你把朕当成哥哥而不是皇帝。那做哥哥的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可以,朕希望她永远只是朕的爱妃。”想起她的时候,嘴角会情不自禁的挂上一抹微笑。 “妹妹懂了。”佳甜舒了一口气:“景仁宫那儿正热闹着,哥哥可要去瞧么?” “由着她们先热闹吧。朕晚些时候再过去。”胤禛示意佳甜坐下:“难得你过来,就好好陪朕说说话。朕这里,新做的高点不错,虽然来来去去都是那些应季的,你也勉为其难的尝尝看吧。” “好。”佳甜笑起来,阳光般的灿烂:“只要是哥哥给的,佳甜都喜欢。” 比之西暖阁里温和的一幕,景仁宫里的一切都显得硬邦邦的。那还是一种沉甸甸的生硬,叫人窒闷也厌烦。 “皇后娘娘请过目。”胡来喜按照吩咐,将永寿宫里里外外搜擦了个遍。 隔着有些距离,皇后看的并不清楚。“映蓉。” “是。”映蓉走下来,从胡来喜手里接过那些物件,奉于皇后面前。“娘娘请过目。” 静徽伸手,抓起了其中一锦缎,不免蹙眉?“这是什么?边边角角的碎布?” “回皇后娘娘,这些边角余料,都是从永寿宫的下人房里搜出来的。住在这间房里的奴婢就是伺候初芽姑娘的粗使丫头。“现下这奴婢已经被押在了殿外。” 雁菡心里登时有数了:“皇后娘娘,臣妾也想知道,究竟这个丫头到底背着臣妾和初芽做过什么。” “押上来。”静徽看一眼熹嫔,心里的怒火燃烧的更旺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静徽忽然觉得,从头到尾,并非是她在筹谋。反而是她被筹谋。“说吧。” 那丫头颤抖的厉害,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当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个香囊,是初芽姑姑让奴婢做的。说要加个夹层,里面能多放一些熹嫔娘娘喜欢的香料。还说这只是姑姑自己的心思,不必要让娘娘知道。至于姑姑到底往里面放了什么,奴婢当真不知道。” 雁菡往前走了一步,侧目注视着这个小丫头:“你叫什么?” “回熹嫔娘娘,奴婢磨溪。”她的声音带着颤,很是畏惧的样子。“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按姑姑的吩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别的真的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年倾欢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很是威严:“你可知,你做的这个有夹层的香囊,险些要了九阿哥的命?” “贵妃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若不是……若不是今日搜宫,从奴婢房里找到了这些布料,奴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仅仅是帮姑姑做了些手工。平日里,奴婢也是这样伺候姑姑的。”磨溪哭的可怜,伏在地上瑟瑟不止。 “你入宫多久了?”雁菡问。 “回娘娘,奴婢入宫不足半载。一入宫,便被姑姑挑选了来永寿宫服侍。”磨溪的声音满是沮丧,似乎是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 年倾欢冗长的叹了一声:“想必,这又是一桩无头公案了。初芽已经咽气了,郭肃一也交给慎刑司了,这丫头像是个没有头脑的,事情想必就要不了了之了。当真无趣。” 静徽听她的口吻,像是极为的不满。“贵妃,本宫并非不愿意查清楚此事,可再怎样,也不可能撬开一个死人的嘴。” “臣妾如何不明白呢。有些事情要发生,也根本就阻拦不住。”年倾欢瞥了一眼那个叫磨溪的丫头:“皇后娘娘预备怎么处置这个稀里糊涂的帮凶?” “贵妃以为呢?”静徽沉着脸问。 “依臣妾的心思,自然是乱棍打死为好了。”年倾欢云淡风轻的口吻,听着叫人汗毛直立。 “娘娘饶命……”明知道无用,磨溪还是含泪哀求。 雁菡心中也是一凛:“贵妃娘娘饶命,臣妾身边的初芽已经殁了,就让这丫头代替她侍奉吧!” 年倾欢看着熹嫔哀戚的目光,稍微颔首:“熹嫔就是心善。什么都能不在意。既然如此,那边这样好了。就当是替本宫的九阿哥祈福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么。” 静徽微微颔首:“你有这样的心思,想来皇上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声落,苏培盛正好进来。 “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静徽待他行了礼,便问。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有旨,解熹嫔禁足。”苏培盛传的乃是皇上的原话。 静徽略微点头:“知道了。”这真是难解的死局。   ☆、第八十一章 :情面上的,终究不同 淡黄的灯罩,能清晰的看见凤羽的纹路。室内燃着浓重的檀香,熏得没有一丝温情,只有低糜的苦涩与哀愁。静徽默默的跪在并蒂莲花深褐色的团垫上,垂首不语。双手掌在冰凉的地上,只觉得算不得太潮的湿气,钻进指里的骨缝也是凉的叫人疼。 “你平身吧。”胤禛看她伏在地上许久,终究是不忍。“朕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病着,后宫诸事不得顾全。罢了,都过去了。” 虽然没有抬头,静徽却也能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皇上脸上的表情。“皇上,臣妾没能尽心的打点好后宫之事,已经万分愧疚。如今,臣妾身边竟然还出现了这样不知羞耻的奴才,臣妾着实没脸,求皇上赐罪。” 胤禛思忖片刻,独道:“奴才的事,便是奴才去承担。” “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静徽缓缓的抬起头,对上那一双深邃的龙目:“昔日懋嫔驭下不严,皇上亦有严惩。今日换做臣妾,还望皇上不要宽待。否则后宫人心浮动,不得安宁,臣妾罪加一等,更加无颜侍奉在皇上身边。” 看着皇后满面的凄楚与自责,胤禛默默了良久。凝神的目光,似乎是看着面前的女子,却又好像穿过了她的身子,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别处。 “皇上……”静徽低低的语调,听起来只是哀婉。 “朕已经说了,奴才做错的事情,便是奴才去承担。”胤禛伸出手,递给依然跪在面前的皇后。 静徽略微迟疑,终是将手搁在了皇上的掌中。“臣妾有罪。” “永寿宫宫婢究竟为何人毒毙,尚且不明。但熹嫔谋害九阿哥,也缺乏作证。总归,后宫人心浮动,朕便心中烦闷。既然死人不能再开口,便是多死几个也无妨。”胤禛云淡风轻的口吻,与今日年贵妃在殿上欲意赐罪磨溪时一模一样。 恍惚之间,静徽以为贵妃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就在眼前看见一般。“皇上的意思是……” “你身子才好,后宫的事情多叫贵妃担着。朕希望后宫和睦,并非是一日两日的和睦,而是长久的和睦。不管熹嫔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她都已经是熹嫔了。贵妃那里,朕自然会宽慰劝说,你不必费心。”胤禛目不斜视,直直的望着才站起身子的乌拉那拉氏。 “你是朕的皇后,母仪天下。后宫里无论是何人,有何心思,做了何等事,你都有义务看着管着澄明着。若此,便再没有什么不清晰。”言罢,胤禛唤了一声映蓉:“皇后的脸色不大好,请御医过来瞧瞧。另外,朕会吩咐内务府,再择一位堪用的内侍监执掌景仁宫细碎事。从前跟着郭肃一的那些个小太监,一律不许再用。亲者一并杖毙,远着打发出宫去。算是以儆效尤,更当的则是要引以为戒。倘若后宫里再生出这样的事情,必受诛连之祸。” “皇上……”静徽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可是那道身影连停顿也没有,拂袖离去。 “娘娘,您怎样了?”映蓉扶着皇后颤抖的手,禁不住心疼的垂泪:“这一跪便是几个时辰,虽则有团垫,但终究也是不顶用。不如请御医来瞧瞧吧?” “不必。”静徽看了看天色,终究是摇头。“本宫无妨。”嚼着恨慢慢的坐下,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郭肃一怎么会和永寿宫的初芽扯上关系?幸亏这初芽已经死了,否则,还指不定生出多少乱子来。可这初芽,到底是怎么死的,何人下的手呢?本宫怎么就是想不明白。” “娘娘,现在说这些,只怕没有益处。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似乎没有怪罪之意,这已经很好了。”映蓉赶紧唤了个小侍婢去取药油:“即便不请御医过来,奴婢也得为娘娘推一推药油。否则湿气酿在膝骨里,每逢阴雨,便是要隐隐作痛了。” 长长的呼了口气,静徽的脸上只有愤怒。“真是作茧自缚。亏得本宫挖空了心思,一再的去安排这些事情,没想到让家雀啄瞎了自己的眼睛。竟然是本宫身边的狗奴才,这样不给本宫作脸。想必后宫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容颜,都因为本宫这样的失利而笑歪了嘴。” “由着她们歪了嘴才好呢。”映蓉愤愤不已:“娘娘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再说,只要皇上没有圣旨,皇上没有怨怼之言,那她们即便是笑死了,也终究撼动不了皇后娘娘您的地位。” 拍了拍映蓉的手背,静徽冷峻的脸旁终于显露了失落,潸然落泪:“本宫就是……本宫就是怕……怕皇上因此而怨怼本宫了。映蓉,你是长久伺候在本宫身边的人,你和本宫一样,都极为了解皇上的脾性。皇上他,但凡有心事总是搁在自己心里。从不轻易示人,也从不容易忘却。再有什么不好,本宫只怕,这个皇后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娘娘何出此言?”映蓉坚决的摇头:“再不济,娘娘您也是嫡妻正妻,奴才不作脸是奴才犯贱。皇上待娘娘确有真心,怎么会任由奴才犯贱还不心疼娘娘呢。要奴婢看,那些忤逆娘娘的人,才真正的该死,早该趁早消失在这深宫之中。” 静徽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膝骨钻心的疼。“映蓉啊,你猜皇上是去了翊坤宫,还是永寿宫?” ———— “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声音,仍然是这深宫之的寄望。每每听见,都会让人觉得格外精神振奋。 偏偏年倾欢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露出了笑意。“乐琴,扶本宫接驾。” 乐琴乖巧的扶着贵妃的手,才走了两步,皇上就已经闪身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倾欢并未曾更衣,连妆也没有卸。看着熟悉的身影进来,她低下眉目,浅浅的笑了:“皇上未曾传召臣妾侍奉,故而不曾准备。何况,皇上不是去了景仁宫陪皇后说话,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朕看过皇后了,就是想再和你说说话。”胤禛示意苏培盛他们退下。乐琴也会意的跟着退了下去。“朕心里闷,就是想说说话,你不必操持,坐下陪着朕便好。” “是。”年倾欢沉稳的点了下头,于皇上身边落座。“皇上,忧能伤人,您总是这样对臣妾说。怎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就不这样了?您这样子,倾欢看着心疼。” “你心疼朕,朕何尝不心疼你。”胤禛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头,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怀里。“皇后的事,你怎么看?” “奴才犯错,自然是奴才的过失。皇后娘娘端方大雅,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允许身边的奴才坐下这样败坏之事。”年倾欢知道,无论皇后做错了什么,皇上都必然希望听到这样的说辞。“而且臣妾心想,出了这么档子不光彩的事情,没有人比皇后娘娘更难受了。娘娘一方面要担着驭下不严的罪名,一方面又满怀愧疚,当真是万箭穿心啊。” 胤禛轻轻的将唇贴在她的鬓边:“你就知道。” “臣妾不敢妄言,倘若此事换做臣妾,也必然如此。”年倾欢闭上眼睛,想起皇后为自己送行的那一日,眼里流出的浊泪,心也莫名的疼了一下。“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妾与皇后是一样的。” “朕知道。”胤禛深深的叹了一声,慢慢的说道:“朕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可你是否知道,朕待你们的心思并不相同。有些是情面上的,有些却是发自内心的。就比如此时此刻,朕只想和你并身而坐,人影成双。” 年倾欢甜美一笑,心里却禁不住发冷。“皇上啊皇上,那您可知,臣妾心里究竟怎么想?”   ☆、第八十二章 :有心靠拢,无心匡扶 容色憔悴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这么看过去,皇后的脸色是真的不太好。竟要比生病之前更为孱弱。李怀萍从黄杨木的凤麟托盘上,端起那只翠玉碗,慢慢的走上前奉上。“娘娘,汤药已经温了,正好入口。” 静徽点了下头,双手接过,移至唇边慢慢的喝了下去。浓郁的苦涩,在入口的时候,就已经被心里的痛与恨冲淡了,也并不见得就真的那么难以下咽。“请安的时候还不到,你这样一大早过来为本宫侍疾,难为你了。” “臣妾侍奉皇后娘娘是应当的。从前在府里如此,如今入宫也应当如此。这些乃是臣妾的本分。”李怀萍对皇后,一向是恭谨敬重的,哪怕从前在府里风光无限的时候,她也从不会在皇后面前造次。这是个无比浅显的道理,也是她在宫里赖以生存的法门之一。 “你总是最有心的。”静徽将玉碗重新放回到侍婢托着的黄杨木盘中。朝她们摆一摆手:“本宫有几句话要嘱咐齐妃,你们都先退下吧。” 李怀萍殷勤的递上了绢子,给皇后拭去嘴角的汤渍。“娘娘,臣妾以为,现下什么都不及您的凤体安康要紧。” “你是明白人。”静徽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正因为你什么都明白,本宫与你说话才不会觉得费精神。” “是。”皇后如此说,李怀萍便只得低眉顺目,静静的听着。 将映蓉侍奉自己赞戴的牡丹花从鬓边取了下来,随意的揉捏两下,就扔在了地上。静徽看着那方才还好端端此刻已经七零八落的花朵,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看似美好的事物,未必就真的那么美好。且越是娇艳欲滴,就越容易损耗。” 李怀萍没有做声,只是恭顺的听着。 静徽慢慢的放下心里的怨怼,只用一种无比平静的口吻,轻哂道:“你们看到的本宫,也许是雍容华贵,如这牡丹一般富丽。可实际上呢,仅仅是一件小事,就有可能毁掉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齐妃呀,本宫尚且朝不保夕,你有什么本事能庇护你的三阿哥走上帝位?” “娘娘……”李怀萍赶紧跪了下去:“臣妾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静徽动容而笑:“天下间,没有哪个额娘,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器。尤其,你的孩子,现在可是皇上的长子。他已经成年了。齐妃,就算你不为他的将来打算,这么多年,他是最接近皇上的阿哥。往后,他的皇弟,无论是谁坐上了宝座,都一定会忌惮他这么多年来的功业。若此,旁人能做得个寻常的富贵王爷,可你的弘时不行。他只会被厌恶,被芥蒂,被狠狠的视作眼中钉。到那个时候,你猜你还能像今日一样,跪在这里对本宫说,你从来不敢有非分之想么?” 一番话,说的齐妃眼眶都红了。“娘娘,臣妾不是不愿意想,而是不敢想。臣妾已经不是皇上在意的人了。偏偏弘时又不得皇上喜欢。臣妾母子,步步为营尚且如履薄冰,又哪里敢再生出旁的心思。全凭皇后娘娘您的庇护……” “本宫膝下无子,虽则替贵妃抚育八阿哥福惠,但年氏的孩子,早晚是皇上忌惮的刀子。”静徽从来不会当着哪位妃嫔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而且她说话的同时,就明确的告诉齐妃:“这番话,本宫今日说过便是真的过了,你听了,也就当做没听过,当做忘了好了。往后,本宫绝不会承认。即便是你想方设法的逼问,也是会是徒劳。” “臣妾不敢。”李怀萍慢慢的朝皇后一福,动作十分优雅且诚恳:“但求皇后娘娘垂怜臣妾母子,给臣妾母子指一条活路吧。” 看着她凄楚而担忧的神情,静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本宫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却可以置身事外,反而看的更加清楚整件事。” 言止于此,静徽沉默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从她的面庞与举止,依稀能找出从前娇嫩的影子。不得不说,即便是这个年岁的齐妃,依旧是美丽的。不输给宫里许多嫩芽似的的嫔妃。然而再好却也没有用处,皇上已经不喜欢她了,即便是嫦娥奔月,凄楚与美貌并存,也纵酒只能留下一段美谈,抵不过岁月无情,匆匆而逝。 “本宫想知道,你觉得郭肃一的事情,到底是何人所为。还是根本就是贵妃与熹嫔的合谋?” 有些事情,其实皇后心里必然明白。李怀萍不想下这样的定论,又怕自己如果不如实说话,皇后对自己也会设防。虽则想得很多,但李怀萍几乎是马上就做出了反应。“娘娘,臣妾以为,贵妃虽然跋扈,但终究心思不至于如此深沉。若是加上从旁出谋划策的,那便是真的如虎添翼了。” 连齐妃也这么说了,静徽是真的只能苦笑了。“本宫以为,贵妃对熹嫔恨之入骨,不想她们竟然也有能联手的一日。”不待对方开口,她又自顾自道:“因时制宜,未必就不能有这样的可能。” “娘娘,无论贵妃与熹嫔是真的联手,还是假意同心。您都不得不提防。臣妾总觉得,分而治之才是最好的法子。否则……”李怀萍说不出个最有效的法子来,但也并非真的一点计策都没有,她的迟疑,是要不要这么早就登上皇后的船。虽然很明显,皇后这艘船一定是后宫最大最稳当的,但富贵险中求,稳妥未必就能赢。 “你说说看。”静徽的目光,略微迟疑的划过她的脸庞。 “经过这件事情,臣妾想这两人一定尝到了联手的益处。未免娘娘您分而治之,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稳固对方的心思,让对方甘于在自己身边匡扶。熹嫔又一向是不愿意争逐的心思,她唯一的寄望就是四阿哥。一旦年贵妃许诺,为熹嫔保全四阿哥,这两人便算是扭成一股绳子了。”李怀萍觉得,自己说到这里为止,皇后一定听明白了。 果然,片刻的沉默之后,静徽终于只是点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你随本宫往正殿去吧。想必妃嫔们都等在了那里。” “是。”李怀萍略微低头,便不再言其他了。 ———— 从景仁宫请过了安出来,雁菡就快步跟上了年贵妃。“娘娘,昨晚下过雨,路滑难行,若是您不介意,就让臣妾送您回宫吧?” 年倾欢轻嗤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熹嫔:“几时熹嫔对本宫这样上心了?” “昨晚,臣妾原是想去求见娘娘。但皇上的御辇停在了翊坤宫,臣妾不敢叨扰。”雁菡如实道:“也许在娘娘眼中,臣妾依旧是个没有用处的人。但在臣妾眼中,娘娘您便是能搭救臣妾的菩萨了。” “呵呵!”只觉得有些好笑,年倾欢根本不受这一套。“熹嫔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成为本宫的人吧?本宫不是皇后,身边也不需要如同齐妃一般的爪牙。” 停下了脚步,年倾欢看一眼钮祜禄氏,心里禁不住羡慕。“你原本就是是非之外的人,无奈卷进来也只是一时的风浪。若你真的要追随本宫,只怕前路会比现在难行千百倍,又何必要择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来走呢?好端端的,过你的安稳日子不好么?” “娘娘肯说这番话,就是肯为臣妾着想。雁菡并非是借着大树好乘凉,只不过,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臣妾明白,争斗根本就是无处不在的。纵然臣妾无心,也规避不开。郭肃一的事情,让皇后娘娘恨毒了臣妾,想来接着要做的,便是对弘历下手。” 这一点,年倾欢不是没有想过。“皇后已经错成这个样子,在皇上面前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凭本宫对皇后的了解,四阿哥非但不会有事,且还会风头正劲。皇后要做的,一定不是伤害四阿哥的事,至少现在不是。” “娘娘您的意思是……”雁菡忽然觉得,贵妃并不似旁人眼里那般没有头脑。相反的,她的凌傲之下,藏匿着深深的睿智与锋芒。 “皇后会让你觉得,她是有意在拉拢你,甚至讨好你。为此,她会对四阿哥加倍的好。让你觉得,整个后宫唯有她才能保全你们母子。”年倾欢对上熹嫔温润的眸子:“届时,你当真可以好好选一选,究竟是本宫,亦或者是皇后。” 低下头,雁菡只是莞尔:“这么说,贵妃到底是不信臣妾。果真如您所言,皇后娘娘会如此做,难道娘娘您以为,臣妾必然会往这个圈套里跳?” “会不会跳是你的事,想不想跳同样是你的事。本宫不能左右你的心思,更不想左右你的心思。恩宠这回事,原本就是此消彼长。有没有,根本不必太介意。你不过是想保全你的儿子罢了,那依附谁,不依附谁,根本不用这么早决定。”年倾欢不想连累她,自己的命数,唯有她自己最清楚。“好啦,别再说这些,本宫倦了。你跪安吧。”   ☆、第八十三章 :自寻死路,提防部署 “儿子给额娘请安。” 雁菡才转回自己宫里,不想弘历竟然等在这里,她心头一喜。“弘历,你怎么会来?是谁陪着你过来的?” “额娘。”弘历有些委屈,眼眶微微润湿,泛着让人心疼的湿红。“额娘,弘历好久没见到额娘了。” 心中一痛,雁菡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弘历,额娘不是好好的么!还没到时候去阿哥所看你,这些日子,你可好么?”俯下身子,雁菡用帕子拭了拭弘历额头上的汗珠:“瞧你,这时候不去上课,怎的人性来了额娘宫里,叫你皇阿玛知道了,必然要不高兴。额娘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额娘。”弘历略带哀求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剜心。“上个月的探视之期,额娘身子不适,未能与儿子见面,儿子心里一直记挂着额娘的身子。昨个儿,师傅交了一篇关乎‘孝义’的文章,说西汉文帝,薄太后之子,目不交睫,衣不解带的侍奉母亲,每每为母亲尝汤药。仁孝闻于天下,系诗颂之。于是儿子就想,额娘也病着,就算儿子不能时时刻刻侍奉在册,也总要亲自过来瞧一眼才能安心。” 雁菡心里的酸涩酿出了浓郁,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弘历小小年纪,对自己就这般尽心。“弘历,你瞧,额娘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人吃五谷杂粮,都难免有个三灾两病的。太医院的御医们尽心竭力,额娘的身子早已经好了许多,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是。”弘历不舍的看一眼熹嫔:“额娘这样说了,儿子就宽心了。儿子必然不会让额娘担心,儿子告退。”喊了一声李玉,弘历才向熹嫔拜别:“额娘好好保重,儿子走了。” “快去吧。”雁菡的眼底满满皆是慈爱与不舍,目送弘历离开,她才背过身去落下了泪。 “李玉,你说额娘的日子现在是不是不好过?”弘历不敢回头,也时刻记着宫里的规矩,不敢多做逗留。“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额娘了?要不然,为何才给了妃位,又要降为嫔位?” “哎呦,我的好阿哥,这些话可不是您能随便说随便问的。奴才也就是个伺候阿哥您读书的。后宫里的事儿,皇上皇后自有定论。”李玉四下里看过没有人,才轻轻的缓了口气,忧心道:“不过奴才这么瞧着,四阿哥您就是熹嫔娘娘的指望。只要您能出人头地,娘娘早晚能扬眉吐气,这后宫里,母以子贵之说,怕真是老生常谈了。” “我懂。”弘历认真的点了点头:“可我总觉着,皇阿玛对我,从来不似对八阿哥就阿哥那么的宠爱。” “好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到底还小,也难怪皇上多加眷顾。您与五阿哥年岁相仿,又是养在阿哥所的。您只看五阿哥不也如此。”李玉安慰道:“皇上政务繁忙,最是喜欢阿哥们都懂事争气。四阿哥只要能好好研习课业,皇上总会因为您的懂事,宽待熹嫔娘娘的。” 弘历凝眉颔首:“我心中明白。” 两人边说边快步离开了后宫禁地,往乾西二所的方向走去。 “看见了么?”李怀萍问身边的冷玉:“看清楚了么?” 冷玉点头应道:“回娘娘的话,绝错不了,就是四阿哥。” “好哇。”李怀萍淡然一笑:“四阿哥真是懂事,知晓自己额娘最近时运不好,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这不就自己过来请安了么!这么好的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得紧。” “娘娘,可宫有宫规,哪一日能探视,哪一日未经传召,难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谁反复言说么?四阿哥不懂规矩倒是无妨,可熹嫔才降了位分,才解了禁足,难不成就不晓得避讳么?” “有人有特权啊。”李怀萍慢慢的转了转眸子。“你可知道,皇后娘娘的真心?” 冷玉摇头,似乎并不明白。 “年贵妃风头正劲,膝下又有两位阿哥。皇后娘娘当然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人站出来与贵妃分庭抗礼,各占千秋。放眼宫中,皇上除了翊坤宫,最爱去的只怕就剩下永寿宫了。旁人若是被禁足,三月之期不到,皇上怎么肯朝令夕改。偏偏是她,才禁足了几日啊,就恢复了自由之身。如果这些还不是皇上念旧情,皇后动了心思,那就真真儿的奇怪了。” 心里一凉,冷玉有些害怕:“那娘娘,您要早想对策啊。” “何必那么麻烦呢!有四个字,叫做故技重施。”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李怀萍的心一点儿也不乱。 “娘娘的意思是……”冷玉倒是有些糊涂了。 “你想想,皇上为何将熹妃降为熹嫔了。谋害皇嗣,即便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也终究是一件无法宽恕的恶事。”转了转眼眸,李怀萍看向钟翠宫的方向。 “娘娘您的意思是……”冷玉惊出了一身冷汗。“该不会是要打吉答应的主意吧?这恐怕不好。自从成孕以来,吉答应一直深居简出,不问事事。皇上也吩咐御医,细心看顾。加之成孕之前,懋嫔身边不懂事的奴婢曾经伤过吉答应,以至于她身边的人都无比谨慎。动辄出行就十数人跟着,那排场倒是可以和皇后娘娘游园相提并论了。奴婢只怕,嫁祸的招数一旦失手,娘娘的前程、三阿哥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李怀萍心里有太多的悲苦,当年她有着身孕的时候,何尝不是众星拱月一般被呵护在他的恩宠之下。现在,她老了,不漂亮了,没有从前的风姿绰约。他的心也就走了。吉怜,不过是区区的宫婢,入宫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摇身一变,成了答应。 男人的心,变得真要比翻书还快。尤其是身为君王的,能为你驻足一刻,也实属不易了。 “本宫何必冒险去做这些事,不过即便本宫不做,也自然会有人替本宫做足。”李怀萍的心思,是动在了乾西二所。“现在就不叫她生,她一定不甘心。且孩子一下子就没有了,她更有本事挖空了心思去讨皇上的可怜,做出一副狐媚惑主的下贱样子。本宫就是看不惯这些。倒不如叫她好好的生下来,生下来,皇上高兴,没准儿还能晋封她为常在呢……” 这一次冷玉完全明白了齐妃的意思,连连颔首不止:“娘娘好计策,奴婢心想,就让那下作蹄子再得意两天吧。姑且看以后呢。” 李怀萍嗯了一声,看一眼平坦的宫道上,荒无人迹的没落。“人人都说这紫禁城富丽堂皇,是天下间最好的去处了。可是冷玉啊,咱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在平坦的宫道上,看见的景致,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阴晴雨雪,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娘娘,同于不同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您能这样好模好样的走。为您和三阿哥,走出个金光灿烂的好前程。”冷玉托着齐妃的手,也是昂首阔步的走在这路上。 “这话,本宫爱听。你呀,不愧是侍奉在本宫身侧长久的人。最知道本宫的心思了。”李怀萍心思一沉,脸色就不禁冷下来:“我知道你家里还有可用的人,想方设法给弄进宫来,从现在开始就部署着。到那个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你要知道,皇后对我并非器重,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笼络的情分,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咱们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奴婢明白。”冷玉谨慎的答应着。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娘娘,奴婢多嘴问一句,您觉着皇后娘娘会不会扶持八阿哥即位?” 这倒是问住了李怀萍。“八阿哥到底是年贵妃的骨肉。除非年贵妃与年羹尧都垮台了,这个八阿哥才有可能和皇后一条心。虽则,皇后抚育八阿哥无不尽心的,但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又或者没有,她都是皇后,母仪天下。” “娘娘,那您觉得,皇后娘娘会真心扶持三阿哥么?”冷玉又问。 这一次李怀萍先是沉吟了片刻,末了才道:“皇后岂会真心扶持别人的儿子。本宫想,若是皇后真觉得八阿哥不可靠,要另觅贤能。那么本宫的三阿哥首当其冲。但若是要皇后竭尽全力的扶持三阿哥,唯一的方法……” “就是娘娘对皇后尽忠!”冷玉蹙着眉道:“只要娘娘仰人鼻息,三阿哥会出头的。” 李怀萍噗嗤一笑,险些站不稳身子。“冷玉啊,你看事情总是那么表面。即便本宫真的对皇后尽忠,心无杂念。皇后也不会默许本宫成为圣母皇太后,与她并尊。权柄下移,皇后是不会肯的。所以,要皇后尽心的匡扶弘时登基,唯一的可能就是先铲除本宫这位嫡亲额娘。弘时没有了生母,自然会将她视作皇额娘。到那个时候,皇后才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有意义的。” “娘娘,那您还靠拢皇后,岂非是……” “是我自己自寻死路。”李怀萍阴冷的笑容,沁透了整张脸:“但本宫未必真的要死,你不懂!”   ☆、第八十四章 :何去何从,熹嫔难择 才见过弘历,雁菡只觉得揪心。都说这宫里头的女子有福气,只消生下阿哥,便可以母凭子贵。且根本就不必自己去饱尝养育亲子的辛劳。然而这外人无比羡慕的奢华日子,搁在自己心里是有多苦,雁菡不愿意对人提及,那是因为她真正的心痛。 “嘭。”的一声,搁在手边的茶盏盖子一晃。 雁菡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初蕊,从她双颊的红晕,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动了气。“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娘娘,奴婢就是见不得您受委屈。”初蕊联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心紧紧缩成一团。“初芽和奴婢,亲如姐妹,竟然背着奴婢做下了这样没有脸的事情。娘娘您待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这也就罢了,这宫里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瞪着您,就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这一点差错,很可能就会让您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示意她不要哭了,雁菡心里很平静:“从前不也是这个样子么?现在没差分毫。你这样哭哭啼啼的,也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平心以对。” “可是娘娘,您从前,从没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求过旁人。如今,为了九阿哥的事情,连皇上都不信任您了。明明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旁人算计的功夫。娘娘,您为何不对皇上说明白,又为何要委屈自己去求年贵妃。奴婢冷眼看着,您就是磕破了头,年贵妃也不会相信您的。您又何必委屈自己,那么多路好走,怎么就不择一条容易的?”初蕊手里端着,内务府才让人送过来的一串蜜蜡,呈于熹嫔。 “你的意思是?”雁菡略微转动了眸子,笑意浓烈了许多。 “皇后娘娘知晓娘娘您惯常喜欢蜜蜡,这不是特意让内务府的奴才拣了好的送过来么。”初蕊忧心不已:“娘娘,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妃再尊贵,也终究是一人之下。皇后娘娘贵为国母,且膝下无子。何况皇后娘娘如今又看中娘娘,或许……奴婢觉得,娘娘可以尝试。” 正逢磨溪端着热腾腾清茶进来,笑容明澈。“娘娘,这是刚沏好的茶清茶,您尝尝看。” “娘娘又没有问过,你何必多嘴?”初蕊不喜欢这个磨溪,要不是因为她的香囊,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了。所以看见她,心里的怒火就会情不自禁的窜上来。 “奴婢多嘴了。”磨溪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惹得熹嫔身边的大姑姑这样生气,悻悻的住口,也难过的缩了缩身子。 “无妨。”雁菡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清茶果然有些略微苦涩的味道,配合从竹叶上取的清水,添了几缕清香,到底是不错的。” 磨溪不敢抬头,只是垂首应道:“奴婢从前瞧初芽姑姑也是这么侍奉娘娘喝茶的。”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了做什么?”初蕊的脸色越发不好。 雁菡瞧着磨溪的谨慎劲儿,少不得轻咳一声,示意她不要在这么说话。“你方才不是说,叫本宫择一条好走的路么?你跟随本宫这么多年,但凡是本宫能看见的,你必然也都看见了。初蕊,你觉得皇后为何送这串蜜蜡手串给我?” 原本是不想开口的,因着磨溪还在这里。但既然熹嫔问起,初蕊也不好太明显的抵触这个小丫头。“娘娘,投其所好,难道不是表明皇后娘娘想要笼络您么?这说明皇后娘娘还是很在意您的。” “皇后眼中的在意,你可知道是什么用意?”雁菡缓缓的问。 “这……”初蕊有些犯难,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妥当。 “你来说。”雁菡将目光锁定在磨溪身上。 磨溪有些意外,不明白熹嫔何故会问自己。但稍作迟疑,她还是蹙着眉头,慢慢的说道:“奴婢以为,皇后娘娘投其所好,正是为了吸引娘娘您的注意力。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必然是有所求,才会有所施。” 算是说的不错吧,雁菡心思一动,不想这个才入宫的小丫头,还有几分眼色。“接着说下去。” 磨溪有点迟疑,但终于还是继续说道:“奴婢虽然不明白整件事情,却从方才娘娘您与姑姑的对话中,觉出了一些细碎的东西。贵妃娘娘明知道娘娘您有意靠拢,却拒人千里。反而皇后娘娘上赶着送蜜蜡过来,用以同娘娘修好。奴婢总觉得,身为皇后,这些事情是不必做的。而皇后娘娘偏偏这样做了,显而易见这些是有目的。” “倘若是你,刚当如何?”雁菡只作不觉,平平静静的问。 “倘若是奴婢……”磨溪有点不敢说,言辞吞吐:“奴婢……只怕身份卑微。” “你不用怕,怎么想就怎么说。”雁菡知道她的顾虑,从而平静她的心绪。“本宫与你们,不过闲谈几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奴婢倒是觉得,年贵妃娘娘的行为有些奇怪。”磨溪仔细想了想:“就如同那一日在皇后娘娘宫里,贵妃娘娘原本要赐死奴婢。但娘娘您只是一句话,她便饶了奴婢这条命,还恩准奴婢可以继续留在永寿宫伺候。常听人说,宫里的年贵妃娘娘杀伐决断,铁手无情。只是这次的事情,并不见得贵妃就是这样的性子。 还是说,贵妃娘娘根本就是有心饶奴婢一命。宫里能与皇后娘娘抗衡的,也就只有贵妃娘娘了。如今娘娘有心跟贵妃娘娘站在同一条船上,可对方却不领情,这不也是真真儿的奇怪么?明知道如此,胜算才大,却还要故意把娘娘您推开。这似乎并不是一个聪明人的明智之举。那么贵妃娘娘到底在思量什么?这一点,奴婢却是想不通了。” 雁菡很满意磨溪的话,却也能从她的话里,觉出她的心思。“是啊,明明是有利的事情,却不做。这便是真的奇怪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初蕊心里也是摸不准,虽然她不喜欢磨溪,但听磨溪这样一说,贵妃的行为确实反常。“难道贵妃是以退为进,希望娘娘您更加坚决的表明立场?也就是说,若要跟在贵妃身侧,就必须同皇后撕破脸?” 倾欢摇头,雁菡并不觉得贵妃是在逼迫自己做这件事情,相反的,她似乎更像是在赶自己离开她的身边。“贵妃似乎,不愿意我同皇后撕破脸。” “娘娘,您……”初蕊忽然觉得,不光是磨溪让她陌生,就连熹嫔也是如此。“奴婢不明白,您为何偏要同贵妃为舞。贵妃膝下,已经有两个阿哥了,偏是皇上又偏宠贵妃,说不定往后还会再有小阿哥的。倒是,无论贵妃希望哪个阿哥成为后继之君,咱们的四阿哥都只有碍眼的份儿。” “你想的不错,的确有这样的可能。可是初蕊,皇后的心思你从来没有认真瞧过。你觉得,即便皇后膝下没有嫡子,就会全心全力的帮衬四阿哥登基为帝么?说白了,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但说透了,有谁会希望手中的权力与旁人分摊?一旦四阿哥登基,她就只能是母后皇太后了,而本宫才是圣母皇太后。”雁菡闭上眼睛,很不愿意想那样的场景。 心中一凛,她又不得不慢慢的说:“年贵妃,到底是心系着皇上与她的阿哥。可皇后,心系着的是皇上,却也是她母仪天下的后权。” 初蕊终于明白了什么,慢慢的垂下头去:“奴婢是怕,娘娘万一走错了一步,往后想要回头就难了。年贵妃,虽然贵为贵妃,可终究是个连封号都没有贵妃。皇上用着年家,何尝不是防着年家,这样下去,只怕皇上连贵妃也会处处提防的。胡到猢狲散,奴婢是怕到时候,会牵累娘娘您也未可知。” 其实雁菡原本无意争斗,一步一步走过来,多半是为了弘历。“本宫真的没想过,要弘历成为什么后继之君,只求他能平安也就是万幸了。所以本宫依附贵妃,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她扳倒取而代之,而是希望能仰仗年家的福荫庇护,顺顺利利的挨到弘历出宫。有了他自己的家,有了他自己的前程,本宫也就能想办法毫无顾虑的抽身了。” “除了这些,奴婢觉得还有一个法子。”磨溪想了想,忽然道:“娘娘何必成为第三个人。” “什么第三个人?”初蕊觉得她的话奇奇怪怪的。 “就是能与皇后、贵妃分庭抗礼的第三个人。一旦后宫形成明显的三足鼎立局势,许多不安稳,就会变得安稳起来。底下的宫嫔们,也都晓得该怎么选择自己要依附的主子,小主。届时,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都不可能轻易的扳倒娘娘您。如此,四阿哥也算是有个安稳的前程了。奴婢愚见,只看娘娘是否愿意领受。” 慢慢的闭上眼睛,雁菡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最不愿意逼着自己去走的局面,却也是她最应当走的局面。“姑且,再让我仔细想一想吧。”   ☆、第八十五章 :筹谋良久,先发制人 虽说入夏有些日子了,一场雷雨之后,紫禁城里倒也凉爽些许。穿着艳丽的宫嫔们,似乎说好了一般,三三两两的结伴游园,倒成了雨后御花园里一道清新别致的风景。 年倾欢瞧着雨停,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惯常喜欢雨后那份混着浓厚土腥气的新鲜湿润,早早就让人在御花园浮碧亭备好了香茗,待到宫嫔们前来赏景时,她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座品茗,闲看亭下睡莲朵朵,锦鲤红红。 “给贵妃娘娘请安。”最先走上前的,乃是耿幼枝。而与她相伴同游的,则是熹嫔钮祜禄氏。两人一人着宝蓝色的旗装,一人着浅绿,看上去爽心别致,可谓浓淡相宜。 “雨后赏园同乐,不必多礼。”年倾欢眼尾瞟过身边的石凳,示意两人坐下说话。“乐琴,上茶。” “多谢娘娘。”耿幼枝拉着熹嫔一并走上前落座,脸上满是灿灿的笑容。 雁菡只是平静以对,没有多余的表情。在她看来,年贵妃的冷漠以待,似乎是另有用意。 “两位娘娘,这是今年新贡的香片,请品尝。”乐琴与乐瑶一并双双奉上香茗,便乖巧的退开一旁。 年倾欢端着自己的茶盏,有滋有味儿的品着。并不多与面前的两人交流。如此一来,这三人品茶的氛围不免拘谨起来。不说话,仿佛谁也猜不透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小主,您慢点,您别走的这样急啊……” “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能找到。” 忽闻主仆二人的对话,亭子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抬眼看了过去。 “都说了你们别跟着我了,我自己能找到!”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集万千怨妒于一身的吉怜,吉答应。“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也这样不仔细,现在可好,弄掉了还不许我找,殊不知那可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怎么就能平白无故的弄丢?” “去问问吉答应,那是找什么呢?”年倾欢虽然不是特别好奇,但与皇后有关的事情,她总是得上上心。 乐琴闻言应了一声,领着个小宫婢便从亭子上走了下来,直直走上前去。“奴婢乐琴给吉答应请安,敢问小主这是在找寻什么物件?” 吉怜一见着乐琴,便知道年贵妃娘娘就在附近。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她赶紧往亭子上瞧。果然年贵妃与裕嫔、熹嫔皆在。“臣妾冒失了,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看她身子不便,还行了大礼,年倾欢不由勾唇:“吉答应什么时候都不忘礼数,又岂会冒失。本宫只是好奇,什么了不起的物件,值得你不顾雨后路滑,亲自沿着这浮碧池边焦心寻找。不如你说明是何东西,本宫也好让奴才们搭把手。你现在身子金贵,万一有什么闪失,本宫瞧见了却没有加以阻拦,岂非是要皇上皇后怪罪么!” 听着年贵妃的口吻之中,不乏责备之意,吉怜再度行礼:“回禀娘娘,日前皇后娘娘赐了一串蜜蜡的手串给臣妾,不料昨日游园,因着落雨而心焦。经过此处时,手串竟然断开了,珠子散落一地不说,且都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有些委屈的垂下头,蜜蜡手串原本是算不得什么,但那代表皇后对她的看重。吉怜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皇后的赏赐。可是凭空就没有了,总是叫她心里不畅快。 “蜜蜡手串虽则珍贵,又是皇后恩赏的,但终究不及你腹中的皇嗣要紧。方才本宫也说了,雨后路滑,又是在池边,倘若有什么不好,本宫与你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年倾欢扫了一眼远远候在一旁的胡来喜。“送吉答应回宫。” 略微有些不情愿,吉怜其实还是很想找到那些散落在池边的小珠子。但贵妃既然这般教诲了,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多谢贵妃娘娘,臣妾告退。” 目送她离开,年倾欢少不得轻叹一声:“皇后的恩赏再要紧,也终究不及她腹中的那一块肉。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两位瞧着,是个怎么意思?” 耿幼枝心里一晃,不晓得贵妃忽然这样问是何原因,但摸不准贵妃的心思,她也不敢轻易的乱答。只得投了一束求助的目光,看向熹嫔。 “臣妾以为,吉答应是难得如此的殊荣,却不慎没能保全,怪自己命途不济罢了。”雁菡从前也卑微过,卑微时,总是会幻想自己今后如何能显贵。但其实,真的一步一步走过来,反而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得。 年倾欢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浅浅缓缓的抿一口盏里的温茶,直直的瞧着远处。 返回永寿宫时,已经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雁菡想了想,终于还是唤了一声初蕊:“你去把皇后娘娘让内务府送来的蜜蜡手串给钟翠宫的吉答应送过去。只说也是皇后娘娘恩赏的物件,应该及得上她那一串。” 初蕊有些不解,心里很是奇怪:“好端端的,娘娘何必怜惜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宫嫔。何况她现在又是众矢之的,多少人的目光成日里如同锋利的刀箭一样,来回歘歘她的腹部。奴婢虽然知道娘娘您是好意,但落进别人眼里,就根本不会是这样的意思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娘娘何必要做。再者,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也只怕心里会不痛快。” 轻轻一笑,雁菡并赞同初蕊的说辞:“我这么做,也是希望后宫和睦,这才是皇后娘娘的初衷。娘娘若是果然知晓了,也必然会懂我是一番苦心。” “奴婢明白了。”嘴上说着明白,但其实初蕊心里并不是真的明白。熹嫔从前是不争不斗的温吞性子,虽然睿智深谋,但是到底还是逊色几分。如今也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到底皇后和年贵妃,究竟熹嫔会择哪方阵营投诚呢? “磨溪,你同我一道去。”初蕊看着磨溪在熹嫔身边侍奉,略微有些不爽,故而故意吩咐。 “是姑姑。”磨溪倒是没有多想,痛快着就答应了。 两人一并行了礼,慢慢的退了下去,雁菡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敛,只在眼底藏了一丝不忍,口中喃喃自语道:“本宫不是没有给你机会,若你自己不珍惜,就别怪本宫下狠手。” 半盏茶的功夫,初蕊领着磨溪返了回来。 雁菡看她神色如常,不禁笑问:“怎样,那蜜蜡的手串,吉答应可喜欢?” “回娘娘,吉答应很是喜欢。”磨溪嘴快,抢在初蕊前面就把话回了。 “喜欢就好。”雁菡不动声色的笑道:“皇后娘娘吩咐内务府的奴才特意甄选的,自然是最好的蜜蜡。本宫素日也喜欢拿东西,懂些成色。这一串怎么都比吉答应那串要好许多。这样就好,她喜欢心情便能舒畅一些,对腹中的龙胎好。” 初蕊听闻此言,不免心里别扭:“娘娘,吉答应舒服不舒服,都是人家钟翠宫的事情。皇上已经许久没来咱们宫里了。这才是您该挂心的事情呢。奴婢总怕,要是皇上长久不了,待娘娘您的情分必然也就浅了。到时候,娘娘想再得个小阿哥,只怕也不容易。” 闻言不由轻嗤,雁菡情不自禁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我都年届三十了。哪里能轻易就再有皇嗣。到底是吉答应年轻,皇上去瞧她几回,她就不负圣恩有了好消息。是旁人羡慕不来,也嫉妒不了的。不过嘛……” 眸子里闪过一道喜色,雁菡轻轻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双足上的花盆鞋:“把皇后娘娘赏赐的蜜蜡都送到了钟翠宫,想必皇上今晚一定会来。初蕊,你去准备好香汤,本宫浸浴之后,便是要准备接驾了。” 初蕊有些不信,但又不好拂了熹嫔的面子:“奴婢这就去准备。” 雁菡慢慢的闭上眼睛,脸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减。“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太浅显了。” 胤禛来永寿宫的时候,已经是晚膳过后一盏茶的功夫了。彼时,雁菡沐浴更衣,绾了个松松的云髻,正端了才烹好的香茗。“皇上怎么来了,也不叫奴才事先通传一声?臣妾穿着随意,圣前失仪了,还望皇上恕罪。” “怎会。”胤禛许久未曾见到钮祜禄氏,竟不知,她可以这般清水出芙蓉。“你这样清爽的样子,如同夏雨淋湿的荷叶,晶莹剔透又不失清爽,才叫朕心里舒服。” “多谢皇上。”雁菡略带羞赧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娇嗔。 “看看这个,你喜欢不喜欢。”胤禛从苏培盛手上,拿过一个锦盒,递到了她的掌心。 “是什么?”雁菡故作诧异,缓缓的将锦盒打开:“这是……” “这是新进贡的南珠,个个圆润饱满,莹白清透,统共也就这么一盒,朕瞧着,够你做条手链,就给你带来了。”胤禛抚了抚她光洁的脸颊,眼底填满了温柔。 “多谢皇上。”雁菡淡淡的勾起了唇角:“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好。” 徐瑞和在这个不适宜的时候,弓着身子站在门外轻咳一声,道:“皇上,钟翠宫传来话请您过去一趟,说吉答应胎动不适。”   ☆、第八十六章 :深夜滑胎,罪在手串 深夜的紫禁城,原本该是静谧庄严的。偏偏皇上移驾钟翠宫,一行人匆匆来去,弄出了不大不小的动静。皇上有动静,那可是足以阖宫惊动的大阵仗来。以至于宫嫔们纷纷得到消息,各自遣了奴才打点,齐齐的聚到了这平日里并不起眼的钟翠宫中。 年倾欢自然也不例外,她来的不算晚,也同样不是最早的。扫过在场的宫嫔神色不一的脸庞,她遣了奴才带路,急匆匆的就来到了帝后所在的厢房之外。 “皇上,您别担心了,吉答应的身子一直不错。想必只是寻常的胎动,不会有大碍的。” 这是年倾欢听见,皇后温言软语对皇上说的宽怀之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抵触如同烈火一样,熊熊的燃起来,直燎的她想笑。皇后会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么?年倾欢怎么也不肯相信。“臣妾来迟,给皇上皇后请安。” 静徽的脸颊,正贴在皇上的肩头。听年贵妃请安,她明显的感觉到皇上后退半步,自己的脸颊蹭在了绣金鳞的丝线上,说不出是疼是痒。“年贵妃有心了,有心就不算迟。” 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年倾欢慢慢的透出忧虑来:“吉答应成孕,将满三月,怎么这时候会突然胎动不适,说来也是奇怪。先前御医一直替吉答应安胎,并未有什么不稳妥,怎么会说不适就不适了?” 胤禛看着她满面的忧色,心里也是不宁。“许是吉答应先前受伤还未成好利索,身子弱了些。” “皇上切莫忧心,待御医请完脉便可知。”自己在这里宽慰皇上安心,偏是她一来就要扰乱皇上的心。静徽越发的看不透这位贵妃了,曾几何时,她不是也该这般温柔体贴的抚慰皇上的心绪么?“贵妃也不要过分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何况皇上在这里,有龙气庇护,吉答应一定不会有事。” 皇后的话音才落,熹嫔便领着人端着香茗进来。因着贵妃是后来的,香檀木上的茶盏只搁了两杯。“皇上,请喝盏茶润润喉吧。” 胤禛看了一眼熹嫔,颔首端起了其中一盏,如平时一般呷了一口。随即旋过身子,寻了一处坐下。正预备开口说什么,就看见苏培盛耷拉着脑袋走进来。“吉答应怎样?” 苏培盛一下子跪地,尽量把声音放缓,低低道:“皇上请节哀,吉答应的龙胎……没能保住?” “什么?”皇后与年倾欢几乎异口同声。 年倾欢凛眉,冷着脸道:“不是说胎动不适么?怎么说保不住就保不住了?吉答应的龙胎将满三月,已经不是最不稳当的时候了。御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苏培盛看了一眼皇帝的面色,赶紧传了御医上殿。“皇上,奴才笨嘴拙舌的,还是让御医亲自禀明为好。” 胤禛皱着眉点了一下头。 御医便跪着如实道:“启禀皇上,吉答应之所以会觉得胎动不适,乃是因为她近来用了极重的麝香。麝香最损女子肌里,加之吉答应又直接接触过麝香,使药性迅速的渗透体内,才致使龙胎不保……” “老生常谈了。”胤禛阴冷的表情看上去冷峻骇人:“历朝历代,有哪一朝没用过麝香?正因为如此,朕才三令五申,不许宫中出现这样的脏东西,你们太医院是怎么办事的。怎么能任由这些东西流入宫中,恣意为恶毒之辈所用,残害朕的皇嗣。” “臣该死。”钱守是平日里替吉答应安胎的钱御医。因着吉答应的胎象一日比一日稳固,所以这些日子,他入宫请平安脉的次数也是逐渐减少。有时候未免打扰吉答应安歇,她身边的侍婢总会来传话,说今日不必请脉之类。前御医哪里会想到,才疏忽了这么几天,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听皇上的口吻,这件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了。“皇上,臣以为,吉答应身体里的麝香,应当就是这一日才有的。” “糊涂话。”静徽很是生气,脸色愈发不好:“麝香虽然极损女子机理,但也并非一日就能奏效。若要一日奏效,这得下多足的成分方才能奏效?吉答应虽则通药里,也断然不会在自己孕中,大量的进食含有麝香的膳食饮水,这说辞未免太奇怪了。难不曾你们为求自保,竟胆敢当着本宫与皇上的面胡嚼一气不成。” “臣不敢,臣句句属实,还望皇后娘娘明鉴。”钱守唬的脸色青黑,双手掌地,硬是不敢抬头看皇上的脸。 “皇上,方才御医说,那药是直接用在了身上……”年倾欢知道,有些话不挑明,皇后的戏就不好做了。“臣妾以为,直接用在肌肤上,效果未必能如此明显,还是传侍奉吉答应的奴婢前来问问,总能寻出个蛛丝马迹。” 胤禛颔首:“你且问就是,朕去瞧瞧她。” “是。”年倾欢与皇后一并起身,恭送了皇上离开,才让奴才传了吉答应身边的侍婢墨浓。“本宫今日着人送吉答应回宫之时,她人还是好好的。你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是有多么的不当心?怎的这才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到底吉答应是怎么受了伤,哪里受了伤,为何会胎动不适,再不从实招来,别怪本宫将你们发落去慎刑司言行拷问。” “年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不敢隐瞒。”墨浓含着泪哭诉道:“原本答应一直是好好的。谁知道用晚膳的时候,小主发觉象牙筷上有了一掉裂痕,就急着用手去掰了掰。说知道这一掰,筷子一下子就裂成了两截,还划伤了小主的玉腕,流了不少血。” 静徽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小主受伤,为何不报?” “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主说,这不过是擦破了皮,没什么要紧。之吩咐了奴婢给她上了些药,连包扎都没有。” “什么?”静徽的语调充满了怒意:“你们小主受伤,你们未曾上报还不曾传召御医来瞧。这边也罢了,竟然还马虎到不好好包扎,简直岂有此理。” “皇后何必如此动怒。”年倾欢鲜少看见皇后这样暴躁的一面,少不得宽慰。“吉答应身子一向强健,又是宫婢的出身,想来是自己没有把这伤当成一回事儿,才会吩咐奴婢们不必惊动皇上与娘娘您。说白了,也是吉答应懂事的缘故。” 墨浓听着贵妃是在帮衬自己说话,心里着实感激,紧忙附和道:“回禀娘娘,我家小主就是这么说的。奴婢也曾苦劝小主,不要硬撑着,可小主说什么都不许奴婢多事。谁知道,这才过去了几个时辰,小主就觉得腹痛难忍……” “吉答应伤了哪只手腕?”年倾欢没有功夫听她哭诉,直截了当的问。 “回娘娘,是右手。”墨浓答的毫不含糊。 看了一眼皇后,年倾欢微微含笑:“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究竟吉答应体内如此之重的麝香,到底是因何而来?” 静徽瞥她一眼,不豫道:“从头到尾,不都是贵妃你在问么?眼看着答案呼之欲出了,你反而来问本宫的意思。岂非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娘娘此言差矣。”年倾欢似笑非笑,一双碧水酿润的眸子,荡漾着说不清的惋惜:“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理当开口。臣妾不过是协助娘娘而已,只能尽臣妾的本分,多一点怕也是做不到了。” “你便说吧。”静徽依旧不愿意什么话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而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钮祜禄雁菡,早就猜到是因何所致。而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一点慌张。 静默的场面僵持了许久,三个人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墨香捧着那串蜜蜡走出来,双手呈于皇后面前,才听见内寝之中,传来伤心欲绝的哭声。“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命御医检查这串蜜蜡是否有不妥之处。” “钱守。”皇后看一眼远远跪在一旁的御医。“皇上既然命你检查,你便仔细的查清楚吧。” “嗻。”钱守从墨香手里接过蜜蜡,仔细的研究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发现了不妥之处。“启禀皇后娘娘,这珠子有问题。似乎暗藏了一些东西在其中,臣只怕要弄碎一个,仔细瞧瞧。” “唔。”静徽颔首。 得了皇后的允准,钱守赶紧让奴才帮手,将蜜蜡珠子弄碎了一个。碎裂的珠子,透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在场之人,均能闻到。“启禀娘娘,有人将当门子的粉末藏在了这些蜜蜡珠子之中,臣以为,正是这些粉末,混进了吉答应的伤口之中,才致使吉答应胎动小产。” “怎么会?”年倾欢不肯相信:“这粉末藏在珠子里,能达到伤口,之前却嗅不到半点异香,这不是太奇怪了么?且下毒之人,怎么就能知道吉答应今日一定会弄伤手腕?用巧合来下毒,还能准确无误的毒害皇嗣,这还真是奥妙不已,皇后娘娘您说是否如此呢?”   ☆、第八十七章 :熹嫔不除,皇后不快 知道年贵妃是什么用意,静徽只作不觉。“也许下毒之人,只是想慢慢的毒害吉答应腹中的皇嗣,却没想到,竟然一下手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许那意外的受伤,正是老天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替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讨个公道,才故而有此安排呢?这谁又能说得清,说得好?”眼中的冷光迸现,静徽锋利的目光从年氏的面庞划过,直直的扎进熹嫔的眼中。 “不管吉答应因何受伤,她腕子上的蜜蜡有麝香这件事情,想必没有人比熹嫔你更为清楚了吧?”静徽一壁凌厉大显,一壁又默默的哀伤。“本宫就是不明白,九阿哥的事情才过去几日,你便已经这样急不可耐了,到底是为何啊?” 雁菡不以为意的凝望着皇后的眸子,这一双怎样的眼眸?剪水双瞳,亦或者是一汪秋水,总之蕴藏着遮掩不住的流光,熠熠生辉的同时,也猛烈的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与怨恨。只是皇后终究不是一般人,她能巧妙的将这些复杂的情愫,轻松的转化成她的端方大雅,最终母仪天下的展示出来。“娘娘,臣妾并不明白,娘娘这么说是何缘由。但臣妾并未曾害过九阿哥,也不曾害过吉答应腹中的皇嗣。” 静徽料到她会冷静以待,却没想过,她能冷静到这种程度。从她凝视着自己的瞳仁里,找不到半分慌乱的痕迹。“熹嫔放肆了,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还欲意狡辩,不肯认罪伏诛?” “皇后娘娘息怒。”雁菡轻微的福了身,并未有要跪下领罪的意思。“娘娘恐怕还有所不知,臣妾赠予吉答应的蜜蜡手串,正是那一日皇后娘娘赏赐给臣妾,要内务府奴才送到永寿宫的。而那一串蜜蜡,自从搁在臣妾宫里,便一直由臣妾的近身侍婢收藏,从头到尾,臣妾都没有碰过。里面有什么玄机,又或者能暗害旁人,臣妾均不知情。” 不待皇后开口,年倾欢清冷的干笑一声,双眼直直的凝视着跪在面前的熹嫔。“熹嫔造次了。你这般说话,岂非是要指控皇后娘娘才是在蜜蜡手串里动手脚的始作俑者。须知道,诋毁皇后,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你自己作死,总不能牵累全族老老小小的性命吧?本宫劝你,还是痛痛快快的承认为好,别再想些乌七八糟的小心思,以为能乱了谁的心呢?到头来只会让你自己更加难看。” 这番话像是在帮皇后,但实则,年倾欢也是敲山震虎。接二连三的陷害,皇后不就是不希望自己与熹嫔联手么?但其实她已经是皇后了,还想要什么呢? 如果说是夫君的爱,那年倾欢还真是不觉得自己能影响皇后什么。毕竟皇上对她,也是提防多过恩宠。再者,就算没有自己,君王也不可能专情于某个女子。这么一想,年倾欢忽然觉得,她也好,皇后也好,甚至熹嫔、吉答应都好,没有一个人不是可怜的。而这可怜的根源,就在于成了天底下最了不起君王的女人。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确实没有碰过那串蜜蜡,若是您不信,尽可以传臣妾身边的侍婢作证。”雁菡对上了年贵妃的眸子,动容道:“臣妾自知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并不敢恣意领受,只叫奴婢好好收着,所以就算是想要做手脚,怕也不能。何况臣妾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在宫里寻来这样药效的当门子。还懂得研碎成粉末,藏匿在如此名贵的蜜蜡之中。是娘娘太过抬举臣妾了。” 静徽微微皱眉,轻抬了一下手。映蓉随即就将那串少了一颗的蜜蜡呈上。“熹嫔,若说后宫里旁人没有这样的心思,即便有这样的心思,也未必有这样的手段,本宫还是相信的。可若说是你,你没有这样的心思或手段,本宫还当真不信。一向你都是最机敏聪慧的,脑子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小心思。也正因为如此,此事才能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要不是吉答应误伤,你的计谋恐怕根本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拆穿。女子体内用过麝香,只怕到头来胎儿不是未足月就落地,便是生出不健全的皇嗣。哼,无论是哪一种,对你都是有利无害的。稳妥起见,你愿意等。” 言止于此,静徽忽然冷下了脸,以一种骇人的气势压倒面前的人。“熹嫔,你好大的胆子,谋害九阿哥不成,现在又来算计吉答应的骨肉,且还想要嫁祸给本宫。本宫好心赏你一串蜜蜡,倒成了你害人的计策了。你这样做人,就不觉得亏心得慌么?你怎能这般凌辱本宫的好心!事到如今,你还不跪下伏法么?” 雁菡依言跪下,但并未认罪:“臣妾想着,皇后娘娘怎么也会传召臣妾身边的奴婢前来对峙。不想娘娘这一次更加心急着要治臣妾的罪了。” 抿唇一笑,年倾欢漫不经心道:“皇后不传召侍婢前来对峙,想必熹嫔一定不服。可传召有什么作用,熹嫔身边的人,当然是与她同心同德了。问也是白问。” 听了贵妃这样的话,静徽不禁恼火。问与不问,什么话都让她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真是令人讨厌。“贵妃,你只消说你持何种意见便可。” “皇后面前,臣妾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只看娘娘做主就是了。”一向是把她抛过来的烫手山芋,原封不动的再抛回去,年倾欢早就喜欢了这样斗。久而久之,也算是如鱼得水了。 “传熹嫔身边的近身侍婢。”静徽嚼碎了心底的恨,面上恢复了大度宽和的样子。“本宫给出去的东西,本宫心中无愧。既然传了熹嫔身边的奴婢前来。也当传内务府的奴才一并作证。如此,方可至本宫与熹嫔,孰是黑孰是白。” “谨遵皇后懿旨。”年倾欢对着胡来喜使了个眼色,对峙的同时,也请皇上过来听一听才稳妥。 果然,待到熹嫔身边的奴婢与内务府的奴才通通传来,皇上也从吉答应的房间里返回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胤禛心中恼火,九阿哥的事情才不过月余,这下又轮到了吉答应。宫里的歪风邪气越发的滋长,倒是正气难以镇压。 “回禀皇上,是这串蜜蜡手串里暗藏玄机。不知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敢将当门子研碎成粉末,藏匿在蜜蜡珠里害人。”年倾欢对上胤禛略带愤怒的双眸,心不禁一疼。纵然他身为帝王,可也有如此之多的无奈。除了叹一声宿命,年倾欢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或许,他也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吧。“现在麻烦的则是,这串珠子,乃是皇后娘娘恩赐熹嫔的。而熹嫔一时好心,又转赠了吉答应……” “皇上,臣妾当真没有在珠子里做过手脚,臣妾乃是一番好意。”静徽辩解的语气并不焦急,如清风送香一般,缓缓的送进皇上的耳朵里。光是这一份体贴,就足以看清楚她对皇上的用心了。 “不妨事,一层一层的问下去,总有眉目。”胤禛对皇后的态度,并没有过分的热络或者冷漠。言谈之间,也并无半点的忧色。“你先说。”他看一眼熹嫔身边侍奉的初蕊,目光一滞。 “回皇上,熹嫔娘娘得了皇后娘娘恩赐的蜜蜡手串,就一直让奴婢收好,放在了库房里。直到今儿见了吉答应在浮碧池边寻找掉落的蜜蜡手串,才叫奴婢又重新找出来,拿去了钟翠宫赠予吉答应。”初蕊的目光很是坚定的瞪着地面不远处。 “你接着说。”年倾欢看一眼内务府过来的内侍监。 “回贵妃的话,奴才奉了管事公公的命令,分别将两盒蜜蜡送往永寿宫与钟翠宫,给熹嫔娘娘与吉答应。奴才并不敢马虎,因着两个手串的锦盒不同,故而奴才确保没有送错。在锦盒到奴才手上至交到两位小主手中,都没有别人碰过。” “传徐中川。”静徽的声音略带威严:“蜜蜡手串,是本宫吩咐他亲自置办的。因着熹嫔喜欢,而蜜蜡又是有灵性的,臣妾想着能为吉答应趋吉避凶,就一并准备了两串。而从头到尾,臣妾只吩咐徐中川择优,再没有其余的吩咐。” 皇后的语声落,徐中川也走进了房中。与皇后所言相同,徐中川也拒不承认蜜蜡是在他手上出现了问题。这么一连串的问,反而显得多余。 “皇上,若不是臣妾看见钱守从蜜蜡里找出了些粉末,还真当此事是一场误会呢。现下,皇后娘娘与熹嫔各执一词,均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偏偏可惜,吉答应的身孕就毁在了这串不干净的珠子上,臣妾主张,一应接触过这物件的人,一律接受查问,总能查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需要耗费些时候,皇上以为如何?” “贵妃所言不错,但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且东西最后到底是熹嫔交到吉答应手中。本宫请求皇上恩准,从熹嫔身上开始查。”静徽狡黠的目光,看上去极为柔婉,还是如出一辙的宽惠样子。“是否可行,还望皇上明示。”   ☆、第八十八章 :人心不古,惊变为何? 胤禛略微思忖,只道:“从前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熹嫔身边的人,朕上一次也查过。” 静徽心里一凉,正想着皇上接下来要说什么,就听见熹嫔清脆一笑。 “臣妾身边的人,不光是皇上要查,就连臣妾自己也不得不小心提防。好端端的初蕊怎么会去做个一模一样的药香囊嫁祸臣妾,如今怎的一串蜜蜡,又变成了暗藏玄机的毒物?皇上,臣妾能否当着您与皇后娘娘的面,亲自查问整件事情?”雁菡的眼里,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似乎是看透了什么。 许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连胤禛自己也没有发觉。答允熹嫔之前,他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年倾欢。从她的眸子里得到了些许的赞同,方才点头。“后宫之事千头万绪,但朕不希望使一人含冤。既已经发生,就彻查到底为好。” “多谢皇上。”雁菡恭谨而利落的行了礼,当着帝后的面传了宫里头的奴才上来。初蕊与磨溪也在其中。“本宫问你们,内务府送来的蜜蜡都有谁经手动过?且当时是否有人在侧?” 徐瑞和首先开腔:“回熹嫔娘娘的话,奴才领着内务府的小公公进来时,曾经打开锦盒瞧过一眼。当时内务府的公公,以及咱们宫里头的几个小太监也都在场,并非是奴才单独动过。然后那个锦盒就交给了初蕊姑姑。” 初蕊闻言一个劲儿的点头:“奴婢也曾经打开过锦盒,想看看内务府送了多好的东西过来,当时磨溪也在。奴婢也不曾一个人碰过那串蜜蜡。” 雁菡凝眸而笑,认同他们的说辞:“不错,除非你们预先就有一串备用的,用以随时掉包。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只是打开锦盒看一下,好端端的蜜蜡,是不会跑出脏东西来的。本宫也相信,蜜蜡经由内务府转到永寿宫时,应当还是完好的。” 众人均是默默,没有人搭腔。 雁菡轻哂而笑:“皇上,臣妾瞧过那串蜜蜡之后,便十分喜欢,仔细在掌间摩挲了许久。可以说每一颗珠子,臣妾都是看进了眼里的。也因为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臣妾不想白白糟蹋,就没有马上戴好。只吩咐初蕊仔细的搁在小库房里,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而小库房的钥匙,一直是由永寿宫执事太监徐瑞和收藏,没有得到臣妾的允许,他是不会将钥匙私自给任何人使用。也就是说,臣妾能肯定,自从蜜蜡手串收进了小库房,就没有人碰过。并且,从小库房拿出来之后,臣妾也仔细瞧过,的的确确是原来的那一串。随后,臣妾才吩咐奴才给钟翠宫的吉答应送过去。” “就凭一眼,就能确定没有人动过那手串么?”年倾欢表示很怀疑。她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可成色完全一样的蜜蜡,未必就没有。再者,一些细碎的变化,看过之后,可能当时还记得差别,过后却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又凭什么说都能记得住? “这一点,臣妾稍后会详尽的解释。请贵妃娘娘稍安勿躁。”雁菡瞟了一眼初蕊,又睨了磨溪。“唯一可能被动手脚的时候,便是去钟翠宫的路上。本宫记得,当日遣初蕊前去时,磨溪也同往是么?” 磨溪点了下头,并没有迟疑:“回熹嫔娘娘的话,奴婢的确是与初蕊姑姑同往。且一路之上,都是奴婢捧着锦盒,并未曾离手。” 她这么一说,初蕊倒是有几分放心了。“奴婢可以证明。” 雁菡走上前去,温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审慎起来:“你们两个当真能够确定,锦盒一直在磨溪手上,中途并未被人掉包?也再没有别人碰过那锦盒了?” 初蕊对上磨溪的眸子,好半天不敢吭气。 磨溪忽然想起了什么:“倒也不是一直在奴婢手上。奴婢记得,当时在宫外遇着了钟翠宫的墨香,她问奴婢手里拿的什么。于是奴婢就打开给她瞧了。” “是了,当时因着墨香手上捧着东西不方便,奴婢还特意从磨溪手上接过锦盒,拿给她看。”初蕊也补充道。“只是墨香是钟翠宫的人,这蜜蜡又是娘娘您赠予吉答应之物,故而奴婢并未曾对墨香有什么戒心。” 墨香与墨浓方才被问过话,就一直留在房间外头等候传唤。这会儿听初蕊提及,雁菡便使了眼色,让徐瑞和把人带进来。 “墨香,本宫来问你。那一日本宫让初蕊磨溪送蜜蜡到钟翠宫,途中你是否打开锦盒瞧过?” 墨香心里有些慌,声音也禁不住颤抖:“回娘娘,奴婢当时才从内务府回来,领了我家小主需要的料子。因着双手都捧着重物,就由着初蕊姑姑端着锦盒给我瞧了一眼。” “当时你摸过那串蜜蜡没有?”雁菡阴沉着脸子问。 “这……”墨香想了想,还是点头。“原本奴婢手里捧着东西不便,可一看见那串蜜蜡那样好,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还将手中的素锦掉在地上弄污了。幸亏磨溪姑娘心肠好,赶紧帮我捡起来弄干净,才不至于惹祸。” 雁菡无声的出了口气,终于听见自己想要问的答案了。这个瞬间,她只觉得百感交集,满心的哀愁如同密布的乌云,沉甸甸的压下来,叫她喘息不得。“皇上,臣妾恳求皇上允准用刑。” 墨香听了这句话,险些晕过去。“熹嫔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在蜜蜡串上做过手脚,奴婢就是没见过那么好的东西,奴婢一时心痒。求娘娘饶了奴婢吧……”她惊慌的脸上,满是晶莹剔透的泪滴,看上去楚楚可怜,叫人心疼。 胤禛略微颔首,表明允准。 年倾欢倒是来了兴致:“熹嫔平日里柔顺如水,婉转动人,怎的也有这样铁腕狠辣的时候。本宫却不知道,你想要用什么刑?” “臣妾孤陋寡闻,也不知道这种刑罚之名。只是说起来倒也简单,就是取小小的竹签子片成薄厚适当的竹片,从纤纤玉指的指甲缝里钻进去,将指甲剥离。”雁菡故意娓娓道来,说的格外眉飞色舞。 墨香几乎要晕过去了,光是听着,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做过,您就开开恩,饶了奴婢吧……” “这方法似乎……”静徽有些不忍:“熹嫔,是否太过了。不如换个寻常一点的法子……” “皇后娘娘,臣妾以为,狠戾之人,必得受狠戾之刑。否则,难以撬开她那张嘴。”雁菡坚持自己的法子,朝帝后微微一福:“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臣妾也不愿意用这样狠毒阴戾的法子,请皇上皇后体恤,待查明真相之后,臣妾愿受一切责罚。” 几乎没有犹豫,胤禛只唤一声:“苏培盛。” 苏培盛办事利落,赶紧着就让人照熹嫔的吩咐去准备了东西呈上来。 雁菡看见那竹签片,心头也是窒闷不宁的。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恶人,她是不得不做一次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低下头半晌没有做声,仰起脸到时候,面上只有坚决,再没有其余。“本宫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倘若你现在站出来,道出实情,本宫可以求皇上皇后开恩,赐你个全尸。否则,就真的别怪本宫不念情分。” “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墨香几乎快要被吓破胆,她怎么也没想到,无端的自己会被卷进这样的风波。自己伺候的小主没能保全皇嗣,而自己却成了替罪羔羊。“娘娘开恩呐……” 雁菡也不看她,稍微等待见没有反应,便对苏培盛道:“动手动脚实非本宫擅长,就劳烦苏公公遣人按本宫方才所言!” “奴才明白。”苏培盛一挥手中的拂尘,忙有四个小太监走上前来。“两个按着,一个攥着手,一个往里扎,记得,是指甲缝隙处。” “嗻。”四个小太监也不含糊,动作麻利的走上前去,作势就要将墨香按住。 “慢。”雁菡凝眉冷笑,嘴角满是霜花:“不是墨香,是本宫身边的初蕊。” 此言一出,殿上几人的神色,都微微有些变化。 对年倾欢而言,这样的熹嫔才是她所认识的。虽则不争不斗,可只要给她一柄长剑,她就知道哪里才是敌人的要害。这样的角色,只要存在,就不免让人忌惮。 “上一回用毒茶逼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白白搭上初芽一条性命。本宫今日就要看看,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你这奴婢是有多硬气,是否抵死也不肯从实招来。”雁菡铁了心,冷声喝道:“还不快点将人拿住,你们等什么?” “熹嫔娘娘,您这是何故……”突围惊变,初蕊唬的面无人色,身子颤抖不止。“娘娘,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啊,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情。娘娘,您怎能让奴婢受这种罪呢?抿您不能怀疑奴婢对您的忠心啊!上一回,奴婢可是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娘娘……您开恩呐!”   ☆、第八十九章 :倔强奴婢,抵死不招十年一信的钻石加更 “起初,本宫真的想过开恩。否则方才也就不会多此一举,还说下那么多宽恕的话了。可纵然是本宫掏心窝子的待你好,想宽容你一次,你也没有半点回应,依旧执迷不悟。那能如何?”雁菡抚了抚腰间的流苏,凛起秀眉:“都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本宫三番零次的给你机会,你都不肯珍惜,难不成还要本宫跪下求你领受么?” 深吸了一口气,雁菡将所有的不舍都湮没于心底,轻哂道一个字:“扎。” 话音还未落,厢房里惊叫的女声便震耳欲聋的响起。 所有人的眉头都情不自禁的深锁,但并没有人,先露出同情的神色。 从头到尾,年倾欢的眼睛都没有离开初蕊的指尖。她看着那片竹签子是怎么扎进指甲缝里的。也看见那根手指,从被攥的发红,到黑色,再到冒出血水。看着似乎是一瞬间的事儿,但唯有体验之人才晓得什么是痛。“奴才的嘴,只怕比这竹签子还要硬。” “贵妃娘娘说的是,臣妾也这么以为。”雁菡知道,要撬开初蕊的嘴,绝没有这么容易。这丫头隐藏的太深了,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再扎。” 墨香捂着自己的胸口,伏在地上不敢看。耳边是尖叫连连的初蕊,惨目忍睹的样子。幸亏不是她,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娘娘,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奴婢是冤枉的。”一边哭喊,一边求饶,初蕊就是抵死也不承认自己掉包过蜜蜡串。但指尖,那种清晰的痛楚,令她难以承受。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一死了之,再也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喝下了您准备的毒茶,奴婢曾经以死明志,向娘娘您表明清白,为何,您就是不肯相信奴婢。娘娘,奴婢冤枉啊。” 静徽有些听不下去:“皇上,熹嫔要用刑便是用了,如今初蕊圣前依旧不肯认罪。想必是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情。臣妾恐怕,再这样下去,会屈打成招也未可知,不如交给慎刑司的奴才好好的审问也就是了。” “皇后仁慈。”年倾欢勾唇一笑:“这丫头看似有一股子倔强,只怕慎刑司的奴才,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来。” 胤禛不做声,由着奴才们继续下狠手。 静徽只得对上年倾欢的眸子,凛然一笑:“本宫不必贵妃,出身将门,这样的情形,多半是有些受不住。” “与出身无关,皇后娘娘受不住乃是因为心慈的缘故。”说到这里,年倾欢沉沉的叹了口气。“熹嫔,本宫料想你不会只有这样的功夫来整治这些奴才吧?若还有其余的证据,何妨不拿出来,也好叫皇上皇后明白。” “是。”雁菡朝贵妃略微颔首,转而示意奴才们停手。“初蕊,本宫与你,接近二十年的主仆情分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暂且不提,本宫是何心性你了解,难道你是何心性,本宫就不了解了么?那一日,你喝下本宫亲手准备,所谓的毒酒之时,本宫当真是觉得冤枉了你。可事后,你就当此事如此揭过去就算完了?” 轻轻的拍一拍手,底下的小太监就捧了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满是瓷碗碎片,正是那一日赐毒茶所用。“这器皿你看着眼熟吧?是经你手准备的。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本宫是故意试探,所以茶里不会真的放毒。于是你在其中一只碗上涂抹了剧毒。自己则先选了另一只干净的碗一饮而尽。可怜初芽没得选,只能灌下这一碗真正有毒的一命呜呼,随后,你再将所有的事情尽数推卸到她身上。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做了对不住本宫的事情。” 说到这里,雁菡是真的心痛与惋惜:“初芽就是胆子小罢了,她上有老下有小,不愿意就这么白白的枉死。可当时本宫处在绝境,竟然不信她。也疏忽了你的狠毒。” “娘娘,奴婢和初芽一般,都是冤枉的……”初蕊抵死也不肯松口,她以为只要这样,就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磨溪,你来说。”雁菡只觉得这样死缠没有任何好处,索性闭口。 “是。”磨溪凝重的点头:“初芽姑姑的确让奴婢缝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说是她不小心将原来娘娘床上悬挂的那一枚弄脏了。但是奴婢清楚的记得,那些碎步和丝线,都是装在一个方形的小盒子里交给奴婢的。而那个小盒子,却不是初芽姑姑的物件。反而奴婢替初蕊姑姑收拾床铺的时候,曾经见过。” 说到这,磨溪再度低下了头:“事发的那一日,奴婢与初蕊姑姑一并送蜜蜡串到钟翠宫。原本墨香姐根本就不知道锦盒里装着什么。可初蕊生怕对方不知道,一个劲儿的夸赞那是一串多么美妙的蜜蜡,并且执意要墨香打开来看。还说这么好的东西,若是不看才叫可惜。” 说到这里,墨香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禀熹嫔娘娘,奴婢记起来了,当时就是因为初蕊撞翻了臣妾手里的布匹,素锦才弄脏了。当时不觉得,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锦盒就在初蕊的手上,她若是想要掉包,完全不费一点力气。” “你血口喷人。”初蕊铁青着脸,斩钉截铁道:“你们这是倾倒众人推啊,生怕自己受牵累,就推我出来受死,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报回应么?” 雁菡快步走上前,扬起手朝着初蕊的脸上就是一个响脆的耳光。“这一巴掌,打你没有做人的良知。”言罢,又是一记耳光:“这一巴掌,打你枉费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 手起手落,力道惊人,这两声脆响,震得厢房里所有人耳朵嗡嗡响。“我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且看你今日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捉贼捉赃,徐瑞和,东西呈上来。” 说完这两句话,雁菡以一种厌恶至极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初蕊一眼:“这便是你我多年的主仆情分,哼,就这么了了便是。” 片刻的功夫,徐瑞和端上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个灰突突的布包。“请皇上皇后过目。” 苏培盛代劳,将布包打开,里面正是一串成色极好的蜜蜡手串。 “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雁菡直逼初蕊的目光。“本宫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把你这个贱骨头的奴婢当成人来看待。” “娘娘……”初蕊哽咽,也绝望了。 “皇上,臣妾有必要解释一下。这灰突突的布料,看似不起眼。实则是臣妾昔日为弘历做的小衣的废料。因着所剩不多,就做了几个裹凳腿的方套。日前入宫,臣妾不舍得扔,就带着进来了。只是宫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金碧辉煌的,这用了多年的方套略显得不合时宜,就没有派上用场。谁料这奴婢不是怎么取来,还裹了这串蜜蜡。”雁菡凄冷而笑:“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到底是谁指使你害九阿哥的?”年倾欢心恨难平:“本宫的九阿哥,尚在襁褓之中,你竟然也能下得去手!还不从实招来?” 已经绝望透了的初蕊,只是麻木的笑着:“即便奴婢真的说了,贵妃娘娘您也不会饶了奴婢的性命。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多说呢。奴婢从走上这条路,就知道再也无法抽身了,只求皇上开恩,宽恕奴婢的家人吧。” “本宫告诉你,不会的。”雁菡将心一横,铁青脸道:“你若不肯说,你的下场,便是你族人的下场。” “熹嫔娘娘,非要如此么?”初蕊干涸的眸子里,竟然酿出了一些泪意。“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啊。这后宫里的人,谁没有狠辣决绝的时候,就连娘娘您从来不争,此时还不是逼着奴婢走上一条死路么?就当奴婢求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宽恕了奴婢的族人吧?” 静徽轻咳一声,阴沉的眸子满是迫人的狠戾:“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要求熹嫔宽恕你的家人你的族人,当初你陷害她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些呢。本宫只怕你,越是想保全谁,就越是难以保全。” “不要,皇后娘娘,奴婢求您开恩。”初蕊一头磕下去,便是没有再起来。倒不是用力过猛撞碎了天灵,而是磕下去的一瞬间,她便果断的嚼舌自尽了。   ☆、第九十章 :熹嫔不服,贵妃不敬 “苏培盛。”胤禛示意他过去看看。 “嗻。”苏培盛走过来轻轻推了一下,初蕊便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再没有动弹。只是口里的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汨汨的往外倒,仿佛流不尽一般。片刻的功夫,流成一滩腥咸的血水,令人作呕。“回禀皇上,初蕊嚼舌自尽,已经咽气了。” 目光落在皇后的脸上,胤禛平静道:“既然是后宫的事,皇后便处置吧。” “遵旨。”略微有些诧异,静徽不解皇上这么说是何用意。“拖出去,按规矩办即可。” 年倾欢见皇后简短的一句话,就没有了下文,狐疑不已:“皇后娘娘一向最能体察圣心,让后宫里的姐妹们望尘莫及。怎的今日倒是奇怪了,皇上请娘娘处理此事,娘娘却没了主意。” “贵妃想要什么主意?”静徽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的和她说话,但实际上,心里的愤怒犹如一只又一只的小虫子,使尽了力气,想要从她的心底钻出来。 “臣妾并不是想要什么主意,臣妾只是不解,初蕊自尽,那么她的家人、族人应当如何处置。”年倾欢就是想知道,皇后的心究竟能狠成什么样子。 静徽的脸色一瞬间的阴沉,但很快就恢复了如常的温厚。“奴婢犯错,处置了也就是了。初蕊既然已经自尽,这件事情也就算是了结了。虽则没有揪出她背后指使的人,但起码对整件事情有了交代,能证明熹嫔是冤枉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皇后忧心忡忡的对上皇帝深邃的目光:“皇上,臣妾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此事就到此为止吧。请皇上宽恕了初蕊的母家、族人,只当是为吉答应白白没有了的,那个可怜的孩子积福了。” 胤禛点了下头:“皇后慈惠,既然如此,便这么办。” “多谢皇上。”静徽面上显露出淡淡的感激,但是更多的则是愧疚。她将起身,兀自走到皇帝面前,挺直脊背跪下,仰面看着这个让她又在意又心痛的男子。“请皇上赐罪。” 皇后这么一跪,年倾欢当然也少不得跟着跪下去。熹嫔也紧随其后,端正的跪在了两人身后。 “臣妾未能尽心照顾成孕的宫嫔,平息后宫的风波,致使皇上龙裔受损,乃是臣妾失德失察之过。后宫接二连三的发生诸如此类之事,臣妾每每无法追查真凶,致使无辜妃嫔蒙冤,此乃臣妾汲深绠短,不足以襄助皇上,料理后宫诸事。于情于理,臣妾心中均有愧,求皇上治罪。”静徽声泪俱下,凄楚无比。颇有几分见之落泪的触动。 年倾欢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脸。说真的,皇后到了这个年纪,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风姿。眼尾并不算深的皱纹,只在伤心欲绝落泪之时,才格外的清晰起来。总算是保养的极好。加之皇后原本气度不凡,雍容之中带着惠婉之美,也算得上是艳冠群芳的倾城之色。 但是,真的很可惜,这深宫之中从来不缺瑰姿艳逸的美女。前头的一波还未曾弹指老,后头的嫩枝上的花蕾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绽放了。 没有夫君的宠爱,是这个世上女子最大的悲哀吧?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寻常的女子,皆如是。 年倾欢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但此时此刻,她还是禁不住感伤起来。她又能比皇后好的了多少呢? “前朝不宁,朕尚且有把握治理。后宫之事,千头万绪,竟要比国事更令朕忧心。许多事情,朕并非懵然不知,不去拆穿,只是想保全了你们的脸面,也是保全朕的脸面。寻常百姓都知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难道你们会不明白么?”胤禛的语调,听上去有些复杂。说不清是愤怒之余,澄明了心思的沉重之语,又或者是一再的容忍宽恕,以至于内心怨恼的不满之语。 或者,根本是要比这两种心思更为复杂情愫。 “臣妾有罪。”静徽已经不记得,自己许久没有这样悲切的痛哭了。在他面前,她一直想要尽力扮演好贤后的角色,可终究是难啊。“求皇上治罪。” “皇后,你与朕多年的夫妻情分,朕于心何忍?”胤禛伸手虚扶皇后一把:“后宫不宁,便是朕心不宁。若真的心中有愧,便只想想往后当如何吧。朕不愿因着这些事情,伤了咱们的情分。” 一句话里,皇上两次提及了情分。静徽的心抑制不住的抽搐,疼得她潸然泪下。“多谢皇上。臣妾自当铭记于心。” “朕累了。”胤禛揉了揉眉心,大半个晚上的折腾,他是真的身心俱疲。虽说房间里十六盏宫灯耀的夜空犹如白日,可到底是夜深了,夏意浓稠。“苏培盛,回养心殿。” “嗻。”苏培盛着人立刻去准备了御辇,紧着送皇上回去。 三人送了皇上离开,谁的心里都不轻松。 沉吟片刻,还是静徽最先开口:“熹嫔,今日的事情,便是委屈你了。待皇上怒气消了,本宫自会替你向皇上求情,求皇上恢复你的妃位。”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雁菡温柔一笑,缓缓福身道谢。“只是臣妾福薄,为妃许是痴心妄想了,倒不如为嫔踏实。娘娘眷顾臣妾十数年,最是知晓臣妾的心性。从前在府上,臣妾便微末如尘,如今入宫,根本没有半点不同。习惯了便是最好的,臣妾不敢奢望什么,只求能踏踏实实的侍奉在皇上与娘娘您身侧,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如你所言,本宫岂非是枉做小人了?”静徽没有客气,硬生生的回敬了这一句。 “臣妾不敢。”雁菡清清淡淡的脸色,看不出有怨或者别的不当有的情绪。“臣妾只是不敢再劳动皇后娘娘费心。这段日子,臣妾已经想的很明白了,若是臣妾为嫔能让宫中许多姐妹宽心,那臣妾宁可为嫔,永远不是奢望妃位,或者别的什么。这么做,并非是臣妾软弱,或妄自菲薄,臣妾只是不谙此道罢了。” 年倾欢看着皇后与熹嫔这般说话,只觉得想笑。曾几何时,这样凌厉跋扈,尽显狂傲的人,应该是她自己。而皇后只会一位的忍让,逼着自己自取灭亡。但现在好像角色交换了一样,她能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从容恬淡的看着旁人剑拔弩张。这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心死了一次,一切都不能作数了,还是根本厌倦了? “你可否为妃,只看皇上的圣意。并非是本宫放心与否。”静徽冷冷的凝视着面前的熹嫔,好半天才道:“实际上,你早就知道调换了蜜蜡串的,是你身边的初蕊。方才当着皇上的面,为何不早早提及此事?” 雁菡懂皇后的意思,遂不紧不慢道:“娘娘有所不知,内务府给臣妾送来的蜜蜡的确是最好的成色。可惜,偏是有一颗,紧挨着线绳的地方,有个十分小的黑点。臣妾虽然见过不少宫里的好东西,但是也不敢保证能分辨每一颗珠子的不同。正是这个小小的疏漏,才让臣妾确定被动了手脚的那一串,并非是皇后娘娘让内务府送来的那一串。” 静静的看着熹嫔,好半晌都没有做声。静徽知道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想自己部署了这么久,却被一点点瑕疵给坏了局。 “所以娘娘,臣妾从头到尾,都是诓初蕊的。让徐瑞和找人跟着她,才拿到她裹着蜜蜡串的证据。但在此之前,初蕊真的做的很好,严丝合缝,滴水不漏。”雁菡心里想说,难为皇后为自己择了个这样了不起的侍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年倾欢不是很想插这句嘴,但是看见皇后讪讪的笑容,她真是有些忍不住了。“皇后娘娘,再过两个月,新一批的秀女就要送进宫里来了。臣妾真是替皇后娘娘担忧,现在宫里头就这么几个人,已经不得安宁了。届时,娘娘为能使后宫和睦,必然要用尽心力,绞尽脑汁了。” 两个人算是连成一线了么!静徽将怨念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若说到和睦后宫,只怕并非本宫一人之事。贵妃你是众妃之首,又得皇上与本宫的看中,手握协理六宫大权,理当替皇上与本宫分忧,堪为诸人表率。而本宫有你从旁帮衬,自然是高枕无忧,何须绞尽脑汁呢。” 脸上带着甜融融的笑意,年倾欢慢慢的勾起了柔润的唇角:“皇后娘娘这样看中臣妾,当真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必然尽心和睦后宫,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也不叫娘娘您失望。”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年倾欢眉宇之间凝聚了一股深深的幽怨:“娘娘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后宫妃嫔诞育的阿哥也好,公主也罢,都会将娘娘视作嫡亲额娘。臣妾心想,吉答应没了这个孩子,她自己心痛是必然的,娘娘也一定痛彻心扉,臣妾不能时时刻刻在您身边宽慰,当真是心中有愧,时候也不早了,恭送娘娘回宫安歇吧。”   ☆、第九十一章 :太后病重,贵妃求情 描金的缠枝牡丹花瓶里,插着几只雍容华贵的牡丹。或粉或紫的颜色,映衬着瓶身点点的金碎,奢华娇艳。静徽端身而坐,眼珠不错的凝视着这瓶子与花,一看就看到了天亮。窗棂透进的光是清清淡淡的白,撤去宫灯之后,眼中的景象也生了变。 映蓉试探性的走过来,压低了嗓音清苦笑问:“娘娘,时候也不早了,您若是不想睡,就让奴婢伺候您盥洗更衣吧?等下宫嫔们就要来请安了。” “映蓉你说,是霜华之色撩人,亦或者是纸醉金迷叫人难以自拔?”静徽的声音很平静,却平静的不同寻常。不似旁人,将所有的心思慢慢的沉淀下来,维系着冷静与理智的平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交织缠绕的只有恨,一层层的燃烧,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恣意的宣泄着她的愤怒与怨恨。 奇就奇在,这一切都不足以改变她的表情。旁人眼里,她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唔。”静徽半阖着眼睛,轻轻的应了这一声。 映蓉赶紧召唤等在门外的侍婢们进来,伺候皇后盥洗梳妆。只是从头到尾,皇后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那么平和的坐着,一动不动。 “给贵妃娘娘请安。”雁菡正巧在景仁宫外的甬路上遇着年贵妃,倒像是刻意的了。“贵妃娘娘先请。” 年倾欢瞧她是走着来的,对乐琴道一声:“住辇。今儿天高云淡的,看上去格外舒服。索性就让熹嫔陪本宫走走,也总是快到景仁宫了。” 让雁菡有些喜出望外,年贵妃竟然肯和自己说话了。“娘娘当心。”扶着贵妃从肩舆上下来,雁菡兀自走到一侧,略微止步,等贵妃先走。 看着她谨慎的样子,年倾欢不禁一笑:“熹嫔虽然只是嫔位,但在本宫心中,你还是皇上的熹妃呢。何况本宫从来不是拘礼的人,你实在不必谨慎成这个样子。” “臣妾侍奉贵妃娘娘乃是本分。”雁菡说的这一句,绝对不是讨好的话。她不过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时时刻刻,恭恭谨谨,小心驶得万年船,不会有错的。 “你知道么?你越是这样谦卑柔顺,温婉轻灵,皇后就会越发对你不满。”年倾欢看着她从容的面庞,心里微微发凉。“与皇后撕破脸,绝不是好事情。本宫已经一再的提醒你慎重了,怎么你一向缜密稳妥,却还是越走越极端呢?” “臣妾只是不想有太多的摇摆与选择。”雁菡诚言:“娘娘您身为贵妃,能有的选择也并不多。臣妾虽然生存在夹缝之中,亦有自己的决断。” “好吧。”年倾欢不再多言其他,直接了当的挑明了话头:“这一次打压皇后,本宫从你身上得了不少益处。你帮了本宫不少。只是昨晚在钟翠宫,你当着皇后的面,说不想再成为熹妃,这话倒是让本宫犯难了。你不想成为熹妃,本宫却不知道还能给你什么。” 雁菡放慢了脚步,忽而抬起头,看一眼头顶上四方的蓝天,感慨万千。“娘娘,您看着天,永远是这么四四方方的。宫墙太高了,高的除了这四方的天,硬是什么也看不到。臣妾面前,也就只有这条长长的甬路。只要皇后一天还是皇后,只要这宫里还有其别的女子,这里的争斗就只多不少。臣妾不稀罕什么熹嫔之位,臣妾只想要弘历平安。” 年倾欢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身后奴才急匆匆的脚步声格外凌乱。 “你们这是做什么,匆匆忙忙的当心惊着了贵妃。”乐琴不悦的拦住了匆忙而来的内侍监。“到底何故如此。” 两人齐刷刷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连连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贵妃娘娘恕罪。” 年倾欢叹了口气,道:“何事如此惊慌?” 其中一人头也不敢抬,哭腔道:“回禀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昏过去了。奴才是赶着来请皇后娘娘移驾慈宁宫侍疾的。” “太后……”年倾欢心里一紧,脸色大变:“赶紧去禀明皇后,本宫先去慈宁宫瞧瞧。” “臣妾也陪娘娘您过去?”雁菡也是心中一凛,从皇上登基开始,太后就一直病怏怏的不好。没想到忽然会病重,从内侍监焦虑的脸色不难看出,太后似乎是真的很不好。 急切颔首,年倾欢赶紧上了肩舆:“胡来喜,去知会皇上一声。” 待到静徽赶到慈宁宫时,正巧遇见圣驾。 胤禛见她来,少不得皱眉:“太后怎么会忽然病重,可传御医了么?” “奴才回话,已经请御医来请国脉了,这会儿想必贵妃已经在慈宁宫内为太后侍疾了。”原本是不想说这句好话的。可谁叫自己来得迟,落在人后了。静徽只得大度的颂扬贵妃的好,也希望能以此来宽解皇上的心。“贵妃行事稳妥,又是长久侍奉在太后身边的人,定然不会有疏漏。” “唔。”胤禛先一步往慈宁宫去,并未再看身后跟着的乌拉那拉氏。 似乎已经习惯了被皇上这样的冷落,静徽只是默默的跟着他往里走。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说不清楚,可能已经近乎痛的麻木了,反而一切都好了许多。 “太后如何了?”胤禛进来就问,目光落在暗赭色的凤榻上,眼底只看见太后满面的憔悴之色。“御医怎么说?” 内寝之中,并未瞧见御医的身影,想必是已经请罢了脉,开完了方子。纵然如此,胤禛还是不放心:“苏培盛,你去传孙院判过来。” “皇上。”年倾欢略微福身,才道:“孙院判已经来为太后请过脉,也施了针。太后现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身子亏损的厉害,需要静养。臣妾让人仔细着去拿药了,等下药熬好了,臣妾会亲自侍奉太后服下。想来,便没有大碍了。” 听她这么一说,胤禛才觉得心里他是了不少。“那你便好生的留在这里为太后侍疾。” “臣妾遵旨。”年倾欢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故而爽快的就应下了。 倒是一旁的雁菡听着别扭,有心提醒,却又插不上话。眼尾的冷光偷偷划过皇后的脸颊时,她的心不禁一抽。皇后这表情,未免宽惠的有些不真实了。除了担忧与焦虑,便是赞许之色,如同皇上的分毫不差。她的心,真的很能装,装得下她这么多年来深深积下的怨。 “皇上,鄂尔泰大人与隆科多大人均已经在殿上候着了。”苏培盛知晓,这时候说这个并不恰当。 胤禛看着病榻上的皇额娘,心里隐隐作痛。“朕想再陪太后一会儿,让他们候着。” “皇上,太后病中,原本就当安心静养……”静徽是想劝皇上先理朝政上的事情。毕竟太后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在侍疾。 “嗯,朕知道。这里有朕与贵妃便好,皇后先回宫吧。”胤禛含蓄的让她跪安,随即自顾自走到太后的床边。“朕总是要看着太后用了药,才能安心,苏培盛,你们也下去吧。” 有那么一瞬间,静徽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胸腔里灼热的怒火,几乎要撕碎她的身子,从各处喷涌而出。但仅仅是一瞬间的绝望,很快,她又找回了自己应当有的端庄样子,谁叫她是皇后,皇后就得有皇后的气度与胸襟。“臣妾告退。” 雁菡随着皇后一并退了出去,内寝之中只留下年贵妃相伴皇上。 “朕自幼,是长在孝懿仁皇后身边的,与皇额娘的情分本就淡。九王夺嫡险象环生,这些年皇额娘为朕操持许多,周全许多,终究是费尽了心力。好不容易,朕才登基为帝,皇额娘却老了,身子不济了,朕当真心痛,却又不晓得还能为皇额娘做些什么……”胤禛心里有苦,但在他身边的若不是年倾欢,他绝不会吐露一句。 想起了昔日,自己答应太后的事还未做,年倾欢沉默的起身,轻飘飘的跪了下去。“臣妾以为,太后心中所念,必然不是荣华富贵。大半辈子的宫中生涯,太后早已经看透了许多,想必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骨肉亲情了。” 果然提及这个话头,面前的君王就变得异常敏感。年倾欢看的很仔细,对方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提防之色,眉头也一瞬间锁的更紧。“臣妾心想,太后最记挂的,无疑就是皇上与十四弟了。” “你的意思是?”胤禛佯装无谓,淡淡的问。 “此乃国事,臣妾不敢妄言。之所以开口,也是因为心系太后的缘故。毕竟血浓于水,臣妾恳求皇上给十四弟一个尽孝的机会。十四弟忏悔了这么些日子,想必已经悔不当初了。如今太后病中,这样一个契机,既能消除十四弟的误解,也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臣服于皇上的宽厚仁德之威。”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小心谨慎,年倾欢生怕自己说偏了一言半语,惹恼了皇帝。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是她的夫君给的,当真不是滋味。   ☆、第九十二章 :皇帝真言,太后善言 默不作声,胤禛只是凝视着面前跪着的年氏。从入府到入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陪着自己走过数十个春秋。这么多年来,她从清纯可爱,到骄纵狂傲,再到如今的稳中有重,历经了多少,就连他这个枕边人也无从尽知。终究是委屈了她。 皇上不吭气,年倾欢就不敢乱动。她的目光,一直平视着远处,耀进眼底的,只有那醒目而有威严的明黄。“皇上……” “唔,朕知道了,你起来吧。”胤禛收回了目光,却没有伸手去扶她。 “多谢皇上。”纵然旁人眼底的自己,恩宠万千,真到了此时此刻,她也是不敢乱说一个字的。 “康熙六十一年,罗卜藏丹津叛乱。朕令你兄长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一职,驻西宁评判,颇有奏效。元年之初,你兄长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仅用了短短十五天的时间,平定了朕的心腹大患。”胤禛说话的同时,对上了年倾欢的双瞳。 年倾欢不解皇上为何要在此时提及此事,却禁不住心慌起来。“皇上,臣妾的兄长纵然有所建树,也是仰仗着皇上的天恩。若不是皇上肯重用哥哥,哥哥何以能报效朝廷。” “你不必……如此杯弓蛇影。”胤禛这才伸出手,示意年氏将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朕只是想告诉你,你哥哥是大清的功臣,你有这样好的母家,乃是你的福气。而朕却不同。朕是从刀光剑影里走上帝位的,朕的骨肉兄弟,对着朕微笑的时候,未必背在身后的手里,就没有攥着锋利割喉的尖刀。朕一方面离不开他们,一方面又不得不提防着他们。 下手重了,世人会诟病朕冷血凶残。下手太轻,谁敢保证朕不会死在自己亲兄弟的手里。大清不可一日无君,即便没有朕,也终究会世代昌盛。而朕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出于自保。能否坐稳江山都是后话了,朕面对他们的时候,最先要想到的则是,朕能否活着!” 这话已经很重了,纵然皇上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语调也是和缓温和的,年倾欢还是瑟瑟的跪了下去。她跪的,不是她爱重的夫君,也不是她敬重的君王,而是她不得不跪的天子。他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万里江山,还谈什么安国安民?恐怕,这些都是后继之君的事情了。“臣妾多嘴了。” “倾欢。”胤禛低低的唤了一声,语调是柔柔的。 “朕不是不喜欢你说这些。朕只是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样怕朕,敬畏朕,疏远朕,好像在你心里,朕仅仅是天子,是皇帝,再不是你能并头夜话的枕边人。”胤禛总是觉得,她是故意在躲着自己。而她稳中有重的样子,无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 年倾欢唬的脸色发白,只得双手掌地,垂首道:“皇上,臣妾并不敢如此想。” “朕总觉得,这后宫里还有你最知心。”胤禛喟叹一声,双手将年贵妃的玉手拖住。“所以朕才会说今天这番话。你的心思,朕都明白,既然你开口了,朕也一定会尽力去做。不是因为朕在意你母家的战功赫赫,也并非因你是贵妃之尊。朕总记得,你刚入府时的样子,明艳绝伦,那么爱笑……倾欢,如果可以,朕希望你对着朕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美好的样子。” 有些痛,触及到胸口,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难以承受。然而那猝不及防的速度,叫人根本无从抵抗。年倾欢只觉得心疼的她快要昏死过去,这样的话,为何他从前从来没有说过?这真的是他的真心么?脑子里这样问自己,可心里却已经相信了这套说辞。“臣妾……也只想做当年的自己,永远无忧无虑的陪伴在皇上身边。”可惜,太难了…… “太后这里,你替朕多尽心。”胤禛用力的攥了攥她的手:“大臣们还在等着朕,朕回乾清宫了。” “是。”年倾欢用力的点了下头:“臣妾恭送皇上。”当他的手松开了自己,年倾欢的泪也在同时掉了下来。?“你不必难受,君王要有君王的决断。”太后病中,声音难免艰涩。 “太后,您醒了。”年倾欢心里一喜,连忙走上近前去。“臣妾去倒杯温水来,给您润润喉。”先扶了太后坐起来,又递上了温热的帕子拭汗。最后才端了一盏温水,年倾欢双手奉于太后面前。 喝了点水,自觉地舒服许多。太后慢慢的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也没有那么闷了。“哀家的儿子,哀家还看不透么?倾欢啊,皇帝能对你说出这番话,足可见他心里是真的有你。你就听哀家一句劝,放开自己母家的荣耀与身份,只全心全意待他便是。女子这一生,能找到个真心的人不容易。更何况咱们这种,终日活在这四面都是高墙如同牢笼一般的女子呢。” “臣妾明白,多谢太后指点。”年倾欢将太后用过的帕子重新放在铜盆里,动作柔和的绞了绞。 太后有些不忍:“这段时间,哀家虽然病着,可后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哀家并非不觉。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把情义看得太重。上回哀家见你,提及了一句,到了这时候你也不肯忘。” “臣妾只不过是想为皇上分忧,想为太后分忧罢了。可惜臣妾愚钝,总是力有不逮。”年倾欢觉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偏是太后的汤药还没有送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太后稍等片刻,臣妾去催催汤药。” “你过来。”太后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熬好了,奴婢自然会送进来。你不必为了这些小事操心。倒是有几句话,哀家不得不仔细交代你。” 有些抵触,不愿意和太后这样交心,年倾欢强忍着泪意,缓缓的在床边坐下。其实她心里明白太后要说什么,只是不想面对罢了。“臣妾愚钝,只是太后您方才醒转,切莫过分劳心。”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有数。”太后苦涩一笑,依稀能看出她的疲倦,但笑过之后,那种精神奕奕的样子,又让人觉得她的身子好了许多。“哀家入宫,已经数十年了。久的哀家都快要不记得了。初入宫闱的时候,哀家身份低微,不被先帝看重,幸亏上天垂怜,让哀家一索得男,诞下了四阿哥,这哀家在宫里的日子才有了盼头。” 眼底流露出对往事的眷恋,但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太后又重新振作起来。“往事不可追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哀家只是想说,这数十年的历练,造就了哀家一双火眼金睛,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性,打从哀家眼前这么好模好样的走一趟,哀家就能猜到个*不离十。但这么多年,唯独两个人哀家看不透。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现在的熹嫔。” 年倾欢还以为,太后要说的会是皇后。没想到皇后的城府在太后眼中,还比不上熹嫔。 “你是不知道的,熹嫔的际遇,与哀家如出一辙的相似。都是从不被重视,到扶摇直上,安安稳稳的,就成了能主宰这后宫的女人。哀家瞧着,熹嫔并非是有心争斗的,但许多时候,正因为不争斗,才能保全了自己。倾欢,哀家希望你能与她交好,来日,即便你们之间,真要拔刀相向了,也不要赶尽杀绝。她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轻咳了一声,太后的声音有些轻颤。“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了。哀家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只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会的太后……”年倾欢不愿意听这样伤感的话,尤其是从一个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老者口中道出。 “你别打乱哀家,让哀家说完。”太后只当她的心思,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表面上要强,也是个硬心肠,不当怜悯之事,你绝不会优柔寡断。这是你的优点。却也是你的缺点。因为哀家晓得,一旦是你认定的事情,就算撞破了头,你都会坚持做下去。也正因为在如此,哀家才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往后的路。要知道,皇后除掉你的心思,并不是一日两日了。且你的八阿哥还在她的手中,你们之间,若无正面冲突,怎么都好说。可一旦起了纠葛,首当其冲要倒霉的,正是那无辜可怜的孩子。所以,哀家奉劝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同皇后撕破脸。” “臣妾明白。”年倾欢也舍不得自己的骨肉。那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大的亏欠与愧疚。 “你明白?”太后摇了摇头:“你当哀家真的病糊涂了么?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指向皇后,你就敢说,你没有刻意联手熹嫔,让她逼着皇后往绝路上走?还是你敢说,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没有背后操控?”   ☆、第九十三章 :皇后遇袭,多事之秋 迎着太后凝滞而又浑浊的目光,年倾欢丝毫没有躲闪的跪了下去。“臣妾不敢欺瞒太后,整件事情,臣妾一直都在暗处留心。熹嫔在宫中赐毒茶找出真凶的计谋,乃是臣妾所想。就连初蕊,也是臣妾最先怀疑上,并用了些小计谋使其在熹嫔的眼皮子底下暴露。” “哼。”太后微微一笑,憔悴的脸上露出冰冷的霜色。“你倒是敢承认。” “臣妾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皇上,亦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太后。”年倾欢仰起头,正色道:“臣妾有心悸症,多年来苦医无效。而臣妾平日里所饮所食,无不是贴身之人伺候。用的也和宫中其余妃嫔没有太大出入。唯一不同,便是当年在雍亲王府,皇上赏了一片菜园,着人种了好些时令鲜蔬给臣妾享用。” “你的意思是……”太后狭长的凤目冷光凛凛:“皇后在那些菜里做了手脚?” “以洋金花的花汁调水,浇灌园子,也算是一种巧妙的法子。起码银签子查不出有什么不妥。”年倾欢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一直烂在她一个人的心里。“太后,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若不是如此,臣妾何必要挑战皇后的凤权。您也许不信,臣妾真的从未想过做什么皇后,又或者奢望能成为太后。臣妾只是……只是想保全了自己的孩子,能多陪伴皇上一些日子。” 现在的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太后会相信么? “好歹你一入府,就是个侧福晋,侧妃。哀家当年入宫的时候,不过是内务府一年一度选拔进宫侍奉的宫女,比你卑微多了。”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太后的眼眶禁不住有些湿润,但说到底,不过是一时的感慨罢了。“哀家知道,你们年轻,总有气盛的时候。但放眼望去,这宫中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得图点什么吧!皇后纵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总该顾全大局。倾欢,哀家看着你,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哀家不想你一时糊涂,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屈膝跪下,年倾欢面怀愧色:“臣妾知错了。” “你的错,只在于你太心急。”慢慢的闭上眼睛,太后长长的呼了口气:“有时候,心急着去做一件事,反而未必能做的好。倒不如顺其自然。不过,今天哀家还是要谢你。即便皇帝不是心甘情愿的,为着你,老十四也能重见天日了。” 重见天日! 年倾欢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是一重又一重的大山,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口。“若是皇上真的……臣妾安排十四弟入宫给太后您请安吧!” “不。”太后忽然坐直了身子,目光里满是凄楚:“千万不要。” “太后……”年倾欢不解,为何太后明明那么想见自己的儿子,却还执意拒绝。“臣妾可以尽力一试。” “你又忘了。”太后连连摇头,眼底有赞许有无奈,更多的则是失落。“违拗皇上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纵使你得宠,也不该接二连三的。皇帝若是有心,自然会让哀家与老十四相见。否则,便是强扭的瓜不甜了。” 言外之意,虽然太后没有说,可年倾欢心里也明白。必然是太后怕自己一旦有什么,皇上会更加罔顾手足之间的情分。“臣妾懂了。” 太后点了下头:“你伺候的妥当周到,哀家很满意。只是九阿哥年幼,离不开你。且哀家病气沉重,也怕你带回翊坤宫冲撞了幼子。得了,你回去吧,哀家自会让人传皇后来侍疾。”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纵然太后说了这么多理由,可年倾欢心里明白,那是太后不想太扫皇后的面子,说白了还是为自己在宫中的前程铺路。 “娘娘,您的脸色不大好……”乐琴迎上来撑开孔雀开屏的纸伞时,低低在年贵妃耳畔说了这一句。“莫不是太后……” 年倾欢没有吭声,只是茫然的将手搭在了胡来喜的手背上,就着他的手,缓缓的上了肩舆。 乐琴没有再说什么,亦步亦趋的跟在贵妃身边。这段日子,宫里的起起伏伏让她有些厌倦。真不知道,要到哪一日贵妃才能凌驾皇后之上,才能将齐妃、熹嫔之流尽数铲除,一个不剩。否则,乐琴就是不踏实,她生怕这一次重生,依旧摆脱不掉上一世的宿命。 ———— “娘娘,太后那里遣人来请您过去。”映梦知道皇后心里不痛快,说话的语调也是尽量放慢了许多。 “年贵妃不是奉旨侍疾么?叫本宫过去做什么?”静徽的语气听不出什么,面上也是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沉静的如同没有风掠过的涟漪。“再者,贵妃侍奉太后一向尽心,怎的如今却不肯尽心了?” “回娘娘,是太后请娘娘过去侍疾的。”映梦依旧是缓缓的说:“贵妃这会儿已经跪安回翊坤宫了。”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静徽看着妆镜里的自己,伸手指了一根碧玉簪:“金步摇太晃眼了,也显得本宫没心没肺。既然是去侍疾,倒不如简单大方的好。何况太后一向崇尚节俭,这样的打扮才显得本宫懂事。” 映蓉赶紧替皇后更换了簪子:“娘娘处处设想周到,想来太后也会领受娘娘一番苦心。” “设想周到?”静徽觉得这一句话极为讽刺:“本宫若是设想周到,就不会没有发觉其中一串蜜蜡手串上有瑕疵。本宫要是设想周到,早就该在熹嫔靠拢年氏之前,将她先除掉。本宫若是设想周到,就不会在皇上面前,连仅有的一点好处都丢了。本宫还能想什么?还能周到什么?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年氏联手熹嫔宫中作乱,骑到本宫头上作威作福,本宫还能怎样? 旁的暂且不说,你只去看看景仁宫庭院里的那些牡丹就好。虽则都是名品佳品,可哪一朵有翊坤宫的鲜艳持久了?皇上的心向着谁,奴才们的力气就往哪里使。瞧着吧,保不齐什么时候,景仁宫连牡丹也没有了。花房送过来的,或许就是芍药之流。” “娘娘不会的,您才是中宫之主。”映蓉替皇后戴好了簪子,表情却依旧严肃。“尊卑有序,岂是旁人想要颠倒就颠倒的。” “你还真别说,本宫从前也不信,现在怎么着,是不得不信了。”站起了身子,看镜子里端庄沉稳的自己,静徽说不出这一刻的感受。她的双眼,因为充满了恨意反而显得空洞冷漠,叫人看不出心思来。“走吧,为太后侍疾,迟了不好。” 才从景仁宫走出来,还未曾上肩舆,静徽就觉得身后似乎有人跟着,鬼鬼祟祟的。但转过头去一瞧,看见的又都是平日里侍奉的面孔,没有什么不妥。心里诧异,但她并没有多问谁。自顾自的走了肩舆。 新来伺候的内侍监叫汪泉,年纪虽轻,但是办事老练。见皇后面带忧色,他不免吩咐奴才们脚步利落一些。唯有这样,才显得皇后对太后的病记挂忧心。 “皇后娘娘,您就开开恩,放奴婢出宫吧?奴婢的嘴很严,奴婢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皇后娘娘,奴婢不想死啊……” 肩舆才走进甬路,忽然一个人影横冲直撞的扑过来,撞开了其中一个抬着肩舆的内侍监,硬生生的扑倒了皇后身上。“皇后娘娘,您开恩啊,放奴婢出宫吧……” 静徽是真的有些发懵,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身子一歪,自己已经从肩舆上摔下来。且落地的一瞬间,一个哭哭啼啼的奴婢疯了一般的扑上来,嚎啕大哭。 “皇后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皇后起来。”映蓉最先醒过身来:“来人,哪里来的疯婆子,惊了皇后娘娘的凤驾,还不赶紧了断了。” 一听皇后身边的姑姑是说这样的话,那侍婢忽然疯了一般的掐住了皇后的脖子:“娘娘,是您吩咐奴婢干的,是您吩咐奴婢干的,奴婢全都听您的了,您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奴婢不想死,奴婢快要满二十五岁了,皇后娘娘,求您让奴婢出宫吧!” 静徽只觉得自己快要断气了,她狠狠的去掰那双掐住自己咽喉的手,却根本没有力气。狠了心,她用尾指上长长的护甲,扎进对方的身子,手臂,不顾一切的用力。只看见血水不停的渗出来,可对方就是不松手。 “滚开,你松手……”映蓉也急了,内侍监不敢动皇后,她这个近身却不能干看着。“放开娘娘,你发什么疯。” “娘娘,您贵为皇后,怎么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呢。奴婢不想死,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绝不会说出,是您指使奴婢……” 急匆匆赶来的御前侍卫,抽刀一挥,那宫婢的声音戛然而止。 静徽只觉得脸上忽然一热,什么东西喷了上来,直呛的她喘咳不止,泪流满面。能说话后,她镇定了心,对方才提刀的侍卫道:“做得好!”   ☆、第九十四章 :辛者库里,故人难缠 “娘娘您要不要紧?”映蓉赶紧递上帕子,给皇后拭去头上密密的一层冷汗。“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没有尽力做好,让娘娘受惊了。” 静徽当然明白,映蓉口中的“没有尽力做好”是指什么,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宫瞧着,是内务府疏失了,怎么连失心疯的奴婢都敢用?也亏得是本宫,若是惊着了皇上,岂非罪过大了。” 映蓉随即恢复了如常的神色,附和道:“可不是么,也不知道内务府这帮奴才是怎么当差的。失心疯的不关起来,还让乱跑。娘娘,不如遣汪泉去内务府走一趟。” “传当然是要传的,只是并非现在。先把这儿处理干净。”静徽恼火的不行,才走出宫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流年不利。“你先陪本宫回去换件衣裳,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侍疾。” “是。”映蓉给汪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这里处理干净,并且不要乱说乱传。 “娘娘,都怪不必不好。”走进内寝,再无旁人,映蓉赶紧告罪。“经手的奴才,奴婢都想办法无声无息的了结了,没想到竟然会有漏网之鱼。” 张平双手,静徽由着映蓉一边告罪一边为自己脱掉染满血渍的旗装,抓过软巾,拭去了脸上的血点子,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本宫最近诸事不顺,也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你们做事,再不当心一些,只怕这景阳宫真就成了本宫的冷宫了。” “奴婢该死。”映蓉咬着唇瓣:“为能做的无声无息,奴婢是分别想法子……这个丫头,叫甜杆的,奴婢原本让她去辛者库做活,想着先稳住她,等来日不那么引人注意了再动手。谁知道好端端的,她怎么忽然发疯似得跳出来了。是奴婢设想不周,办事不利,请皇后娘娘恕罪。” “在辛者库?”静徽登时就恼了:“哼,难怪她最近总是沉静稳重,既没有狷狂也没有目空一切。甚至皇上面前,她也总不会说诋毁本宫之语。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本宫呢!” 映蓉知道皇后指的是年贵妃,却不知皇后何出此言。“娘娘怎么会觉得,是贵妃知晓了此事?倘若贵妃真的捏住了甜杆这个铁证,总是该禀明皇上,求皇上做主才对。断然不会让甜杆就这么死在侍卫的刀下了。这样一来,贵妃掌握的一切,岂不是成了没有用的。” 她这么一提醒,静徽倒是清醒了许多。“你说的不错,凭贵妃的心性,不至于如此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除非是她没有看住甜杆,又或者……根本另有其人在谋算整件事。” 心里一刻也静不下来,静徽很想马上就解决掉这个烫手的山芋。无奈太后那边还催着,她是断然不能不去。否则今天被袭的事情闹大,皇上一彻查,她什么都来不及准备,是要坏大事的。“这样,你让人去盯着辛者库里的那个蹄子,别叫她再作乱,等本宫从慈宁宫回来,再好好和她算这笔账。” 一时间,映蓉没有想明白皇后口中的蹄子是谁,但瞧着皇后一脸的怒气,她也不敢冒然问。只得先答应了再说。“奴婢知道了。” “你就不必随本宫去慈宁宫侍奉了,叫映梦陪着本宫去。”静徽再度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已经是另一种翻覆了。“一个一个,都要趁着本宫不济,同本宫作对是么!好哇,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谁才能穿的进这母仪天下的凤袍。” 目送皇后出去,映蓉还是没想起那个在辛者库的蹄子到底是谁。无奈汪泉也跟着皇后去侍疾了,她只好唤了两个内侍监跟着,急匆匆的往辛者库去。一路上,她的脑子飞快的旋转着,仿佛怎么也停不下来。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当映蓉赶到辛者库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人,竟然就是那个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人了。“宁嫔?” 武歆音淡然一笑,端着木盆的手微微一紧:“我怎么当得起姑姑一声宁嫔,皇上的后宫,早就没有宁嫔这个人了。” 映蓉回了她一个柔和的微笑,这下总算明白皇后方才为何那么生气了。宁嫔能从她的坟墓里走出来,多亏了年贵妃向皇上求情。如今她在这辛者库里干粗活,甜杆也在这里干粗活,若是两个人就此有了什么接触,后面的事情反而顺理成章了。想到这里,映蓉就气不打一处来:“小主既然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怎么还不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姑姑这话,我可是不敢苟同。”武歆音不解的凝视着她,将怀里的木盆往前一抻:“这不是活么?我没安分的去做么?那姑姑以为,我都做了些什么?你再瞧瞧我这手。”一手端着木盆,另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都已经粗糙成这个样子,皮都不知破了多少次才磨成了茧子,姑姑还想我怎么卖力气?当这里是我从前的宫室么?哼,姑姑在皇后身边伺候,哪里晓得这低三下四之处的人心险恶。我若不尽心,恐怕早就被折磨致死了,哪儿还能站在这儿跟姑姑您扯闲篇儿啊。” 原本就怀疑武氏的动机,听她这连珠炮似得发问,映蓉心里毛躁的不行。“奴婢不过一句闲话,怎么就激起了小主如此之多的不满。听着这些话,奴婢隐约觉出小主心里是有怨念的。莫不是怨怼皇后娘娘没有救您走出这绝地吧?小主该不会是日日洗衣洗的手肿,心也糊涂了吧?这后宫的确是皇后娘娘说了算,可皇上的圣意如何,只怕娘娘不能左右,小主亦然。” “你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是绝地?”武歆音只觉得好笑:“我能吃能走,有手有脚,成日里有做不完的伙计,说不完的话。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大不了管事的嬷嬷给一记鞭子也就得了。总不至于日日不见天,夜夜以泪洗面。你觉得这里是绝境,我却觉得这里是最安心的地方。何况成日换洗衣物,也让我觉得心思清透了不少。这种乐趣,想来长久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是永远也不可能知晓的。” “小主的意思,是奴婢该羡慕您了?”映蓉仰起脸,冷漠的问。 “有什么可羡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注定的。”武歆音略微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她现在的处境,反而是同情映蓉。“如我这般境遇,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你呢?” “小主不必对奴婢说教。娘娘见小主衣裳洗的极为干净,心中喜欢,故而特意请奴婢领小主您回景仁宫。那儿可是有很多很多活儿等着小主您来做呢。”映蓉示意身后的内侍监动手,两个人便双双上前,把住了武氏的双手。 “这算什么?”武歆音不解:“姑姑莫不是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吧?即便是皇后娘娘传召,你们也不必焦虑成这个样子。何况今时今日,我还有什么能令得娘娘忧心的。” 对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而言,武歆音知道皇后早已经把她当做弃子了。任其自生自灭,任由折磨摧残,只要不是在自己的眼前,就没有半点不妥。 “不该问的,奴婢劝小主还是不要多问为好。”映蓉故作神秘一笑:“娘娘请您过去,自然有娘娘的道理。小主不会舍不得这脏兮兮的地方了吧?” “脏不脏只在人心,不在地方。你可知这里的每一寸青砖石,每天都有人辛勤的冲洗冲刷多次。说白了,这里不知道比某些人的心干净多少。姑姑竟然还会嫌脏,那到底什么在你眼里才是纯美无暇的?” 映蓉被她呛白的脸色难看,心里暗暗不爽。“多日不见小主,小主嘴皮子越发利落了。奴婢竟不知,辛者库还有这样的用处。下回哪个奴婢奴才的不听话,也请了皇后娘娘发落,来这里陪着小主您使劲儿的磨,怎么都是最好的。” “随你喜欢,随娘娘高兴。”敢这么大胆的说话,是因为武氏知道,皇后这个时候传召自己,一定不是好事情。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有可怕的。真的“嘎嘣”一声死了,一了百了,又不会牵累族人,武歆音求之不得呢。 “还是奴婢跟娘娘说另外一件事情为好呢!”映蓉稍稍往前靠了些许,正色到:“甜杆死了,死在御前侍卫的手上。娘娘安然无恙,也不会受到半分的牵累。这个结果,小主您还满意么?”   ☆、第九十五章 :年轻侍婢,野心勃勃 倚着窗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沉下来,雁菡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暗。按说误会已经解开了,即便是皇上不在意自己,为着弘历的情分,也总该来瞧她一眼,宽慰几句。自侍奉在雍亲王身侧开始,她就从来不敢奢望一心人,然而这原本就不多的情分,历经这些年的锤炼,终究还是所剩无几,也怪叫人失望的。 “娘娘,时候也不早了,奴婢侍奉您沐浴,早些就寝吧?”磨溪的声音听起来清清淡淡的,却如同清泉涓涓,冲淡了许多哀愁。 “皇上这会儿在哪儿呢?”雁菡心里惦记着,还是忍不住问。 “回娘娘,太后抱恙,皇上这会儿还在慈宁宫侍疾。”磨溪一壁答着话,一壁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皇后娘娘也还在太后宫里侍疾。” 雁菡点了下头:“沐浴吧,本宫也乏了。” “是。”磨溪正要出去,徐瑞和迎面走了进来。 “娘娘,裕嫔来了。” 这时候过来,必是有话要说。雁菡心想,裕嫔也是个沉稳性子的人,晓得等在这个时候才过来,既不张扬,也知道自己必然有空相见。“请进来,去准备些糕点果品,本宫在这里和裕嫔姐姐说说话。” 正巧耿幼枝进来,听了这一句姐姐,顿时觉得舒心不少。“好些日子没顾上好好和妹妹说话了,妹妹不会怪我吧?” 她这样问是有情由的,日前熹嫔遭冤,还被降了位分,一时间被后宫的人心险恶推上了风口浪尖,她不是不想过问,而是不敢过问。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没有恩宠又没有本事,即便是真的跳出来,也帮不了熹嫔什么。反而还会连累自己与弘昼。 “我虽然长你几岁,但却没有你这份玲珑剔透的心思。也并非利落果决之人。”耿幼枝心口窒闷:“许多事情,并非我想躲想避,而是我根本就力不从心。妹妹,你可别怪我。” 磨溪奉上了香茗糕点,领着内室伺候的宫人一并退了出去。 雁菡才微微一笑:“姐姐多虑了,在后宫之中如何生存,想来咱们都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非是对不起,对得起之所,反而是自保法则。姐姐和我一样,还有割舍不下的亲情,无论是为了母家还是为了孩儿,都不能冒险。” 听了熹嫔的谅解之言,耿幼枝顿时舒坦了不少。“难为妹妹这样明白事理,做姐姐的真是汗颜了。” “这么多年,姐姐一直只求自保,在夹缝中生存,自然是历尽千辛了。”雁菡将茶盏轻轻推倒裕嫔手边:“姐姐尝尝,这花茶如何?” 耿幼枝端起茶盏,轻轻拨开了盖子:“好清幽的一股香气。” “是啊,虽不及贡茶名贵,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正如同姐姐与我,虽则都不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但为了咱们的母家、族人、阿哥,咱们也得尽力的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姐姐今日前来,若只为致歉,就显得太生分了。当日潜邸一同摸藕磨粉制成藕粉羹时,姐姐便没有与我说过这样生分的话。”雁菡总觉得,宫里能坦诚相待的姐妹太少了。纵然旁人做的不够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消体谅就是。 说到这个,耿幼枝眼中一亮:“妹妹还真是言中了,此番前来,致歉只是其一。”环顾四周,见的确无人,耿幼枝才凑近熹嫔的耳畔:“皇后宫里的映蓉,下午的时候去过辛者库,带走了武氏。” “哦?”雁菡并没有听过此事,骤然一听,心里颇为奇怪。今时今日,武氏还有何利用价值?一个被皇上厌弃了的女子,能帮衬皇后什么忙?“姐姐可知是何缘由?” “是何缘由我倒是不清楚,只是我宫里侍奉的奴才瞧见了,说是映蓉让两个小太监,将人钳住了带回景仁宫的。看样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耿幼枝眼中神色一滞,神秘道:“我心里奇怪,就忍不住让人去打听一二。旁的倒是没有什么,可有人说,皇后去太后宫中侍疾之前,在景仁宫门外的甬路上遇险了。御前侍卫为了护驾,还斩杀了个奴才。” “什么?”这么一听,雁菡就更为奇怪了。“皇后遇刺,可是头等的大事。怎么宫里头竟然这样安静,风吹草动都没有?” “是啊。”耿幼枝也是奇怪:“要不是我身边正好有奴才瞧见,我又多了一回事儿,指不定这风头就这么压下去了,无声无息的。妹妹,若是无事,算我猜忌了皇后娘娘,可若是有事,这里面一定不是小事。” 这才是裕嫔的来意,雁菡心中感动。“多谢姐姐提醒。” “何必言谢呢。先前你身处险境,我也只能袖手旁观。这会儿过来,不过一句白话,也未必就能帮你什么。总之妹妹,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才好。许多事情,只怕表面上结束不代表真的结束了。谁吃了亏,谁总都想着找补回来不是吗?” “多谢姐姐,妹妹明白了。”雁菡又是道谢。 “妹妹别这样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耿幼枝起身,笑道:“你不必送我,夏夜风凉,我正好走走。” “好。姐姐自己当心。”雁菡唤了磨溪将裕嫔送出去,随后便静静的坐在窗棂前,仔细想裕嫔说的话。皇后遇刺到底为何要瞒下来,真的只是不想惊动太后和皇上么?未必吧,皇后正处于劣势,她是巴不得有什么由头,能让皇上对她多关怀一些。又怎么会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磨溪,你让徐瑞和去查一查,今天宫里殁了的奴才叫什么?尸首送到哪儿去了!”雁菡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文章,故而认真道:“记着,别惊动了人,悄悄的去办就好。” “是。”磨溪倒是不知道宫里殁了哪个奴才,但是从熹嫔的脸色,她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娘娘,奴婢还有一事……” “你说。”雁菡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奇怪。 略微一想,磨溪还是决定要说:“娘娘,您落难的时候,裕嫔只是冷眼旁观。现在误会才解除,皇上已经相信了您的清白,她便急切着找上门来致歉,这不是很奇怪么?至少,奴婢觉得裕嫔动机不纯,未必就不是想着利用娘娘,来为自己谋福祉。” “深宫之中,理当如此。一切所做,都要审时度势,衡量轻重。很可能一句无心的话,就成了落进旁人耳中的刀子,也很有可能稍微的一点疏失,就成了被刺穿咽喉的利刃。本宫相信,裕嫔的确是有私心的。但本宫也相信,裕嫔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会帮衬本宫。就如同,这宫里不会有长久的敌人一般,或许也不会有长久的姐妹。来来去去,都是这个样子。历朝历代繁衍生息,永无休止。你又何必太介意别人的真心?” 雁菡看着她稚嫩的脸庞,一抹坚毅,数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磨溪,你才入宫不久,还不满十五岁。本宫以为,过早的卷进这样的争斗来,没有什么好处。” “娘娘,奴婢明白您的意思。”磨溪苦涩一笑:“从前奴婢就是没心没肺,以为只要按姑姑的吩咐做事,就一定不会出错。可惜,就是奴婢太过于相信,才险些丢了性命。若非娘娘向贵妃求情,保住了奴婢,这会儿,奴婢的尸首怕也烂在了乱葬岗。” “本宫知道你心里苦……” “不娘娘,奴婢心里没有什么苦。”磨溪打断了熹嫔的话:“奴婢只是觉得,既然逃无可逃,不如好好的斗一斗,鹿死谁手,终究是要到最后才能揭晓。娘娘,您隐忍不发也是这样活着,您凌厉狠辣,也是这么活着。无论您选择忍让还是面对,那些想要害您的人,她们都不会就此罢休。也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放您一马。既然如此,忍气吞声又有什么意义?奴婢只想扶持娘娘,一步一步,走上巅峰。也许不容易,但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行不通?” 倒是个有野心的丫头,雁菡从前没有瞧出来。“本宫只是不想你陷得太深了。要知道,双手染满别人的鲜血,就怎么也洗不干净了。何况,真的走上了巅峰如何?难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么?放眼这宫里,尊贵如太后,尚且不能如意,更何况是咱们了!” “奴婢没想过那么多,娘娘,可若是咱们不杀人,那些人只会杀了咱们。”磨溪轻轻朝雁菡一福:“娘娘信任奴婢,愿意留奴婢在永寿宫伺候,奴婢必然感念娘娘一番恩德。您宽心,不该惹得麻烦,奴婢一定不会招惹。”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雁菡也不想再劝什么。“你只记住一点,保全自己才是最好的谋算。” “奴婢,明白了。”磨溪退了出来,按照熹嫔的吩咐叫徐瑞和去查。 雁菡看着她离开时,双眸掩藏不住的坚决,就知道她以后的路是不会平顺的。   ☆、第九十六章 :截断阴谋,贵妃不究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不知道怎么回事,年倾欢总是睡一小会儿就醒来。心里总好像不踏实似的,但因何不踏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后一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透过淡紫色帷帐的晨光,有些清冷,很像是冬天的霜华。 索性披了件帛衣,走下了床。年倾欢难得有这样恣意的时候,虽然眼睛发干,头脑却清醒,推开窗棂,嗅着清晨清新的花香,也不失为享受。 “娘娘,您怎么这么早起?”乐瑶值夜,才从旁边的二房里出来,就看见贵妃迎窗而立:“夏晨湿热,娘娘当心扑了风。” “无妨。”年倾欢自从没有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时令鲜蔬,感觉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加上老天垂怜,福沛的病情也有所好转,她心里安宁不少。“难得醒得早,看看清晨时分的景致也是有意思。” “那奴婢去准别盥洗的用品,请娘娘稍后片刻。”乐瑶温和的笑着,眉眼弯弯的。 “好。”年倾欢也不自觉的舒展了唇瓣,岁月静好,如果一直是这个样子,总算自得其乐。只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至于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看见乐琴匆匆而来。连风里都添了一抹急切。“一大早起,是怎么了?” “娘娘,养心殿那边,苏公公刚过来说熹嫔伙同武氏,买通辛者库的侍婢甜杆行刺皇后!请您过去瞧瞧。”乐琴之所以急切,乃是因为此事也牵累了贵妃。“虽然苏公公没有多说,可奴婢似乎能感觉到这间事情或许与您有瓜葛!” 嗤笑一声,年倾欢只是觉得接二连三的事情未免太紧凑了。想要忙里偷闲都不容易。幸亏是她今天醒得早,早早静下心来看过这样宜人的夏晨之色。否则在睡梦中被这样的事情惊扰,只怕她的心悸症是要复发了。“更衣吧,本宫这就过去。” 年倾欢是个利落的人,以至于从她得到消息,到前往养心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是这短短的一盏茶功夫,养心殿里的气氛已经变了又变,在场之人如同经历了一场浩劫,谁的脸色都不见好看。“臣妾来迟,给皇上请安。” 胤禛还未来得及上朝,就被这样的事情堵在了养心殿,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的愤怒与不满。“不迟,朕还未曾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既然来了,就替朕问清楚。” 问清楚?年倾欢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四人,分别是皇后、裕嫔、熹嫔以及被废黜的武氏,便已经心知肚明了。“遵旨。”她朝皇帝一福,转身睨了一眼皇后,恭谨道:“臣妾迟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劳烦皇后娘娘告知。” 静徽也不在意自己是跪着,而年倾欢却与皇上并身而立,只道:“昨日本宫前往慈宁宫为太后侍疾的路上,被一个疯疯癫癫的侍婢袭击,幸亏御前侍卫来的及时,将那发了疯的侍婢斩杀,本宫才得以化险为夷,后经查证,此侍婢名为甜杆,乃是辛者库的粗婢。本宫着人仔细查问过之后,才晓得原来这个侍婢与武氏相识,故而心中生疑。连番的追问下来之后,便牵扯出了其余两人。贵妃既然来了,大可以替本宫问清楚熹嫔,甜杆袭击本宫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目光划过熹嫔的脸颊,年倾欢只觉得疲惫:“熹嫔可有话说?” “臣妾并不知道甜杆为何袭击皇后娘娘,也并不认识甜杆。唯一就是得知此事之后,让奴才去追查了一下甜杆的身份,也是出于对皇后娘娘的关心,并无恶意。”雁菡答得清脆,也没有半分迟疑。 紧挨着熹嫔的便是耿幼枝,知道贵妃要问,她便先开了口。“臣妾身边的侍婢,昨个儿凑巧看见皇后娘娘遇袭之事,故而讲给了臣妾听。因着此事非同儿戏,而事后又宫里风平浪静,又不曾有消息,臣妾心中疑惑。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故而着人去细细查问过。但后来,臣妾明白,皇后娘娘之所以没有声张,乃是因为怕惊动了太后静养。于是臣妾只将此事知会了熹嫔,熹嫔向来稳妥缜密,臣妾以为她心中有数,必然也会替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周全,是臣妾多嘴了。” 年倾欢略微颔首,目光不经意的瞥了皇帝一眼,才最终定格在武氏身上。“你呢,你有什么可说的?” 武歆音仰起头,对上年贵妃的眸子,然后平伸双手,掌心向上。“娘娘且看臣妾一双粗糙的双手便知,这些日子,臣妾是真的诚心悔过。辛者库劳作辛苦,臣妾整日低着头浣洗衣物,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这活计上,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再说,臣妾不过是被废黜是嫔妃,没有位分没有封号,更没有什么权势,臣妾凭什么能指使甜杆去行刺皇后娘娘。又凭什么能让她对臣妾言听计从。而且整件事情原本就是错漏百出,皇后娘娘方才也说了,甜杆疯疯癫癫的,试问对于这样的奴婢,臣妾该怎么去控制?” 看一眼武氏手上的水泡,年倾欢是真的有点心疼了。养尊处优的妃嫔一下子沦为奴婢,干让人身心俱疲的粗活也就罢了,还要看辛者库那些狗奴才的脸色度日,简直生不如死。可再不好,她也还是坚持了这么久。“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静徽心气不顺,郁结在胸口,窒闷的难受。且跪了这样久,双膝也硌的疼起来。“贵妃这一句有道理,莫不是觉得本宫所查到的事情都是无稽之谈吧?” 年倾欢朝皇上福身,并不看皇后的脸:“皇上,无论事情因何而起,是否有人暗藏私心,臣妾以为,都应当先送皇后娘娘回宫安歇。娘娘昨日于慈宁宫为太后侍疾,疲倦整日,又受了惊吓,想来此刻定然是心绪不宁。总是得请御医过来,仔细瞧瞧才稳妥。” “唔。”胤禛早有此意。后宫里的事,再烦说白了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事情。身为天子,他不愿意被这样的琐碎禁锢,弄得精疲力尽,再无精神顾及其他。“苏培盛,把皇后送回景仁宫去。” 这口吻,听起来似乎是逐客令一般。静徽闹不明白,自己在这里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半天,皇上怎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偏偏是年贵妃一句话,皇上就马上给出了回应。难道说,皇上的眼里和心里,都只要一个年倾欢就好了,旁人都是无用的,旁人也都是多余的。不管是皇后还是嫔位根本没有差别。“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告退。” “熹嫔。”年倾欢唤了一声:“先前的事情,你几次三番的与皇后有些误会,本宫知晓,你侍奉皇上皇后一向稳妥,此番的事情,何以你知情不报,不当机立断的禀明皇上,还暗中让人去查,闹出了这么多误会。” “臣妾疏忽了,以为皇后娘娘不想张扬必然是有缘由的,故而不敢造次。”雁菡知道,贵妃虽则是在指责,却也无疑是替自己开脱。有了她这套说辞,想来皇上也必然不会再深究。 “皇上,熹嫔的话也不错,毕竟太后凤体欠安乃是阖宫最牵挂之事。”年倾欢皱了皱眉:“臣妾心想,既然行刺皇后的侍婢已经被御前侍卫斩杀了,这件事情不如就暂且搁下。眼下,皇后娘娘最记挂的,必然是太后安康。臣妾想着,不如让后宫嫔妃轮流为太后侍疾,也好让皇后娘娘得空调养自己的身子。” “就按你说的办。”一大早起,就听见各宫各执一词的相互指责,已经让胤禛烦闷不已了。此事能够暂且搁下,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武歆音许久不见皇上,没想到这种机缘下还能相见,不免心中悲恸,潸然泪下。只是皇上的目光,从未在她的脸上停留,她想说什么话,他都一定不想听。除了沉默,亦唯有沉默。于是就连落泪,也显得那么小心翼翼。 “那臣妾恭送皇上上朝。”年倾欢知道,身为天子,皇上的心永远装着天下。而后宫里无论生出什么风波,只要不影响皇上的江山稳固,他都不会真的在意。孩子没了,总会再有的。妃子没了,很快就能添新的。只要他还是大清的国君,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实现的。 “贵妃娘娘……”武歆音看见贵妃要走,慌张的唤了一声。 “何事?”年倾欢看她一眼,清冷的叹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本宫只希望你是真的没有涉足其中。”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武歆音感到委屈,这些日子,她只求自保,不愿意就这么被折磨死。可终究还是徒劳。她就是不明白,皇后为何容不下她这个已经被废黜的人。“臣妾……” 年倾欢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方才皇上的态度自己也看的很明白了。皇上薄情,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废黜的武氏了,所以再怎么求,也只能是徒劳:“胡来喜,去太医院给武氏取些疗伤的药,知会辛者库掌事嬷嬷一声,伤好之前让她好好歇着,不必做活。” 最终冷冷的看一眼武氏,年倾欢言简意赅:“好自为之吧。”   ☆、第九十七章 :一语惊醒,痴迷痴心 钦安殿内,奴才们有条不紊的打扫布置,来来回回利利落落,偏偏却很安静,一看便知是成日里训练有素的样子。 静徽仔细的审慎着这里的每个角落,对身旁的汪泉道:“皇上在钦安殿设道场为太后祈福,乃是后宫重中之重的要紧事,本宫不希望有一丝疏漏,使得皇上不高兴。这里,你连同内务府的徐中川好好盯着。” “嗻。”汪泉赶紧应下。“娘娘放心,奴才绝不敢有半点疏忽。” “那就好。”静徽嘴上没有多说,但心里却不得不多想,的确是不能再有疏忽了,再有疏忽,她真的不知道皇上还会不会信任她这个空有名头的皇后。 年倾欢就在这时候走进来,看着奴才们众星捧月簇拥着的皇后,嘴角的笑容越发的甜美几分。“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只听这声音,静徽便知道来人是谁,何况年贵妃一向喜欢用浓烈的香粉,人还没有靠近,那股子馥郁已经迫不及待的呛了过来,简直避无可避。这就跟她的为人一样,总是那么狷狂自傲的出现在别人面前,也不管对方是否喜欢。“贵妃怎么也过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去慈宁宫侍疾么?” “臣妾一早就去过慈宁宫了,侍奉过太后用药这才过来。”年倾欢扬起眉,眼底熠熠生辉的眸光看上去格外的精神。“皇上下旨,在钦安殿为太后祈福,臣妾心中记挂着皇后娘娘有伤在身,诸多不便,故而特意前来,看看是否能为娘娘打打下手,尽一份薄力。” 这几天,静徽一直躲着年氏,倒不是因为怕她才避而不见,只是不想再多生事端。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的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从来不会在人前显露半分对年氏的痛恨。怕就怕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总有一天,她会承受不住这种辛苦。“贵妃如此善解人意,真叫本宫欣慰。” “娘娘谬赞了。”年倾欢想起太后的话,不免低下眉目。没有到能扳倒皇后的时候,她也的确不该太激进。“臣妾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两宫僵持之时,身边的奴才们都没有停下手脚,自当是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静徽很满意这样的氛围,淡然一笑:“贵妃也瞧见了,本宫虽则有伤在身,却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钦安殿这里,奴才们会仔细留意打点,你若不放心,只管派人在这里盯着便是。本宫乏了,也该回宫服药,就不多言其他了。” “娘娘主掌后宫之事,看来是臣妾多虑了。但臣妾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随便的回去。娘娘既然乏了,臣妾便送娘娘您回宫安歇。”年倾欢抚顺了耳边的流苏:“臣妾也有许久不见福惠了,想来娘娘您不介意臣妾顺道去看看吧?” 看来年贵妃今儿是冲着自己来的。静徽知道避无可避,只能欣然点头:“也好,只不过近来酷热难耐,福惠食欲不振。贵妃和本宫都是才从慈宁宫过来的,最好还是避讳一些,远远瞧着就好了。” “遵旨。”年轻想福惠,却也是真的不敢靠近福惠,对她而言,福惠就是皇后手里捏着的人质,随时用力,就能扼断自己的咽喉。 这么说着话,皇后与贵妃便一前一后的步出钦安殿,分别上了各自的肩舆,先后往景仁宫去。 映蓉不敢明着回头,只得在不经意间迅速的回看一眼年贵妃,随即装作无事的样子,继续陪在皇后身边往前走。 “你这是做什么?”静徽觉出她的异样,少不得低问。“看不看,那张倾城的脸,目空一切的神态,难道你能不记得?” “奴婢是想不明白,年贵妃到底要做什么。”映蓉知道,这段日子,皇后没少受委屈。再委屈,皇上不过问,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娘娘已经够宽容了,怎么这些人就不晓得知足。”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端着身子看着远处。可无论奴才们把她的肩舆抬的多高,能看见的也只有四面的红墙,方方正正的天。 也不再说话了,映蓉静默的凝视着远处,心里也是无限的忧伤。到底何时,她才能为自己的亲妹报仇? “皇后娘娘的精神,看起来比前两日好许多呢。”年倾欢福了身,便自顾自的坐好。仰起脸对上皇后一双温润的眸子,她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反感。“娘娘身子不济,又带着伤,兼顾后宫诸事之余,又要为太后侍疾,照顾福惠,当真是千头万绪,劳心劳力。臣妾只站在一旁光看,就已经觉出娘娘您的辛劳。无奈臣妾力有不逮,能帮衬的实在太少。还望娘娘恕罪。”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静徽只要一听就觉得脑子里嗡嗡响。“贵妃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与本宫说这些么?”勾起唇角,眼尾的细微也不禁显露出来,静徽抚摸着自己尚且还算光滑的脸颊,动容道:“本宫是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许多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你不必心怀愧疚。” “是了。”年倾欢颔首:“正因为您是皇后,所以您能看见的,往往都是臣妾与旁人看不见的。” “贵妃这话……”静徽隐忍不发,只是静默的看着她。 这些日子,年倾欢经历了太多太多,已经烦不胜烦了。“自皇后娘娘上回抱恙开始,后宫便接连不断的生出事端。懋嫔手下的侍婢谋害吉答应,懋嫔被禁足。武氏指证臣妾对皇上不忠,讹传更是满天飞,最终遭废黜。熹嫔谋害九阿哥,折损了身边两名近侍,且还被降为禁足。吉答应龙胎不保,又险些将罪名扣在熹嫔身上。现下,又闹出辛者库这一出,连裕嫔与被废黜的武氏都卷了进来……” 轻轻的击掌三下,年倾欢满脸是笑:“这样的精彩绝伦,令人目不暇接,臣妾当真佩服皇后娘娘是怎么匠心独运,安排的妥妥帖帖,严丝合缝。” “大胆。”静徽眼眸一紧,目光凝滞的怒斥道:“贵妃造次了。须知道,本宫再不济也是皇后,你区区贵妃之尊,怎敢口出狂言污蔑本宫,以下犯上造谣惑乱,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拿你怎样了么?” “娘娘息怒。”年倾欢起身,再度一福。“臣妾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揣测之言,既没有证据,又没有公之于众,娘娘您何须如此生气。何况,到底有没有做过,臣妾心知肚明,娘娘您又何尝不是。” 脸上的愠怒之色,瞬间缓和,静徽浅笑辄止,神情疲倦:“你有心思揣测,猜忌,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如你所言,忙碌不堪,哪里有心思陪着你疯?要闹,你便闹吧。” “呵呵。”年倾欢动容一笑:“臣妾没有什么可闹的。只是有些不解,娘娘这样大的阵仗,只怕目的没有达到,也涣散了后宫的人心。从前武氏对娘娘那是言听计从,您说东她绝不敢往西,可这样听话,现在竟然也敢反咬一口了,娘娘您就觉得后怕么?” 根本不给皇后开口的机会,年倾欢继而笑道:“臣妾年幼读过孟子,最记得一句话便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娘娘为了臣妾一人,不惜得罪漫后宫的妃嫔,到头来,她们为求自保,只会慢慢的向臣妾靠拢,届时,娘娘方知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道理。也就不会再来怪臣妾笼络人心了。” “你……”静徽嚯的站起了身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忌惮本宫了?你别忘了,皇上最信任的始终是本宫,而你始终是年家的女儿。” 这句话,最能戳痛年倾欢的心窝。就因为她是年家的女儿,所以她的孩子都要死。就因为她是年家的女儿,所以她的哥哥越是战功赫赫,就越是登高跌重,自掘坟墓。“臣妾一时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多谢娘娘提点。” “你真的不敢忘么?”静徽的口吻忽然轻松不少:“你若真的不敢忘,怎么会冒险为太后与老十四求情。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已经开恩,将老十四放了出来,免了他圈禁之罪。可惜啊,皇上也没有允准他入宫请安,反而是直接把他送去为先帝守灵,灵前尽孝了。” 心中一凛,年倾欢的确不知道皇上的圣意竟是如此。“此事,皇上自有决断。” “当然。”静徽阴冷而笑,只是没有看向年氏。“本宫以为你从来都是聪明的,至少能琢磨透皇上的心思。不想你却蠢钝如猪,为了旁人生生的断送你与皇上的情分。对于背叛自己的人,皇上从来不会留情。哪怕这个人是他的骨肉兄弟,也不例外。你是皇上的贵妃,你却帮着他深恶痛疾之人求情。你说你的夫君,心里会怎么想?你以为后宫之事,无不是本宫的谋算,你以为你的夫君就不谋算旁人了么?哼,叫本宫说你什么好?能不能活,要看本宫的心意,难道就不用看皇上的圣意么?后宫的争斗,从来不局限于女人之间,你可懂么?”   ☆、第九十八章 :高瞻远瞩,早有打算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这番肺腑之言,臣妾定当铭肌镂骨,不敢忘怀。”年倾欢依足了礼数,端端正正向皇后行了个礼。 静徽狐疑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越发看不穿她的真心了。表面上的谦卑恭敬,欲盖弥彰,谁又能猜得透,她心里暗藏了多么阴毒的心思。“本宫,只是希望后宫能和睦,而这个和睦的最好体现,则是妃嫔们平分秋色、相安无事,一颗心都扑在皇上身上。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母家,更不是为了自己的阿哥。你懂么?” 年倾欢鲜少能听见皇后这么多“教诲”之言,一时间还当真是有些不习惯。长久以来,她与皇后的相处方式,一直是以皇后的忍让为主。没想过有朝一日,隐忍到了极限的皇后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居高临下,就连皇上的心思,也那么清浅的说了出来。“臣妾明白皇后娘娘乃是一番苦心,臣妾领会了。” “那就好。”静徽看一眼表情寡淡的年贵妃,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本宫倦了,没精神与你说话。你去瞧福惠吧,那孩子近来不思饮食,清瘦了许多。你到底是他嫡亲额娘,好好哄一哄吧。” “谢皇后。”提及幼子,年倾欢总是觉得无助。为了自己的恩宠与前程,她可以不惜名誉,逃离雍亲王府,甚至可以不再见皇上的面,不再与旁人分一点恩宠。可是为了她的孩子,她又不得不张牙舞爪,如同一只凶残的野兽,拼命的扞卫属于自己的权势。否则,她倒下的那一天,必然会有人用她孩儿的鲜血祭奠她的亡灵。 送了年贵妃到后厢,映蓉迅速就转了回来。“娘娘,您今日怎的对年贵妃说了这些不应当的话,您就不怕传进皇上耳中,那年贵妃使尽了手段,不就是为着能让皇上冷落娘娘您么?” 彼时,静徽方端起了一盏苦丁,抿一小口还未曾咽下去,就听见了这样忧心忡忡的话,不免有些烦闷。“你呀,时而聪明事儿糊涂。终究是没有一双慧眼。” 看着皇后年底时隐时现的得意,映蓉心里忽然就有了底。“娘娘的意思是……” “贵妃想看见本宫变成什么样子,本宫就做成什么样子给她瞧。”静徽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下回清火,还是给本宫上莲心茶吧。这苦丁的滋味儿,终究是咽不下的。” “是,奴婢记下了。”映蓉也不再多问了,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娘娘,八阿哥这几日不思饮食,清瘦了不少。您这时候让贵妃来瞧她,会不会引起别的什么误会?奴婢只怕贵妃会心疼,不依不饶……” “你太多忌惮了。”静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平心静气的看着内寝之中,她亲手所书的字: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半晌才道:“本宫就是惦念的太多,奢望的太多,太过于贪婪了,才会让自己这样的疲倦。映蓉,扶本宫回厢房安歇吧,贵妃要走便自行离去,不必再报。” ———— 内寝之中,供着一个大大的饼瓮,里面搁着一大块新鲜的冰。冰融化时,缓缓的腾起一股淡淡的烟,说真的若不仔细,竟然也看不出什么。但那种凉意能沁入肌肤,清凉凉的感觉,很舒适也很提神。 醒过来的时候,静徽发觉床边有个人影。心不禁咯嘣一下,撩开了帷帐,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是齐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臣妾冒失了。”看得出皇后有些慌张,李怀萍连忙致歉:“臣妾带了些自己做的糕点,原是想给娘娘尝尝鲜。不想娘娘一直睡着,臣妾也不敢叨扰,就在此守着娘娘了。” “唔。”静徽坐起了身子:“系上吧。” 李怀萍低低倒是,起身将床边的帷帐撩开系好:“娘娘这一觉睡得实在踏实,足足有两个时辰。想来这段时日,太后抱恙,娘娘照顾周全定然是劳力劳心,身子疲乏了。” “本宫因何疲倦,你岂会不知。”静徽揉了揉肿胀的双眼,长出一口气,缓缓的笑了:“这些日子啊,也就是你还愿意来景仁宫陪本宫说说话,皇上已经许久未曾踏足。就连十五月圆之夜,也留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丝毫不远对本宫说一句两句的。” “娘娘多虑了。”李怀萍递上了温热的帕子,给皇后匀面。“臣妾听说,这段时候,西面又不太平了。加上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后又需要有人陪伴,一时顾不上后宫也是在所难免的。臣妾瞧着,皇上也并未曾涉足旁人的寝殿,就连翻牌子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静徽没有说下去,匀面之后,的确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李怀萍瞧见皇后的气色有所恢复,心里也是欢喜:“娘娘,眼看着仲夏将至,就要入秋了。秀女们,可就要入宫了。” “你是为这个而来?”静徽颇为奇怪:“这是迟早的事情,春去秋来,奈何岁月,根本就挡不住。既然是挡不住的事情,有什么可担心的。” “臣妾是怕……”李怀萍不敢说的太明白,却也不得不说:“年贵妃为十四爷求情,想来是惹的皇上不高兴了。熹嫔接二连三的卷入风波之中,皇上也着实厌烦。再有裕嫔、懋嫔都已经不是皇后上看中的人。虽说还有个吉答应,但她才小产,身子尚且没有恢复好,也不便侍奉皇上。此时,只怕是皇上身边妃嫔最凋零的时候。骤然选进了新人来,臣妾只怕皇上会真的从中找到情投意合的……” 别的倒是没有什么想多说的,静徽只是笑看着齐妃:“你好像未曾说进你自己去!” 登时有些尴尬,李怀萍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脸:“臣妾早已经人老珠黄了,还拿什么和新人媲美。皇上当年就看腻了臣妾这张脸,若非有弘时,只怕皇上连句话也不愿对臣妾说了。” “本宫记得,当年你独承恩宠的时候,是何等的明艳绝伦,风光无限。那时候,懋嫔也是极美的,可皇上连看也不愿多看她一眼。成日里陪着你赏花、扑蝶、对弈、当歌。叫人羡慕不已啊……”静徽是不愿意回忆当年的事情,因为那个时候,她只有一整颗灰了的心。 李怀萍被皇后这番话唬的面无血色,当即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当年年轻不懂事,并不晓得这样做的弊端。臣妾无心独占恩宠,亦不敢明艳绝伦,风光无限。” “你这是做什么?”静徽不解的看着她:“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告罪呢。” “臣妾年轻时不懂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去……”李怀萍知道,那时候自己得到的太多了,多的竟要比皇后还多。 “唉!”静徽长长的叹了一声,无限凄婉:“怀萍,你可知道,本宫其实真的希望,你的恩宠能一直都在。不是为旁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本宫身边,为本宫尽心,本宫都看在眼里。你好,亦是本宫好,这个道理本宫如何不晓得。” “娘娘……”李怀萍激动不已:“娘娘对臣妾的提拔庇护之恩,臣妾不敢忘怀。” “起来吧。”静徽虚扶她一把,随即又是摇头:“可惜,本宫现在已经无力匡扶你再度获宠。怀萍,皇上正当盛年,后宫早晚再添新宠,本宫只是想,若这个人一定会有,为何不是咱们自己的人呢?让咱们的人,成为皇上的新宠,岂不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话正说中了李怀萍的心思,也是她真正的来意。“娘娘,您请看。”她转身走到离床不远的软榻小几上,断了一盘颜色好看的梅子冻糕:“这是臣妾新学会做的,做法是臣妾母家远房表妹教的。夏日炎炎,这冻糕最是消暑有滋味,娘娘不如尝尝看。” “齐妃慧敏,正与本宫想到了一处去。”静徽赞许的点了点头,拿银签子签起了一块糕点,细细的吃了起来。“果然不错,味道很特别,又容易入口,且虽为冻糕,吃起来一点也不生冷不硬,黏糯的恰到好处。齐妃聪慧,想来背后指点之人,也同样灵巧。既然有这样温顺得体,心细如发的女子,当然要好好的送进宫来。只是不知你这远方的妹妹容貌如何?” 舒唇而笑,李怀萍的脸颊都染上了绯红之意:“虽不及娘娘您艳冠群芳,但姿容出众总是有的。保管能让人过目不忘。” “好。”静徽再吃了一小块:“齐妃你总是这样贴心。只不过,本宫也想提醒你一句。表妹到底是表妹,不及将恩宠握在自己手里要紧。皇上喜欢年轻貌美的妃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你不要忘了,皇上也是个念旧情的人,适当的将你的好处展现圣前,或许你的境遇便于现在不同了。” 幽幽一笑,皇后眼底的光彩万分照人:“本宫总是希望你还能是皇上在意的人。这样对本宫也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自己去权衡,掂量着办,知道了么?”   ☆、第九十九章 :遭逢变数,太后礼遇 阖宫请安的这一日,连就不出宫门的吉怜也跟着来了。她原本是还想在自己宫里躲一躲的,骤然得宠,让她从宫女摇身一变成了小主。骤然得子,又让她晋位成了答应。现在可倒好,骤然小产,先前众人嫉妒的目光一下子变成了麻木不仁的奚落耻笑,吉怜当真不愿意见人,就连是谁害了她的孩子,她也真的弄不清…… “呦,这不是吉答应么?”李怀萍许久不见她,真心觉得她清瘦了不少。“瞧瞧,原本就是楚腰纤细的身姿,这回呀走起路来可算是真的弱柳扶风了。妹妹怎么不叫御医开了好方子,好好调养调养,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看了真是心疼呢!” “多谢齐妃娘娘关怀。”吉怜柔婉的朝她行了个礼。仰起头,才瞧见齐妃一身浣花锦的旗装,高雅清洁,尤其是裙摆上掺了点银线,行动时,花蕊上一星半点的银光,生辉却不格外耀目,到底好看。倒是鲜少见齐妃穿的如此雅致,平日里或绿或蓝的旗装,总归是要寻常了些。 “不必多礼。“李怀萍淡然一笑:“快走吧,这功夫皇后娘娘想必要到了,我们若是迟了可就不好了。” “是。”吉怜略微让开些身子,等齐妃先走,自己才低着头稳稳跟在后面。 两人进去的时候,来给太后请安的宫嫔们已经聚齐在慈宁宫的正殿之外了。仲夏时节,慈宁宫殿前新添置了九缸荷花,亭亭玉立,映着朝阳,呈现宁静清洁的夏景。 还不见皇后与年贵妃的身影,李怀萍便是这后宫唯一的妃主了。她迈着缓慢而端正的步子,由着最后一步一步走到人前。经过熹嫔身边时,她的目光略微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略显高傲的越过对方的面庞。 “齐妃金安。”雁菡很配合她这种高傲,礼数周全的福了福身。“娘娘今日不仅妆容出众,就连衣着也十分的雅致,看上去气色极好。” 李怀萍闻言不免勾起了唇角,笑容里透出一股淡淡的惋惜:“原本,妹妹是不必与我这么生分的。那时候,你是熹妃,咱们平起平坐。” “姐姐入府侍奉的日子比妹妹久,德行贵重,妹妹怎敢与您平起平坐。”雁菡丝毫不介意自己如今只是嫔位。虽说从前,她见了齐妃是不用行这样的礼,可如今膝盖多弯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慢慢的放下了眼底的戒备,李怀萍似乎又回到了平日里的样子。“妹妹说的话,我如何敢当。是妃是嫔,只看皇上的圣意也就是了。我不过是在想,既然九阿哥的事情和蜜蜡手串的事情都已经查清楚了,皇上也该相信妹妹才是。” 方才的话,不过是齐妃一点小小得意的轻佻出言,现在的话,才是拿刀子来捅她的心窝呢。不过雁菡没有齐妃想象的那么矫情,她也从来不是皇上心爱的人,对皇上,君臣的情分重过儿女私情。于是每每面对皇上的时候,她都不是想着怎么去讨好他,成为他心尖儿上的人。而是想着怎么才能不让他讨厌,不出差错,至少不会招致祸端。 于是这番话,即便是拿着刀子来捅的,雁菡也可以轻而易举的避过。“妹妹的小事,劳姐姐记挂着,当真是劳烦姐姐了。” 李怀萍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言。回看一眼身后其余的宫嫔们,她不禁想起了皇后的话,顿时愁上心头。要怎么样,才能还是皇上在意的人呢?靠容姿,只怕根本就力有不逮,新人娇艳,后宫只会源源不断的送进新人来。总不能送进一个就斗败一个吧?这样也未免太累。 “贵妃娘娘驾到。”胡来喜的声音不算高昂,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霸道。极为符合年贵妃的身份。 众人自中间向两边分散,让出一条路来。“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徐步而入,目不斜视,曾经,她以自己高高在上的贵妃身份为荣。可如今,是不是贵妃根本就不重要。“都平身吧。”就着乐琴的手,走到齐妃身前,年倾欢也是眼前一亮。“阖宫请安的日子,难得在场各位都悉心打扮。本宫瞧着,齐妃这身衣裳就极好,优雅又不失精致,太后见了一准儿喜欢。” 李怀萍心里一揪,脸色已经有些讪讪了:“贵妃谬赞了,臣妾不敢当。” 话音才落,内殿之中就走出了一人,竟然是皇后身边的映蓉。“皇后娘娘懿旨,请各位小主入内殿给太后请安。”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皇后早就已经来了。且一早就侍奉在太后身侧,到底是殷勤得紧。 年倾欢没有出声,继而往里走。她身后跟着的宫嫔们,也是个个嘴角含春,一副欣喜的样子。“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年倾欢领头先跪了下去,随即身后的宫嫔们一并跪下,齐齐尊万福金安。正殿之上,太后神态安然的凝视着跪在殿上的宫嫔们,看上去精神尚且饱满。 因是阖宫请安的日子,太后择了一件枣红色绣着凤凰的旗装来穿。夏日的骄阳,透过敞着的窗棂透进店里来,耀得一切都是金灿灿的。而这种金光,映着太后枣红的衣着,平添了不少的滋润之色,仿佛沉冗的病气一扫而尽,收进眼底的,只有容光焕发。“哀家看着你们,竟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不少。你们在这样好的年岁,总是让人羡慕的。” “臣妾瞧着,太后您的气色好了许多。”年倾欢仰起脸,对上太后略微浑浊的眸子,浅浅一笑。太后得知皇上已经解了十四爷的圈禁,心里应该轻快不少。如此,她就算没有白冒险。 “这段日子,有皇后有你,一直在哀家身边侍奉周全,哀家的病怎么能不好!”太后幽幽一笑:“倒是辛苦了你们,有阿哥要照顾,又要操持宫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再过不久,又是选秀之期,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怎么也做不完。哀家这点小病,你们便不要记挂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要紧。” 静徽端了热参汤奉于太后,笑容温馨:“侍奉太后便是臣妾的本分。六宫姐妹皆是同心,只盼着太后能早占勿药。” 抿了一口参汤,太后略点了下头:“皇后最是有心的。哀家听说八阿哥这些日子不思饮食,你总是亲力亲为,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哄他,光是这一份耐心,就叫哀家动容。” “皇上与太后信任臣妾,将八阿哥交托臣妾照顾。臣妾岂有不尽心之礼。”静徽没想到,这件事情传的这么快,连病中的太后也知晓。可见后宫里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念着自己的好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那便是太后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的言行…… 忽而一阵凉风袭来,殿上浓厚的檀香气便呛得人难受。吉怜禁不住又冷又呛的气,轻咳了一声。 在这个时候,这一声很是突兀。妃嫔们情不自禁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吉怜登时心慌起来,赶紧走出两步跪下:“臣妾太后面前失仪,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看她一眼,自然是觉得面生。但后宫就添了这么一个新人,自然知道是谁。“你骤然失子,伤了身子,这才多久啊,没有恢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巧灵,给吉答应看座,她身子弱,坐着说话就是。” “多谢太后。”吉怜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给她这样大的脸面。皇后与贵妃尚且没有赐座,单单是赐给她这个身份微贱的答应。心中感动,双眼经不住泛起了红意。 “虽然是件不幸的事,但你到底年轻,身子调养好了,总会再有孩子的。”太后看她一眼,倒是眉清目秀的:“哀家只希望你能放宽了心。” 吉怜赶紧起身谢恩:“多谢太后提点,臣妾定然铭记。” “好了,你就踏实的坐着吧。”太后再度转过脸来,对上皇后一双温润的眸子时,眼底不禁显露威严之意:“哀家不理会,那串蜜蜡到底是从何时出了问题。也不理会,到底死了几个奴才,封住了几张嘴,哀家只想皇上子孙昌盛,大清传承万代。皇后身为中宫,一定要想方设法的保全皇上的血脉与骨肉,这种阴毒之事,万万不可再有。” 静徽闻言少不得绕到太后身前,正色跪地:“臣妾疏失,才致使后宫出现如此歹毒的谋算。请太后恕罪。往后臣妾定当谨慎妥帖,再不许类似之事丛生。” “你能这么说,哀家就放心了。”太后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难受的不行。但这种难受,她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生生的忍着。“你们请罢了安便早些回去,哀家还想和我那些皇孙孙女儿们说说话。” “臣妾遵旨。”静徽这才起身:“那臣妾便领着其余姐妹跪安了,太后您好生歇着。” “唔。”太后略微一想,道:“哀家病着,御医送了好些滋补药材过来。吉答应,你便先留一下,哀家叫人拣些好的包起来,你带回去。” “是。”吉怜更为诧异了,太后这样抬举自己,究竟是有何用意呢?“臣妾多谢太后恩赏。”   ☆、第一百章 :萎缩逃避,情终不及 “妹妹。”宋代柔快步的走上前来,追上了年贵妃。“这会儿太阳已经高了,原是想邀妹妹到园子里逛一会儿,只怕*辣的光晒伤了妹妹柔嫩的肌肤。若是不嫌弃,就请妹妹移驾我宫里坐坐可好?” 年倾欢许久没顾上和懋嫔说话,也确实到了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尤其看着懋嫔今日心情爽利,她便痛快的答应了。“妹妹正愁没有伴解解闷儿呢,那就请姐姐先走,我随后就到。” “好。”看她答应的爽快,宋代柔也放心了许多。“那我就先回宫去准备着。” 朝她点头示意,年倾欢就看见苏培盛走过来。心想苏培盛这会儿过来,想必是皇上有事儿。但是阖宫觐见的日子,皇上并未前来,不知道这里头是有事情耽搁了,还是皇上另有心结。 “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养心殿。”苏培盛行了礼:“说是年大将军有家书寄到。” 心里微微一紧,年倾欢脸上的笑容不免显露几分谨慎:“劳苏公公走这一趟,本宫这就前往养心殿见驾。”看一眼身旁的映梦,年倾欢紧着吩咐:“本宫要去养心殿片刻,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去懋嫔宫里,无谓叫她等着,你去知会一声吧。” “是。”映梦福身应下,领着两个小侍婢便匆匆往懋嫔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彼时,静徽才从慈宁宫的宫门迈出来,因着苏培盛着蓝色的太监服,一眼就能瞧出来。以至于静徽迈出来的一瞬间,就看见他弓着腰站在年贵妃面前。“映蓉,你过去问问,苏培盛怎么来了?” 皇后的话音还没有落,映蓉的腿还没有迈。苏培盛已经跟着年贵妃匆匆而去,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站在慈宁宫门外。 “娘娘,不如奴婢追上去问问……”映蓉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也着实会让皇后难堪,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罢了。”静徽略微仰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皇上让苏培盛请年贵妃过去,想来肯定是年大将军又有捷报了。不关咱们的事情,咱们有什么可问的呢。” 映蓉也不再说话了,扶着皇后往肩舆走去。“上回本宫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么?” “奴婢都按照娘娘的吩咐办了。只是……对方似乎还在犹豫。”映蓉是刻意压低了嗓音答的话,说话的时候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极为不放心的扫视身旁是否还有别人。 “瞻前顾后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出头。要成就大事,就必得有背水一战的勇气,破釜沉舟的决心,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深吸了一口气,静徽看一眼被阳光晃得极为耀眼的树叶,思忖道:“本宫今晚要见这个人,你替本宫安排一下。记得,一定要不着痕迹。”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映蓉点了头,扶了皇后于肩舆上坐稳。“奴婢先送皇后娘娘回宫吧。” ———— 养心殿里供着几盆晚开的茉莉,醉人的清香。年倾欢以丝绢捂着鼻子,慢慢的往里走。只因为这香气叫人窒闷,甜醉的不甚,与龙涎香的气味相冲,显得颇为不宜。“皇上。”她俯身的同时低低的唤了一声。 胤禛随即抬起头,搁下了手中的笔。“你来了,快过来看看。” “这是……”年倾欢微微有些诧异,皇上手里捏着的,是一份奏折。纵然她从未见过里面的内容,但也知道那是皇上才能碰的东西。“臣妾深知后宫不得干政,不敢僭越,皇上怎好让臣妾看这东西。” 见她谨慎谦卑,也上算妥帖,胤禛不免勾唇而笑。“你放心便是,这并非是商议国事的折子,而是朕嘉许你哥哥年羹尧的折子。既然他是你哥哥,你做妹妹的理当关心,又有何不可呢。只管看便是。” 纵然皇上这么说了,年倾欢心里还是不踏实。 “朕让你看,便是信得过你,怕什么,只管看。”胤禛的口吻忽然松快起来,与她说话也显得格外厚密。仿佛之前她为老十四求情的事情,他都已经不放在心里了。 “是。”年倾欢迟疑的接过了折子,双手捧在手里慢慢的看起来。一行一行的字,是那么的熟悉,字里行间,洋溢着皇权至尊的洒脱与威严。“皇上这样恩赏哥哥,恩赏年家上下,要臣妾怎么当得起。先前皇上已经恩赏过年家了……” 看着她笑颜之中略带些许担忧,胤禛情不自禁的拉住她的手,坐到自己的膝上。“你哥哥仅用十五天的时间,横扫敌营,大获全胜,威震西陲,功勋卓着。而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享誉朝野,让朕看见了他的赤胆忠心,智谋双全。朕晋升他为一等公,参与云南政务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上还赏了哥哥一等子爵,并有年斌承袭。就连父亲也被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衔。”年倾欢的笑容不是那么的温馨,反而有些担忧:“臣妾只怕这样的恩赏会招致朝中大臣的不满。” 当然她也并不敢非议皇上的圣旨:“哥哥为皇上效命,乃是本分。亦如同臣妾在宫中侍奉皇上一般,都是应当的。” 胤禛拦着她的腰身,轻轻的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耳鬓:“朕知道你们都是忠心与朕的。正因为如此,朕才必须得表彰功臣。这一回,朕的上谕乃是要你哥哥总揽西部一切事物,实权在抚远大将军延信以及其他总督之上。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朕重视年羹尧,朕器重年大将军。” 年倾欢赶紧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超皇上福道:“皇上这样恩赏年家,表彰哥哥,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有些担忧,毕竟树大招风,朝廷上总有些小人,若是他们嫉妒皇上对年家的恩宠,从中作梗,又或者嫉妒哥哥功勋卓着,冠以功高震主的恶名,届时只怕皇上便要为难了。” 年倾欢的这番话出口,胤禛是真的有些不痛快了。原本是想着,这段时日疏远了她,如今有此喜事同乐,她应该高兴才对。不想同乐的事情到她嘴里,竟然如此的荒凉与提防。“倾欢……” 听着皇帝的口吻明显与方才不同,年倾欢的心不禁一缩,当即跪了下去。“臣妾冒失了,竟胆敢妄议朝政,胡乱揣测朝臣之心,还望皇上恕罪。” “朕不过是觉得,你哥哥当得起这份殊荣。朕也觉得,他为朕浴血奋战,驰骋沙场着实不容易。朕不过就是想以国士待之,君臣一心,方才能统领天下。”胤禛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样畏惧朕,再不似从前那般厚密?还是你觉得,朕是那种飞鸟尽良弓藏,过河拆桥之人?” “臣妾不敢……”年倾欢再度要跪,却被胤禛死死的拖起来。 “唉……”一声叹息,道出了些许的无奈。“朕也不知道你近来是怎么了,不愿意来朕的养心殿陪朕说话,也鲜少能送点什么东西过来。从前,朕的饮食起居,大多数都是你来操持,现下皇后是殷勤了许多,你却越发的不爱搭理朕。倾欢,到底,朕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你不满意了?” 这话,要怎么回答?年倾欢有些茫然。她很想问皇上,如果真的不介意年家壮大,那为何不让她的孩子活下来。可若真的介意年家会壮大,又为何要给年家这许多壮大的恩赏。来来去去,怎么做都是他的心意,他铸成了这一切,却有佯装无辜的来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年倾欢当真是不会说了。 “皇上,臣妾疏于侍奉,乃是臣妾的过失。并非皇上有什么不好。近日以来,后宫频生波折,福沛的身子又一直不济,臣妾想着皇后娘娘妥帖周到,必然对皇上殷勤周到,故而……” “朕要听的是真心话。”胤禛的口吻已经变得有些生硬了。“从前你也有福宜,有福惠,有福悦,还要操持府中诸事,也不曾离朕这样远。倾欢,你到底是怎么了?” 年倾欢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但是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入宫前后,武氏污蔑她的那些流言蜚语。皇上生就多疑,万一真的往那个方向去想了,她的命数,孩子的命数,年家的命数就更加堪舆了。 心里被这道畏惧惊得瞬间清明起来,年倾欢赶紧道:“臣妾只是怕……臣妾是年家的女儿,皇上过分的在意臣妾,会让人觉得皇上有依仗年家才对臣妾好的嫌疑。臣妾不想皇上遭人诟病。” 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年倾欢只觉得心颤抖的厉害。“臣妾不要皇上因为哥哥的关系,才格外的怜悯臣妾。臣妾只想着,什么时候哥哥替皇上打完了仗,皇上的江山安稳了,那就是最好的了。” “怎么这样傻,朕如何待你,难道你会不懂么?”胤禛用手去抹掉她的泪水,神情微微温和了许多:“朕只希望你高兴,和从前一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陪在朕的身边而已。”   ☆、第一百零一章 :收买人心,未必能成 一连三日,出入慈宁宫最勤的人便是吉怜了。自阖宫请安的翌日,太后便下了懿旨不必皇后与贵妃来慈宁宫侍奉,反而要吉答应前往慈宁宫抄经。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吉怜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每次去慈宁宫,总是提心吊胆的。看见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生怕惹得太后不高兴,又或者暴露自己胆怯的小心思。以至于,每一日走出慈宁宫的时候,她都有种如释大负的感觉。 “小主,当心啊。”墨香看着吉答应的表情木讷,心里禁不住有些担忧。“小主,能侍奉在太后身侧乃是高兴的事情,多少人盼都盼不来,您这个样子,奴婢只怕让有心人瞧见了,会在背后嚼舌根,还以为您不愿意来慈宁宫侍奉呢!” 听她这么说,吉怜赶紧微笑起来:“你说的对,宫里头什么样的心思都有,无论何时,都不该显露自己的心意。”收起了多余的神情,吉怜就着墨香的手轻盈款款的往回走。才走了几步,便又觉得有些不妥。“墨香,你说太后日日要我来慈宁宫抄经,到底是为何呢?” “回小主,奴婢心想,八成是太后有意扶持小主得宠。”墨香转了转眼珠子,便道:“您想啊小主,您得皇上的青眼,太后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您是皇上在意的人。既然连皇上都这般在意您,太后定然希望您的位分能再晋一晋。” 吉怜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太后之所以让我日日都来慈宁宫,并非是为了抄经,更不是为了扶持我得宠。反而像是将我困在了慈宁宫之中,拴在了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如此一来,我就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小主,佛经最是能净化人心了。奴婢以为,太后若真是这个意思,也必然是为了小主您好。” “为我好,何尝不是为了后宫好。”一想到那个孩子,吉怜只觉得剜心之痛都不足以形容自己承受的苦楚。“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容不下我的孩子。” “奴婢以为,太后不希望小主知道,或者太后不想让小主现在知道,那小主就不要知道为好。”墨香扶着吉答应的手,慢慢的往前走,忽而抬起头,也只看见一条平坦的甬路。”小主才承宠不久,不管是谁,都必然容不下您这个孩子。与其现在为了这些事情烦恼,倒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为好。只有您的地位稳固了,您才能平平安安的诞下小阿哥。否则,历经千难万险,也未必就能得偿心愿啊。” “你是明白的,墨香,你比我明白。”闭上了眼睛,轻轻的皱起眉,吉怜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特别的酸疼。“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至少我就不会只提防那一个人了。总之,往后的路,谨小慎微的走吧。” “娘娘,您瞧,那不是吉答应么?”访烟有些不懂了:“吉答应小产没有多久,便要去慈宁宫替太后抄经。怎的回宫还不用肩舆抬着,反而自己往回走,不嫌累么?” “身上累,总比心里累好。吹吹风,也许就能想明白了。”耿幼枝不预备多管闲事,便扭过脸道:“咱们还是赶紧去熹嫔那儿坐坐吧,别在这儿理会别人的事情了。” “是。”访烟也就不再多话了,跟在裕嫔身侧,缓缓的往永寿宫去。 ———— 晚膳过后,静徽身着五福吉祥的旗装来到了钦安殿。殿上燃着浓郁的檀香,何太后宫里的味道是一样的。静下心来跪在殿上,那浓郁的气味竟然不知不觉的变淡了,仿佛如同没有一般。 不多时,又有人走了进来,那脚步声略显得沉稳。 静徽没有抬头,却也知道来人是谁。毕竟这么多年了,交代映蓉办的事情,她都很上心。 “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钦安殿,都是为了祈福,就不必多礼了。”皇后淡然一笑,依旧保持着诚心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皇后叫臣妾前来,莫非有事吩咐?” “呵呵。”静徽的笑声很清淡,清淡的听不出滋味。“本宫以为,你早已经忘了咱们的约定。一心投靠旁人去了。没法子啊,本宫不是佛祖,不能偿你心愿。即便真的是佛祖,也只怕是一尊泥菩萨,连自身都尚且保全不了,怎么还能吩咐你为我办事?” “娘娘这么说,叫臣妾如何敢当?” 慢慢的阖上了眼睛,静徽只得让自己的心渐渐平静。“这么多年,你虽则答应为本宫尽心,可从头到尾,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触及对方要紧的事,你一件也未曾办过。不是说你力有不逮,就是想方设法的逃避,再不然,便随意扯个理由,让自己也卷进去独善其身。你到底是为何么?就因为皇上不喜欢你?你就这样的自暴自弃?须知道破罐子再怎么摔,也终究是没有用处。为何你不想着怎么往自己身上贴点金?” “臣妾早已经心灰意冷了。”对方坦然相告:“后宫里的血雨腥风,和臣妾能有什么关系。臣妾没有指望,也没有奢望。即便是来祈福,也只得冠冕堂皇的去祈求国泰民安,大清昌盛。可关乎自己的,臣妾当真是一星半点儿也不会有。” “你当真就不后悔么?”静徽的语调依然平静,并未有勉强的意思。“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这紫禁城里来。你就这么白白的走过一回,不觉得可惜了么?就算你不去争不去斗,你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因为真正活在紫禁城里的人,都已经被这缸污水染黑了心,你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善良的人。尤其,当你发现你信任的人,你依靠的人,根本就是在害你的时候,你才会真的懂得这个道理。但……” 言止于此,静徽猛然扭过身子,睁开双眼,瞪着那个满面平静的女子:“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人嘛,只要是活着的,就一定有七情六欲,就一定有贪婪有野心,本宫偏不相信你真的能做到无欲无求。曾经夺走你一切的人,你不恨她么?” “不瞒皇后娘娘,臣妾恨。”对方的语调,略微带了一丝坚决。 “是了,你也会恨。”静徽闭上眼睛,慢慢的勾起了唇角:“你恨她,是因为你根本就放不下。难道你就不想从她手里,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么?” 对方沉默了片刻,终究道:“想,可即便臣妾夺回来了又能如何?皇上的心,早就不可能为臣妾驻足了。再说,臣妾如今还是无依无靠,难不成指望着能梅开二度。不,原是臣妾痴心妄想了,从来就没有开过,何来二度?” “所以,你就不会觉得遗憾么?”静徽冷着脸问道。 “遗憾如何?覆水难收一个道理。”对方冷淡了许多。“再说,娘娘知道,臣妾心里最忌讳的那个人是谁。平心而论,她或许比臣妾对娘娘您更加有用。既然如此,娘娘您又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臣妾纵然没有死心,心里也只有恨与无奈了。” 静徽不信她真的没有软肋:“倘若本宫有法子,能让皇上放一些心思在你身上呢?你也不考虑,替本宫做这件事情么?” “娘娘……” 听得出,她的语气有些无奈。静徽只寡淡一笑:“好吧。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今日你拒绝本宫也无妨。本宫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但是你要记住,新宫嫔一入宫,你的恩宠就更加遥遥无期了。到时候,即便你求本宫为你筹谋,本宫也未必有这个本事。做与不做,听与不听,想与不想,终究要看你自己的打算了。本宫能说的,也都说完了。本宫的心意,你要不要领,只看你自己能有多坚决了。” “臣妾……必然仔细斟酌娘娘的话。”对方站起了身子,缓缓的行了礼,慢慢的退出了钦安殿。 这之后,映蓉才走进来。“娘娘,奴婢还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上赶着给她找恩宠,竟然也不要。难不成折后宫里真有什么比恩宠更要紧的情谊?” “你当她是真的傻么?她不想这么快就被本宫逼着走上绝路。要知道,很多事情可一不可二。她能得罪皇上一次,不能得罪皇上第二次。否则就不是得宠不得宠了。”揉了揉太阳穴,静徽心里也是恼火:“偏偏这么多年了,有人狷狂自傲,到头来却又能笼络人心。而本宫宽以待人,反而弄得众叛亲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娘娘指的是武氏?”映蓉嗤鼻:“她算什么东西,娘娘您不肯抬举她,她以后就只是辛者库的贱奴。想靠拢年贵妃扳回这一局,哼,自不量力。” 静徽就着映蓉的手站起来,徐徐道:“这个关头,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新进宫的那一批秀女,你一定要留意着,年贵妃收拢了谁,皇上又在意了谁,本宫不许再有这样劣势出现。否则啊,这景仁宫还真未必就是本宫的寝殿了。”   ☆、第一百零二章 :心思浮动,求而不得 年倾欢撩开了杏黄色的薄纱进来,见懋嫔右手捏着一根银针顿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不免有些疑惑。“姐姐是有心事么?”她的声音轻的恰到好处,生怕惊着了对方。 可宋代柔的心还是一颤,尽管面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担心里还是惶惶不安。“妹妹来了,快进来坐。”搁下了手里的绣品,懋嫔示意怜蕾去奉茶。“还能有什么心事,妹妹可还记得从前我身边那个不争气的奴婢么?” “姐姐是说怜蕊?”年倾欢淡然一笑:“姐姐还因为那些事情耿耿于怀,只怕会苦了自己的心。那些存心作乱的人,指不定此时怎样高兴呢。” “你说的我都明白。”宋代柔低着头闷闷不乐:“她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人也没了,身边少了个能说话的,总是不习惯。” “姐姐不怪她么?”年倾欢知道宋代柔重情重义,才会如此惦念一个害过她的奴婢,心里也是不忍。“有些事情,说到底她是不该做的。不管为了什么,伤害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终究是得不偿失。”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宋代柔总觉得年氏话里有话。“妹妹说的也是。”虽然心里有别的想法,但嘴上,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一日,姐姐邀请我来坐坐,可无奈皇上传召,说完话,已经是晚膳时分了。让姐姐白等一日,姐姐可怪我么?”年倾欢伸手拉住宋代柔的手:“虽然这些日子,妹妹也想过来,可总不是这里有事就是那里有事,实在抽不开功夫。今儿不请自来,一是给姐姐赔罪,而是送礼。胡来喜。” 奴才们原本就守在门外头,听见贵妃吩咐,赶紧抬着礼品走了进来。 “这些是……”宋代柔不禁奇怪。鱼贯而入的奴才们,个个手里捧着个精致的食盒,倒是不见得有多大,可每个食盒都不大相同,看上去琳琅满目的,别有一番趣味。 “这是各地新进贡的各种果品,皇上恩赏了妹妹一些。妹妹瞧着诱人,便叫人装好了奉于姐姐。姐姐看看。”年贵妃使了眼色,奴才们依次打开了自己手里的食盒。黄灿灿的鸭梨,红彤彤的苹果,一串串或紫或青的葡萄,粉红宜人的水蜜桃,这些都不算什么,就连宫里头难得一见的香芒,食盒里竟然也装满了不少。那清新宜人的果香,很快就盖住了宋氏身上的脂粉香气,叫人闻之欲醉。 “真是太好看了。”宋代柔不禁显露喜色:“还没入秋,竟然就有这么多贡果送进宫来,当真是叫人欢喜。也难为妹妹这样有心了,还惦记着我这个做姐姐的。” “姐姐这话,便是要叫我伤心了。”年倾欢握住了她的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多年,姐姐一直在我身边帮衬着,许多事情,要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可能也不会发生在姐姐身上。多年的姐妹,姐姐能为我做的那么多,而我能回报的却太过有限了。不过是一些水果罢了,不及姐姐待我万一之好。” 宋代柔点了点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了妹妹,我一时感触,话说的不到位,你别往心里去。” “姐姐……”年倾欢拉住她的手:“你我之间,不需要这样客套之言。” “是啊。”宋代柔点头:“你我之间,还是坦诚最好。” 年倾欢打发了奴才们将果品放下,随即退了出去。才道:“不瞒姐姐,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哦?”宋代柔诧异:“妹妹只管说,哪里用得着一个求字。” “求字还是当得起的,不过嘛,这个求字,是和硕易安公主对我讲的,我转述给姐姐罢了。”年倾欢忽然一笑,眉眼之间满是喜悦。 宋代柔看她笑得这样明澈,心也不免跟着敞亮起来:“妹妹的意思是,将要有什么喜事……” “是。”年倾欢颔首:“昨晚上,佳甜来我宫里小坐片刻,为着就是这一桩事。她呀,想让咱们去求皇上,下旨将她下嫁。” “啊?”宋代柔不禁有些吃惊:“我还当是我猜错了呢,不想真的如此啊。这丫头,也真是的,前些日子还说在宫里没有玩够呢,这才多久,转头就想着嫁人了!对方是谁?” 其实宋代柔知道对方是谁,故意这么说,乃是因为她必须得确定。 “就是曾经追随我兄长南征北战,如今却成了宫中戍卫的林翰邈。”年倾欢提及这个人的时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曾经的那些云淡风轻,是真的可以放下了。这种感觉多好,让人平静,也让人放松。 “这是好事,能为佳甜妹妹尽一份力,我当然也愿意。只是……凭妹妹对皇上的了解,你觉得皇上会答应么?” 这倒是问住了年倾欢:“这我还真是不知道呢。自佳甜回宫,也并未听皇上说起,想要把她许配给谁,倒是真不知道皇上对这件事情是否另有打算。” “也罢,总归是佳甜自己愿意,咱们呀,总得要尽力一试。说不定,真的能成就一段美满的姻缘呢。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笑容映在这二人眼底,尽是喜悦。宋代柔又问:“那妹妹觉得什么时候,咱们去求皇上的恩旨会比较合适?” 年倾欢想了想,似乎这几日都合适。倒也不为别的,哥哥的家书带来捷报,皇上的心情或许不错。“捡日不如撞日,姐姐若是得空,咱们午后就去给皇上请安。” “好。就这么决定了。”宋代柔的脸上也染上了喜色:“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好事情了,也是该有这么一桩美事。既然午后过去给皇上请安,那妹妹索性就留在我这儿用点午膳。咱们吃着说着,聊聊该怎么跟皇上开口。” “好。”年倾欢才应声,就听见门外的奴才们齐齐请安。 “奴才给和硕公主请安,公主吉祥。” “瞧吧,说曹操草草就到了。这青天白日的,可见还真是不能背后议论人了。”宋代柔喜滋滋的站起来,起身相迎。 谁知道她还没有走到门边,一个扑棱棱的身影就闯了进来,帘子也没有好好撩开,这两个人差一点就撞了个满怀。 “哎呦,这是怎么了?”年倾欢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都缩了一下。“姐姐,佳甜,你们没事儿吧?” 佳甜自知自己冒失了,连忙告罪:“冲撞了嫂嫂又惊了贵妃嫂嫂,都是佳甜不好。”话锋一转,她的语调骤然生出了几分凉意:“敢问嫂嫂,昨晚佳甜所求之事,嫂嫂可禀明皇上了?” 宋代柔以为佳甜是为这事儿着急,不禁勾起唇:“瞧你,心急就是为了这个啊?你放心吧,我和你贵妃嫂嫂都合计好了。等午后,我们就去给皇上请安,届时再向皇上请旨。” 年倾欢倒是觉得,佳甜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不光是焦急,且还有深深的失落。“妹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佳甜想要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我就是怕……怕皇上哥哥不答应……”她低下头,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嫂嫂知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佳甜虽然是大清的和硕公主,可再怎么样,这事情也由不得自己。倘若哥哥不答应,一怒之下让佳甜另嫁旁人,那……”这是佳甜第一次说谎,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个谎。 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的颜色越发不好看,那种揪心的痛,早已经吞没了她的理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嫁给林翰邈,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只要皇上金口一开,一切都将成为定局。 “妹妹,皇上这样疼爱你,是不会让你有遗憾的。何况,还有你贵妃嫂嫂替你开口呢。皇上怎么着,也会心疼你俩的。”宋代柔拉过她的手,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一并坐下,才幽然笑道:“只是你真的就这么心急着嫁出去么?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往后你再回宫的机会就少了。见我们也不似现在这样方便,你可忍心?” “我……”佳甜也不想这么快就出宫,只是夜长梦多,若不这样急迫,谁能保证以后还能有以后呢? “好了,姐姐,你就别问她了。”年倾欢总觉得佳甜有些奇怪,只是当着懋嫔,她不想问的太直接。毕竟牵扯到的还有一个林翰邈。但是心中有些不安宁,她还是想问过林翰邈再决定这件事情。 正想着,手肘不小心抵到手边的茶盏,茶水顺势洒了出来。 “呀,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宋代柔怕她烫着了,赶紧将杯盏移开:“怎样,有没有伤着?” “没事,茶已经温了,倒是不烫。只是衣服打湿了。”年倾欢正好趁此良机道:“这样吧,姐姐陪着佳甜说话,等下一并用午膳,我先回宫去换件衣裳,等下就过来。” “也好,那你快去快回。”宋代柔召唤了怜蕾,送贵妃出去。 佳甜却有些不解的看着离开的贵妃,咬了咬唇道:“嫂嫂,佳甜陪你同去吧?”   ☆、第一百零三章 :鸳鸯谱乱,情分枉然 因为有佳甜跟着,年倾欢一直没有机会让人去找林翰邈来。自己有心试探的问佳甜,她也只是含糊不清,外加惴惴,到底叫人不安。用过午膳,略坐了小会儿,估摸着皇上也差不多午睡醒了,懋嫔就开始张罗请安的事情了。 佳甜不想跟着去,只怕尴尬,便一个人先回了自己的住处。不想走到半路,竟然遇到了林翰邈:“你怎么在这儿,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当值么?” 林翰邈朝她端正的行了个礼:“给公主请安。”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佳甜走上前去,轻快一笑:“只是这时候在这里遇上,莫不是有事?” “并非是遇上,而是奴才刻意在这里等公主。”林翰邈直言不讳:“奴才原本是汉军旗,但因为追随年将军出生入死,也蒙受皇恩,抬了旗。所以这会儿,能在公主面前自称一句‘奴才’。” 他的话,她并非不明白,但即便是她明白,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这段时间,奴才承蒙公主的关照,不胜感激。奴才身份微贱,对公主只有恭敬之心,并无其他。若是什么地方让公主有所误会,还请公主见谅。” “好了,你别说了。”佳甜不想再听下去。“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 “公主殿下。”林翰邈拧着眉头,神情不豫:“能否求您劝回贵妃与懋嫔,奴才不能……不能接受您这份好意。” “你怎么知道?”佳甜猛然一惊。这件事情从她去求贵妃到现在,不过就是昨晚和今天的功夫。“贵妃告诉你的?”她第一反应,便是贵妃当晚就告诉了林翰邈自己的这个决定。所以今日,他连值都不当了,也要在这里拦住自己。“你既然这么不情愿,为何不直接求贵妃不答应此事,不替本公主开这个口?现在要拦我是什么意思?” 心里又气又急,佳甜只觉得委屈:“贵妃嫂嫂若不愿意替佳甜去求皇上,为何她不当面回绝,反而要你这样做?” “此事并不是贵妃所言,实际上,奴才身份低微,不可能亲见贵妃。何况奴才自入宫后,屡屡与贵妃传出流言,虽则皇上睿智并不听信,但毕竟有损贵妃清誉,奴才定然克己克行,不敢有半分造次。”林翰邈怕公主误会年贵妃,连忙解释。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佳甜就是很想知道,没注意自己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了。“难不成,你暗中窥探贵妃的一切,所以谁见了她,求了她什么,又或者要对她不利,有别的心思,你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奴才不敢。”林翰邈低下头:“保护贵妃的安慰,乃是奴才的职责。这也是年大将军交托的事情。” “懂了。”佳甜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我就是不明白,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为何又要教我骑射,为何这些日子,总是时不时的陪伴在我身边?难道……你接近我,就是为了从我口中,打探贵妃的消息么?” 林翰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际上,他的的确确有这样的私心。他自己不能接近贵妃,接近贵妃身边的人,仿佛也能让他感觉出这种气息。尤其是,每每看见,贵妃赠予了公主什么,他都会觉得,自己离她很近…… “是奴才对不起公主,奴才任由你处置。”林翰邈半跪在和硕易安公主的身前:“只求公主能收回对奴才的这份情意,奴才愧不敢当。” “你说收回,就收回么?”佳甜只是苦笑一下,没遇到林翰邈之前,日子过的再不如意,心也不累。可自从遇到林翰邈起,她就扑棱棱的往前飞,跟着他飞。不管是放低自己的姿态,还是撞的头破血流,他都不愿意看见。“我一直,一直往前,奋不顾身,甚至想着能嫁给你,成为你的发妻。可你对我的好,动机这样不纯,我还扑棱着呢,你就喊停了,一切戛然而止。这就是你要的?” “奴才该死。”林翰邈没有想到,短短的日子,佳甜对他已经这样用心了。“奴才卑鄙无耻,枉做小人,一切都是奴才的错。但求公主不要为了奴才而难受,不值得……” “不值得?”佳甜泪落如雨,心疼的像被刀子割着:“你说不值得,难道我就能收回满腔的情意了?你说不值得,难道我就能忘掉这种心痛的感觉了?从小打到,我从来没有过过顺心遂意的日子,我只是盼着,能有个美满的家,有个疼爱我的夫君。既然你知道,你从来就不是我值得去付出的人,何必离我这么近?” “公主……”林翰邈看她伤心欲绝的养子,只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只要能让您好受一些,你怎么惩罚奴才,奴才都愿意承受。” 一瞬间的心灰意冷,佳甜当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心里,很深很深的种着一个人的影子,那像是一颗种子,慢慢的萌芽,慢慢的枝繁叶茂,大树参天。她能够,把埋进心底的种子挖出来,在阳光下暴晒,却不能将一根已经参天的大树连根拔起。“我知道了,你走吧。” 背对着她转过脸,泪水才恣意的往下掉:“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我即便能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何必为难。” 虽然不舍得,可佳甜却不糊涂,她懂许多事情都不能勉强的。“你放心,我这就去拦住贵妃嫂嫂,不让她对皇上禀明此事。往后,再也没有人会提及这些。只是,算我求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好么?” “奴才遵旨。” 等佳甜停下脚步,回头去看的时候,林翰邈早已经没有了踪影。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做的这么绝情,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明知道自己会那么的不舍得,还是一溜烟的消失在她的世界里,这种薄寡,这种无情,叫她心凉透彻。 如果这样都还不明白,那她真的可以去死了。 佳甜没有再迟疑,反而是坚定不移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一路狂奔。 “呦,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苏培盛大老远就看见和硕易安公主一阵疾风似得奔过来,惊得脸都青了。“是出了什么事儿么?怎么公主您的脸色这样难看。” “苏公公,贵妃娘娘和懋嫔娘娘来了么?”佳甜顾不得其他,赶紧问。 “来了呀。”苏培盛如实道:“已经来了半盏茶的功夫了,这会儿都在里头陪着皇上说话呢。” “那……”佳甜的心一慌,脸色越发的不好了:“有劳苏公公带我通传一声,就说我要给皇上请安。” 不知道这时候进去,还来不来得及,总之佳甜不愿意勉强林翰邈。也知道这样勉强,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好吧。”苏培盛知道公主心里有事,爽快的答应了。“只是恕奴才多嘴一句,公主您现在的样子面圣,只怕皇上一定会察觉出什么不妥来。您是不是先梳洗一下,匀匀面……” 毕竟脸上的泪痕还很清晰。 佳甜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只能忍着焦虑点了下头:“有劳苏公公提醒。” 待她整理好了自己,快步往殿里走的时候,年倾欢与懋嫔已经喜滋滋的走出来了。 “贵妃嫂嫂……”佳甜唬的脸都绿了。“您怎么这时候……您怎么就出来了?” 宋代柔一脸的喜色,快步走到佳甜面前:“恭喜你了,我的好妹妹,皇上金口玉言,已经答应了这桩亲事。还让奴才即刻去内务府传了上谕,叫他们择个好日子来报。” 腿一软,佳甜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膝盖先着地,却没有半点痛楚。只是那闷闷的响声,叫人听着就觉得头皮发麻。 “你这是怎么了?”年倾欢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你没告诉我的?” “他不愿意。”佳甜只这四个字,就完全说清楚了自己痛苦的根源。是啊,他不愿意,他不愿意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你可以改变一个喜欢你的人,但是终其一生,你也无法让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被感动。除了默默的接受,除了认命,佳甜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嫂嫂,如果我现在进去,禀明皇上哥哥,我舍不得他,不愿意嫁人了,皇上哥哥他会不会怪我?” 宋代柔不觉惊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皇上赐婚,岂能轮到一个奴才不愿意。佳甜,你到底是公主,这般下嫁乃是他一门的荣耀。根本就是天大的恩赏,他到底是奴才,违拗圣意会有什么祸事,他一定清楚。” “懋嫔嫂嫂说的是。”佳甜挣脱了年贵妃的手,仰起脸,神情麻木的问:“可是这样勉强,有意义么?他不喜欢我,即便我成了他的妻子,他也一样不会喜欢我。嫂嫂,你说这样,我算是得到了他么?你们别拦着我了,让我自己去和皇上哥哥说明白吧。哥哥若要怪罪,也只怪我就是了。”   ☆、第一百零四章 :圣旨以下,如何变天 “不可啊妹妹。”年倾欢与懋嫔异口同声。 “圣旨岂能朝令夕改,这样子,皇上的威严何在。现下上谕已经送到内务府去了,要奴才们为和硕易安公主择吉日完婚,稍后赐婚的圣旨也会送到林翰邈的家中。妹妹你骤然这样闯进去,只怕是太过唐突了。万一皇上动了气,追问你原因,那你又该怎么回答呢?”宋代柔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生怕她如此冒失的得罪了皇上。 年倾欢也相劝,但从佳甜前后如此之大的变化来看,她已经猜到是何原因了。关乎林翰邈,有些话懋嫔能说得,她就不能了。“妹妹,我们还是先回翊坤宫,再从长计议吧。” “是了,别在这里多说话,诸多不便。”宋代柔也是想着,毕竟养心殿都是皇上的耳目。传出去了只怕不好。 无计可施的佳甜,一想起林翰邈的那张脸,她就浑身都不舒服。仿佛有一股凉气,从心底慢慢的腾起来,将她冻结成冰。由内而外的手脚冰凉,抑制不住的颤抖,佳甜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以为这么多年,白云庵受的苦已经够了,她以为皇上哥哥愿意接她回宫,她往后就不再是被先帝怀疑过血统的公主,至少她能和其他的公主一样,过上幸福的日子。 泪水无声无息的滚落眼底,佳甜掩饰不了自己的悲伤与无助,她还能怎么样呢? “贵妃娘娘吉祥、懋嫔娘娘吉祥……”苏培盛再迎上来的时候,只看见和硕公主又是一脸的悲伤,心里也不是滋味。“天热,奴才让人准备的软轿,送两位娘娘以及公主回去吧?” “有劳你了。”年倾欢冲他温润一笑:“也好,省的扑风又暴晒,伤了肌肤。” “贵妃嫂嫂,佳甜想回自己的住处静一静,你若是不放心,便让懋嫔嫂嫂陪我就是了。”佳甜没有怪年贵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一开始,她就跟贵妃嫂嫂说了是话,说赐婚一事,根本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事情可能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佳甜以为隐瞒了自己的私心,硬是将生米煮成熟饭,就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可惜啊,她太低估林翰邈的痴心了,她也太低估这位贵妃嫂嫂的魅力了。说真的,佳甜深深的羡慕她,也是真切的嫉妒了她,可从头到尾,没有恨过她。 许多事情,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嫂嫂放心,我没事。”佳甜拍了拍年贵妃的手背,认真道:“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年倾欢从这姑娘的眼里,看见了些许的坚强,更多的却是冷静。她知道,佳甜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对这后宫里的人心,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了。“那好,你先回去冷静一下。佳甜,无论怎样,答应我,不要急着求皇上收回成命。” “好。”佳甜的回答,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 宋代柔懂贵妃的心思,故而扶着佳甜的手,上了苏培盛备下的软轿。 这时才回过头,年倾欢正经了脸色,语气恳切对苏培盛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请苏公公周全。倘若公主来求见皇上,还请公公想办法阻拦,并即刻知会本宫一声。未免公主捅娄子,惹得皇上不愉快,这样的提防必不可免。” “奴才如何当得起贵妃一个‘请’字,娘娘放心就是,奴才知道轻重,必然不会有疏漏。”苏培盛敬重贵妃的原因,是因为她不遗余力的帮衬公主,总算是热心。而且自贵妃入宫,声望要比从前好了许多。就连武氏的事情,也是贵妃高抬贵手。“奴才恭送贵妃,娘娘请慢走。” “嗯。”年倾欢还是觉得心里不太痛快。上了软轿,到没有别人之处,她才对乐琴道:“他今晚在哪里当值?你去侍卫房查一查。” “奴婢明白。”乐琴不敢多言,只因为抬着轿子的,都是皇上养心殿伺候的奴才。万一有个嘴不严的,说出去了什么,只怕对贵妃很不好。直到回了翊坤宫,她才忧心忡忡的问:“娘娘您为何一定要管这些事情呢。难道您被牵累的还不够多么?又是关乎林副使的,奴婢觉着,还是能撇清就撇清吧。否则,被有心之人再度利用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年倾欢点一下头,她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有多严重。万一一个不当心,那后果当真是会不堪设想的。“我也知道,不该走进这滩污水。可宫里头真心的人太少了,佳甜又是难得纯净直爽的好姑娘,我实在不愿意看她伤心。总是要问过林翰邈,知晓原因心里才踏实。” “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若非要问,也只得打发奴婢去问。若是您真的与林副使见了面,再生出别的什么嫌隙来,不但帮不了公主,就算是自己也只怕要跟着遭殃了。” 年倾欢想了想,倒也是不错。“这样,你安排好一切,晚上便替我去见一见这个林翰邈吧。” “是。”乐琴总算劝住了年贵妃,心里登时轻松了许多。“奴婢定然会将娘娘要问的话带到。” 看着乐琴谨小慎微的样子,年倾欢是真的不好再坚持。但事情必然是要解决的,灵机一动她也生出了别的法子。“天热了,除了每日御膳房送的绿豆汤能解暑,奴才们当值也是辛苦。这样吧,乐琴,你去内务府要些西瓜来,叫人抬回来,就当是本宫体恤大家的辛苦了。” 乐琴没有多想,只道了一声好:“娘娘最是体恤下人,奴才们跟着娘娘是最有福的了。” 晚膳过后,年贵妃特意赏了翊坤宫上下碧翠红壤黑子的甜西瓜,就送到了每个奴才的手上。因着是翊坤宫的差事,内务府不敢马虎,足足送了两大筐来,个个都清甜可口。奴才们都聚到下院尝西瓜去了,反而在身边当值的人少了。 “你现在就去吧,本宫想着,林家此时已经接了赐婚的圣旨。林翰邈现在定然心急如焚。未免他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举动,还是趁早问清楚的好。”这么说着,年倾欢特意让乐瑶拿了一件浅青色的鲛衣:“披上这个去吧,万一有人看见了,你也能走得快些。” “是。”乐琴接过衣裳,麻利的披在了身上,这时候,天刚蒙蒙黑,还能看见人影。到算不得太晚。 御花园中,偶有妃嫔们三两结伴,一边赏着景,一边说着话,倒也十分惬意。乐琴不敢耽搁,避开行人,绕路赶往林翰邈当值的地方。脚步一快,额头上禁不住渗出了涔涔秘密的汗珠来。 与此同时,皇上难得陪着皇后游一回园子,只是走在平坦的宫路上,两人浅笑寡言,保持着帝后应有的端庄与威严,一点鹣鲽情深,情意绵绵的样子也没有。 静徽心里难受,面上却极尽可能笑得委婉:“皇上,你听,这蛙声极好。”走到一处塘边,静徽忽然勾起了唇角:“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讲的便是这样的好景致了。今夏雨水多,秋来必定五谷丰登。” 这话说的胤禛极为舒心:“承你吉言,朕也希望国泰民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皇上勤政爱民,乃是大清之福,苍生之幸。”静徽走到一棵紫薇树下,清风拂过,紫薇花瓣落在她的鬓边,她却浑然不觉。 “别动。”胤禛走上前去,轻轻伸手,将她鬓边的花瓣摘了下来。那一瞬间,静徽淡然的笑着,明眸皓齿,温婉动人。看的胤禛不禁有些痴迷。已经忘了有许久,他的目光没有再这样留恋她的面庞。这一忽略,便是经年。 “臣妾太迷糊了,多谢皇上。”静徽依旧只是甜美的笑着,没有太多的言语。也许只有这一刻,她才能静静的感受来自他的温柔。“皇上,前头不远就是撷芳亭了。不如咱们过去坐坐,登高望远,许能看见更多景色。” “也好。”胤禛没有拒绝,反而是挽着皇后的手,往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那一个瞬间,心里充满了甜蜜。静徽简直不敢相信,多年之后,她与夫君还能有这样携手游园的好光景。若此时此景能长久,该有多好?她情愿自己不是皇后,她希望夫君也不是国君,只要守着这样的静岁,便此生无憾了。 撷芳亭不远,一会儿便道了。因着堆叠在假山石上,走上阶梯的时候,胤禛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 侍奉的奴才们都候在了亭子下面,帝后游园,侍奉的人实在不少。苏培盛时刻警惕着有什么变数,醒着神不敢松懈,就连让人去取茶点也是谨慎到吩咐了两人同去。连他也好奇了,皇上几时又对皇后,有了这样的眷顾与疼惜。 “皇上,你瞧,哪里的紫薇花开的真好。五色缤纷。”静徽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小径上。两旁的紫薇树,花色繁多,绚烂绽放,犹如府中的那一年。 “你喜欢,朕便多陪你来看。”胤禛言罢,也顺着那条小路瞧过去,只是眉目之间,忽然多了一抹疑惑。   ☆、第一百零五章 :偏头夜话,几真几假 静徽很是敏感,从皇上表情略微的变化,就已经觉出了不同来。她轻盈的起身,走到皇上身侧,肩并肩,目光往一处搜寻。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不是贵妃的青帛衣么?贵妃怎么这时候一个人来这里,也不见有侍婢陪着!” 胤禛并未回答什么,也未曾表露自己心中的疑惑,只是不解道:“皇后何以一眼能认出那裹在身上的青帛衣是贵妃的?” 知晓皇上会这么问,静徽一点也不诧异。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总是会情不自禁的为她找理由。不愿意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臣妾前日才去内务府,看过奴才们为年贵妃新制的帛衣,正是这样青色的,从肩头到玉腕,几条缠枝图样都是以银线绣成的,月色之下看的格外清楚。 说白了,静徽也有些奇怪,好端端的年贵妃裹着这件衣服出来做什么,生怕人家认不出是她么?还是说,裹着这衣服的人,根本就不是年贵妃。 这一招,便是引蛇出洞了! “不过皇上宽心便是,臣妾想,年贵妃这时候必然已经在翊坤宫歇下了。许是内务府又做了一件同样的帛衣,又或者年贵妃不喜欢,赏了下人穿。终究不是什么大事情。”静徽当然不会那么笨,稍微一点疑心就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她情愿不让皇上去证实这件事,心里存个疑影,才是最有杀伤力的。 “唔。”如此一说,胤禛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陪着皇后又看了一会儿景色,天是真的黑下来了。“时候也不早了,朕让人送你回宫。” “那皇上不来臣妾宫里用盏茶么?”静徽知道,以皇上的脾气,这会儿定然是要去翊坤宫的。这么问,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有多依依不舍。“臣妾让人备下了皇上最喜欢的茶。” “下回吧。朕倦了。”胤禛含笑轻轻拍一下皇后的肩头:“改日朕再去你宫里尝尝。” “是,臣妾告退。”不多说一句废话,已经成了静徽面对夫君的一种习惯。纵然是再多的不舍与期盼,她都不会宣之于口。啰啰嗦嗦的,只会让人心烦,对于一个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回事的男人,你的好心,你的关心,你的爱慕,全都是多余的。 深知这个道理,静徽便再也不去挣扎拉扯了,累人累己何必呢。“汪泉,悄悄去看看,皇上是不是去翊坤宫了?” ———— “娘娘,皇上来了。”乐瑶快步走进浴室,对正阖眼浸浴的年贵妃低低道:“御驾已经停在咱们宫门外了。” “唔。”年倾欢仰头枕在浴桶上,两片花瓣遮住了双眼,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嘴角甚至都没有微微卷起,声音也是清淡的不行。“只作不觉,皇上会自己进来的。” 内室伺候的宫人也不敢多嘴,添水的添水,揉肩的揉肩,井然有序的伺候着贵妃沐浴。 果然不多时,皇上便来到了这里。 “皇上万福金安。”乐琴当然是第一个发觉皇上的人,连忙低头行了礼。 年倾欢这才摘掉挡在眼睛上的花瓣,诧异道:“皇上,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臣妾未曾获召,不曾准备。唐突了。” “无妨,朕就是想来看看你。”胤禛微微一笑,旋即转过身去:“你静心沐浴吧,朕去房里坐坐。” “乐瑶,跟着伺候去。”年倾欢算了算时辰,乐琴也该回来了,心里不免有底。按照事前说好的,乐琴回来,会走翊坤宫不起眼的侧门,不会惊动正宫门外戍守的侍卫以及皇上的随从。 一旁的小侍婢停止了浇水的动作,年倾欢不免皱眉:“继续。” “嗻。”小宫女一颤,连忙走上前继续侍奉。但心里必然奇怪,怎么皇上来了,贵妃还不起身侍驾,反而还在这里不紧不慢的浸浴。换做旁人,定然是不敢这样的罪皇上的。 “娘娘,奴婢侍奉您更衣吧。”乐琴捧着淡紫色的旗装进来,因知晓皇上来了,故而特意选了一套还算正式的。 见她回来,年倾欢才安稳稳的点了下头。 更换了衣裳,乐琴便开始为贵妃梳头。“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就好。”遣走了多余的人,她才言归正传。“林副使说,娶公主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现在这个局面,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的。” “那他一早做什么去了,明知道不能还偏要和公主走的这么近。”年倾欢有些气郁,怪林翰邈不懂珍惜佳甜,也怪他把心思用在了不该用的人身上。“本宫不管,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无论如何他都必得要娶佳甜。” 沉了一口气在胸,年倾欢的脸色微微的变得威严:“不光是为了他林家,也是为了本宫年家以及公主后半生的幸福。我并非要他娶公主而已,我还要他一颗心扑在公主身上,好好待她,否则,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他。” 乐琴不免摇头:“奴婢只怕,说再多,林副使也未能照办啊。” 年倾欢想起佳甜那么空洞无助的双眼,那样心灰意冷的神情,心一揪一揪的疼。她也曾经这样痴狂的爱着一个人,她也曾经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他的这份情意,早晚会害死年家。” 眉头凛起,年倾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本宫叫你,裹上内务府才送来的青帛衣,走着一趟出去。马上皇上就来了翊坤宫,这说明什么?翊坤宫上上下下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里,都被盯着。倘若今晚,是本宫沉不住气,气势汹汹的去找林翰邈问罪,后果会怎样?原本,就已经有许多流言蜚语了,武氏拼死也要指证本宫,足可见疑心这件事情的人,根本并非本宫自己。” 乐琴连连点头:“奴婢也是这么觉得,利害关系,奴婢都跟林副使说清楚了。只是如今咱们处在风口浪尖上,娘娘,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容本宫想想。”年倾欢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罢了,无谓让皇上久等了。” 来到内寝的时候,年倾欢发觉皇上依着软榻上的方枕,睡熟了。心里微微一痛,从前的这个时候,她总是会幸福的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轻微的鼾声均匀的呼吸,听他的心房勃然有力的跳动,然后静静的闭上眼睛,让自己安心的入睡。 这便是她全部的幸福了。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的敬畏,恐惧,怨恨超过了对他的认真。她有时候真的想,要是没有他,所有的痛苦就会消失。不管是年家的,她的,还是那些可怜的孩子的,统统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倾欢……”胤禛呢喃一声,缓缓的睁开眼睛。 “皇上,臣妾在这儿。”年倾欢慢慢的坐在的软榻上,静静的看着睡眼朦胧的男人。“您一定累坏了吧,不如早些休息。” “朕今日陪皇后游园,的确有些乏了。”胤禛伸手,拉着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口。 年倾欢的身子被他拉的一倾,少不得挨在他的肩头上。“皇上陪着皇后娘娘游园,却不肯陪皇后娘娘回宫安歇,皇后心里会难受的。” “她不会。”胤禛徐徐的睁开眼睛:“她知道朕要来瞧你。” “正因为皇后知道,才会更加难受。”年倾欢俯下身子,捧着皇上的脸庞,勾唇而笑:“世间上的女子,即便如同皇后这样温婉贤淑的,也终究是女子。女子看着自己心爱的夫君与别人欢好,岂会有不吃醋的道理。皇后尊重皇上的决定,在意皇上的喜好,也碍于自己皇后的尊贵身份,才多加包容。但只怕,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胤禛笑了,疲倦之中透着几分爽朗。“朕的爱妃,几时变得如此体贴入微,善解人意了?” 年倾欢沉吟不语,依旧只是捧着他的脸庞,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究竟与自己举案齐眉,与自己花前月下,与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个男人,到底是爱是恨?她真的说不清,亦或者,根本就是又爱又恨的。 “怎么?”胤禛有些奇怪:“你为何这般看着朕?” “皇上,臣妾很想知道,您将一颗心分成这么多份儿,就不累呢?前朝后宫,无不是您的天下。眼看着新人就要入宫了,您的心,又不知道要掰成多少份儿了。”年倾欢只觉得好笑,这样的君王,会专情一个女人么?上一世的自己,太蠢钝太不可被原谅了。 “无论掰成多少份儿,你都是最大一份儿。朕对你的心意,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只增无减。”胤禛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何况后宫之中,许多妃嫔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绵延后嗣,为皇家开枝散叶,朕与她们说不上什么话。有事也只愿对你说。” “那熹嫔呢?”年倾欢凑到他的面前:“九阿哥的事情也好,吉答应的龙胎也罢,似乎都和熹嫔没有太多关联。皇上就不为她担待一些?”   ☆、第一百零六章 :连番败阵,皇后服软 “皇后娘娘,年贵妃娘娘来请安了。”静徽正陪着佳甜在景仁宫后院的葡萄藤下看喜福,挑珠翠吉饰,不想这时候,年贵妃竟然来请安了,当真是凑巧。“传。” 一批又一批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可惜佳甜原本就无心挑选,左不过是不想驳皇嫂的面子。现下,贵妃嫂嫂过来,她更不知道该如何演这出戏了。待嫁女的那种期盼与甜蜜,她恐怕是装不出来的。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年倾欢仪礼福身,眉目含喜:“娘娘如此周到,一早就开始为公主操持大婚所需,当真是体贴入微了。” 见贵妃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似乎很宝贝一般,静徽为笑。“说本宫周到,本宫瞧贵妃也是极为细心的。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竟然劳你亲手捧着,足可见珍贵异常了。本宫倒是很想亲观一二。” “皇后娘娘请。”静徽将手里捧着的锦盒,恭敬的奉于皇后。待到皇后将锦盒打开,她便浅笑慢吟:“午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这是什么?”静徽不免有些奇怪。 “回皇后娘娘,是九重春色如意簪。”年倾欢如实答道。 “本宫知道,但这和公主出嫁……似乎不怎么应景。”静徽很清楚,这是赞美春天,寄望无限美好的春光长驻,并非贺喜新婚之意。年贵妃不可能不明白。 果然年倾欢低头微笑,轻声漫语:“这支金簪,是皇上吩咐内务府一连几日不眠不休,专程为皇后娘娘制作。所以这根簪子,并非是贺公主大婚之喜,而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在皇上心里,娘娘青春常驻,美貌如初。所以这根簪子,满是皇上对娘娘的一番情深。不知娘娘是否喜欢?” 佳甜看了一眼那簪子,的确是很精致,无论是碧桃花,还是麦穗,都雕琢的栩栩如生。点缀的宝石,翠玉也都是恰到好处的。即奢华又不显得奢侈,真是恰到好处。“皇上哥哥对嫂嫂的一番心意,果然是很好的。佳甜瞧着,也是极漂亮的。” 静徽心里还是觉得别扭,这算是一份什么礼物呢?提醒自己风华已逝,只能追忆或者期盼么?“只要是皇上的心意,本宫都喜欢。何况还是贵妃亲手捧了来的,本宫当然喜欢。” “皇后娘娘喜欢就是最好。”年倾欢的笑容很平和。“想来皇上若是知道了,也必然欣喜。” “贵妃最懂皇上的心思。”静徽将簪子握在掌心,沉甸甸的凉意顺着手掌慢慢的延伸到心口。那种滋味,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让心渐渐的暖起来。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年贵妃娘娘万福。”墨香低着头走进来,一脸的慌张。“公主殿下。” 佳甜心里一惊,情不自禁的就将这一幕与林翰邈联系在了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墨香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也不能不说。“公主,奴婢刚听皇上身边的苏公公说,林首领向皇上请旨,要远赴西陲助年大将军平定叛乱,等立下了战功,再还朝迎娶公主。” “什么?”静徽故作诧异:“怎么会这样,内务府不是已经择了吉日吗?即便驸马要立战功,也可以等成了亲再出宫不迟。” “知道了。”佳甜松了口气,这样的结局,总比当面拒婚抗旨要好许多。“他什么时候走?” “奴婢不知。”墨香一脸的慌乱:“公主,您是不是该去问问……” “嗯,我知道了。”佳甜没有再说下去,脑海里浮现的尽是那一日他的凉薄。还能奢望什么?也许对他来说,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迎娶她这个被疑心过血统的公主。“皇嫂,佳甜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了,这样好看的料子,还是以后再选吧。” “也好。”静徽淡然扬眉:“映梦,好好送公主回宫。” 年倾欢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林翰邈这样的选择,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实际上,终究是太过残忍了。 “贵妃瞧见了吧?强扭的瓜不甜。”静徽揉了揉脑仁,兀自将金簪子搁在了锦盒之中。“你那么心急着想要撇清楚自己,到头来,还不是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么?让一个心都不在佳甜身上的人,娶她为妻,这就是你的好心好意?本宫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明显是皇后在指责自己,年倾欢却没有动气。“那一晚皇上陪皇后娘娘游园,许是疲倦了,到了臣妾宫中,不一会儿就依着方枕在软榻上入眠。臣妾伴在皇上身侧许久,皇上才醒转。当下臣妾就问了皇上,为何陪着娘娘您游园,却不随娘娘回景仁宫安歇。” 静徽将怒气一分一分的沉积在心底,面上和缓而笑:“那是妹妹福气好,纵然皇上疲倦了,也惦记着去妹妹宫里说话。” “臣妾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惜臣妾又记起,傍晚时分,青帛衣赏给了臣妾宫里的一个丫头,让她裹着回了下院。”年倾欢抿着唇瓣动容而笑:“若是别人,定然以为是臣妾披着衣裳带着帽子,伪装的严严实实的去会讹传中之人了。于是必定不遗余力的去跟踪,甚至搅得阖宫不得安宁也要再闹一出。 可若是皇后,皇后只会让皇上疑心,不会再生出别的事端。凡是不怕多思,只怕串联起来。这么一想啊,臣妾还真就明白,何以皇后娘娘能宽仁至此,毫不介意皇上撇下了您。有显而易见的目的,那么一切都会有条不紊的让人安心。” “年贵妃!”静徽舒朗的笑容,怎么看都是深邃阴晦的。“胡乱揣测圣意,是大不敬之罪。你这么说的意思,便是皇上对你有疑心了?” “臣妾不敢。”年倾欢动容一笑,温婉温驯,学足了皇后在皇上面前的样子。“臣妾知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尽心安排的,故而,刻意请皇上做了这样一支金簪子,赠予皇后娘娘日日佩戴于鬓发间。一则,感念无限春光好,二则,时时不忘皇上待娘娘的恩情。臣妾乃是一番好意,只看娘娘您是否领情了。” 这算是送上门来的挑衅么?年贵妃的胆子未免越来越大了。静徽心里生着闷气,脸色越发的不明朗。“贵妃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不妨对本宫说个明白。” “娘娘多虑了。”年倾欢走进皇后身侧,重新打开锦盒,将那支金簪子取出来,亲自为皇后戴上。“瞧啊,多好看,很配娘娘您的雍容气度。臣妾就是想告诉娘娘,侍奉皇上,是臣妾应当之事,侍奉皇后,也是臣妾分内之责。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臣妾都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之前,娘娘就是太过劳心劳力才会一病不起。现下,臣妾一定恪尽己任,好好为娘娘分担。” 那簪子真的好重,重的压得静徽险些抬不起头。“贵妃真是有心,本宫感动不已。难为你时时刻刻惦记着本宫的事。” “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年倾欢凛眉,慢慢的绽放笑容之后,眉头便松乏了。“是娘娘您无微不至的关怀臣妾,哪怕是再细致入微的事情,也逃不过娘娘您的双眼。这才叫臣妾感动,且感激。” 说完了要说的话,年倾欢再度福身:“不耽误娘娘在这葡萄藤下赏花品鲜果了,臣妾告退。”言罢,也不管皇后是何反应,年倾欢扬眉吐气,颔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恭送贵妃娘娘……”映蓉则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向贵妃福过身,才赶紧来到皇后身边。“娘娘,不好了,奴婢方才去内务府办事,得知年贵妃一大早起请罢安,就去过内务府,发落了十几个奴才到慎刑司。都叫慎刑司的冯月泰冯公公给活活打死了。这还不算,翊坤宫也送交了几个当差的宫人……” “也打死了么?”静徽脸色不豫,凝眉冷声。 “死是死了,却不是打死的。而是……叫人用麻绳一个一个勒断气的。”映蓉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不禁颤了一下。“奴婢以为,年贵妃分明是要做给娘娘您看的,娘娘您不能再默许她轻狂了……” “那你觉得,本宫应当如何?”静徽心里也不踏实:“她都已经,能替皇上做主,送本宫这种东西了。骑在本宫头上,压在本宫头上,才是她的心愿。” “正因为如此,娘娘才更要还以颜色,否则,恐怕那狷狂之人,早已经忘了后宫谁才是主子。”映蓉咬牙切齿,太阳穴微微凸起:“真叫人恶心。” 静徽伸手,将那簪子取了下来,细细的在手里来回摩挲:“皇上喜欢,恶心也是好的。何况她冒险为老十四求情,让皇上赦免了圈禁之罪,太后对她也是青眼有加,感激不已。本宫这后宫之主再尊贵,也不及皇上与太后。到底只是皇家的媳妇儿罢了,能顶的起什么事儿。罢了罢了,找御医来请脉吧,本宫是不得不病了。吩咐下去,选秀之事,全权由贵妃代劳。这才是讨好皇上的法子!”   ☆、第一百零七章 :雨后春笋,破土而出 只觉得手酸的厉害,乐琴一个劲儿的摇晃着自己的手腕。这一天,可真是忙坏了。自己和乐瑶来来回回的将总督衙门呈上来的花名册送呈贵妃查看,再将贵妃看过的暂搁一处,等汇总之后呈交皇上亲阅。 “娘娘,要不您先用盏茶,歇一会儿再看吧。”乐琴见年贵妃双眼微红,不免有些心疼。“娘娘您这样直挺挺坐着看了大半日了。奴婢只怕伤了您的双眼呢。” 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年倾欢只觉得后脖颈都是硬的。“你先别管那些花名册了,过来给我捏一捏。” “是。”乐瑶放下了手里的册子,绕到贵妃身后,小心的揉捏起来。“娘娘,听说骡车已经将秀女们接到京城了。就等着皇上拟定选修日期,好排车。听说今年还是根据先满蒙后汉的顺序依次排序。最前面送进来的,可都是跟宫里头沾着亲戚的呢。” 年倾欢闭目养神,右手捏着鼻梁轻轻的揉了揉。“你听说的还不少呢!” 乐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宫里头沸沸扬扬的传的很热闹,奴婢也是凑趣儿听来的。” “说的是呢,这样大的事情,当然是大伙议论的对象了。”乐琴捧着一堆花名册进来,认真道:“其实奴婢想,别的娘娘您也不用太在意。就是排在前头的册子上,那些和宫里沾亲带故的秀女们,娘娘该提防一些。奴婢总是觉得,指不定哪个人有心思,就找个年轻漂亮的妹妹入宫,代替自己去博取皇上的垂怜。如此裙带关系,分门别户,倒是弄得咱们不好做了。” 这些事情,年倾欢其实经历过一次。但是不知道这一生,会不会还和从前一样。乐琴的话,便是提醒她从前入宫了个安笑然,也算是风光无限吧。 “皇上喜欢便是好的。看得上谁,赐下玉佩,那也是她的福气。本宫何以能拦得住。一切都是注定的。”年倾欢动容一笑,唇齿之间淡淡的妖娆,曾几何时,对于选秀这回事,她讳莫如深。但现在,仿佛就跟用膳沐浴一样,稀松平常,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娘娘……”胡来喜弓着身子进来,行礼后道:“养心殿那边传了话来,说选秀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五。花名册皇上就不看了,这会儿正和几位大人于南书房商讨国事,就请娘娘代为亲阅。” “知道了。”年倾欢不想,这一回选秀,皇上竟然连花名册都不看了。当真是不同呢。“回禀皇上,本宫会做好的,让皇上宽心。” 胡来喜退出去,乐琴才不满道:“要不怎么说皇后娘娘是福慧双修之人呢。但凡有事儿的时候,总是能抽开身子,好好于景仁宫静养,什么劳力操心的事情,都交给娘娘您来担待了,当真是苦不堪言啊。万一这里头生出什么不好的事端,只怕又要娘娘您来担待了。等到您什么都操持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皇后娘娘再陪着皇上出席选秀大殿,功劳还不是她一个人的。” “在后宫侍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就是了。”年倾欢不计较这些得失,多一点少一点,无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只是担心,自己这样一路走过去,又会落得上一世的下场。死一次便罢了,次次都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上,老天未免太残忍了一些!“这些花名册,既然皇上不过目了,等本宫慢慢看也就是了。” “是。”乐琴应了声,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娘娘,自上一会,咱们宫里捉出了几个不清不楚的宫人,内务府又急着往进添了不少人。奴婢只怕,这些新人里面,还是有不老实的。万一再动什么歪脑筋,又要坏娘娘的事。” “本宫身边的人,若是都看不出,那本宫这个贵妃也当不当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你自己盯着也就是了。本宫近身的事情,你多费心力。尤其是照顾九阿哥,一定要选可心老是本分的,乐瑶,平日里你多盯着些。”年倾欢始终还是放不下福沛,只是御医调理得当,这个孩子也一日比一日硬朗起来,这恐怕是重生之后,最让她舒心的事情了。 “奴婢一定放在心上,仔仔细细的照顾好九阿哥。”乐琴也很高兴,年贵妃能这样信任自己,喜滋滋的就应下来了。 ———— 这个时候,烈日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尽管奴才择了一条较为凉爽的路来走,却还是让胤禛额上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往下滚。 “皇上,你擦擦汗。”苏培盛递上了绵巾,不由担心:“皇上才于南书房和各位大人商议完国事,这会儿又急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大热天的,皇上一直食欲不振,参汤也未曾喝上一碗,奴才真担心皇上的身子受不住啊。” “无妨。”胤禛抹了汗去,道:“选秀始终是后宫之事,朕既然拟定了日期,总等禀明太后。太后身子一直不好,朕也希望能借此良机为太后冲冲喜。” “奴才瞧着,太后的身子好了许多,想来再用几日药,也就无妨了。”苏培盛赔着笑:“何况皇上这样孝心,太后心中定然宽慰许多。” 沉吟片刻,胤禛微微一笑:“你不懂,太后的病不在身子,在心。” 苏培盛岂会不懂,太后的心病自然是十四爷。只是有些话,他说出来,想必皇上会不高兴,倒不如闭口不言。 岂知胤禛竟然脱口而出:“老十四就是太后的一块心病。是太后的心病,何尝不是朕的心病。” 苏培盛赶紧道:“皇上赦免了十四爷,就是孝顺太后了。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年贵妃娘娘为十四爷求情,实则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也是为皇上思量。” “朕知道。”胤禛倒是没有生她的气。“你不知道,当年在府里的时候,贵妃第一次生产的时候,连御医都说,那个孩子一定生不下来了,叫朕放弃。可她执拗,偏不肯,几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是太后,不顾自己的凤体,坚持进了产房,指挥着稳婆子接生,叫御医尝试了许多方子,这才保住了贵妃的性命。虽然那个孩子最终没有活下来,但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万幸了。为着这一层恩情,贵妃这些年都孝敬太后,殷勤侍奉在册,朕都看在眼里。 她是个有情有义的。正因为如此,她替老十四求情,朕一下子便应允了。虽则有些不情愿,但朕知道她的苦心。你方才说,贵妃是为太后着想。其实也是真的如你所言,贵妃的的确确也是在为朕着想。若不是有她从中平衡,朕怕是要落得不孝的骂名了。” 苏培盛从皇上的话里话外,都听出了皇上对年贵妃的在意。就冲着这一份在意,自己为贵妃说些好话,也是值得的。“皇上待贵妃几十年如一日,也难怪贵妃一颗心都扑在皇上您的身上。” 胤禛爽脆一笑:“你倒是懂!” 苏培盛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奴才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罢了。”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晃悠悠的走上前来,直直跪在了御辇之前。苏培盛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不禁警惕起来,高喊一声:“护驾。” 随行的御前侍卫迅速的提着刀走在了前头护驾,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将拦路之人斩杀御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无心冒犯御驾,还望皇上恕罪。”女子抬起头,满目凄凉之色。 “是你。”胤禛这才看清楚此人的面容:“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武歆音忍住了泪意,双手托起一个香囊:“皇上,这香囊是臣妾亲手缝制的,里面放着提神醒脑的各种香料、药材。每一年,臣妾都会亲手缝制一个,赠予皇上。只是今年,臣妾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弄不到很好的料子,也没有太多功夫去做,不免仓促了许多,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苏培盛看一眼皇上的颜色,便走上前从武氏手中接过了香囊,转呈了皇上。 胤禛看她一眼,终究是没有太多话想说,只简短一句:“朕收下了。” 武歆音登时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多谢皇上,臣妾告退了。”她不敢再多说,匆匆的离开,身子犹如一片飘零的孤叶,缓缓的从小路离去。 “走吧。”苏培盛吩咐抬着御辇的奴才继续前行,却没有多为武氏说一句话。 胤禛握着那个香囊,轻轻嗅了下,味道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刺绣的手艺却粗糙了不少,料子也是真的不那么好。“苏培盛,你说朕惩罚武氏,是不是太过头了?” “怎么会呢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么!您的决定是永远都不会错的。”苏培盛并非刁毒之人,但武氏污蔑年贵妃,皇上必然无法容忍。只是他不明白,年贵妃为何容许武氏活到现在,怎么就没想着要除掉她呢。 御辇才走了没几步远,就听见身后的小巷子里,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以及求饶声。似乎就是从武氏方才走进的那条小路里传出来的。 “苏培盛,过去瞧瞧。”胤禛终于还是有些不忍:“看看发生了何事。”   ☆、第一百零八章 :脱颖而出,佼佼伶俐 “瞧见什么乐景了?”乐琴离老远就召唤胡来喜的小徒弟邱爽过来:“你师父在前头忙坏了了,倒是剩下你个腿脚利落的来回跑,可是给你放羊了。” 邱爽嘿嘿一笑,咧嘴道:“姑姑你是不知道,顺贞门外可是热闹极了。奴才听说,那些待选的秀女们,个个都是坐着骡车来的。数百名内侍监、嬷嬷正在那里为她们排车呢。可奴才也没瞧见骡车啊!不过这样大的场面,奴才打入宫伺候就没见过几回,能不多看两眼么?” 乐琴噗嗤一笑,捏了他一把:“那你可看见水灵的了?” “哎呦姑姑,奴才哪儿敢注意那些啊,光是看热闹,我这双小眼睛都转不过来,跟不上趟呢。” “她们入夜时分就已经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候宫门开启下车,在由宫里侍奉的宫人领着走到顺贞门外。所以等你看见的时候,只能看见热热闹闹的人,何以还能看见骡车。”乐琴见过两次选秀,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还是姑姑见多识广。”邱爽一笑起来,阳光灿烂的。“奴才这就去给贵妃娘娘回话,再有一盏茶的功夫,秀女们就要入殿了。” “得了,你盯着去吧,我去禀明皇上与娘娘。”乐琴知道邱爽还是贪玩的,便打发他赶紧回去瞧热闹。 “多谢姑姑。”邱爽果然高兴,兴匆匆的奔了过去。 体元殿上,年倾欢正伴着皇上品茗说话,倒也未曾觉得怎么样。 胤禛品着手里的茶,目光不经意的触及殿上的一些摆设,都是新添置的,虽然尊贵却不算奢靡,到底是贵妃的一番用心。“太后的身子,一直没有好利索,皇后又时常不济,选秀之事繁冗细碎,这些日子倒是累你操持了。朕瞧着,这殿上一切都是极好的,足可见你的用心。你似乎清减了一些。” “多谢皇上夸奖,臣妾愧不敢领受。”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说的。年倾欢勾唇微笑,十分的柔美:“臣妾能为皇上做的,不过都是些许小事情。乃属本分。何况,能为太后、皇后分忧,也是臣妾之幸,臣妾心里踏实。” 看着近前的美人,胤禛勾起了唇角:“朕若不是皇帝,还真是不比如此劳师动众的费这些功夫。” “皇上这话臣妾可不爱听了。”略微嘟唇,年倾欢挑了秀眉:“皇上只一句赐花赐玉佩,可知道这些姑娘盼了多少日日夜夜么?现下人都还没有见到,皇上便说不喜欢,若是让她们听了去,只怕满宫里皆是梨花带雨的美景了,那才叫人闻之欲醉呢。” “你呀。这时候还打趣朕。”胤禛看她玩笑起来的样子,颇有几分旧时的影子,俏皮可爱,不免有些心动。 这时候,苏培盛弓着身子走进来:“启禀皇上,选秀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是否传召秀女入殿?” “传吧。”胤禛略微颔首。 年倾欢也将目光锁定与殿门之外,一走进这深宫内院,只怕想要走出去,比登天还难。 不得不承认,这些秀女之中,许多灵秀俊美之姿,按照先满蒙后汉的顺序,今日入殿参选的,多半是满军旗出身的女子。她们之中,自命不凡者居多,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加之母家或者显赫,为她们铺就了一条金光灿灿的入宫之路。 看着她们,年倾欢不禁想到了自己。当年被送进雍亲王府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自命非凡,笃定自己一定能成为雍亲王心中的至宝。可如何呢?君王的恩爱,与天下的兴盛是拴在一起的,你若是只能给情爱容色,给不了他想要的权势、帮衬,一切都是假的。 “皇上有旨……赐花……” 苏培盛嗓音清脆,回荡在大殿之上特别的威严。 年倾欢接连听见“赐花”两个字,心不由的缩紧了一些。“皇上,就没有中意的么?” 胤禛将目光收回,与她对视:“朕瞧着,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宫里头,不缺这样的人罢了。不如指些好的,赐予皇室王公或者宗室之家,也不算白白辜负了这些好年华。” 皇上没看上的,再好的年华算得了什么?不过年倾欢也替这些落选的秀女感到庆幸,不入宫未必就不好,说不定更是不会辜负了自己!“臣妾倒是不怕别的,就怕太后与皇后以为,是臣妾悍妒,坐在皇上身边太过威严,冷着脸子,唬的皇上不敢赐玉佩了。” 胤禛和缓一笑,轻哂道:“倒不是你悍妒,只是你太过明艳绝伦。任何娇艳秀美与你一较,都成了庸姿俗粉了,朕哪里还愿意多看一眼。”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年倾欢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如果自己只是很普通的容颜,皇上还会对自己用这点心么?“皇上,这么多人瞧着您呢。” 这句话,年倾欢倒是没有说错,秀女之中,的的确确有人偷偷的注视着殿上的一切。而这个人,便是安笑然。 虽则是首一次见皇上与宠冠后宫的年贵妃,可她一点儿也不感觉到敬畏。相反的,因着是汉军旗的出身,她更希望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皇上的眼,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小主,而不是无情的被皇上撂牌子。 然而这么一看,似乎有看出了什么门道。 正在走神之际,忽然身边咕咚一声,一个秀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周围的秀女如同炸开锅一般,叫着跳着退避着,生怕自己跟着受牵累。 安笑然被她这么一惊,心颤的厉害,但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想法,让她比任何人都要反应机敏。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躲避嫌恶,反而是快步走上前去,半蹲在她身侧,用自己的拇指用力的去掐那晕厥秀女的人中穴。反复几次,对方果然有了反应,闷闷的呼了一口浊气。 待到这时候,殿上的秀女们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体元殿,个个面无血色的,自惭形秽的跪了下去。 看着这场突变,年倾欢的心又是一惊,那个沉稳得体,面色平缓,与众不同的秀女,不正是昔日的故人么?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胤禛吩咐苏培盛近前去瞧,自己的目光则一直锁定在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身上。 此时此刻,年倾欢的注意力则集中在了皇帝脸上。从他沉稳且充满了赞许的目光,她得到了答案。只怕安笑然入宫又是必然的了。很多事情,注定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任你是谁,只怕也不可能跟命运一决高下。 年倾欢这么一想,便道:“皇上,臣妾以为,这个救人的秀女与众不同,很是端正也存了一份善心。” “唔。”胤禛果然点头。“朕也觉得是。” 苏培盛正好弄清了事情,将晕厥的秀女抬出了殿去。“皇上,许是那秀女太过紧张,一时晕厥,现下人苏醒了,已无大碍。奴才叫人将她送去太医院请御医瞧过,再行入殿参选不迟。” “不必。”胤禛面色威严:“朕既然让她如此畏惧,不见也罢。方才行为举止欠缺稳重的秀女,也一并送出点去,另作打算。苏培盛,你问问她叫什么。” 闻言不由欣喜,安笑然只觉得自己太过幸运了。方才还在想着,要怎样才能入皇上的眼,没想到机遇轻而易举就来了。 “回皇上,安氏笑然乃是鸿胪寺少卿之女。”苏培盛也对这个安氏印象深刻,打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和旁人是不大相同的。 安笑然很配合的走上前,恭敬行了大礼:“臣女安笑然叩请皇上金安。” 年倾欢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让皇上瞧瞧。” “是。”安笑然依言抬起了头,却并未曾与皇上或者贵妃四目相对。她谨慎小心的垂下眼睑,并不敢有半分僭越。 “皇上,臣妾觉着,安氏出落的十分清雅。”这张面容,年倾欢太过熟悉了。上一世,她是怎么一点一点的用计,将皇上从自己身边夺走的,叫人难以忘却。 “苏培盛,赐玉佩。”胤禛喜欢这样与众不同的女子。宫里的也好,府里的也罢,万千规矩束缚着,捆绑着,所有的女子几乎都成了一样模子刻出来的。笑不敢高声,语不敢妖娆,规规矩矩到底没有什么意思。 “多谢皇上恩典,谢年贵妃娘娘恩典。”安笑然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在意年贵妃到了何种程度。连选秀这样大的场面,也只带着年贵妃在身侧,完全不见皇后的身影。莫非这年氏,能在宫中只手遮天? 一整日的忙碌,年倾欢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不自在。香汤沐浴之后,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乐琴奉上了香茗,幽幽道:“娘娘,花名册咱们不是看过来么?怎的没找见这个安氏的影子,现下人忽然出现在体元殿上,还一出现就给了皇上这么深刻的印象,奴婢当真害怕往事重演,娘娘您说,要不要趁着她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   ☆、第一百零九章 :风波迭起,宫中趣闻 懋嫔并着熹嫔、裕嫔三人,颇有雅兴的在凝香亭设了糕点香茗,对坐笑谈。倒不是为了打发无趣的晨光,只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的让应接不暇,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的详谈,看看到底是她们迟钝了,还是宫里的风向转的太快了。 然而说笑一番之后,三人又都沉静下来,谁也没有先去提那些事情。亭子里方才还是欢声笑语,一瞬间就只听见风声掠过,到底没有什么滋味。 亭子外头,各自的宫人静默的守候在一旁,以便小主们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差遣。 只是这样的寂静,颇为有点不合时宜,最终还是宋代柔先开了口。“皇上忽然复了武氏的位分,她有是宁嫔了。” “是啊,无声无息的。”耿幼枝少不得附和:“还是在选秀期间的事。皇上成日里于体元殿选看各地送进宫来的秀女,哪个不是风华正茂,枝头上的花蕾一般。嫩的随便捏上一把,就能掐出水儿来?还真是奇怪,武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 宋代柔不住的点头,这正是最让人不解的地方了。“你说呢,熹嫔?” 雁菡原本不想开口去评论这件事情,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而是皇上是天子,天子想要如何,区区的宫嫔能阻拦么?此事皇后、贵妃尚且没有追问,她一个被皇上嫌弃的嫔位,能有什么可说的。但为了不驳懋嫔的面子,雁菡勾了唇,认真道:“皇上是念旧情的人,宁嫔毕竟也伺候了这么多年。” 无奈的点了下头,耿幼枝也赞同这种说辞:“是了,宁嫔之前一直诬告年贵妃,但现下事情早已经查得水落石出,且那个林什么的,也成了驸马。只待他日立下战功,就要风风光光的娶我们和硕易安公主了。谣言止于智者,皇上当然不会相信。既然不会相信,那宁嫔冒犯贵妃应受的惩罚也算是受到了,辛者库可不是那么容易伺候的地方。” 宋代柔总觉得,这不像是年贵妃的性子。年贵妃岂会容忍昔日得罪自己的人,还有风光在出头的时候。但放眼瞧,整件事似乎都是年贵妃在包容,在默许,否则宁嫔早就已经被治了犯上僭越,诋毁贵妃,污损皇家名誉大大罪。“说的也是,皇上已经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必不会叫贵妃受委屈。可能宁嫔也是受旁人唆使才会犯糊涂的。” 这话倒是有弦外之音了。 耿幼枝与雁菡一并垂下头去,谁都没有接茬。 很显然,在这深宫之中,唯有一个人能够恣意的与年贵妃作对,随意的指使旁人去诬陷诋毁,而且也只有这个人,最不放心年贵妃的存在,总是防贼一样,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关于她的一切。 “那你们说,皇上会给体元殿脱颖而出那位秀女,一个什么位分?”宋代柔转移了话头。“我听说,那个秀女是真的不怎么简单,父亲的官职并不高,小小的六品而已。但她却被宫里人传的神乎其技,说什么临危不乱,仗义旧人,不畏惧天子威严,八面玲珑……骤然一听,我还以为是仙人下凡了呢。人间,哪里有这么稀罕的女子啊!偏巧就有了,你们说,这一回是不是又要弄得后宫翻云覆雨了?” 这一回,雁菡倒是笑了。“懋嫔姐姐说话逗趣,听得妹妹心里一团喜。只是啊,姐姐是最早侍奉在皇上身边的人,皇上喜欢什么样性子的女子,姐姐当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越是与众不同的,越是别出心裁的,越是能惹人注意的,就越容易被皇上赏识。许这丫头真的有些小聪明吧,但她能否真的脱颖而出,还是要看皇上的圣意才能作数。” “只怕光有小聪明也未必就够吧?”耿幼枝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皇上一见动心呢?“我猜,应该也是个容貌出挑的吧?” “必然的啊!”宋代柔想也不想就应道。“以后暂且不说,就说以前。从王府到这紫禁城,侍奉在皇上身边,哪儿有不好看的人啊。皇后曾经也是艳冠群芳的翘楚。年贵妃那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绝色。咱们皇上就是喜欢这样天生丽质的绝代佳人。我想,那个秀女的容貌一定是错不了。” “说了这么半天,姐姐可知道她叫什么?”耿幼枝有些诧异,这个被传得满宫飞的秀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呢?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一见了。 “安笑然。”年倾欢走过来,正巧听见裕嫔问,便出声答了一句。 三人听见声音,这才发觉年贵妃来了,有的心慌有的高兴。底下的奴才们,只顾着福身行礼,说都没有敢出声。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三个人齐声恭敬道。 宋代柔还是跟年贵妃最厚密的,行罢了礼,她便端身走上前来,挽住了年氏的手腕:“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妹妹有功夫走到这里来,就一起品茗闲聊吧。正好也和咱们闲话几句。” 年倾欢没有回绝,随着懋嫔走进了亭子。忙有侍婢奉上了刚沏好的香茗。待她坐稳,剩下的两位才与懋嫔一并落座。“方才听你们提及选秀的事情,又提到安氏,是否现在满后宫都是关于她的闲谈了?” “可不是么!”宋代柔微微一笑,眸子里酿出了一抹忧虑:“她可是真的不简单啊,妹妹你想。体元殿第一次面圣,旁人总是或怕或敬畏的。她可倒好,一有秀女倒下去,她马上就走上前去救人。她是医女出身么?并不是啊!那这么做难道是出于本能,出于好心?我偏不信那么多秀女入京,就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一点点悲天悯人的善心,别人都是假的?”、 低下头,笑里不免夹杂了一些奚落之意:“那她这么做的动机,也未免太明显了。”宋代柔不喜欢这么会耍心机的女子,也不喜欢后宫里出现这样功利之人。“妹妹,不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嘴,只是皇上给她什么样的位分,关系到她在宫里该怎么生存下去……” “大抵,不是常在就是贵人吧。”年倾欢漫不经心的说。 “那怎么好?新入宫的宫嫔,位分不宜过高,尤其是她这样的……”宋代柔也知道自己多嘴了,少不得住口。 “皇上喜欢,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了。”年倾欢淡淡的笑容,清丽无比:“不过说真的,后宫里也的确许久没有新宠了。咱们这些人,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也该寻个由头好好歇一歇,由着她们新人新风气,好好侍奉一番。说不定,用不了多少日子,后宫便会有添丁之喜。本宫也就欣慰了。” 雁菡听年贵妃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听出了疲倦。这些日子,最为高枕无忧之人,便属皇后了。难为什么事情都是贵妃在其中周全。 看熹嫔低着头,年倾欢不免嗤笑一声:“熹嫔,今儿一早,皇上复了宁嫔的位分,又叫她回从前的住处去了,这你可知道么?” 有些恍惚,雁菡先是抬起头对上了年贵妃的眸子,才想着回话:“是,臣妾知晓。皇上让苏公公晓谕六宫,想必后宫无人不知。” “那便是了。”年倾欢低眉,表情淡然:“她诬陷本宫也好,诋毁本宫也罢,恣意的窥探本宫的一举一动也是有过的。但事情过去了,皇上与本宫还是愿意选择原谅。尤其她这段日子,被折磨的不轻,也算是罪有应得,抵偿了错处。” 雁菡不明白年贵妃要说什么,只是以一种并不明朗的目光,诧异的凝视着她。 “你呢?”年倾欢话锋一转,稍显得凌厉一些。“你从无心争斗,凡事都想着能置身事外。那如何了?九阿哥的事情,吉氏的龙胎,哪一件不是归咎到你身上了?现在事情算是查清楚与你无关了,何以皇上还没有恢复你位分的意思,你自己想过么?” “臣妾原本就当不起妃位,乃是皇上抬举,如今也好,臣妾沦为嫔位,就不会再有人将臣妾视为眼中钉了。”雁菡垂首,懦声道。 “当真如此么?”年倾欢不解的问。“你是嫔位,就没有人嫉妒你诞下了四阿哥么?你是嫔位,就没有人会嫌四阿哥挡着旁人的路,又或者威胁到谁的地位了?你是嫔位,竟要比你是妃位更加有把握保全你和你的儿子?” 宋代柔不住的点头,赞同道:“贵妃说的不错,熹嫔,太软弱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自己不愿意恢复位分,不愿意争斗,可落在旁人眼底,就是皇上不在意你,就是你没有一点好处。这怎么行?” “你们想不想知道,武氏到底是如何复位的?”年倾欢依然是淡淡的问。 “如何?”宋代柔当然是最好奇的,何况她与年贵妃亲近,说话也不必瞻前顾后,直来直去就好。“该不是又耍出了什么鬼点子?”   ☆、第一百一十章 :苦心劝说,熹嫔重振 “姐姐,若是真想知道,就陪着熹嫔、裕嫔去瞧瞧宁嫔吧。相信答案不言而喻。至于那一位安氏,算得上是秀女中的佼佼者,容貌清秀乃是必然。她明日,应该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届时几位姐姐就都能见着了。” 言外之意,就是这安氏要侍寝了!宋代柔的心不禁一惊:“妹妹的意思,皇上已经让敬事房挂上了她的绿头牌?” “不光是挂上了绿头牌,且今晚皇上已经翻了她的牌子。这会儿,敬事房的人,已经安排了嬷嬷过去指点着。”年倾欢的语气一点也没有异样:“好了,本宫也乏了,该回宫了。” 三人起身又是齐齐道:“恭送娘娘。” 耿幼枝看着年贵妃走远了,才幽幽的说:“熹嫔妹妹,贵妃娘娘的话一点也不错。我与你不同,我虽然有弘昼,可皇上并不怎么在意他。且他又不是醉心诗书的孩子,平日里调皮顽劣的不行,再叫我操心,也和你不同。 再说,我从来不是皇上喜欢的,也从没有过风头正劲的时候。宫里头的人,只怕也早习惯了我这个样子。但是妹妹你呢……” 雁菡正听着,裕嫔却住了口:“姐姐怎么不说下去?” “并非是我不想说下去,而是说了你要生气的。”耿幼枝不想讨嫌,只是作为姐妹好心的提点一句两句。 “怎会?”雁菡大大方方的挽住了裕嫔的手:“懋嫔姐姐与你,都对我极好,如同亲姐妹一般。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咱们又都不是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 懋嫔也附和道:“的确如此,既然今日再无旁人,倒不如把话说开了,也叫熹嫔妹妹心中有数。” 如此,耿幼枝这才点头:“既然两位姐姐都要我说,那我便直言不讳了。” 看一眼熹嫔,她有些担忧道:“妹妹你从来无心争斗,哪怕从前在府中,并不怎么被皇上得意,你也依旧只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这本无可厚非。但有些时候,妹妹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该显现伶俐的时候,偏是你迎风顶浪的往前冲。 就好比府中的那一次,我敬奉贵妃的食盒里有幼鼠的鼠崽。虽则你是好心,为我担待,但是落尽旁人眼里会怎样想,你清楚。她们都会觉得你韬光养晦,只待时机。时机不到,你就像是蛰伏在草丛里的青虫,可时机一到,破茧成蝶,你会飞的比任何人都高,比任何都绚丽。如此一来,她们如何能不提防着你?” 未免熹嫔心里不好受,耿幼枝赶紧补充道:“作为我来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了。若不是你洞悉了这件事,只怕我也未必能活到现在。可对你来说,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再有,九阿哥的事情,你遭了冤枉。始作俑者是何目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根本就是不希望你与年贵妃走得太近,最终连成一党。可是你偏偏要为年贵妃出头,为九阿哥出头,不惜不顾旁人的心思,执意要为年贵妃尽心。事实上,你也的的确确早有准备,你也做到了为自己洗刷清白,为九阿哥讨回公道。而年贵妃娘娘也没有让你失望,该给你的,该为你争取的,娘娘也是尽心的做到了。 你们一拍即合,合则两利。将事情处理的漂漂亮亮,将旁人打击的险些无力反抗。但是这有能怎样呢?妹妹,你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分毫,就算让你截断了这表面上的阴谋,也终究成不了大事。危险还是在于你的身上。” 宋代柔听得十分明白,禁不住感叹:“是啊,熹嫔,你虽然不愿意争斗,这些年也规避的很好。可稍微不注意,你的锋芒就会刺痛别人的双眼。尤其现在,所有人都将你视作贵妃一党了,你再想要撇清自己也是不可能的。你的存在,本身就给她们带来了困扰。皇上膝下,大阿哥二阿哥都走的早,三阿哥就是长子。长子如不是嫡子,要面临的考验就更为险峻了。何况你的儿子,又是四阿哥。” 稍作调整,宋代柔压低了嗓音:“还记得先皇第一次见到四阿哥时的情形么?那时候,四阿哥还是襁褓婴孩,先皇便说,这个小阿哥是最像皇上,也最有福气的。只看他厚厚的耳垂便可知。再后来,先帝在四阿哥八岁的时候,就传旨将他接进宫来学习课业,又先帝亲自抚育教导,直至先帝病故,这一晃又是好几年。旁人眼里,这意味着什么,岂是你不当妃主就能抹煞的。” 越听,雁菡就越是心灰意冷。 她想给弘历的,其实很简单很简单。就是平平静静的让他平平稳稳的走好在宫里的每一步,眼看着他就要满数岁,成年了。雁菡想着求皇上给他物色一位好福晋,赶紧出宫另居,就是最好的打算了。“两位姐姐说的,雁菡不是不明白。只是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入宫骤然为妃,实在是几度将我卷入险境。妹妹无心争斗,更无力争斗……” “可不是你相争就能争,不想争就不用争的,雁菡妹妹,你明白么?”宋代柔唤了她的名字,而非熹嫔,就是为了能让她更加清醒一些。“你也看见了,年贵妃也提醒了你这些。说白了,后宫少内宠,对年贵妃来说,有益无害。她是不必提醒你的,非但不用提醒你,且只要稍微做点什么,就能让你腹背受敌。皇后不会再相信你了,毕竟拉拢你的时候,你投靠了对头人。即便你再聪慧,再诚恳,也终究是不得忠心的。这样的人,没有人敢随便的用,你可明白么?” 雁菡点头,说真的,她不是没有怕过。以年贵妃如今的权势,完完全全可以只手遮天,哪怕是要她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年贵妃娘娘待我,有恩。正因为如此,我也不想成为娘娘的困扰。” “说什么傻话。”懋嫔并不赞同她的说法。“年贵妃要真的介意你的存在,今日就不会多费口舌了。她是怨你,扶不起的阿斗,自暴自弃才最要不得。” 耿幼枝也是点头:“妹妹,你的福气真好,贵妃娘娘都肯为你担待,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走下去。复宠复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若真的觉得亏欠了贵妃,又或者领受贵妃大恩难以回报,就好好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唯有如此,终有一日,你才能帮得上贵妃的忙。否则,你频频出事,连自己都难以股权,你怎么谢恩还恩呢。四阿哥能否有出头之日,也只看你这个做额娘的,能为他筹谋多少,打算多远了。” 一席话说的两个人口干舌燥,而雁菡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很多时候,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别扭着不愿意争恩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知道。她从来就不是皇上心里的人,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去争,除了权力位分荣华富贵,以及她孩儿的前程,她还能得到什么? 而这些所谓的好东西,从来都是被她所不齿的。 “两位姐姐,叫我好好想想吧。”雁菡叹了口气,慢慢的露出艰难的微笑:“躲躲闪闪,逃逃避避了近二十年,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简单。”宋代柔想起方才贵妃的话,不免底气十足:“不知道怎么去做还不容易,本宫带你去见见宁嫔,从她身上,你一定能发现什么适合你去做的。走吧,反正时间还早,咱们就好好去瞧一瞧那位复宠了的嫔主,也正好送礼恭贺一番。” 耿幼枝点头之后,目光锁定了熹嫔:“妹妹当机立断才好,万万不可优柔寡断坏事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来到钟翠宫,三人皆是有些不大适应。昔日冷清的北苑,如今也是夹道桂树相迎,遍地花香醉人。竟如同南苑一般的喜庆,热闹。 懋嫔深深的提一口气,只觉得甜腻的香味沁入脑髓,生生呛的头疼。“新贵得宠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成想我们这一位宁嫔,也有这般的好福气。皇上是要把她当成新人一般来疼爱么?真是时移世易。” “福气来了,有时候挡也挡不住。”比之懋嫔极为轻哂的口吻,耿幼枝的语调之中,似乎透着隐隐的醋意。不过也是只一瞬间的心里不舒服罢了,天天吃这样的干醋,人还活不活了,须知道宫里永远都会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有新人送进来,而皇上只能博爱,却不能专宠。“咱们还是进去吧。” 雁菡点一点头,跟着前头两位,缓缓的往里走。 海萱快步走进偏室,对端坐在软榻上的宁嫔软声细语道:“娘娘,懋嫔、熹嫔、裕嫔来了。” 武歆音收回了神思,似笑非笑道:“这真是有趣了,一来全都来了。如今这么看,嫔位四人齐全,真是百花齐放啊。这宫里又要热闹了。” 话音落,三人已经由海莲领着进来。 “宁嫔妹妹安好。”懋嫔轻缓一笑,宁嫔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慢慢的抬起头,武歆音难得再看见这些人的面孔如此“友善”,不免也舒展了唇瓣:“姐姐们现在过来,我便有些不懂了。若是恭贺,可算是早了些。若是来瞧热闹,又是晚了一些。瞧热闹的那一拨人,方才瞧过就已经走了……” 这口吻听着来者不善,叫人微微有些不舒服。 雁菡淡然道:“恭贺自然不会草草而来,只待明日,宁嫔向皇后请了安,诸位姐妹再行恭贺不迟。至于瞧热闹么!如今的紫禁城里,处处皆是花红柳绿,步步都能听见莺声燕语,钟翠宫可谓热闹的地方,却也并非是最热闹的地方。来与不来,瞧与不瞧,只在于姐妹之间的一番心意。怎的宁嫔是要拒人千里了么?” “说笑了熹嫔。”武歆音双足落地,忙有两名小侍婢走上前来,双双蹲下身子,为她穿上了花盆鞋。“因我伤着,这些日子一直深居简出,不问宫里的事。好容易才好一些,皇上就下诏恢复了我的位分。大起大落,难免心情波动,心绪不宁,说出来的话若是有什么不周全,还望三位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走上近前,武歆音兀自落座才勾唇:“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几位也坐。难得来我这里一回,海萱,去奉茶。我要与三位娘娘好好叙叙话。” 宋代柔到底是大方的,最先走上前去,于宁嫔身边坐下。“妹妹有伤?不知伤在了何处?可要紧么?御医是怎么说的?” 耿幼枝跟着她坐下,看一眼身后的熹嫔:“妹妹也过来坐吧,难得旧时的姐妹,能有这样安静叙话的好时候。” 如此,雁菡才坐了下来。她很能明白宁嫔现在的心思。说不怪这些人,当时她落难,并没有一个人来为她求过情。即便有,也不过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谁又会真的在意她的死活。如今复宠,好容易做回了从前的位置,对这些人,自然是又恨又恼,却又离不开。如果现在就交恶,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可要勉强自己坦然的面对,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谁让这个宁嫔,从来都心高气傲,有一股子不愿低头的执拗。 当然这些话,雁菡只搁在自己心里想想罢了,终究没有出声。 “多谢懋嫔姐姐关心。”其实武歆音不愿意喊这些人姐姐,她情愿唤她们做“娘娘”,原因很简单,姐妹之间的那种情分,搁在宫里太虚伪了。不过从她落难到现在,懋嫔对她总算是不错的。这么想,心里舒坦了一些,叫一声姐姐也不算过分。 “妹妹的伤,皆在身上,若说不严重,这三伏天的,怕起了炎症。若说严重,实在也算不得特别严重。我能走能跳能吃能睡的,到底没有大碍。”武歆音伸出了一双手,摊开在懋嫔面前:“姐姐你瞧我这双手,曾经也算是纤纤玉指,美如柔荑。现在呢,除了水泡便是厚厚的老茧,连关节都快要浣洗衣裳,弄到变了形。这才是最让我糟心的。” 宋代柔不免颔首:“女卫悦己者容,咱们女子珍视自己的容貌,便是十足十的在意与皇上的情分了。不怕,晚些时候,我去内务府问问,有什么上好的药膏,都给你要来。总是能恢复到从前的,你不必担心。” “若不是我这身上,若不是我这双充满茧子的厚掌,也许现在我仍旧在辛者库为奴呢。”武歆音说这话的时候,眼眶泛起了红意。她是可怜自己的遭罪,但她更痛恨将她逼到这绝路的人。当然,她也懂,这些人这时候过来,就是为了弄清楚,何以自己忽然就复宠了。 既然如此,就满足她们的好奇,直言不讳就好。 几人又轮流的说了一些宽慰的话,无非是叫宁嫔要珍重自己之类。随后才一并起身,预备离开钟翠宫。 “听说,体元殿殿选的时候,一位安氏给皇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今晚上,皇上就翻了她的绿头牌,姐姐,是有其事么?”武歆音忽然问。 “是。”宋代柔简短道:“这会儿,人应该送去养心殿了。” “是么真是太好了。”武歆音抿着唇,双颊生出柔软的粉腻:“几位慢走,恕不远送了。海萱,替我好好送出去。” “你自己多多保重。”宋代柔优柔的看了宁嫔一眼。心想,当初册封,皇上为何择了一个“宁”字给她当封号,是希望她能够息事宁人,还是安宁一些? 从钟翠宫出来,三个人没走一会儿便分开了。雁菡想着这一整日,众人劝说她的话,心弦越绷越紧。“磨溪,你说本宫是应当继续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还是如同她们所言,奋力一搏呢?你也看见了,新人娇艳,送进宫来的这些美人,越发多了。皇上只怕看也看不完……” 磨溪嘴皮子很是伶俐,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只问道:“娘娘你在意的,就竟是皇上的恩宠,还是您与四阿哥的前程呢?” 雁菡微微一愣,目光有些凝滞,但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皇上的恩宠,向来与我无关,我能怎么在意。我只是希望我与弘历的日子,都能平安一些。” “那不就得了。”磨溪虽则年轻,目光却老辣,仿佛能看穿一切。“娘娘知道自己要什么,就一门心思的去夺取便好。那些无关紧要的,似是而非的,又或者根本没有举足轻重意义的,您又何必在意。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是天子,普天之下的女子都是他的。他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不愿意喜欢谁,就不喜欢谁。今天翻了这个人的牌子,可以去看另一个位。明天忽然想起了被自己抛诸脑后的那一位,又可以重新捧在掌心。 奴婢觉得,一个人的心力是有限的。即便尊贵如皇后,也有难以周全的时候。所以,不要浪费不应当的力气,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才是最稳妥的。娘娘既然是为四阿哥和自身筹谋,那是不是皇上心尖儿人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您是不是熹妃,熹贵妃、甚至皇贵妃……只有权势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保险的。情呀爱呀,都是后宫那些宫嫔成日无聊,自欺欺人打发时光的说辞罢了。” “好个犀利的丫头。”雁菡禁不住啧啧道:“你虽然年轻,竟然看的如此透彻。本宫不知道是该替你高兴,还是觉得你涉世未深,不懂真正的男欢女爱。” 提及此事,磨溪的脸不由一沉:“娘娘怎知奴婢不懂?” “哦?”雁菡倒是来了兴致:“你懂?” “实不相瞒,奴婢之所以入宫,乃是代替了一个人。”磨溪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了。“她不但无声无息的夺走了奴婢的一切,还将奴婢送进了这里。娘娘,奴婢曾经以为,只要好好的在宫里伺候,就能熬到出宫的那一日。谁知道一入宫,就差一点丢掉性命。在此之前,奴婢何曾某算过害过人?” 雁菡点了下头:“许是本宫太不懂你了。” “奴婢不想埋怨那个推了奴婢入宫的人,即便她抢走了奴婢指腹为婚的夫君,奴婢也不愿意恨她。可是现在想想,奴婢真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为了自己,也为了母家,奴婢得争气的活下去,好好为伺候娘娘您。” “同是天涯沦落人。”雁菡缓缓闭上眼睛:“你能来我身边,是缘分。既然缘分已经这么注定了,咱们就好好的博一次。” “娘娘,您真的想通了?”磨溪喜出望外。 “是啊,想通了。”雁菡仰起头,忽然觉得头顶这四四方方的蓝天,特别特别的高。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安当日,恩宠可见 多日不见这些嫔妃,静徽竟然有些眼生了。细看之下才发觉,倒不是自己对她们生疏了,而是原本就有好些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这一殿的环肥燕瘦,五色缤纷,真叫人看着赏心悦目。难怪,皇上近来心情大好,来瞧自己的时候脸上总带着笑意。 只怕任是谁看见这些娇美的容颜,也会禁不住跟着笑起来。 “都平身吧,赐座。”静徽的话音落,请安的宫嫔们便依次落座。当然新进宫的秀女因为还要行大礼,便拘着礼没有动。 这一回,静徽才觉得自己看清楚了些。落座的,都是侍奉在皇上身侧多年的老人,而殿上这些娇嫩嫩的,才是宫里一道清新的风景线。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请再受臣女大礼。” 乖巧的秀女们个个面带微笑,端庄得体,因为还没有定下位分,以至于她们只能口尊自己“臣女”而并非臣妾。 倒是有个例外的——安笑然。 她站在秀女之中第一排的正中央,眉目含喜的向皇后请安。头上一支喜鹊登梅的金簪子,格外的光彩夺目,那喜鹊的眼睛,都是点翠的工艺,足可见是宫里的好东西。 只这一眼,静徽便知道她的身份了。 果然,等到秀女的大礼行完了,众人便落座于其余宫嫔之后的位置。唯有安氏一人原地不动,再向皇后行礼。 “真是难为安常在了。”年倾欢淡然一笑:“妃嫔侍寝的第二日,依足宫规,要向皇后行大礼以示恭敬。不想与首度请安的大礼交叠在了同一日。八成是要累坏安妹妹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宫嫔不禁哗然一片。皇上竟然册封了安氏常在的位分。且就在侍寝的第二日,足可见皇上有多喜欢这位新秀。 “贵妃好快的消息,连本宫也是来见各位妹妹前,才听养心殿的奴才回的话。”静徽端惠一笑,满面春风。“皇上身边,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位妹妹伺候,却还是最在意贵妃你的。足可见皇上是重情之人,乃是妹妹的福气。” 这么说话,一则表示皇后的宽容,二则在于强调年贵妃于宫中屹立不倒的宠妃地位。三么,当然也是将火烧到翊坤宫去,新秀之中,必然有心高气傲的,有目空一切的,有巴望着能取宠妃而代之的。 宋代柔心里很清楚,皇后这是要做什么。只是在外人眼里,看不透这一切便罢了,看透了这一切,竟是觉得太过好笑了。 “好了,安常在,真是难为你了。“静徽的笑容越发的柔和起来,亲昵的如同镀上一层温润的烛光。“从江南入京,一路颠簸原本就辛苦。加之宫里头各样的规矩,也越发让你身心疲惫了。本宫让人备下了些药材,等会让映蓉送到你房里去。好好补养身子,争取早些为皇上添个结结实实聪明伶俐的小阿哥,如此本宫也就安心了。”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安笑然脸一红,更显出了几分妩媚之色。 宋代柔故作娇声:“皇后娘娘一定是特别喜欢安妹妹的!安妹妹才侍寝了一次,娘娘您就盼着她能一索得男,可见是对妹妹寄以厚望。” 被懋嫔这么一说,安笑然有些吃心了。若是自己真的一索得男那就好了,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皇后的美意。但哪里就有那么容易,说有孕就能一次有孕。 “懋嫔姐姐,瞧你,唬的咱们安常在脸都变色了。”武歆音捻着帕子,轻轻的语声不紧不慢的:“若是一索得男,当然是天赐的福气,可不然,就成了姐姐念下的紧箍咒了。” 言罢,她轻巧的一下,目光锁定皇后的面庞,动容道:“皇后娘娘原是一番教导栽培,却不是想要妹妹有压力呢。” 李怀萍听着有点迷糊,到底武氏这番话是冲着谁呢?皇后?安氏?亦或者是懋嫔?怎么听着稀奇,里里外外都不像是好话。“宁嫔许久不出来和咱们说话,这一开口哇,嘴皮子是越发的好使了。” 静徽淡淡的笑,却不多言什么。仿佛这一切的纷争,都与她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无关。不过是底下的妃嫔们喜欢拈酸吃醋罢了。且为尊上者,越是不开口,越叫人摸不透。这些新入宫的秀女之中,定然不乏聪明伶俐的,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我的嘴皮子好使,也不如我的双手好用。齐妃姐姐宫里许多衣裳,还都是我这双粗糙的老手搓出来的呢。”武歆音毫不避讳自己先前那段不光彩的经历,直言道:“如今瞧着姐姐穿着如此光鲜亮丽,越发的青春焕发,我这心里安慰多了。” 李怀萍不想她会提及这些,脸色一僵,随即又笑道:“那我可是要多些妹妹了,真是难为你了。” 年倾欢看着皇后现在的样子,不禁又想起自己刚入府的时候。人前,她总是想要极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温婉宽惠,母仪天下的气度。但实际上呢……哼,年倾欢看见就觉得反胃,懒得在理。正想着起身行礼,手才扶稳红木椅的把手,就听见苏培盛那熟悉的脆声。 “皇上驾到——” 心中一喜,静徽就着映蓉的手起身相迎。宫嫔们也跟着皇后迎上前来。 当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步入殿中,齐齐的问安声响彻大殿。“皇上万福金安。” 不得不说,宫里头许久没有这样的人气了。彼此的声音飘荡在同一座殿中,震耳欲聋。 “平身。”坐稳正殿之上,胤禛环视了殿上的妃嫔,最终目光落在皇后身上。“朕瞧着,你的气色今日好了许多。” “多谢皇上惦记。老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妾看见这些新入宫的姐妹个个娇艳,竟也觉得自己跟着年轻了许多呢。”静徽眼中的温热,显而易见。这个时候,她只希望能得到皇上的回应。 胤禛果然没有叫她失望,伸出手扶她落座,又是叮咛:“身子好了也不可大意,平日里滋补品,调养的方子,一点也不能疏忽,一次也不能少。” 静徽心里乐开了花,红润的脸上满是幸福。她轻轻颔首,耳畔的金步摇窸窣晃动,发出清脆的微声。“是,臣妾记下了。” “贵妃也是,朕瞧着,你近来也瘦了一些。”胤禛的目光迅速的从皇后的脸上移到年贵妃的脸上,笑容不免温润了许多。 年倾欢缓慢的起身,笑意盎然:“多谢皇上关怀。” 在皇上面前,宋代柔说不上话,否则真想替年贵妃念叨几句。选秀事宜从头到尾,都是贵妃一个人操持,想不瘦都不行。 哪知道她正想的入神,倒是熹嫔起身一福,盈盈笑了。 “皇上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抱恙,后宫诸事皆是由贵妃娘娘操持。不光如此,娘娘还亲手缝制了驱虫的药香包,让奴才送去了阿哥所,给弘历弘时。足可见贵妃娘娘的周到与关怀。”雁菡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些话,眼底尽是笑意。“九阿哥年幼,娘娘宫里也有千头万绪的琐碎事,臣妾每每想到这些,总是担心娘娘太过疲倦。只是有了皇上这一番关怀,想必娘娘一定疲劳全消,心中宽慰。” 年倾欢不经意的看了熹嫔一眼,已明白她是想通了。低下头缓缓的坐了,才幽幽一笑。 “熹嫔说的不错,年贵妃只怕是这后宫里最操劳的了。也是本宫身子不好,才累你这样操心。”皇后虽不情愿,但也得顺着往下说。“皇上可要好好宽慰妹妹一番才是。” “多谢皇上皇后关怀。”年倾欢笑不露齿,温然道:“臣妾没有什么疲倦的,都是分内事罢了。只要皇上皇后不嫌臣妾愚笨便是最好的了。” 皇上眼里唯有贵妃一人,这便是新进宫嫔所见的定论。后宫乃是一个大染缸,自己最终会被染成什么样色,尚且难说。安笑然冷眼旁观,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敬畏,要怎样,才能成为皇上最在意的宠妃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分门别户,各有打算 李怀萍撩开了白玉珠的帘子,只觉得玉质尚可,触着虽然凉,但并不冰手。“娘娘今日也瞧见了她,觉得可满意么?”开门见山的问,乃是因为她知道,皇后最不喜欢兜圈子。平日里费的心思心力是真的足够的多了,私底下说话,若是还这般累,只怕会增添烦闷,更是无趣。“臣妾以为,她为了接近皇上锋芒太露了,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 看一眼映蓉才端上来的凉碗子,心底禁不住生出一丝凉意。“本宫瞧着,安氏极好。不但懂得进退,也能揣摩皇上的心思。她若不是这样的出挑,又怎能在众多新秀之中脱引而出。大殿之上你也瞧见了,皇上虽然没有与她过话,但总是有意无意的会留心一些。 武氏性子轻浅了一些,言谈之间也对你这个远房表妹处处挑衅,她总算能沉得住气。且只看这些人有多妒怨,也就说明你这个表妹有多招皇上喜欢。否则,又哪里能碍着他们的眼?这不是很好么。” 听着皇后满意,李怀萍心里也宽慰了不少。“娘娘这么说,臣妾也就放心了。只是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臣妾害怕,早晚有人知道臣妾与安妹妹的关系。如此一来,那咱们要做的事情,岂不是太过明显了。” 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静徽只是淡然的笑尝了一口凉碗。随后才幽幽道:“都说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她们查出来如何,查不出来如何,不熟识就是不熟识。折后宫里,原本就盘根错节,何况年贵妃自己看过花名册,她心里会有数的。” 如此,李怀萍稍微放下了心。“娘娘这么说,臣妾心里也就踏实了许多。今日瞧着武氏那样子,八成是要与娘娘翻脸了。不过她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什么身份,仗着苦肉计翻身,就以为皇上在意她了,哼,可笑。和娘娘您翻脸,她也得翻得起才行呐。” 说真的,静徽根本就没把武歆音放在眼里:“曾几何时,本宫教导她,栽培她,希望能扶持她成为皇上的宠妃,即便不可,也至少让她成为皇上能看得上眼的人。可惜,她自己不争气,只能让人当刀子使唤,捅出去了,惹得自己一身腥,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本宫何必理会她是否复位。” 眼眸忽然一亮,静徽的目光透出了一股忧心:“齐妃,到了咱们这个时候,许多事情本宫都不得不与你说清了。后宫可以有人与贵妃分宠,比如熹嫔,比如安氏,甚至是某个现在还没有显露端倪的新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许再有如同贵妃一般,把持皇上恩宠的人出现了。本宫不管安氏与你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管你对她寄以厚望与否,本宫只要后宫平稳安定,任何人都不足以成为本宫慑宫的绊脚石。你懂么?” 李怀萍的心不由一缩,登时明白了皇后的心意。“臣妾懂娘娘的意思。” “你懂?”静徽狐疑不已:“用着,也防着,对她如是,对你自己亦如是。现在瞧着,安氏听你的话,处处为你尽心,但是来日,她若是诞下了阿哥,你猜会怎样?” 提及这一点,李怀萍的心竟然颤抖起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总是这样畏惧别人的阿哥。“娘娘,臣妾明白该怎么做。” 这一次,静徽从她紧张且阴沉的面庞,阴戾却又不失冷静的目光,看出她是真的明白了。“本宫膝下无子,弘时是皇上的长子,又是你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怀萍,你一直在本宫身边,也最懂得为本宫分忧。倘若将来,弘时能成为后继之君,本宫乃是母后皇太后,而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圣母皇太后。咱们两个,还能像现在这样吃着凉碗,说着体己话,欣赏新君的后宫春色。” 嘴角含笑,静徽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到时候,咱们就无关是非争斗了,该是多么的惬意恣意,本宫盼着这一天,已经许久许久了。所以啊,怀萍,心往一处使,劲儿往一处用,才是本宫和你最该做的事情。” “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妾必然好好为娘娘分忧。”李怀萍是真的有些感动。但皇后的话,究竟有多少可信,仍然是个未知之谜。 “得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又抚了抚自己的脸,静徽是真的有些乏了。“新人娇艳,看着这些嫩芽儿似的姑娘们,越发觉得自己老了,真是岁月如梭。”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艳冠群芳,岂是那些黄毛丫头能媲美的。娘娘好好歇着,臣妾告退了。”李怀萍心里有些不宁静,一边是新入宫但狼子野心的表妹,一边是深谋远虑,心如蛇蝎的皇后。她夹在两个人之中,进退都要瞻前顾后,更别说是为自己筹谋了。到底怎样,才能稳稳当当送弘时走上皇位? 这个难题,她是真的要好好想想才可以了。 “怎样,查清楚了么?”年倾欢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如常的衣裳。 熹嫔和懋嫔对坐,而裕嫔则坐在了稍远一些的位置,几人见年贵妃进来,都是微微一笑。 “看的我眼睛都花了,这些本也没有。”宋代柔揉了揉眼睛。“这倒是奇怪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会没有这安氏的名字,难不成她是个狐仙么?从天而降的!” 听着懋嫔说话,就是逗乐子,年倾欢嗤嗤一笑,转而问熹嫔与裕嫔:“你们也都没有找见么?” “是。”两人异口同声回道。 “好吧。”年倾欢眉心一凛,唤了一声胡来喜:“你去一趟总督衙门,说呈上来的花名册有缺失。三日之内,若不能找回遗失的花名册,本宫必然将此事禀明皇上,请皇上做主。” “嗻。”胡来喜应声而退。 年倾欢这才慢慢的放下戒备:“本宫总觉得,这个安氏不是那么简单。”言外之意,其实就要扯到上一世了,安氏自入宫之后,可谓一帆风顺。顺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于是不久,就做到了嫔位。当时年倾欢也怀疑,是暗中有人给她出谋划策,为她指了一条明路。只是碍于自己心高气傲,不屑在意区区一个新秀,才屡次吃了暗亏,最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除掉。 没想到这一世能见到故人,再怎么,也不能重蹈覆辙是不是。 “妹妹,我有些不明白。”宋代柔放下了手里的花名册,认真道:“区区一个常在,又是新入宫的,能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本事,让你对她这样‘另眼相看’?再说,她的父亲不过是六品的外官,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长相虽然清秀,但也不及妹妹你万分之一,哪里能成为你的困扰?” 听了这话,年倾欢不由叹了一声:“没有不老的红颜,何况我和姐姐们,都是侍奉了皇上多年的旧人了。皇上一抬眉,一伸手,需要什么,会意什么,你我都一清二楚。早已经没有那种懵懵懂懂的心动与新鲜了。新人就不同了,她们个个活力四射,个个清秀伶俐,总是叫人惊喜的。” “也是。”耿幼枝垂下头去,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皇上有多久没有翻过她的牌子了。可算了半天,连她自己也记不得了。“从前总是盼着皇上来,盼得自己心疼了,皇上也还是没有来。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也是盼着皇上来,可盼着盼着,就忘了自己是在盼什么。” 一句话逗得宋代柔前仰后合:“可不就是么,盼着盼着,连自己盼什么都忘了。后宫里的日子,从前是数着手指头过,如今是数着头发丝过,只看谁霜色的发丝多些,那就是谁劳心得多了。” 熹嫔淡然的微笑,并未有太多的话说。其实她不想碌碌无为的走下去,却也还是不愿意风头正劲的险中度日。 “你在想什么呢?熹嫔?”年倾欢瞧着她,不免有些诧异。“景仁宫正殿,你说话的时候,便是该想清楚往后的路了,不是么?” “臣妾想清楚了。”雁菡仰起头:“臣妾只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一句话,让方才还满脸笑意的两个人,顿时表情僵硬起来。这无疑是一句非常现实的话,无论是谁,都将要面对这样一个难题,一个无解的难题。 “活着。”年倾欢只道这两个字。便不再多言什么了。 倒是宋代柔心里不太舒服:“你们三位,起码还有些盼头,个个膝下都有依靠。而我呢,年老色驰自然是不必说的,连个陪在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常常想,哪怕是个女儿呢!为何老天连个女儿都不愿意给我?” “姐姐……”年倾欢有些不落忍。 “无妨的妹妹,这么多年,我早就看淡了。你甭劝我。”宋代柔敛去了悲伤之色,又是柔和一笑:“许是老天知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不愿让我操这份心吧。” 眉头一拧,宋代柔又道:“我总觉得,安氏十之*,是皇后的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石子惹祸,无妄之灾 踢一下脚边的石子儿,那石子骨碌碌的滚到一旁去了。张沛敏看着石子儿恣意滚动的样子,心里的烦闷更甚许多。于是再往前走,追上那石子儿又是一踢,似乎是想要将心里的不快,尽数的撒出来似的。 只是长年累月的生活在王府深宫,将她原是有棱角的性子,也磨的几乎光滑了。纵然是心里有苦闷,憋屈的厉害,面上也是那么淡淡的,连撒火也是那么淡淡的之中带着几分急躁。 云惠紧走几步上来,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皇后娘娘不是说了,今年的菊花开得早,御花园里新添置了不少。既然是来赏花的,妹妹便要宽了心。” 知道身后还有其余的宫嫔,也不乏新秀,张沛敏点了下头:“多谢姐姐提点,妹妹冒失了。” “你我相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你有心事我会瞧不出来么?”云惠虽然看得出张氏有心事,但具体到何事,她却也弄不清楚。“妹妹,咱们这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像画上的人一样。永远是温和的微笑,永远是端庄的举止,时时刻刻都是醒着神儿的。否则啊,叫旁人落进眼里,就不那么好看了。” 张沛敏轻哂一笑:“谢姐姐提醒。只可惜我若真是画,也是幅不知名的画。皇上看惯了历朝历代名家名作,哪里会有心思看一幅普普通通没有内涵的画呢。倒是白白可惜了这样好的衣裳。” 言罢,她有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烦闷的不知道该怎么宣泄。 云惠正想要再宽慰一些什么,却听见“哎呦”一声,少不得朝那声音瞧过去。“那是……” 张沛敏也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之间一个款款的身姿歪倒在侍婢身上,满脸痛楚之色,花容扭曲。纵然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安常在。 糟了,心里低低叫一声不好,张沛敏赶紧大步走上前去:“安常在无妨吧?” 安笑然疼的厉害,听见这声音登时明白过来:“张贵人何苦来问臣妾?怎么不去问问那石子儿?” 云惠也赶紧快步走上前来:“安常在没事儿吧,无心之失,不想误伤了妹妹。这样,我叫人赶紧送你回宫去歇着,再向皇后娘娘请旨请御医过来瞧瞧。来人呐……” “不必,多谢云贵人好意。”安笑然打断了云氏说话,对身边的侍婢道:“紫菱、紫晴扶我回宫。” “是。”两名侍婢赶紧朝两位贵人一福身,匆匆的扶着安贵人往钟翠宫去。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两位贵人有多么的诧异。 “这算什么?”心中原本就烦闷的张沛敏,只觉得安氏是毫不讲情面的给了她一记耳光。纵然没有打在她脸上,却是重重的抽在她的心上了。“真是欺人太甚了,不行,我必得找她说理去。” “妹妹。”云惠拉住了她,面上微微的不畅快:“你怎么这样傻。她现在风头正劲,八成是故意找茬暂避锋芒的。你这样扑棱棱的追上去,不是给了她良机么?一方面,别人肯定会以为你是心生嫉妒才会与她为难。另一方面,她不用自己想法子,就能巧妙的避开旁人怨怼的目光,躲避祸事。到底吃亏的还是你。” 听云贵人这么一说,张沛敏也觉得的确是这样的道理。“那姐姐,我该怎么办?就算我不去招惹她,她也未必不会趁机发难。你也说了,她现在是站在浪尖上的人……” 云惠想了想,皱着眉道:“你宫里主位懋嫔,乃是热心肠之人。比我宫里那一位好说话得多。不如这样,咱们现在就去请她帮忙,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先发制人,总比被动要好许多。” “也只得如此了。”张沛敏觉得自己极为倒霉,做什么都不顺。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件事……皇上已经下旨,将和硕易安公主许配给林翰邈了。正是从哪一天开始,她才发觉自己的心里,深深的埋藏了他的影子。那一日在王府中的“巧遇”,他的样子,早已经深深的印在她心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份情,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会知道,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能知道。究竟为什么老天要让她这么痛苦啊? ———— 乐琴急匆匆的走进来,朝贵妃一福,便赶紧道:“娘娘,听说御花园里赏菊的时候,张贵人不慎弄伤了安常在。这会儿,懋嫔娘娘正领着张贵人在皇后娘娘宫里请罪,听说连皇上都过去了。您是否也过去瞧瞧?” 年倾欢正捧着《左传》看的津津有味,听她这么一说,不免沉下脸来。“新秀才入宫几日啊?连自己的行宫都尚且未赏赐,还挤在钟翠宫里度日,就这么悻悻的等不及了么?” “娘娘您想,曾经那安氏可是风光了好一阵子。”乐琴记得前世的事情,心里越发不平静:“奴婢总得的,这一次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同了。万一,万一有什么不是咱们掌控之内,事情还是会按照从前的那种局势发展……” “不会的。”年倾欢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扬眉笑道:“你瞧,福沛不是还好好的么?我拼尽全力,也要护他周全。只要福沛能活下来,事情就未必会按照从前的样子发展。再说,如果真的是那样,安氏也活不多久。” 有了年贵妃这一句话,乐琴心里就踏实许多。只要贵妃还肯筹谋,那自己的命数就一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娘娘,那您可要过去瞧瞧么?毕竟皇上已经过去了……” 如果是为着皇上,年倾欢还真的不想过去。但如果是为了懋嫔,她总得瞧瞧才安心。“罢了,让胡来喜去准备肩舆,为本宫更衣。” “是。”乐琴知道年贵妃一定会去,早就已经让人备下了肩舆。替年贵妃换了一身紫色的旗装,又择了一对珍珠耳当,一支珠钗,乐琴对着镜子里花容月貌的贵妃甜美一笑:“珍珠因为娘娘的花容月貌而生辉不少。要奴婢说,放眼后宫那些莺莺燕燕,谁又堪与娘娘相较。不怪皇上一直在意娘娘,捧在心尖儿上疼惜都不为过。” 鲜少会说这样轻佻之语,年倾欢瞥了乐琴一眼,沉眉道:“若是君王只爱花容月貌,不衰之色,那这份情又能长久几时?就算本宫真的倾国倾城如何?天下之大,总有更娇艳的新人源源不断的送进宫来,到底爱惜的,也只是这一张脸皮罢了,有意思么?” “奴婢多嘴了。”乐琴面色讪讪:“只是娘娘您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年贵妃听着她这话,只觉得揪心。从前的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天真那么傻,以为他就是她的指望,她的全部。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想到,这其中的谋算,也有他一份。“活两世,若都是一份心,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是必然的了。乐琴,你该明白,我早已不会去觊觎这些虚情假意。” 原来贵妃是这么定性皇上的恩宠的。乐琴心底也是空落落的。“许奴婢的话娘娘您不爱听,但奴婢总觉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 想起他的温言软语,想起他的宽言抚慰,想起他的无话不说,年倾欢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但仅仅是一瞬间,脸色又是一沉:“有真心如何,抵不过大清江山万代基业。谁让我是年家的女儿,年家的女儿就该死。” 言罢,她就着乐琴的手往外走,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想要扭转自己的命数,不当有的情分一定不要有。往后别说这些话了,只会让我心烦。” “是。”乐琴认真应声,再不多言其他了。她只是不明白,上一世那么那么在意皇上的贵妃,真的能做到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了?如果是真的,那女人的心硬起来,还真有够坚决的。 “皇上,您就是打死臣妾,臣妾也绝不会承认的……” “皇上开恩啊,张贵人平日里温厚纯良,定然不会有这样歹毒心思的。” 年倾欢还没有走进景仁宫,就听见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突围。眉头一拧,她不禁加快了步子。“这是唱哪一出啊,怎么的日头这样毒,倒累着皇上与皇后娘娘在院子里晒着?”微微一福时,眼尾已经瞥见伏跪在地上的懋嫔、张贵人以及云贵人。“皇上、皇后。” 胤禛略微颔首,示意她平身。 静徽则诧异:“这么热的天,贵妃怎么过来了?晨起请安,贵妃不是已经走过一趟了么?” 这便是十足十的明知故问了。 年倾欢抿唇微微一笑,少不得坦言:“臣妾听闻景仁宫有些事情,惊动了皇上。担心这些事情会令得皇上与皇后操劳,便亲自过来瞧瞧。敢问皇后娘娘,懋嫔姐姐与两位贵人这是怎么了?” “哼。”轻微的嗤鼻声,细微的连静徽自己都听不清。“本宫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贵妃你来了,你便问问懋嫔,到底此事和她有多少牵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平息风波,易如反掌 幸亏年倾欢早有准备,也不算失礼。“臣妾来的时候,让人准备了凉碗。是蜜瓜浇了菊花蜂蜜水酿过的,既清凉又去火,现在吃是最好不过了。乐琴,端上来请皇上皇后品尝。”言罢,年倾欢在侍婢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微微一笑。 “臣妾记得,上一回懋嫔身边的侍婢,因为自己有不轨心思,做下了危害后宫的事情。为此,懋嫔受到牵累,皇上下旨禁了姐姐的足,时候查清楚此事与姐姐无关,才平息了这场风波,而皇上也好言宽慰了姐姐,相信姐姐是受奴婢牵累。”年倾欢扬起了甜美的笑容,目光只落在皇帝轮廓分明的面庞:“臣妾斗胆猜想,此番的事情,姐姐必然不会深陷其中。皇后不妨让臣妾问清楚姐姐再做打算不迟,可好么?” 静徽勾了唇角,舀起凉碗里的一块蜜瓜,平和道:“贵妃才来,并不知道究竟。皇上并没有责罚懋嫔,而是张贵人。懋嫔乃是主位,少不得替自己宫里人多承担一些。” 虽则是一些解释的话,但这无疑是将火势引到了年倾欢身上。怎的一过来,就先指责起皇上的不是了。 “臣妾冒失了。”年倾欢赶紧起身告罪。“请皇上恕罪。” 胤禛吃了一口蜜瓜,顿时从嘴里甜到心口,清爽许多。“不知者不罪。”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凉爽之意:“倒是这凉碗,你备下的极好,比御膳房送来的好吃许多。” 年倾欢微微松一口气,连忙笑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只管每日让人送到养心殿。只是凉碗毕竟是冰镇过的,皇上切莫贪凉才好。” “唔。”胤禛柔和点头。 静徽看一眼苏培盛,便垂下头去。 有时候,当奴才的难就在于,是主子的脸色就得看。苏培盛弓着身子,低声问道:“皇上,这板子是赏还是不赏?” 年倾欢不待皇上开口,便问张氏:“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何以惹得皇上皇后心情不愉?” 胤禛随口对苏培盛道:“且等贵妃问完再说。” 张沛敏闻言,心中暗喜,也许此事会有转机也未可知。自己虽然不是年贵妃的人,但懋嫔和年贵妃之间大有情分,许看在懋嫔的面上,贵妃会帮自己一把。且再往深里说,毕竟安氏乃是新宠,贵妃也不得不防着她。 “臣妾是冤枉的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请罢安,臣妾与云贵人前往御花园赏菊。走在路上,看见一块青黑色的鹅暖石很漂亮,不禁玩心大起,臣妾便踢了一脚那石块,石块滚落的很快,不知怎的就滚到了前头,也就是安常在的脚下。彼时,臣妾与云贵人也未曾发觉不妥,直到听见安常在喊痛,臣妾才知道,原是她不慎,踩到石块跌倒了。” 这些话说起来是很简单,但要年贵妃相信似乎也不容易。张沛敏的声音略带哭腔,双眼微红,楚楚的看着面前的贵妃:“娘娘,臣妾当真不是有心的。臣妾与安常在不过几面之缘,从来就没有过龃龉或者是别的不快,好端端的,臣妾怎么会存了害人之心呢。还望贵妃娘娘明鉴。” 看着她一副不肯屈服的样子,年倾欢便猜到皇上方才为何动怒了。不存在是非曲直的时候,皇上喜欢伶牙俐齿,果敢聪慧的女子。可一旦牵扯到这些,皇上就只喜欢温和驯良,懂事听话的女子了。也就是说,张贵人大大方方的承认是自己的过错还没什么,她越是狡辩,越是抵死不认,就越容易惹恼皇上。 “那安常在现在如何了?”年倾欢心想,若只是跌了一下,大抵不会惊动皇上。可摔一下能有什么的,总不至于说安常在第一次侍寝就怀上了龙胎,这一跌,就小产了吧?若是这样的话,也太戏剧了,该说她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呢? “虽说只是摔了一下,可安常在腹痛不止。”静徽忧愁不已:“让御医瞧过了,只说是伤了内里,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会影响往后诞育皇嗣。” 看吧,还是跟皇嗣扯上关系了。年倾欢之差点就笑出来。幸亏她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还能掌控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此,当真是可怜了安常在。” “贵妃娘娘,臣妾当真不是故意的……”怕贵妃不肯帮自己,张沛敏低声急急道:“臣妾哪里晓得,一块石子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臣妾悔之晚矣!”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你又是侍奉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静徽不给贵妃说话的机会,径直开口:“怎么会做出这样没有分寸的事情。再者,御花园的路上,鹅卵石都铺的好好的,怎么会松动脱落,正巧被你看见,还一脚踢了过去。有不偏不倚的滚到了安常在的脚边?” 幽幽的叹了一声,静徽满眼无奈:“别说本宫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什么。可选秀是为了侍奉皇上,为皇家绵延后嗣,说到底也是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你们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嫉妒,而做出此等害人之事,叫本宫如何能宽恕你们?” 骤然听来,这件事情的确有些严重。但不难细想。如果安氏真的摔伤了,那懋嫔也会受到牵累。皇后一早就已经想要除掉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对懋嫔、熹嫔都下过手,这也不难理解。而倘若安氏没有真的摔伤,皇后却让御医说这番话,想必还有另一层深意。 那便是借着这个由头来控制安常在的肚子。 往后她若是生不出孩子来,罪咎都会归咎在张贵人身上,与她这个皇后无关。并且,这么多年来,皇后一心想要扶持的,唯有齐妃的三阿哥。所以没有孩子的宫嫔,皇后才能安心的收归己用。 “皇后娘娘切莫动气,此事臣妾瞧着,就是意外罢了。”年倾欢淡然一笑,语调柔和,与皇后凌厉威严的神态大相径庭。“您想,御花园的小路上铺就鹅暖石,天长日久的松动了一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张贵人赏花游玩时,心情难免轻松惬意,顽皮起来不免想起大少年宫女儿家俏皮的事情,踢踢石子也是常有的。哪里就知道那石子会滚落到安常在脚下呢!既然是不能控制的事情,皇后娘娘动气也只能累着自己。” 稍微停顿,年倾欢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如这样,本宫请御医亲自去钟翠宫照顾安氏,直至安氏康复。在此期间,求皇上皇后免去安氏晨昏定省,专心在宫中调养。而安氏所需的药材、滋补品也都叫御药房挑最好的送过去,由她身边的人亲自煎好给她服用,一日三遍的周道尽心。想来安氏年轻,这么个调养的方法,她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是个不错的法子,也足够的周道细致。”静徽不想让皇上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只能先称赞一番。“但是本宫心里还是有一点疑惑的,难道说安常在好了,这件事情便这么算了么?做错事情的人,便不用为此担负责任了?” 手里的凉碗有些吃不下去了,静徽瞥了皇上一眼,不想皇上竟然吃的干干净净。“皇上,臣妾这一碗,要不要给您呢?” 胤禛看她吃的并不多,不禁颔首:“贵妃的心意,自然是最好的。” 映蓉赶紧把凉碗端给了皇上。 年倾欢抿唇一笑,慢慢道:“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一向宽待六宫,故而将对张贵人的责罚放在后面才说。臣妾想,张贵人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到底也伤着了安常在。既然关乎皇嗣之事,那叫她抄经百边,送去钦安殿焚化积福。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听到贵妃这样的话,张沛敏只觉得自己是又活了一回。心里满是感激,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宋代柔也是松了口气,幸亏今天年贵妃来了。她知道皇后为何这样做,也知道皇后是在存心逼她就范。“臣妾愿意与张贵人一同抄经,为大清为皇上为皇家子嗣祈福,还望贵妃娘娘允准。” 年倾欢点头:“你乃是一宫主位,你宫里的人不慎惹祸,你必然要承担责任。本宫身为妃嫔之首,为能杜绝这样的事情,也是有责任。”年倾欢再度起身,朝皇上一福:“皇上,臣妾愿意茹素一月,为大清祈福为皇上祈福,还望皇上允准。” “难得你有这份心思。”胤禛颔首:“既然如此,此事便坐实吧。”略微抬眼,胤禛对苏培盛道:“得了,板子也不必赏了,只消知错便是了。” 张沛敏连忙伏在地上,恭敬道:“臣妾知错了,谢皇上宽恕。” “皇上,臣妾宫里还有新鲜的蜜瓜,冰镇了来吃,也未必不如凉碗好味道。不知皇上可否移驾一尝?”年倾欢顺势问这一句。 “也好,朕也有许久没见到福沛了。”胤禛起身:“正好去看看他。” 静徽也赶紧随之起身,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臣妾恭送皇上。”心里恨恨的想,好端端的一次发难,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年贵妃给压下来了。她当真是会越来越聪慧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佯装厚密,实则虚情 “小主,你觉着好些了么?”紫菱端了汤药,恭敬的搁在一旁的几上,转身扶了榻上的安常在起来,将一个四方的软枕垫在她腰后:“慢着点,奴婢扶您坐好。” 安笑然看了一眼那药碗,眉头就皱成了一团。“这几天,这样的药,一碗接着一碗的,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了。现在就连吸一口气,都觉得满是苦涩的滋味儿。不喝也罢,你只管偷偷的倒掉,别让人瞧见。” 紫菱当然不肯,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啊小主,这是皇后娘娘、年贵妃娘娘亲自吩咐的。要您一日不落的按时服药。再说,您总归是伤着了,喝了药好得快些。虽然您年轻,但身子底子若是调养不好,可是大麻烦。小主,您就忍一忍吧,奴婢这就去取些蜜饯、水晶糕、桂花糖什么的,给您去去苦味儿。” “那些东西,只能遮掩,哪里能消尽呢?”安笑然一抬头,正看见一个身影翩然而入,正狐疑是谁,那人却已经笑吟吟的开口。 “安妹妹今日气色不错呢,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赏了好些蜜果。正巧本宫还未曾瞧过你,就顺路带来了。”李怀萍的语调很柔缓,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远方表妹,心里禁不住有些羡慕。稚齿婑媠,温香软玉的,若自己是男人,也必然会为之心动吧。可见族里是盼望着她能光耀门楣,取自己而代之吧。 “齐妃娘娘万福金安。”虽然不能下床,但安笑然还是含胸行礼。“请娘娘待我谢皇后娘娘一番美意。劳娘娘走这一趟,臣妾实在心中难安。” “无妨。”李怀萍让侍婢将东西搁在一边,才笑道:“难得能与妹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安笑然会意,忙道:“紫菱,去备些瓜果来给齐妃娘娘尝尝鲜。弄好了等我传唤。” “知道了小主。”紫菱一退下去就将房门关上。虽然是暑天,但内室供着冰,并不觉得有多热。 李怀萍幽幽一叹:“兵行险招,脱颖而出不是那么容易尝的滋味吧?妹妹,你一入宫就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你可想好了么?” 知道她是要问这个,安笑然一点也不在意。“这宫里的路,每走一步都要算计好,表姐,你这样一走,也走了这么多年了。” 这话以为绵长,听得李怀萍很是不舒服。“那又如何,你想表达什么?”李怀萍总觉得,她是巴不得取自己而代之,替自己走好以后的路。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很不爽。但是碍于她才入宫,又是皇后娘娘和自己的寄望,李怀萍才生生的忍住没有发作。 “表姐,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安笑然眨巴着眼睛,凝视着齐妃。她的确老了,眼尾有藏不住的细纹,即便是不笑,也那么清晰。且她的肌肤,已然没有二十岁女子该有的爽滑弹韧,想必按下去必然有微微的凹陷,半天也不能恢复。 她披金戴银,穿着奢华的苏绣旗装,走在这宫里,除了皇后、年贵妃,谁都要尊她一声娘娘。不得不说,安笑然真的很嫉妒。只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她犯不着这么明显的表露自己的野心。“表姐,其实我是想说,这么多年,路再难走你也平稳的走过来了。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怀萍总觉得她不是这个意思,但碍于情面,她只是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安氏这样的说辞。“就算我走了这么多年,也不代表就是平稳的。妹妹,你才入宫,这里面许多事情,看着是清楚的,但实际上清楚与否,还真是不能断定。就好比你这次受伤……” 齐妃欲言又止,安笑然便不免多心了:“姐姐的意思是,难道这不是意外?” 起初看见张贵人的时候,她也是又急又气,恨不得撕破脸吼对方一顿。那一跤,摔的真的不轻,她到现在还觉得身上隐隐作痛。但是若说是故意,这未免又有些荒谬了,她一个不得宠的贵人,怎的就这样容不下自己了。且不是皇上在意的人,她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这么想着,安笑然又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又或者是老天也要她收敛锋芒。 “你想想看,这一次的事情,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李怀萍淡然的问。 可正是这听似平淡的疑问,难住了安笑然。“受益?谁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受益?无非不就是我不能争宠了,有好些时候,那些花枝招展的新小主们,能等着皇上翻牌子了么!要说受益,也是她们受益。可才入宫,又没有人帮衬,我不信她们能唆使一个经年伺候皇上的贵人来陷害我。表姐,这未免有些天方夜谭了吧?” “你说我危言耸听也好,天方夜谭也罢。”李怀萍揉了揉自己的双手,动容道:“但事情未必就是你想得这么简单。妹妹,我能在宫里扶持你获宠,旁人就不能扶持另外的人获宠么?表面上看起来你受伤了,张贵人也险些遭牵连,甚至懋嫔、云贵人都劫数难逃。可偏偏有个人,三言两语就解除了这一次的危机,不但没有让皇上追究张贵人,且还特意叮嘱人给你多加了好些药。” 闻听此言,安笑然的脸色登时发青,唇瓣不禁哆嗦起来:“姐姐是说,那药……那药里……她是想要慢慢的毒死我么?还是,还是让我真的再也不能诞育皇嗣……” 看见她慌乱的养子,李怀萍要绷不住笑出声来,但终究耻笑与奚落,只化作温存的微笑:“好妹妹,你也不必惊慌成这个样子。眼下你是皇上在意的人,即便她真的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也不敢做的这样明显,你放心就是了。” “表姐,你这么一说,我简直觉得不寒而栗,你瞧,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安笑然伸手示意齐妃走得近一些:“姐姐,我才入宫,即便是在体元殿上露了一回脸,皇上赐了我答应的位分,也不至于让她这么杯弓蛇影的吧?她可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啊,她是年大将军的亲妹,她那么显赫,为何就容不下我区区一个答应呢?而且,就算她现在不给我下药,也难保来日不会。我这次伤了内里,御医说……可能不太好成孕了,这可怎么办?表姐我的好表姐,你可要为我想想法子啊。” “你也不要自乱阵脚了。”李怀萍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托在自己掌心:“有皇后娘娘为咱们撑腰,你放心,早晚你的地位能稳固。只要到时候,你再生个聪明活泼的小阿哥,封妃也指日可待了。年贵妃再得宠,她也是年家的女儿。到有一日,她母家功高震主了,皇上自然也就容不下年氏的显赫。届时,正是你扶摇直上,光耀门楣的好时候。只是别忘了我这个做表姐的就成。” “姐姐说这话也太见外了。族人送我入宫,就是为了辅助姐姐,送三阿哥登上帝位。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光耀门楣。妹妹只怕自己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能为皇上添个小阿哥。只盼着姐姐垂怜,三阿哥登基之时,也让妹妹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得不这样说,即便是亲生姐妹之间,也少不得猜忌与隔阂。更何况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妹。安笑然知道,齐妃这次来,就是故意透露风声给自己,让自己怀疑整件事乃是贵妃所为。 其实这样很好哇,别人给你个圈套,只管自己往下跳就是了。唯有如此,才能让对方安心不是么。 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凄楚,安笑然笑中有泪:“好在我还有表姐,好在皇后娘娘看在表姐的面上,愿意指点我。这便是最好的了。” 看着方才还稍显得自命不凡的表妹,一瞬间变得这样惶恐不安,李怀萍心里微微踏实。毕竟是新来的,哪里就能什么都看得透呢!“好妹妹,别怕,表姐会好好帮衬你的。咱们两姐妹相依为命,依仗着皇后娘娘的庇护,往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门外有骚动,李怀萍悻悻的闭嘴,心里登时有些惊慌:“这时候,会是谁来了?” 只是安笑然还未曾询问门外的奴才,就听见那太监的声音脆生生的硬朗。 “年贵妃娘娘驾到——” “年贵妃?”李怀萍有些愕然:“她怎么会来?” “是啊!”安笑然也是格外的诧异:“贵妃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想要躲藏已然是来不及了,李怀萍赶紧退开一些,收拾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妹妹别慌,年贵妃虽然来者不善,但必然不会对你怎样。只看她到底有何意图便是了。” 心紧紧一揪,安笑然点了点头。 年倾欢走进来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齐妃一定专程拿了皇后赏赐的蜜果,来给安常在解口苦吧?那药的滋味不好喝,倒是你这份心意,比蜜果还要甜许多。当姐姐的,理应如此是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贵妃睿智,揭穿骗局 李怀萍很敏感这一声姐姐,登时脸色微微有变:“娘娘的意思是……” 年倾欢淡然的扫了她一眼,将目光锁定安氏:“总督衙门的奴才,也不尽然都是吃闲饭的。花名册缺失,若是皇上不予以追究,不过是一桩小事。但若是牵扯到已经入宫的妃嫔,这小事也可能成为最麻烦的事情,所以他们当然不敢马虎。” 也就是说,年贵妃已经知道自己和安氏的关系了。李怀萍为了能圆住这个谎,赶忙道:“奴才办事不当心,乃是时常有的疏漏,现即已经寻回来,娘娘也实在不必为之烦恼。” “本宫当然不会烦恼,自寻烦恼之类的事情,只有心机浓重之人才会有。”年倾欢手由肩上向后一伸,乐琴忙递上了花名册。“里面写着什么,不用本宫多言,相信你二人也清楚。既然沾亲带故,就实不必藏着掖着,以为这样就能暗度陈仓,迷惑旁人么?齐妃,你是侍奉皇上的老人了,除了皇后娘娘与懋嫔,也就属你侍奉的时间最久。别拿自己好好的前程,去赌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本宫的话,你可听懂了?” 李怀萍的脸色死灰一般的难看,唇角抽搐几下,她才低低道:“娘娘,这必是个误会。臣妾与安常在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族人之间,兴许多年都未曾走动。臣妾也是那一日在皇后娘娘宫里请安,才得知此事。并未曾存心隐瞒什么,还望娘娘明鉴。” 看一眼齐妃带过来的蜜果,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笑里藏着机锋:“明鉴与否,是本宫之事,不必你费唇舌。但你以为如此就能自圆其说么?未免显得太过愚蠢了!本宫今日前来,一则是将此花名册交给你看,二则也是希望趁着你还未曾弥足深陷,多费几句口舌。齐妃,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想必你明白。” 其实年倾欢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齐妃都一定听不进去。她此来,也不是要奉劝齐妃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而意在敲山震虎,警醒皇后一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样浅显的道理,三岁的孩童的懂,何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听着年贵妃威严的声音,安笑然满腔的愤怒却不敢宣泄。这宫里,是她能恣意训斥而自己只有领受的份儿么?究竟需要多久,耗费多大的心力,才能取年贵妃而代之,唤她自己站在这位贵妃年前吆五喝六? 心里越是这么想,脸上越是表现出畏惧,安笑然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真心,垂首不语。 “皇后娘娘宫里的蜜果是极好的,轻易不赏嫔妃享用。今儿不知道是安常在沾了齐妃的光,还是齐妃沾了安常在的光。总之皇后娘娘赏赐了,你们就好好的享用吧。”年倾欢说完该说的,登时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李怀萍颤颤的福身,口里尊道:“恭送年贵妃娘娘。” 乐琴眼尾的凛光狠狠的划过齐妃的脸颊,恨得几乎能从眼中喷出火来。上一世,她是怎么逼死自己的狰狞样子,乐琴怎么能忘。走着瞧吧齐妃,你的姊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才走出安氏的厢房没有几步,年倾欢就觉得身后有谁跟着。似乎不是随身的侍婢,转弯的时候,她正好回看一眼,果然见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一身淡绿色的衣裳,看起来不像是宫人的穿着。“谁?” 贵妃一声问话,身后的跟随的奴才自然是个个警惕起来,齐刷刷的朝身后瞧去。 这时,那女子才低着头快步的走上近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当下。 年倾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少不得往后退一步。“你是……抬起头来。” 那女子赶紧仰起脸来,满眼通红。 乐琴目光敏锐,划至她的脖颈时,身上凉飕飕的一颤:“岂有此理,你竟然胆敢冲撞娘娘,自己一身的病,不晓得避讳么?来人护驾!” 与此同时,年倾欢也注意到了面前跪着的女子的异常。“好大的担子,是谁指使你谋害本宫的?” “贵妃娘娘饶命,臣女并不敢忤逆娘娘。”那女子一开口,声音粗哑难听,如同生了锈的铁钉子刮地的声音,着实叫人头皮发麻。“臣女是被人所害,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臣女并没有恶疾,身上的这些红疹,乃是被人在浴水里下了毒所致。” 这还真是后宫处处有故事。年倾欢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体元殿殿选的那一日,她的确见过这个女子。说真的,若只论容貌与身段,眼前跪着的这一个,一点也不必安氏差。只是此时此刻,憔悴与狼狈,几乎掩去了她所有的光环,叫人看不出她的好模样来。 “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还不来人,把她拖下去。”乐琴生怕这女子忽然扑上来,冒犯了贵妃,脸色严肃且紧张的吩咐内侍监动手。 倒是年倾欢镇定自若,恢复了以往的端和。“不必,她不是说自己身上的疹子乃是中毒所致么,就让人将她送去太医院,请御医瞧过了之后再说不迟。若是人有事,直接乱棍赶出紫禁城,再不许入宫。若果然是遭人所害,就带回翊坤宫来,容本宫细细查问。” 跪着的女子闻言不由一喜,捣蒜似的叩首,嘴里止不住的道:“多谢贵妃娘娘明鉴,谢贵妃娘娘明鉴,若此,臣女便可以还以清白了,谢贵妃娘娘……” 李怀萍原本已经从厢房里走出来了,听见外头的动静,有赶紧躲起来,生怕年贵妃看见自己。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怎的偏偏这一位也冒出来了。不是已经吩咐人小心看着她了么?论及容姿,她可是这一届最出挑的秀女了。要是给皇上看见她闭月羞花的样子,只怕首一个侍寝的,怎么也轮不到安氏。 正想着该怎么办之时,胡来喜的声音再度响起。 “年贵妃娘娘摆驾翊坤宫——” 送了口气,李怀萍赶紧又折回了厢房。 见表姐去而复返,安笑然心狂跳不止。“表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李怀萍有些紧张,少不得道:“还真是有些奇怪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年贵妃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这样下去还得了,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了。只是那丫头,明明声音已经毁了,也让人看着她了,她是怎么能忽然逃出去了?” 安笑然知道李怀萍说的是谁,愤然道:“她为了获宠,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现下去看看关押她的厢房,便可知究竟了。只是姐姐不能亲自过去,让年贵妃知道,只怕难逃干系。只好等着宫人发觉,再一层一层的往上报。” “不错。”李怀萍稍微冷静了一下,这件事情只能等着别人来发现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心绪不宁的。妹妹,你自己也要当心,年贵妃必然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知道了。”安笑然也是一脸的无奈,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心中的不快!“年贵妃凌厉,表姐这么多年日子一定不好过。现下她知道了咱们的关系,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完完全全的摊开在众人面前。如此,也总算是能打消旁人的疑心。” 李怀萍点一下头,郑重道:“谁都能疑心,可是皇上万万不能有疑心。否则,咱们就是提着自己的脑袋度日,一不小心扔出去掉出去了,命就保不住了。” “表姐,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让人去知会皇后娘娘一声,早作打算为好。”安笑然心想,能够化解此事的,恐怕就只有皇后一人了。否则凭她和齐妃,怎么扛得住这件事情呢! “你好好歇着。”李怀萍千叮万嘱:“无论发生何事,你一定要忍着。在不能与年贵妃抗衡之前,忍才是唯一活命的法子。懂了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 :骆氏遭险,皇后蓄谋 静徽越是听着来人的回话,越是觉得心绷得紧紧的。仿佛再稍微用一下力,就会扯破一般,这种滋味,当真是叫她难受的厉害。但不管怎样,她也必须撑得住场面,脸上一抹不经意的笑容,用意遮掩她的心慌:“去回齐妃,本宫心里有数了。” “嗻。”来人赶紧退下,一刻也不多逗留。 映蓉召唤人送他从殿的后门离开,才低声问皇后道:“娘娘,那花名册咱们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遗失’的,年贵妃是怎么能如此的神通广大,竟然将它寻回来了。寻回来也就罢了,还这么轻易就发觉了安常在和齐妃的关系。奴婢记得,她们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不容易被轻易发觉啊。” 自己心里也是好奇,映蓉这么一问,年倾欢反而觉得这好奇多余了。“有什么不容易察觉的,只要是危及自身安危的,想查就一定能查到。贵妃是何许人也,这宫里除了皇上和太后,谁不是让着她敬着她,就连本宫也要处处看尽她的脸色,更何况是旁人。” 略点了一下头,映蓉端了菊花茶给皇后:“娘娘,菊花枸杞,最能清肝明目。” “是啊,本宫自当多喝一些才是,本宫就是个瞎眼的。”静徽满心烦闷:“从前的武氏不堪用,如今的齐妃也不堪用。本宫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能够帮得上忙的嫔妃,可不就是本宫瞎了眼么!” “娘娘何出此言?”映蓉实在疑惑的不行:“齐妃对皇后娘娘您,总算是尽心尽力。” “哼。”静徽只觉得这句话好笑至极。“她哪里是对本宫尽心尽力,她是对弘时的皇位尽心尽力吧。若不是本宫一直诓她要辅佐弘时登上帝位,你觉得她会对本宫处处顺从么?其实啊,齐妃的心比谁都要黑。真如你所言,花名册那件事情不容易被察觉。且即便找到了,也未必就知道齐妃与安常在的关系,可现在一切都败露了说名什么?说明齐妃对本宫有二心了,指不定就是她故意让年贵妃发觉这一切的。除了她,还有谁最了解本宫的忌讳与软肋。那个安氏,并非没有这个胆子。可是她暂且还没有这样的本事。” 映蓉大为惊讶:“娘娘的意思是说,齐妃故意让年贵妃知晓此事,就是为了防止皇后娘娘您一人独大,到时候用不着她了……” “知道就好。”静徽吸了一口凉气:“齐妃不可靠,本宫早就应该发觉。只是武氏之后,懋嫔由不肯与本宫联手,熹嫔、裕嫔也被年贵妃收归己用,笼络了去,当真是可恶至极。放眼本宫身边,哪里还有个可用的人?” 一想到这里,静徽就气不打一处来:“从前年倾欢是怎么狷狂自傲,这些人都混忘了?如今见她哥哥越发有本事,就紧巴巴的凑过去,生怕捞不着一点好。往后年家倒了,本宫看她们这些人有什么脸面再来求本宫,讨本宫的好。” 映蓉知道皇后在起头上,劝也劝不住,索性低着头不多言其他。 静徽自己说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喝了一口茶。浓郁的菊花清香,让她顿时舒畅了一些,略微苦涩的清香之中,又带着一股凉凉的寒意,说不清好坏,却能使得她再抿上一口。 谁知道才喝了两口舒心的茶,就听见外头汪泉的脚步声匆匆而来:“皇后娘娘,年贵妃娘娘来请安了。” “请安?”映蓉不禁嗤鼻:“这是什么时候了,来请安,不是叨扰皇后娘娘午休么。娘娘,您安歇便是,奴婢去打发了她。” “不必。”静徽唤住了她,笃定道:“若是本宫不见她,她必然要去皇上的养心殿告状。既然那个秀女的事情已经被她发觉了,只管找人顶死也就是了,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这些事情,底下人都会办的干净利落,即便追查,也是查不到本宫头上,何必怕她什么。” 若此,映蓉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奴婢去请贵妃进来。” 静徽饶是点头:“去吧。” 片刻的功夫,年倾欢就领着一众人走进了殿来。“难得皇后娘娘有兴致,这会儿还一个人端坐在殿上喝茶。臣妾此来,不算叨扰娘娘清静吧?” “贵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这里必然不会只是为了陪本宫叙叙话。既然有事,只管说便是了。兜圈子,拐弯绕都不是你的性子。本宫就是喜欢你直爽,果辣,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叫人听着就觉得浑身是劲儿。总有用不完的力气。” “娘娘抬举臣妾了。”年倾欢行了礼,便择一处坐下。“乐琴,人带上来给皇后娘娘瞧瞧吧。” 奴才扶着一个女子走上来,其实静徽不看也知道是谁。却蹙着眉问年贵妃:“这是谁?怎么瞧着病怏怏的样子,可是身子不痛快么?” 年倾欢心想,皇后装腔作势堪称第二,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齐妃的消息也是传的极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送到景仁宫了。但表面上,她还是平静温和的笑着:“体元殿殿选的那一日,皇后娘娘未曾出席。故而不认识她。”?将目光移至那秀女的脸庞,年倾欢语调和缓,不紧不慢道:“骆氏,抬起头,让皇后娘娘瞧瞧你。” 那秀女闻言,赶紧仰起脸,用她无比粗哑的声音恭敬道:“臣女骆宛晴,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听见她的声音,静徽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当然,人前的她都是母仪天下的端庄皇后,即便心里抵触,脸上也总是温婉柔和的。“你的声音怎么这样沙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听皇后这么问,年倾欢便抢着回答:“既然骆氏不便说话,就由臣妾来代劳好了。选秀当日,皇上赐了玉佩给骆氏,原本她也会成为新晋的秀女,等着皇上册封为小主留在宫里伺候。谁知道册封前一晚,有人在她的茶水下毒,不光如此,还在她的浴水里也下了毒。弄得她浑身长满了红疹,被当成身患恶疾之人,关进了钟翠宫的偏厢不说,还特意着人看着她,生怕她跑出来为祸。但是是显而易见,这是有人故意不让她晋封,不让她成为服侍皇上的新宠。臣妾之所以带着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就是想替她讨个公道,查清楚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天子脚下为祸。”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静徽故作愕然:“本宫病了这许多时候,竟不知后宫里的人心已经险恶到这种地步。只是贵妃确定她说的都是真的么?而她身上的疹子,当真只是用药的结果,而并非其余恶疾?” “当然!”年倾欢毫不犹豫:“臣妾带她来景仁宫之前,已经请御医仔细瞧过,骆氏并无恶疾。好好的。皇后娘娘大可以放心,只消用药,这些疹子就能推掉了。而且,骆氏一直忍着钻心痛痒,自始至终都没有抓过身上的疹子,也正是因为如此,红疹消退之后,她的肌肤会光滑的一如从前,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毕竟白璧微瑕就不好了,这样才是她福气。” “那就最好,本宫也是为皇后的龙体思虑。”静徽揉了揉脑仁,凝重道:“你方才说,她让人关了起来,那么,现下又是怎么出来了?” “那当然是……”年倾欢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娘娘宫里今儿可真是热闹,这人啊,是一波接一波的,这一波还没送出去,下一波已经等不及来面见娘娘了。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何用意,明知道娘娘身子不适,还累着娘娘去操劳这些。” “传。”静徽不理会年倾欢的话,只对映蓉道。 汪泉赶紧进来,一个千儿下去,绷着脸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妙了,钟翠宫那边传来消息,说下院死了个奴婢,是让人用发簪刺死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逼退皇后,为怜子计 “竟有这样的事……”静徽眸光寒凉,所到之处一股威严缓缓的流淌出来,仿佛能在旁人身上凝结成一朵霜花,透着皇后才有的威严。“钟翠宫的下院?偏偏是这么巧合,骆氏,你可知究竟?” 这么一问,谁都清楚皇后心里有数。年倾欢来时,就已经问清楚了整件事,也知道骆氏是怎么逃出来的,故而并没有惊讶。“皇后娘娘,骆氏在钟翠宫遭人下毒,奴才们稀里糊涂当她是身染了恶疾,不管是情急之下将她禁锢起来,防止恶疾蔓延也好。亦或者是另有旁人的授意,不许她走出下院半步也罢,终究是委屈了她。而这一份委屈,不光是让她没有得到皇上的册封,还险些送命。好好的嗓子也倒了,好好的前程也险些毁了……” 旋即拧眉,年倾欢扬起脸来,神色十分的不悦:“她若是不刺死那个奴婢,也许被逼死被逼疯的就是她了。皇后娘娘,臣妾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张狂,私下囚禁体元殿殿选留侍宫嫔。骆氏已经不是秀女这么简单了,她手持换上钦赐的玉佩,就是紫禁城里堂堂正正的小主,即便是名分没有定有什么要紧,只要她还活着,这些都是早晚的事。” 静徽听着年倾欢的语气,似乎这件事情她是要完完全全的担待下来了。心里当然是不满,区区一个贵妃竟然胆敢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但此事,贵妃不该知道也知道了,强势的镇压只怕适得其反。“既然贵妃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本宫便将此事交给你来查处。无论是哪个奴才,不管是得了谁的授意,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本宫断然容不下她。你只管去查就是了。” 年倾欢早就料到皇后会这么说,几乎在同一个瞬间就卷起了唇角:“娘娘这样信任臣妾,臣妾自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不过……臣妾向来不是见硬就回的人,娘娘这般信任臣妾,若是臣妾不好好表现,岂非辜负了娘娘您一番心意。” “贵妃的意思是……”静徽以为,她知道此事便会马上来逼问自己,不想来之前,她竟然还有另外的准备。 “臣妾已经让慎刑司的奴才将钟翠宫掌事宫女、内侍监一并带回去言行拷问。这些奴才,狗仗人势,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臣妾心想,即便真的问不出什么来,也叫他们尝尝皮肉之苦,落尽旁人眼里,才是真正的杀鸡儆猴。”看了看天色,年倾欢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便对皇后道:“娘娘不必心急,慎刑司总管冯月泰手底下有的是好法子,想来这会儿,那些奴才即便不敢吐出实情,也该有所了结了。” 静徽还未曾开口,果然见到胡来喜弓着身子走上殿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唔。”静徽轻哼一声,示意他可以说了。 “慎刑司方才送来消息,说那两个狗奴才受不住刑,嚼舌自尽了。”胡来喜怕贵妃责怪,连忙补充道:“死的心思倒是大,连勒在嘴上的布都咬断了。” 年倾欢料到了是这么多个结局,皇后到底是母仪天下的正宫主子,宫里的人哪儿有不忌惮的。指望着区区几个奴才,就敢揭皇后的短,未免太不切实际。更何况,整件事情皇后根本就不必亲自出面,只需要授意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也许那些奴才死得冤枉,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殒命何人之手呢。 这么想着,年倾欢倒也顺畅了:“罢了,死便死了吧,连同那个被刺死的一并丢到乱葬岗子去。他们胆敢这样作孽,死也也不别想和自己的亲人团聚。”倒吸了一口凉气,年倾欢并未曾心软:“本宫不因为他们的过失而牵累他们的族人母家,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嗻。”胡来喜应声退下,急匆匆的去办年贵妃交代的事情。 这时候才抬起头,对双皇后一双澄亮的凤目:“皇后娘娘,不知道臣妾这样处置,您觉得可妥当么?” 明知故问,静徽笑里虽然没藏着刀,却藏在了心里。“贵妃替皇上分忧,替本宫分忧历来都是最妥当的,哪里有不周全之处。”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年倾欢当仁不让:“只是这骆氏到底可怜,臣妾以为,再让她回钟翠宫调养,只怕谁又会动起了歪脑筋,臣妾记得,裕嫔的启祥宫还有地方,就叫人去打扫了。到底裕嫔也是个周到细心的人,有她照顾,皇上与皇后都能宽心了。” “贵妃当真是雷厉风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觉骆氏遭人毒害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短短这么点功夫,你便井然有序的安排好了各项事宜,从追本溯源,到为今后计,竟然无一疏漏之处。当真是叫本宫刮目!” 两颊生出了绯红之意,年倾欢显然的接受了皇后的夸赞。“多谢娘娘赞赏。臣妾能有今日,都是皇后娘娘悉心教导所致,且臣妾也要多谢娘娘给臣妾机会,能够历练着处理后宫的事宜。既然整件事情到此为止了,那臣妾也就不耽误皇后娘娘休息,臣妾告退。” 骆宛晴从头到尾一直听着年贵妃与皇后的对话,禁不住在心中暗暗叫好。其实她心里真的有数,是谁害她,目的是什么,她猜的*不离十。只是有一件事出乎她的意料,那便是年贵妃肯出手帮她,救她。论及容貌,她自知未必有年贵妃那样的风姿绰约,可到底也胜过了安常在。 难道贵妃就不怕有朝一日,亲手送了自己到皇上身边吗?这么一想,骆宛晴心里又会然变得很不踏实。方才贵妃的强势,心思,她也领受到了。皇后尚且要让着她,不能硬碰,何况是自己呢。心里有些吃不准,与贵妃该怎么相处,一味的坦诚,顺从,就是她能接受的范畴么?忧从心中生,只怕因为贵妃帮过自己,皇后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了。 这么想着,骆宛晴长长的叹了口气。 步出了景仁宫的大殿,年倾欢停下了脚步。“这还没斗,你便已经觉得不轻松了么?逃过这一劫,难道不是该庆幸自己重获新生?本宫瞧着,你也不像是会认命的那种人,否则,那簪子锋利的一端,就该向着自己的咽喉刺下去,何以你还历尽千辛万险,来向本宫求救?” 一连串的发问,足以证明年贵妃洞察了自己的心思。 “娘娘臣女……” “臣女?”年倾欢伸手,触及她脸颊光滑的肌肤,淡然一笑。“方才本宫不是说了么,你已经是这紫禁城里正正经经的小主了。本宫让内务府择了侍婢与内侍监随身侍奉你,稍后裕嫔也会将启祥宫的厢房整理好供你住。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往后要怎么走你心里必得有数,” 这话,便是要自己对她尽心尽忠吧!骆宛晴行了大礼,正色道:“年贵妃娘娘救命之恩,臣妾没齿难忘,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还望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 “本宫只问你,你可知究竟是何人向你下毒?”年倾欢不喜欢和愚笨的人说话,因为那样太费精神。而这个骆氏,敢作敢为,有一股子不怕死的劲头,倒是可以为她做一些事情。 “臣妾没有证据,并不敢胡言乱语。但既然娘娘问及,臣妾唯有知无不言。”骆宛晴压低了依然粗哑的声音,谨慎回道:“唯有风头正盛之人,才容不下臣妾。她怕有臣妾在,她便不是第一位侍寝的新秀了。” 目光中闪过赞许之色,虽则只是一点小聪明。年倾欢示意乐瑶先送她去启祥宫,又叮嘱奴才去传御医继续为她调理。“可惜了你这样好的容貌,若是嗓音费了……姑且调养着吧,宫中人才济济,未必就不能医好,你自己也当心着些。” “多谢年贵妃娘娘指点,臣妾告退。”骆宛晴跟着乐瑶往启祥宫去,时至今日,她才觉得她是真正的走进了紫禁城。先前的种种,她命薄如纸,一切都操控在别人手中,而今后当如何,她只能步步为营,小心应对。这条路,金玉铺就,却如同刀锋火海一般难行。这就是宫里女子的宿命吧。 “娘娘为何要帮她?”乐琴有些看不明白了。“奴婢瞧着,这一位小主,心思不在熹嫔之下。若有来日,娘娘岂非有多了个防不胜防的?” “本宫能否活到来日还未可知,但是乐琴,咱们身边需要一些人,来干扰皇后的计策。皇后的心思,本宫如何不知道,她是巴不得后宫乱,人心越乱,才越显得她持重稳妥。既然如此,本宫就顺应她的需求,让后宫乱到她不能想象。”还有句话,年倾欢未曾宣之于口,却格外要紧,也许皇后疲于应付这些事情,就能暂且放过她的八阿哥、九阿哥了。 “总之凡是皇后不喜欢的,本宫都要大力的抬举!”年倾欢看了天色,微笑道:“得了,应该去给皇上请安,为骆氏求个位分了。走吧,去养心殿。”   ☆、第一百二十章 :启祥宫喜,景仁宫忧 “娘娘,苏公公来传皇上的口谕了。”访烟喜滋滋的笑着道。 “快传。”耿幼枝领着骆氏迎了上前一些,直到苏培盛进来,请了安,两人才双双跪下接旨。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郑重道:“传皇上口谕,启祥宫骆氏,册为答应,赐号英。请裕嫔费心照顾,直至英答应病愈。” “谢皇上恩典。”两人齐齐伏在地上谢了恩,才缓缓的起身。 “妹妹真可谓苦尽甘来了。”耿幼枝对骆氏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一回入宫的秀女虽然不少,但只有你定了封号,足可见皇上也知道你的委屈。既然皇上知道了,那先前的委屈便算不得什么,妹妹只管好好调养身子,争取能早些侍寝,也不枉费这些日子以来的领受。” 骆宛晴也随之勾起了唇角,实际上她心里明白,这些都是年贵妃的好处。皇上哪里还会记得她一个哑了嗓音,又辣手行凶的秀女呢。“臣妾不敢委屈,只感念皇上隆恩。” 苏培盛也附和道:“小主宽心就是,待到您身子康复,内务府就会挂上您的绿头牌。奴才在这里恭贺小主册封之喜。” “多谢苏公公。”骆宛晴很客气的还了礼。 “那奴才就不耽误裕嫔娘娘和小主说话了,养心殿还有些差事,等着奴才去料理。”苏培盛很客气的打了个千儿。 耿幼枝连忙示意侍婢将一个装了银两的锦囊奉上:“英答应册封乃是喜事,公公也粘粘喜气,就不要推诿了。” “那奴才就不客气,多谢娘娘赏。”苏培盛不是爱银子之人,但还是客客气气的接受了。“奴才告退。” 待到苏培盛与其余内侍监退出去,骆宛晴才不好意思的一福:“妹妹初来乍到,身无长物,又不懂宫里的规矩,多谢裕嫔娘娘为臣妾周全。是妹妹给您添麻烦了。” “妹妹何必这样见外?”耿幼枝拉着她的手,动容一笑:“本宫瞧着懋嫔、宁嫔宫里,都有能说上话的姐妹,早就盼着自己宫里也能来这么个人,成日里嬉笑怒骂,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不热闹。现在妹妹终于来了,本宫高兴还来不及,自当多加照顾,哪里有麻烦不麻烦之说呢。好妹妹,你身子还未好利索,既然接了旨,就赶紧回房歇着,等下药熬好了,我让人送到你房里去。” “多谢姐姐。”骆宛晴很客气,说真的,从答应到嫔位,是个很漫长的距离。说白了,运气好的话也许三五年,可运气不好,三十年也未必能成为一宫主位。她不是没有寄望,也不是不想获宠,只是这条路一开始就如此的难走,真叫她心凉。 且皇上,自那日体元殿里匆匆见过一面,便再也没有见过。骆宛晴根本就不记得皇上的相貌,更别说有爱慕之心了,难道这一声,就要这样匆匆过去了么? ———— 李怀萍在景仁宫的偏殿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皇后的身影。她知道皇后为何如此的怠慢自己,不愿意相见,却不得不等着,不忍着。已经是第四盏茶了,每每凉透了,就会有侍婢端上一盏热的来,她照旧只浅浅的抿一口就搁在手边,再不去动了。待到再凉透了,又会有侍婢来换一盏,仿佛这半日便是刻意的在等着茶凉。 “皇后娘娘驾到。”映蓉的声音清清凉凉的,正与这殿上沉重的檀香截然不同,叫人听着为之一震。 “臣妾恭迎皇后娘娘。”李怀萍赶紧起身,这才发觉许是做的太久,双腿都有些木了,心里禁不住不是滋味儿。这样的冷待,皇后用在自己身上,想必是因着安氏的事情动了怒。“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静徽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低低道一声“坐吧”,便自行落座。待到坐稳,映蓉就领着侍奉的宫人一并退了下去。 “是。”李怀萍这才落座,心里有写忐忑。“安氏的事情,臣妾知道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才会让皇后娘娘如此忧心,还望娘娘恕罪。” 扫了她一眼,静徽不紧不慢道:“年贵妃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转了性子了,从前跋扈狷狂,目中无人,最是痛恨旁的女子施媚引诱皇上了。可现在呢?似乎救了一个有一个。还有意扶持新人去虏获皇上的心,你说这让本宫如何是好呢?” 说到这里,李怀萍也是奇怪的不行。“娘娘,臣妾对娘娘并无二心,也从未想过能从年贵妃那里得到什么好处。得陇望蜀的事情,臣妾做不来,也不屑去做。这次安妹妹的事情,当真不是臣妾走漏了风声,贵妃何以会去查,并且能查清楚原委,臣妾当真不知情,还望娘娘明鉴。” 静徽神情木然的看着她,心思微微有动:“本宫知道你不会。”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臣妾。”李怀萍接着道:“未经过娘娘的指点,臣妾倒也没有觉出不同来。但是娘娘这么一说,似乎年贵妃的性子真的有所转变。臣妾记得,先前年贵妃总是日日叫人送补品汤羹到养心殿给皇上享用,可是前一阵子,似乎皇上不去瞧贵妃,贵妃也从不主动给皇上准备什么。” 稍微顿了顿,李怀萍又道:“后来臣妾听说,那凉碗是皇上让年贵妃送的,这才一日一日的送去养心殿。旁的也倒罢了,贵妃对皇上的事情尚且不用心,这真是太过奇怪了。到底这其中有什么变数呢?” 想起先前的种种,越说李怀萍越觉得心里有疑惑:“依贵妃的性子,但凡是招惹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可偏偏武氏接二连三的诬陷她,诋毁她的清誉,风言风语已经传得后宫漫天都是了,可她还不是饶了武氏么!” “何止是饶了武氏,年贵妃的纵容与默许,竟然还让武氏无声无息的恢复了位分。”静徽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武氏也就罢了,好歹也是皇上的宫嫔。侍奉皇上多年。年贵妃连熹嫔身边,那个叫磨溪的丫头也饶过了,这才是真真儿的不简单。” “她的心,几时变得这样豁达?”李怀萍诧异不已:“从前皇上宠幸了哪位格格侍妾,年侧福晋都能在府上憋气好几日。动辄就拿旁人撒气,再不然就把皇上临幸的女眷一个个折磨个遍。现在到底是没有从前的影子了,凭白的叫人疑惑。除非……” 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李怀萍对上皇后一双碧水般透彻的凤目,诧异道:“除非……除非武氏诬陷之言并非诬陷,而年贵妃的心……已然另有所属!否则,臣妾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贵妃的心思,如此的不同。” 沉默了片刻,静徽幽幽的叹了口气:“许贵妃的心思真的不放在皇上身上了。但那个人,未必是林翰邈。只看贵妃极力促成他与佳甜的婚事便可知。再者,年贵妃是何许人,心高气傲惯了,她想要的东西,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还有谁能给得了。区区一个副使,哼,能许她如何的前程?这些无稽之谈,本宫断然不会相信,也奉劝你一句,不必太放在心上。” 这么想着,李怀萍也是点头。即便贵妃心有所属,此人不是皇上。也不代表这后宫的日子,就能不在贵妃的威严之下战战兢兢的挨了。“娘娘所言极是,是臣妾异想天开了。” 静徽看她明白的这样快,只是缓缓一笑:“无论贵妃到底是为何变了,只要她一天还是贵妃,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防着。怀萍,你与安常在的关系既然是纸包不住火了,那你不妨大大方方的待她好,让人都知道你们姊妹情深。暗着斗有暗着斗的好处,明着斗也有明着斗的益处,但凡是斗,总是要比谁更沉得住气。就如同本宫此时一般,接二连三的败下阵来,不也一样颔首挺胸的活着么!” “臣妾明白。”李怀萍有些愤懑:“从前在府上,年贵妃张扬跋扈,府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看她的脸色度日?现在她稍微显露宽容之色,她们就如蝇逐臭的盯上去,当真叫人恶心。尤其是那熹嫔,一口一个不争不抢,一口一个远离是非,现在如何了?”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李怀萍忍懋嫔已经忍的很辛苦了,现下倒好,多了个碍手碍脚的!最要紧还是四阿哥的额娘…… “臣妾恳请皇后娘娘,一定给她点教训,否则她以为这紫禁城里,就唯有年贵妃一人能当她的靠山了!惯着她想怎样就怎么样。”李怀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对母子生吞活剥才痛快。 “本宫能有什么法子,你不是也看见了。九阿哥的事情,还有吉答应的事情,熹嫔都避开了。”静徽仰起脸,笑容阴沉了几分:“她早晚会复宠,既然如此,就由着她复宠吧。掉以轻心的时候,才是下手最为容易的时候,你记住本宫这句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人计短,主仆计长 从景仁宫出来,李怀萍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虽则她谨慎的用温然的笑容填满了整张脸,但心里的沉闷还是在不经意间从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叫人隐约的觉出她是真的不快。 冷玉侍奉齐妃多年,一看便知她是真的不高兴,但碍于伺候肩舆的奴才较多,又是在宫道上,有些话不便多问,就一路沉默的陪伴着齐妃回宫。直到进了厢房,伺候着用了茶,又绞过帕子匀了面,她才遣走了其余人,等着齐妃开口。 “这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日常用度你可都看见了么?”李怀萍扫了一眼黄杨木柜上才送过来的几批云锦,尽量平和的问。 “回娘娘的话,奴婢看见了。”冷玉认真道。 “比之从前,你觉得如何?”李怀萍面色一紧,拧着眉头道:“本宫记得,从前往这里送料子,多半都是皇后、贵妃、熹妃挑剩下的,才轮到本宫来选。现下内务府那帮子狗奴才,晓得熹妃不济了,有什么好东西皇后与贵妃选过,也就直接拿过来了。” 冷玉点一下头,也赞成齐妃的说法:“奴婢瞧着,内务府现在送来的用度,的确要比从前好一些。” “是啊!”慢慢的低下头,卸下伪装在脸上的平和从容,李怀萍的双肩禁不住有些发颤:“你知道么冷玉,本宫等了多久,才盼到了眼下的局面。皇后与贵妃分庭抗礼,本宫乃是堂堂正正且后宫唯一的妃主,三阿哥是皇上唯一成年的皇子,又是长子。而远房表妹也送进宫来了,能在适当的时候助本宫一臂之力……” “娘娘,这是最好的时候了。”冷玉违心的说了这一句,也觉得有点假。障碍未清,又怎么会是最好的时候呢? 李怀萍猛然扬起头,一双眼直直的瞪着冷玉,惊得冷玉连忙后退了一步。 “娘娘,您这是……” “最好的时候?哼?不见得吧!”李怀萍咬着牙,太阳穴微微凸起:“安氏的事情被揭穿了,皇后马上就跟本宫冷脸子瞧,八成是疑心本宫另有居心,暗地里与年贵妃掰扯不清。这便也罢了,皇后手里的皇子不止三阿哥,还有八阿哥,只要年羹尧倒台,年贵妃一死,皇后就能顺理成章的扶持八阿哥成为后继之君,没有了年家,八阿哥想要安身立命就只能紧紧的依靠皇后这棵大树。到时候三阿哥算什么?” 慢慢的咽下了一口怒气,李怀萍只觉得伤心:“皇上的恩情靠不住,皇后的扶持亦然。就连那个安常在,也是野心勃勃。本宫身边,哪里还有真正愿意帮衬本宫的人?看似天时地利人和,实则,看不见的地方暗藏了多少可怕的心思啊?冷玉,本宫已经到了这个岁数,皇上不会再有恩宠给本宫了。想要搬到那些一直压着本宫,一直欺凌本宫的人,又谈何容易?你可知,安排安氏入宫,是本宫万不得已才行的一招哇。若是还有旁的机会,还有旁的法子,本宫又岂会如此行事?” 冷玉给齐妃倒了一盏热茶,双手奉上:“娘娘怕是心寒了吧。” “怎能不心寒?”李怀萍因为冷玉这一句话,心凛然一痛。“你十三岁就跟着本宫伺候,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选择留在本宫身边,自然是什么人情冷暖都见过了。冷玉,你是本宫家生丫头,咱们有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本宫长你七岁,一直当你是妹妹,无话不谈。当初,你是看着本宫如何入府的,看见皇上如何待本宫好的,也看见本宫是如何一次一次忍着千难万险,诞下了皇嗣。” 抹了一把泪,李怀萍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向上看:“当然,你也看见钮祜禄氏贱人是怎么把皇上一点一点从我手里夺走了。看见了君恩如流水,是怎样的无情与寡恩。再后来,皇上身边有了年贵妃,连钮祜禄氏也备受冷落,本宫就在想,皇上的心到底会在谁那里停下来呢?这一等啊,就是这么多年……” “娘娘您别这样伤心了,好歹您还有三阿哥呢,三阿哥就是您的指望啊。”冷玉知道,没有了君恩,就只剩下帝位才是齐妃最大的指望。她压低了嗓音,懦懦道:“来日,只要三阿哥君临天下,那娘娘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便值得了。三阿哥会好好补偿娘娘的,眼下,咱们最要紧的,则是好好为三阿哥筹谋。” 李怀萍何尝不知道自己应当这样做啊,只是心里憋着的这口气撒不出来,心就一直揪着,隐隐作痛。“冷玉,你就让本宫说个痛快吧,这些话,压在本宫心头太久太久了。骤然失宠所带来的的耻辱与委屈,这些年何曾从本宫的心上抹去过。皇上薄情,本宫已经领教过了,只是为何,在本宫身上那么短暂的恩宠,却在年贵妃身上经久不息。就因为她年轻、貌美么?” “娘娘,并非如此。”冷玉皱着眉,坚定道:“与年轻、容貌都不相干,她若不是年大将军的妹妹,岂会这样被送进宫来?皇上为了平定西陲,不得不让年大将军宽心,这才不得不宠爱她的妹妹,都是做给朝臣看的。哪里就会是单纯的恩宠了。君王的权衡之术,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么!娘娘您又岂会看不透。” “当真?”李怀萍一时欣喜,但未等冷玉开口,那股子欣喜的劲儿也就过去了。“许是有年羹尧的关系,但皇上是否在意年贵妃,那些细微末节的情分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是有真心的。” “那又如何,新晋的秀女不是都入宫了么!新人娇艳,皇上看得多了,自然就会心生喜欢。那时候再看看贵妃,哪里还有青春少艾的模样,失宠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还有一点,娘娘不能不在意,皇上其实早就防着年贵妃了。您想啊,年贵妃这样尊贵,恩宠万千,又诞下了九阿哥,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可皇上为何迟迟不给年贵妃册封号?这便是十足十的不愿意让贵妃再继续显赫了。且八阿哥皇上下旨养在了皇后膝下,难道皇上不知道皇后与贵妃素来不睦么?”停顿在这里,冷玉递过绢子,给齐妃拭泪。 “皇上怎么会不知道皇后与贵妃不睦呢!”李怀萍肯定道:“皇上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和明镜似的。” “是啊娘娘。皇上心里什么都明白,才故意将八阿哥抚育在皇后膝下。如此一来,贵妃为着自己孩儿的性命,就不得不多忌惮皇后几分。说白了,就是皇上有意让皇后替她压制着贵妃,不让贵妃狷狂自傲,只手遮天,在后宫为所欲为。”眸子里生出些许亮光。 说到了李怀萍最有把握之处,她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皇上的真心一定是这么想的。只要年贵妃不骄横不专治,他就会给她一些宠爱,但只要年贵妃骄纵起来,恨不能取皇后而代之,皇上便不会满会提防,甚至会不留痕迹的清除这个障碍。” 脸上的泪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欣然的微笑:“冷玉,你果然看的透彻。既然咱们的年贵妃娘娘有这样的好福气,手握协理六宫的大权,那咱们就得好好帮一帮这位娘娘了。她不是要扶持自己的人获宠么?那很好哇,咱们就帮她一把。” “娘娘的意思是……”冷玉心里一紧,不知道齐妃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本宫听闻,启祥宫里头新住进去的那一位,福气极好。年贵妃请了太医院的国手为她调治嗓子,这才短短的几日,声音竟然就恢复了。” “娘娘莫非是要继续毒害那英答应?”冷玉心里一凛:“只怕这样的事情,不能再有了。奴婢担心万一有人顺藤摸瓜,查到了证据,那……” “多转几道手,多下一些功夫,总是能有法子的。你知道的,宫里头人多手杂,保不齐就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李怀萍心里含着恨,眸中只有冷光:“本宫不管你们怎么动手,但一定要确保没有后患。而且这件事,要找个恰当的时机。一应知情的人,未必就是杀人之后在灭口,也可以灭口了才去杀人……你想想本宫的话吧。” 这话非常多的玄机,若不是冷玉跟着齐妃的时间久了,想必也听不明白。“奴婢会做好的。” 有些不放心,李怀萍少不得嘱咐她一句:“上一次用的是哑药,这一次不管用什么都好,总之不能相同。否则若真有败露,也必然沾染上从前的是非。只管另择一种就是,她死了或者残了都是好的,年贵妃越是生气,咱们就越有胜算。本宫倒是要看看,年贵妃那火一样灿烈的性子,能忍到什么时候!明知道有人故意和她作对,也大抵能猜到这个人是谁,却苦无证据,心恨难耐的滋味,她能承受多久!” “奴婢一定尽心做好。”冷玉诚然一笑,眸子里只有深邃的暗光。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中秋月夜,飞来横祸 入了秋,皇宫里迎来了中秋佳节。与上元节齐名的盛大节日,原是应该好好庆祝。但太后抱恙在身,西北战乱未平,皇上主张一切从简。倒是省去了后宫不少麻烦。年倾欢很庆幸操持这样简单的庆典。仅仅是皇上在乾清宫设宴,款待后宫以及两位王爷。 乾清宫家宴的这一日,静徽着了一身明黄色的旗装。裙摆上百鸟朝凰的图案,衬得她雍容华贵,高高在上。而最让她高兴的却不是自己母仪天下的威仪,只因为是与他肩并肩的走进了乾清宫。看着一众宫嫔、王亲贵胄整整齐齐的行礼,她才觉得踏实。 皇上可以有三宫六院,可以后佳丽三千,但唯有她才是皇后,能堂堂正正仪态万方的陪着他走进殿来。脸上满足的笑容不失华贵,眼中柔和的光彩蕴藏着得意,这便是宫里女子的心思,哪怕这一刻仅仅是皇家颜面的一种体现,竟然还是会觉得格外的满足。 年倾欢一直醒着神,不敢有半刻的松懈。越是这样看似和缓温馨的时候,就越容易出岔子,宫里历来如此。这是这一次,会有什么异动,年倾欢有些吃不准。 简单来说,她不知道皇后是厌恶透了自己新扶持的英答应,亦或者是看不惯成日里陪着自己的懋嫔,又或者对熹嫔不放心……总而言之,树大招风是不假。可你很难猜出,到底是哪一根树枝更为碍眼。 妃嫔们齐齐的行了大礼,待到皇帝落座,众人才随之坐下。跟着,怡亲王、果郡王协同家眷向皇上皇后请安。 皇帝大喜,亲赏美酒对饮,又叙话片刻,才邀六宫一并痛饮一樽。 在此期间,年倾欢的目光一直游走在帝后之间,看着皇后的笑容绽放的如此清心无拘,也不免有些想法。曾几何时,她真的有想过取皇后而代之,并不是为了那份殊荣,皇后的权力,反而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陪伴在皇上身侧,无论是何时何地,她都能成为他身边的人。 只是当时的她,竟不知自己的心思与皇后如出一辙的一致。 “年贵妃。”胤禛看着眼神略微有些僵硬的年倾欢,不禁微笑:“怎么,还没喝呢,就醉了?” 年倾欢见皇上举杯,连忙站起身子端起了酒樽:“臣妾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宫里头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这样的欢愉,臣妾当然高兴。” 同饮下一杯,胤禛笑道:“乐琴,给贵妃满上。” “皇上是要臣妾真的喝醉么!今日怡亲王、果郡王均协同福晋赴宴,臣妾可不想失仪。”年倾欢瞟了一眼两位福晋,自是觉得她们的日子,都要比自己好过许多。不为旁的,夫君不是皇上,也不至于为了权势算计自己的枕边人。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年倾欢根本不敢过多的流露。 “你的酒量,朕还不知道么!”胤禛对他柔美一笑,倍显亲密。“罢了,你若不喝,就尝尝外头刚贡来的白奶葡萄,与宫里那些竟不是一个滋味儿。” 皇上话音落,忙有侍婢侍奉着端上了葡萄。晶莹剔透的青绿色,看上去就叫人喜欢。尤其那椭圆的葡萄粒儿略微细长,看着颇有纤细的样子,到是喜人。“多谢皇上。”年倾欢尝了一颗,脸上的笑意不禁弥散:“果然味道不同,多谢皇上赏赐。” “可不是么,皇上赏赐的,即便葡萄不甜,这心意也甜啊。”李怀萍接茬笑道:“不怪贵妃娘娘喜欢,臣妾瞧着也是极好的。” “齐妃若是喜欢,本宫分你一些便是。”年倾欢示意乐琴将盘子里的葡萄端过去。“皇上恩泽滋养后宫每一位姐妹,本宫与诸位姐妹同沐圣恩,理当有福同享,不分彼此。” 静徽听着这话说的极为动听,不由笑弯了眉眼:“年贵妃不亏是皇上最钟爱的贵妃,一番话说出了后宫姐妹的心思。本宫当真是欣慰不已。” “多谢皇后娘娘赞赏。”年倾欢微微一笑,总算是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下来了。 顺势端起酒杯的人自然是静徽:“皇上,臣妾敬您!” “好。”胤禛将看向年倾欢的目光收回来,与皇后说了些许话。 宫嫔们也相互举杯,不管往日里怎样的不和睦,在这样的时候,大家都出奇一致的选择了笑容相迎。毕竟宫里这样欢欢喜喜的场面太少了。 丝竹声气,歌舞伎着华丽的衣裳轻飘飘的入场。 承乾宫的大殿之上,如同繁星一般多不胜数的宫灯,将黑夜耀得犹如白日一般。映着每个人璀璨却又不那么真是的笑容,熠熠生辉。 “额娘……”人群里一个声音格外的低沉。 裕嫔回过头去,登时脸上一喜:“弘昼,你怎么来了?” 虽为中秋节家宴,可皇上此时还并未传召阿哥格格们入殿敬酒请安。欢喜之余,裕嫔也不免紧张起来。“你皇阿玛还未成传召……” “额娘别担心,是皇额娘让儿臣来给您请安的。四哥也来了,你瞧。”弘昼回看一眼,正好弘历走了进来。 雁菡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她的弘历啊,这一晃便是许久不见。 弘历朝熹嫔微微颔首,却没有如同弘昼一般迅速的走到自己嫡亲额娘身边。只是很懂事的朝弘昼使了眼色。 弘昼看懂了,便和他一并上前向皇上皇后请安。 年倾欢看见这一幕,也觉得弘历不亏是皇上心仪的皇子,到底是懂事的。加之熹嫔又聪慧过人,看似不争,却懂得暗中筹谋,也难怪这对母子越来越显赫。只是这时候的她,心里早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活着!”她气声对自己说了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要紧。只要她的福宜、福沛能好好的活下去,她就知足了。 月圆之夜,皇上当然应该前往景仁宫陪伴皇后。看过了宫里精心准备的各色烟花,年倾欢只觉得酒劲儿上来了,身子禁不住有些摇晃。 “娘娘,让臣妾几位送您回宫吧。正巧这月色也撩人,咱们吹着凉风,嗅着花香,再瞧着漫天的繁星众星拱月,一路说说笑笑,该有多么的惬意啊。”宋代柔也喝了不少,却不觉得自己舌根发软。只是这漫漫长夜,回宫也是无聊,倒不如好好的走一走,散散酒气。 “那就走吧。”年倾欢有些头重脚轻,但还不至于不清醒。这是平日里走这宫道,没有觉得脚底下是软软的。现在倒是感觉踩了棉花一般。今晚,她真的不记得自己饮下了多少。“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咱们姐妹也只管好好说说话。” 熹嫔与裕嫔并身走在贵妃与懋嫔身后,只是颔首笑着,并不多言。但其实她们心都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宫里头的女人不容易,不是逢年过节,想见自己的孩子一面,都要请旨。何况弘历与弘昼都快要成年了,她们去阿哥所探望的机会也少了许多。于是这样的时候,倒是最好的寄望了。 英答应则缓慢的走在最后头,一路上规行矩步,不敢有半点失仪。前头有贵妃以及三位嫔主,让她觉得这条路是看不见尽头的。她身后有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总归是难行,那就姑且小心翼翼的走,不多话也不多事,旁人的心思,她不想猜,也无谓去猜。 汪泉急匆匆的追了上来,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年贵妃娘娘且留步。” 年倾欢一听,就知道这是皇后宫里汪泉的声音,少不得停下脚步,回头瞥他一眼。“这时候你不在皇后身边伺候,怎的来拦本宫?” “娘娘,大事不好了,四阿哥他……” 汪泉的话还没说完,雁菡就觉得自己腿软的不行,身子一晃,险些头重脚轻的仰过去。 “熹嫔妹妹,你没事儿吧?”幸亏耿幼枝反应灵敏,一听见四阿哥,当即就伸手去扶熹嫔。果然熹嫔差点歪倒,这一扶还真的及时。 年倾欢脸色不好,声音也明显的清冷起来:“四阿哥怎么了?不会好好说话?” 汪泉连忙打了个千儿,恭谨道:“回年贵妃娘娘,四阿哥在乾清宫不知道吃了什么,回阿哥所的路上就口吐鲜血晕厥过去。瞧着那症状,似乎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雁菡只觉得心一剜一剜的疼。“好端端的四阿哥怎么会中毒,究竟是谁……” 耿幼枝也是心乱如麻:“皇上是怎么说的,可请了御医来瞧么?”其实她是想问,弘昼有没有事。只是这节骨眼上,汪泉没提,她一开口,反而显得她不关心弘历。故而只能生生的忍者。 “御医已经请了,因着才离开乾清宫返回阿哥所的路上,奴才们便又将四阿哥抬回了乾清宫。奴才是请贵妃娘娘以及各位小主回去瞧瞧。”汪泉抬了下眼皮,诚然道:“皇上雷霆大怒,必要查清楚此事……” “理当如此。”年倾欢忧心忡忡的瞥了熹嫔一眼:“无论如何,还是去看过四阿哥再作打算,熹嫔你要撑得住才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帝震怒,亲自彻查 雁菡挣脱了裕嫔的手,端正的屈膝一福:“多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妾撑得住。” 剜心之痛大抵如此,身为额娘的,有谁希望自己的孩子遭罪呢?年倾欢从来都是最明白这些的,以至于她的心会跟着熹嫔隐隐作痛。“回承乾宫。” 只觉得被这么一惊,一下子酒就醒了。年倾欢领着一众人急匆匆的返回承乾宫时,御医竟然早已经赶到了。“皇上皇后。”行过了礼,她便大步走上前去,急切的问:“四阿哥现在怎样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胤禛冷峻的面庞透着一丝憔悴,似乎是欢愉之后的清醒,犹自带着一股无奈。“朕何曾不想知晓,到底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从九阿哥到吉氏未曾出生的孩儿,再到四阿哥,这些日子,后宫太多太多的细碎与不宁。” 静徽闻言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含泪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一直病着未曾痊愈,疏于管制,才使得后宫人心浮动,宫嫔们明争暗斗,请皇上责罚。” “怎么皇后以为,毒害皇嗣,仅仅就是后宫人心浮动,宫嫔明争暗斗所致?”胤禛是真的动了大气,声音威严的犹如一块锋利的铁石,掷地有声,毫无情分,仿佛能直直的扎在泥土之中。 身子一颤,静徽伏地道:“是臣妾庸懦无能,但求皇上保重龙体。此事已经臣妾必然查明,给皇上一个交代,给熹嫔母子一个公道。” 胤禛淡然的睨了她一眼,目光有划过紧随皇后一并跪下的诸位宫嫔,最终定格在年倾欢的脸上。“皇后若能早早为此事担待,也不会如此了。朕便亲在这里,一层一层的查下去,势必要揪出这个人来。” 若此说话,大有不信任皇后的成分。年倾欢心中一动,皇上必然是察觉到了皇后的心机。先前几番的事情,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虽然最终并未曾伤及分毫,但矛头已经显而易见了。皇上隐忍不发,一则是碍于皇后母家的情面,二则也是不想后宫大乱,旁人都起了争夺后位之心。 所以皇上的思量永远是大局,永远是他的江山社稷。 皇嗣、宫嫔,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只要江山还在,皇权还在,什么都是次要的。 这么想着,年倾欢情不自禁的垂下了眼睑,这样的男人,才真正的一座冰山,任凭你满腔的热血与真情,终究也融化不了感动不得。他要的,除非你能给,否则,不要觊觎他会给你什么。 尤其是真心,那最要不得。 “皇上,奴才已经让人检验过四阿哥所用所食之物,并未有不妥。”苏培盛领着人,将四阿哥与五阿哥在乾清宫所食一律细细的查验过,事实证明,所有的器皿之内,并无半点不妥。“奴才也着人前往阿哥所详加查验,也并未发觉有毒之物。” 神情凝滞,胤禛忽然觉得这宫里的人心太叫他意外了。意外之中又带着陌生,仿佛他身处其中许久,却从未看透过。这对旁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帝王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讽刺。连自己身边的,究竟是鬼是人都未曾弄清楚,还怎么掌控一方天下。“着御医查问,看四阿哥究竟中了何种毒。再查验。” “嗻。”苏培盛小心的退下,顶着皇上的威严办事,却是不容易。但长久以来,他似乎也是习以为常了。 跪在地上的宫嫔们,没有一人妄动,更不会有一人妄言。她们只等着皇上查出真相,证明此事与自己我关,便阿弥陀佛了。 而这其中,静徽的心思最为复杂。一方面,她吃不准皇上的心,另一方面,她也弄不清这到底是谁的计策。显然皇上是生了她这位皇后的气,可来势汹汹的诬陷,却又不像是年贵妃的行事作风。即便年贵妃肯,熹嫔也定然不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拿到要搭上自己的前程么? “皇上。”孙院判凝着眉,目光里闪过一丝惊恐:“经过查验,臣发觉四阿哥所中之毒并非剧毒,而是一种慢性毒药,从服毒到发作,至少间隔三四个时辰。所以四阿哥的饮食器皿之中,并未发觉毒源,乃是四阿哥一早就已经中毒之故。” 除了腿软心颤,雁菡就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方才见到弘历的时候,他就已经中毒了。心里的痛楚一寸一寸的加深,那种滋味如同将她置身热锅之中,翻来覆去的煎烤着,令她不能动弹…… “以你所见究竟是何毒?可能解?”胤禛蹙着眉头问。 “回皇上,臣已经用了催吐的法子,令四阿哥将腹中的毒素吐出了一些。也开了化毒解毒的方子,让奴才照方抓药,给四阿哥服用。只因为这毒乃是慢性,发作之时,已经在四阿哥体内逐渐扩散,要全清楚只怕需要一些时候。且……”怕皇上怪咎自己无能,孙院判小心的说道:“且因为毒性比较普通,一时半会儿还未能查清是何种毒。” 胤禛没有追究什么,只是凛眉问道:“四阿哥何时会醒?是否危及性命?” 这样正是雁菡最想知道的,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倘若弘历真的有什么不测,拿她要怎么办? “回皇上,四阿哥已经发了高热,臣也用了药,何时能醒,只看四阿哥自己的意志了。”孙院判如实道:“毒虽然已经吐出大半,但四阿哥中毒毕竟有三四个时辰了。只怕五脏六腑之中,都已经聚集了不少。臣斗胆请求皇上恩准……施针。” “一切,以四阿哥的性命为准,当如何医治,你只管自己拿主意。”胤禛这么听着,孙院判似乎对这毒没有什么把握,于是道:“你只管全力救治四阿哥,别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多谢皇上。”孙院判松了口气,起身便退了下去。 胤禛思忖了多久,乾清宫的殿上便沉静了多久。从皇后到末流是宫嫔,均是伏在地上,垂首不语,仿佛每个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侍奉四阿哥的奴才呢?”胤禛忽而开口。 苏培盛赶紧道:“都在殿外跪候呢。” “传。”胤禛原是不必见这些奴才的,但未免有差错,他今日要在这乾清宫殿上,亲自审问。“你们都先起来。” 静徽闻言,连忙谢恩,领着一众宫嫔起身,缓缓的退开一旁。 待到奴才们进殿请安后,静徽才适宜汪泉仔细查看,是否还有近身侍奉的人未曾来。 “皇上,四阿哥平日里的饮食起居都是由这些奴才侍奉的。”苏培盛先向皇上回禀,随后转身问那小太监:“贵喜,四阿哥今日午膳都用过什么?可有不妥?” 贵喜心一慌,连忙叩首,道:“回皇上,四阿哥午膳进了一碗稻米粥,四个羊肉汤包。御膳房送来的小菜四阿哥动也没动,就连同生下的稻米粥、汤包一并赏了奴才。奴才等用过,均未有不妥之处。” “四阿哥中午,怎么吃的这样简单?”李怀萍插嘴:“稻米粥岂能吃得饱,汤包又才多大一点儿。怎么你们伺候的奴才都不晓得劝四阿哥多进一些么?” 这话突兀,胤禛不禁蹙眉睨她一眼。 李怀萍心中一紧,少不得闭了口。 既然不是午膳的问题,苏培盛继而替皇上问道:“那么四阿哥可还用过旁的东西?尤其是来路不明的食物?” 伺候的人面面相觑,均未曾发觉。 胤禛冷哼一声,怒气冲冲道:“你们都是四阿哥身边伺候的人,连四阿哥用过什么都不晓得,留着你们有何用?” 徐嬷嬷乃是四阿哥的乳母,闻言少不得跪着向前走了一步:“回皇上的话,奴婢照顾四阿哥的饮食起居无不尽心。四阿哥今日与阿哥所当真并无再食过来路不明之物。只是午膳前四阿哥曾经与五阿哥一并外出,且不需奴婢们跟着,那会儿有没有进过东西,奴婢等实在不知。既然是与五阿哥一同离开阿哥所,那想必内情五阿哥一定知晓。还请皇上明鉴。” “去传。”胤禛必得要弄清楚整件事情。 只是弘昼知情这话,唬的耿幼枝险些惊叫出声。难道下毒的事情,是冲着自己母子来的?那未免也太奇怪了。直到弘昼走进殿来,耿幼枝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但愿这个孩子不要被宫里的人心险恶所伤害。 方才的话,皇帝当着众人又问了一遍。弘昼想了想才道:“今儿是中秋佳节,师傅们放了四哥歇着。早晨的时候,四哥说好久没去御花园走走,又记得熹娘娘喜欢菊花,就领着儿臣去看院子里新添的菊花了。说想仔细瞧瞧,回头给熹娘娘绘一幅百菊图。倒是没有什么岔子……” 一抬头,忽然瞧见正殿的圆桌上,还未曾撤下去的糕点,弘昼一拍脑门,认真道:“皇阿玛,而臣想起来了。堆秀山的上的亭子里,搁着盘栗子糕,是四哥最喜欢的。四哥还吃了好几颗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龙威不减,贵妃献计 “那栗子糕是谁准备的?”胤禛觉得奇怪,少不得问。 弘昼一脸茫然,摇头道:“开始儿臣也觉得奇怪,怎么堆秀山的观景亭里会有一碟栗子糕。瞧着是新做的,四阿哥吃的又香,便以为是他吩咐内侍监预先准备的,故也没有起疑。”这么说着,忽然心里一慌,弘昼诧异道:“皇阿玛,难道是那栗子糕有问题?” “你自己没用么?”胤禛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淡然的问。 “回皇阿玛,儿臣一贯不喜糕点,甜腻的东西都甚少去吃,故而没有碰。”弘昼心里有些凉,他不喜欢吃糕点,满宫恨不得都知道,唯独这个皇阿玛,竟然一点不知情。足可见自己在皇阿玛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 苏培盛只凭皇上一个眼神,便即刻会意。连忙召唤小太监去那堆秀山的观景亭里瞧。 年倾欢狐疑不已,心想谁会在那里放有毒的糕点让四阿哥吃,而且那人又怎么知道四阿哥一定会去看菊花?狐疑之间,她不定的转过头去看身边的人,齐妃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皇后更是不必说了。终究是争斗了多年的,该隐藏的情绪,一个个都收拾的很好,不留一丝痕迹。 “好了,你先下去吧。”胤禛问完了弘昼话,便令他跪安。 耿幼枝不舍的看了儿子一眼,心里稍微踏实一些,却依旧不平静。倘若不是自己的儿子不爱吃糕点不喜欢甜腻的吃食,若是和四阿哥一起用了那栗子糕,后果可谓不堪设想。一下子除掉两个皇子,对谁最有利? 那答案呼之欲出。 心里的恨汹涌澎湃,但面色只是一分一分的沉下去。耿幼枝不敢声张,也不敢让人知道她有这样的心思。斗不过扳不倒的时候,一切都得忍着。 苏培盛派去的人腿脚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东西取了回来。“皇上您瞧,就是这些。”苏培盛端上了一叠栗子糕,高点上沾满了泥土,看上去黑黢黢的。“奴才说是过去的时候碟子还在亭子里,可糕点早已经滚落至假山石下,满是污垢。” “验。”胤禛简短的一个字,透着一股子刚劲的威严。 当下便有奴才拿着银签子走上前来查验。众目睽睽之下,那银色的签字一扎进栗子糕里,瞬间就变成了乌黑的颜色,且顺着签字一直不停的往上延伸,足可见毒性不弱。 “传司职御膳房的总管太监。”苏培盛当下吩咐奴才去办。 看着碟子里满是污垢的栗子糕,胤禛的眉头蹙的很紧。这碟子似乎有些眼熟,这几日是在哪里见过了?正在狐疑,他的目光划过不远处还未撤下去的那些糕点,顿时记起了什么。“日前有批官窑碗碟入宫,朕让内务府分派到各个宫苑。这栗子糕的碟子,是以青竹为图案的,不知哪个宫在用?” 静徽忙道:“回皇上的话,青竹图案的碗碟因着交过,臣妾便着内务府送去了御膳房。现下御膳房成日里用的都是这一批贡品。” “诶!”武歆音看了那碟子一眼,不免奇怪。“今儿御膳房也送了一些糕点到臣妾宫里,可似乎并没有栗子糕哇。而且用的碟子也没有青竹图案的,难道是哪里出了岔子?” 这话虽然是武氏自己奇怪,但是别人听着,就是她质疑皇后的话。 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向皇上请过了安,便一直弓着身子不敢抬头。得知是御膳房准备的糕点出现了问题,且四阿哥中毒尚未苏醒,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你看看,这些糕点,可是出自御膳房之手么?”苏培盛冷着脸问。 “这……”那奴才仔细看了看,点头应下:“的的确确是御膳房做的栗子糕,看搓圆的手法,应该是小唐子做的。奴才记得,小唐子一早晨一共搓了十碟子栗子糕,除了二碟还留在御膳房,其余的均分送到了别的宫里。” 此言一出,宫嫔们不禁骚动起来。尤其是吃了栗子糕的宫嫔,当下就唬的脸都变色了。 “其余七碟栗子糕一一追查下落。”胤禛听得脑仁疼,越往深里摸,就越是难以看清。“进了栗子糕的,一律请御医来瞧。朕今日不阅折子,不见大臣,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查出来,什么时候再回养心殿。你们也都别急着回去,乾清宫大得很,偏殿里备下茶水,你们喝着,想着,只管等着水落石出就是。” 这样的阵仗,满说是在宫里是头一遭,昔年在府中也从未有过。 静徽知道皇上的性子,要么置之不理,要理了就必得追本溯源,将整件事情清清楚楚的闹明白才可。目光瞥见齐妃的时候,她不经意的发觉齐妃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虽则面上没有半点不妥,可衣角已经被她攥成了一团褶皱。 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静徽不禁紧张起来。莫不是这次的事情,是齐妃动了糊涂的心思。还真是胆大包天,她竟然胆敢不和自己商量就做主。 “你们都下去,朕静一静。”胤禛看也不看皇后,只是心烦意乱的屏退在场之人。 “皇上,臣妾想留在弘历身边照顾着……”雁菡双眼噙满了泪,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去求面前高高在上的帝王了。虽然,潜意识里,她不想攀附他的权势,更不想赖着他的威严活下去,可她不得不求他,求他让她能守着自己的孩子。 心里真的很怕,雁菡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见她的弘历了。这深宫内院,这高高的宫墙之中,除了弘历,她还有什么? 一切都是空的。 “你去陪他吧。”胤禛并没有反对,只是很平静的说。 “多谢皇上。”雁菡脸上一喜,泪珠子就掉了下来。她顾不得仪态,赶紧起身去看弘历,那行色匆匆的样子,只让人忍不住去怜惜她为母不易的苦心。 按照皇上先前的旨意,静徽只得领着一众宫嫔往承乾宫的偏厢而去。年倾欢紧随其后,她就是想知道皇后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有什么话是能当着她说出来,又有什么话,当着她说不出来只能狠狠的憋在自己心里。 这么想着,年倾欢跟着皇后跟的更近了一些,迈了几个大步,便是快要与皇后并肩了。“说来奇怪,御膳房做了十碟子栗子糕,偏偏是那盘没有主的吃坏了四阿哥。皇后觉着,这件事情可蹊跷么?” 静徽止住脚步,看着略微有些急促的年贵妃,微微一笑:“这件事情,皇上亲自调查,本宫尚且说不上话,何况贵妃你了。你若好奇真想知道究竟,只管留在正殿陪着皇上查问便是。本宫只听皇上的圣意,皇上这么做,必然自有用意。” “皇后娘娘话说的这样滴水不漏,倒叫臣妾接不住茬了。臣妾岂是好奇才会如此一问,臣妾不过是关心六宫之事罢了。”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平和一笑:“岂是这件事情要查出来也不难,御膳房会将栗子糕的去处一五一十的禀明皇上。稍后,皇上自会让御医来为进了栗子糕的妃嫔请脉。请了脉安然无恙的妃嫔也许能躲过一劫。可请了脉有恙的妃嫔可就要自危,谁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也如同四阿哥那般倒下。” 轻轻眨眼,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年倾欢眼里的光彩。“臣妾心想,始作俑者一定不会畏惧至深,因为她的栗子糕,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碰过。皇后娘娘您说,进了栗子糕和未进栗子糕,请脉能否诊断出来?” 李怀萍咯咯一笑,露出诧异之色:“娘娘若是御医,一定比扁鹊更为医术超群。臣妾虽然并非饱读诗书之人,可这样浅显的道理还是懂一些的。御医请脉,哪儿能请的出谁进过什么膳食。除非是吃了有毒的东西,又或者其余有症状的药材,区区的栗子糕能顶什么事儿啊。” 奚落之意尽显,李怀萍当真觉得年贵妃唬人的手段,太过浅显了。只怕连三岁的孩子也骗不了呢。 “真的如此么?”年倾欢表情冷峻,讥讽之意更甚:“齐妃方才在殿上,没听孙院判的话么?他是怎样给四阿哥解毒的?你这会儿就忘了?” 起初也没有想到什么,只是对上年贵妃一双乌黑灵动的眸子,心险些漏跳。“娘娘的意思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年贵妃诚然一笑:“本宫能想到,齐妃也能想到。皇上天纵英明,如何又能想不到?既然是彻查,那就好好的彻查清楚。从里到外,利落干净。胡来喜,你去问问孙院判,催吐是怎么个法子,让那些宫里拿了栗子糕的妃嫔,一个接着一个的去吐个干净。真要是吃了栗子糕没事儿,那就是清白的。可若是拿了栗子糕,自己个儿没吃,糕点有不见了的,那可真要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压制住心底的畏惧,李怀萍的表情只有微微有些不自然:“这样的好法子,也就只有贵妃您才想得出来。臣妾当真钦佩不已。”   ☆、第一百二十五章 :答应遭冤,皇帝生疑 年倾欢知道,皇上一定会恩准自己的主意。只是没想到除了齐妃,裕嫔、懋嫔都没碰过栗子糕,她自己宫里也没叫人拿过。到底皇后是冲着谁呢? 胡来喜去而复返之前,偏殿里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余下的宫嫔们或者蹙眉垂首,或者端着茶盏轻轻的呼气,又或者怔怔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虽则表情与动作大有不同,但心思却是如出一辙的一致。她们都在等着,盼着这场浩劫能早点过去。 李怀萍走进殿的时候,脸色是真的不那么好看。全赖年贵妃想出的催吐法子,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一样,苦胆汁都快要吐干净了。以熏香过的丝绢捂着口鼻,缓缓的走过来停顿一下,她才微微屈膝,想皇后行礼:“娘娘。” 静徽从她惨白的脸上看出了一些得意的痕迹,想来贵妃这一招是白想出来了。齐妃根本早有提防。“瞧你这样子,好端端的,吃什么栗子糕。本宫想着,往后这宫里头都不会有奴才敢做了。即便是做了,也没有宫嫔敢端回自己宫里进一些。就不怕掉脑袋么!” 抿着唇瓣,娇柔一笑,年倾欢略显得不那么赞成皇后的话。“娘娘,臣妾以为此事根本与栗子糕无关。这一次可以是栗子糕里有不妥,下一次说不定就是芙蓉糕、马蹄糕、桂花糕、绿豆糕、翡翠糕……重要的是人的心思。若在歹意经久不散,只怕后宫里的那些阿哥们,都要将脖子扎起来了,什么都不要吃,才最安全。” 看着年贵妃那股谈笑风生的得意劲儿,静徽心里只是微微发冷。到底这件事情,齐妃谋算到何种程度,她当真不知。她唯一清楚的,就是面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年贵妃,仰仗着年羹尧的显赫,势必不会轻易就被扳倒。宫里的人与事,永远都只能做两种打算,要么好好的忍着让着等待时机一击即中,将对方置于死地。要么,就以自己的性命相拼,扳不倒对方就死。也总比受窝囊气要强许多。 正想着怎么才能宽容大度的回击这一句,静徽就看见苏培盛走了进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让奴才带英答应过去正殿问话。”苏培盛如实答道。 年倾欢眸子一紧,顺势朝英答应看了一眼。 骆宛晴也是吓坏了,脸色一晃有些发白。 静徽微微颔首,对骆氏道:“既然皇上传召,你便去吧。” “是。”骆宛晴不安心的瞥了年贵妃一眼。 与此同时,年倾欢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这倒是有趣了,皇后竟然连她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答应也不放过,这算什么?是摆明了要和她斗到底了。心往下一沉,年倾欢淡然的笑了笑:“苏公公赶紧带着英答应去复命吧。这里本宫自然会替皇后好好照看,请皇上放心。” “嗻。”苏培盛应声而退。骆宛晴则谨慎的跟在其后。 “如此的不安分,真叫人不省心。”静徽揉了揉酸胀的脑仁,忧愁不已:“本宫以为皇上昂册封她为答应,她就会知足了。不想,还是惦记着别的。贵妃啊,有时候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汉人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也未必。”耿幼枝性子一向胆小懦弱,从未在皇后面前伶俐过。但是今天,她是真的有些憋不住了,泛着青的脸色道出了她的不满。“臣妾倒是觉得,英答应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尚且是次要的,主要是看旁人许不许她有这样的心思。若是不许,那一切都是空的,还有何意义?” 微微有些愕然的不止皇后,连李怀萍都要另眼相看了。她与裕嫔,平日里走的近,也从未见过她斗鸡似的呛着毛的样子。“裕嫔何出此言?” 耿幼枝看了齐妃一眼,青色的面庞乍现一抹阴冷:“齐妃何必明知故问。那英答应不过是才入宫的新秀。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她有什么胆子与皇嗣为难?再者,就算弘历弘昼都有不测,最终受益的也不会是她一个连侍寝都不曾的小小答应吧?” 这话说的透彻,李怀萍被她呛白的一时语塞,只是怔怔的瞪着眼,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头。 “区区的答应未必敢为了自己才如此,只怕是受了旁人的恩惠,以报恩为由头,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静徽倒是淡然许多,不过裕嫔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无妨。反正后宫里也从来没有真正乖巧听话的女子。多半都是笑里藏刀三分险,口蜜腹剑一腔毒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年倾欢反唇相讥:“娘娘您福泽深厚,母仪天下,后宫里上至臣妾下至宫婢,五一不是仰仗您的负责恩惠度日。如此说来,那娘娘您岂不是踩在刀刃上了。无论这宫里头是谁错了主意,都可以书是为了报您的恩惠才乱来的。” 唇瓣微微舒展,年倾欢的笑里的的确确是有三分险:“若此,臣妾可真为娘娘您担心啊。她们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要无端的牵连娘娘。且根本就防不胜防,谁也不会知道下一次又有谁错了什么主意,娘娘您瞻前顾后,步步为营只怕也是徒劳,这日子,怎么挨下去才好?” 静徽吃心,被她揶揄的心口闷闷疼。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明和,就连双瞳也如减水一般清亮透彻。“本宫哪里有惠及六宫的福泽,不过是仰仗皇上与太后罢了。且英答应受了谁的恩惠,本宫心里最明白,贵妃也当不例外才是。” “娘娘……”乐琴先是朝皇后一福,随后才对年贵妃道:“皇上请您过去瞧瞧。” “本宫这就过去。”年倾欢朝皇后浅浅行礼:“臣妾告退了。”扭过头去,脸上才露出了焦虑之色。今日能否保住这个英答应尚且难说,但显而易见的则是皇后昭然若揭的野心,皇后越来越容不下自己了。 转到正殿的时候,年倾欢只见英答应伏在地上哭的可怜,就猜到皇上是龙颜大怒了。“臣妾给皇上请安。”言简意赅,年倾欢不预备兜圈子,径直问道:“难道栗子糕的事情,和英答应有关么?” 胤禛的身影威严而冷漠:“你自己问她。” 骆宛晴紧忙仰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贵妃娘娘,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从未让人去御膳房取过栗子糕,那会儿在堆秀山的观景亭上做完女红,臣妾便匆匆的回了宫。哪里知道奴才们会将栗子糕送去亭子里,又留在了那儿……有怎么会晓得栗子糕里有毒,有不甚被四阿哥进了。” “栗子糕不是你让人去御膳房取的?”年倾欢问? “当时臣妾的确觉得饿,就让人去拿了糕点,可臣妾并不知道取来了什么。”骆宛晴哽咽难平:“臣妾连那盘栗子糕都没有见过,又怎么会在里面下毒。还望皇上、贵妃娘娘明鉴。” “皇上。”年倾欢知道,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是朝着皇嗣去的,会让皇上心里很烦。而且,她也知道,皇上未必不会把这件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先前为英答应求恩旨也算是她给了对方天大的恩惠,如今吩咐英答应做一些事情,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当日九阿哥遭人毒手,臣妾又急又气,恨不得将那人揪出来撕成碎片。 然后当事情的矛头都指向熹嫔的时候,臣妾反而不敢相信了。熹嫔在府中的时候便从来不与人争斗,如今入宫,也是一点儿没变。试问一个不争斗的人,怎么会忽然冒冒失失的去毒害臣妾襁褓中的婴孩儿?正是基于心中这份揣测,臣妾才坚持彻查,最终还了熹嫔清白。今日英答应之祸,与当日颇为相似,臣妾以为,这其中也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谋算。 倘若就因为英答应去过堆秀山,坐过观景亭,就说她是在栗子糕里下毒的真凶,臣妾以为不免有些草率了。只说最简单一条,英答应怎能知道阿哥所里的两位阿哥今日不必跟着师傅念书,还能来园子里赏菊。臣妾只怕英答应新入宫不久,就连两位阿哥住在乾西四所还是八所都不清楚呢。” 不得不说,年倾欢的声音很是好听,刚柔并济的。振振有词之际,美目中又凝聚着一股镇定与平和,竟要少了许多浮躁。“臣妾以为,若果然这糕点是给英答应准备的,那么便是英答应走运了。否则,躺在承乾宫偏厢的那一位,便要换做是她了。” 听清楚了年贵妃的话,胤禛略微颔首:“贵妃的意思是,这栗子糕,是有人想要毒害英答应,却不料英答应先离开,才使得四阿哥不慎中毒。” “依你所言,便是朕冤枉了英答应?”胤禛忽而开口。 “臣妾并非此意。”年倾欢只得跪下,仰着头与皇帝四目相对:“臣妾知道皇上必得查明整件事,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妃嫔,更不会让真凶逍遥避祸。臣妾只是怜惜英答应所受之苦,尚且未侍寝,皇嗣储君之争,又与她有何干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奈了事,宽慰熹嫔 “贵妃为旁人撇清,就不为自己撇清么?”胤禛眼眸微微一紧,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是柔和温润。 即便如此,年倾欢还是能感觉到一柄一柄无形的飞刀,朝着她唰唰的掷过来。痛也许会痛,毕竟谁都是血肉之躯。可当心底的痛大过于身体的痛,她反而坦然了。这才是皇上该有的样子,薄情、冷漠、疑心。对谁都不会十足的信任。“臣妾没有什么必要为自己撇清。臣妾原本就是清清白白的。” 对上皇帝的眼眸,年倾欢也依旧是温润柔和的样子,没有失落没有伤心更没有愤怒。“皇上,臣妾的确为英答应求了恩旨,也将她交给裕嫔照料,迁居启祥宫。对她而言,这算是天大的恩惠,对臣妾而言,这不过是打点后宫的寻常事,没有什么了不得。何况先前,英答应的确是受了委屈。” 骆宛晴也连忙附和:“皇上明鉴,臣妾感谢贵妃娘娘的恩典,但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况娘娘公正持重,行事清白,断然没有给过臣妾这样的授意,还望皇上明鉴。” 要说的能说的,年倾欢都说了,看着一脸哭相的骆氏,她忽然觉得满心悲凉。有那么一个人,喜欢你的时候,他会毫无保留的将你捧在掌心,也是那个人,遗弃你的时候,杀伐决断,他不会留下半点情面。有朝一日,她是不是也会和骆氏这般,跪在他面前哀哀婉婉,凄楚可怜,却根本得不到他半分的怜悯,唯有嫌恶。 “皇上……”走进来的人是慎刑司的掌事太监冯月泰。“奴才已经详加审问了去御膳房取栗子糕的奴才,那奴才说,栗子糕本是要送到裕嫔哪里的。谁知道英答应身边的小侍婢粗心,将英答应的枣泥糕打翻了,未免责骂,他们才私自做主,将原本给裕嫔娘娘的五样点心,只送了四样过去。而栗子糕则送去了观景亭给英答应品尝。” 冯月泰将供词呈于皇上,郑重道:“奴才等反复查问,底下几个宫人都是统一的口径,请皇上定夺。” 又牵出了裕嫔,年倾欢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她不相信皇帝的本事,只是后宫里的事情根本就是千头万绪,百转千回,单凭一盘栗子糕就能扳倒皇后,简直是可笑。当然,她不敢表露出心底的真实意图,也不敢奚落皇上,故而只是低头不语。皇上能做主的事情,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她插嘴不是么! 思忖片刻,胤禛重新开口:“这栗子糕经手的奴才,从御膳房开始算,有一个算一个,到启祥宫碰过的奴才为止。杖毙,一个不留。” 心还是禁不住颤了一下,年倾欢的心很沉。一盘栗子糕,有没有二十颗?却因为这盘栗子糕,多少人的性命都断送了。这便是皇上的杀伐决断。 “既然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此事,那边一并罚过。真偏不信,往后还敢出现这样的恶事。”胤禛龙威不减,言语苛责:“这些奴才的家眷,在京者一律赶出京城,有生之年不得踏足皇城半步。且无论京内京外,但凡亲族种但凡有为官者,永不录用。” “嗻。”苏培盛知道这样的圣旨的确是太过严苛,但无奈皇上盛怒,只怕劝也劝不得,唯有干脆的应了下来。 “你起来吧。”胤禛看年倾欢还跪着,少不得蹙眉。“你别多心,朕必得问清楚才可。” “臣妾不敢。”年倾欢起身,表情依然平静。 胤禛幽幽叹息,缓缓道:“后宫之事,朕原以为没有什么了不得。不爱管,只是因为都是宫嫔间的小事,太细碎。现在看来,朕是眼高手低,真要想管,也不是那么容易理清头绪的。可见平日里你费了不少心。” “臣妾不过是尽力而为。皇上雄才伟略,心思当用在政事天下事之上,这些细碎的事情,臣妾必当为皇上皇后分忧,尽心操持。”虽然年倾欢一直都知道,皇上对她根本是信不如防,但真亲耳听他的质疑之声,心还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听贵妃说话的声调与平时没大有不同,胤禛稍微放心了些。“花了这许久的功夫,竟也查的不清不楚,可见朕是理不清这团乱麻了。倾欢,你陪朕去瞧一瞧四阿哥吧。” “是。”年倾欢看了一眼英答应,少不得替她问一句:“皇上,英答应是否可以平身了?” “去吧。”胤禛看她一眼,倒是生的很美。“委屈你了。” “臣妾不敢。”骆宛晴唬的脸都发白了。皇上一句委屈,她哪里当得起。且说白了,要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又何来的委屈。 “也叫皇后领众人退下吧,朕乏了,今儿不想再说这些了。”胤禛往四阿哥所在的偏厢去。 年倾欢则跟在身后,吩咐胡来喜知会皇后,又睨一眼骆氏:“英答应也回去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就是这个道理,往后你习惯了也就是了。” 言罢,她才慢步跟上了皇上的步伐。若要在这深宫之中,安身立命,保全自己的孩儿,年倾欢知道,自己要付出的努力还是很多很多。 “皇上、贵妃娘娘。”雁菡一直握着弘历的手,从冰冷到捂热,她不知道自己握了多久。直到皇上与贵妃进来,她才不舍的松开手行礼问安。 “怎样了?”胤禛忧心的问。 “回皇上,弘历他还没有醒过,不过臣妾觉着高热退了一些。这会儿也不发抖了。”雁菡微微舒心,毕竟这会儿看上去,弘历的脸色好多了。方才呈现青黑的面庞,这会儿已然有了些许气色。“臣妾想着,孙院判的方子疗效不错,已经让奴婢继续去熬清毒的汤汁了。” 胤禛颔首,走上近前看了病榻上的弘历一眼,的确比方才好许多。 雁菡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皇上可揪出了下毒之人么?臣妾不懂,到底是谁这样容不下臣妾母子。” “许不是冲着弘历吧。”胤禛似答非答,只说了这一句。 若是旁人的是非,雁菡真的不想理会,可关乎自己孩儿的性命,她不得不追问一句:“难道有是无头公案么?” 年倾欢怕她得罪皇上,少不得抢先道:“熹嫔也是一路跟着皇上走过来的老人,当然知道许多事情都是含糊不清的,真相没有那么容易能浮出水面。但你也不必恼,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总有付出水面的一日。” 略微停顿,年倾欢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四阿哥:“眼下最要紧的则是好好看顾四阿哥。只要四阿哥没事,便是最好的了。” “多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妾明白了。”雁菡知道自己今日已经问多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不应当问。皇上若是想让她知道,必然会自行说明。皇上不说,她问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让人讨厌而已。 “倾欢,你先回宫吧,朕在这里陪熹嫔陪着弘历。”胤禛知道,许多事情,他不能叫熹嫔不受委屈,那么尽可能的给她一些安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她侍奉自己的日子也不短了。 “是,臣妾告退。”年倾欢早就不想在这里待着,对着一个如此薄情的人,她真的觉得演的好辛苦,她力不从心。所以步出偏厢,竟真有一种解脱的快感。“乐琴赶紧回宫吧,本宫乏了。” “熹嫔。”年贵妃一走,胤禛便开口问她:“你侍奉朕有多少年了?” 雁菡低眉一算,答道:“臣妾侍奉皇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年。” “二十年。”胤禛略点一下头:“朕记得,你入府的那一年,还不足十五。” 敏感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雁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啊,转眼二十年过去,臣妾如今已近三十五岁。当真是时光匆匆。” 笑容透着艰辛,雁菡心里千百种不是滋味:“这么多年,臣妾庸懦无能,看似与世无争,但其实根本没有好好侍奉在皇上身侧。臣妾唯一的功劳,便是诞下了皇四子。除了这个孩子,臣妾再不曾为皇上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 “朕知道你的心思。”胤禛瞧着,熹嫔的模样和从前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眉眼之间,再找不到过去的那种恬淡与从容了。“后宫本就是个染缸,进来的时候也许是白的,可久了,也就变得五颜六色了。朕知道,先前的事情,你受了许多委屈。稍后,朕就会传旨恢复你的妃位。但即便是恢复了你的位分,你所受的委屈也不会减少分毫。就如同朕今日杖毙数十奴才,也一样抵偿不了你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痛一样。” 这席话,不免触动了几分柔肠。雁菡的眼眶微微一红,声音不免酸涩起来:“皇上知道臣妾有委屈,那臣妾就不委屈了。臣妾只是想着弘历能平安无事,否则臣妾真的愧对皇上。” “弘历不会有事的。”胤禛宽慰她道:“你也不必太忧心,朕往后会当心好好呵护朕的这些阿哥。” 这算是给她一个交代了么?雁菡有些不会答,但终究她还是福身道:“多谢皇上隆恩眷顾。”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以子要挟,逼上绝路 催吐之法闹得李怀萍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又脚步虚浮。以至于她想跟皇后解释清楚整件事,却追不上皇后的步子。待到她从承乾宫走出来,皇后已经上了凤辇,一行人急匆匆的往景仁宫去,到底是没有说上一句。 “娘娘,咱们怎么办?”冷玉有些不知所措。当她看见英答应好模好样的走出承乾宫,她就知道齐妃的计划落败了。皇上没有追究英答应的罪名,那皇后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奴婢猜想,皇后娘娘这次一定是生气了。娘娘若是此刻不过去解释清楚,只怕就算皇后娘娘不再追问,也必然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翻过这一页去。” 冷玉也是奇怪的不行:“咱们宫里,冷琼的做糕点的手艺,一点也不必御膳房那些奴才差。看一眼旁人搓出的栗子糕,她就能揉出一样的形状,连被皇上下旨杖毙的御膳房执事太监也看不出不妥来。想来皇后娘娘也一样不能看出偏差。既然如此,娘娘你就抵死咬住不松口,硬是不承认这件事情与咱们有关不就得了?” 连连摇头,李怀萍越发显得局促不安:“那怎么行,原本先斩后奏就已经让皇后对我心生疑虑了,若是再不实话实说,只怕皇后当真要疑心我与贵妃暗中勾结了。我倒是不怕皇后责罚责骂,只怕她以为我真的存了异心。到那个时候,咱们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冷玉愁眉不展,心里也是慌的不行:“旁的倒是不怕,奴婢就怕皇后娘娘不肯帮娘娘您筹谋,若是连累了三阿哥可就不好了。” “本宫怎么觉得,此事乃是弄巧成拙了?”李怀萍有些想不明白,皇上护着贵妃也就罢了,护着一个刚刚入宫的新人做什么。“在你看来,这英答应相貌出众么?” 齐妃忽然这样问,冷玉有些转不过脑筋,脱口道:“自然是出众的,宫里不都说她是这一届秀女之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位么!”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劲,连忙道:“可是娘娘,皇上只给她答应的位分,想来那封号也是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才赐的。到底也是不太喜欢她的吧!奴婢觉得,皇上还是为了贵妃才没有追究……” 心里还是不大痛快,李怀萍就着冷玉的手慢慢踱着步往景仁宫去。“但是贵妃为何又要极力保住这英答应,难不成她真的想要扶持新秀女分她自己的宠?这不是太奇怪了么?贵妃虽然已经伺候了皇上十余年,但到底才二十五、六,虽不及年轻的宫嫔嫩芽似的讨人喜欢,到到底也是风华正茂,这么快就扶持旁人获宠来分自己的君恩,这未免说不过去啊。何况贵妃有不是宽容的性子,她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药呢?” 齐妃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冷玉就更想不明白了。“娘娘,贵妃的心思尚且不用多思。奴婢现在最担心的,是咱们怎么过皇后娘娘这一关。今日之事,险些牵累了皇后,奴婢只怕景仁宫现在如同炼狱一般,正敞着宫门,等着娘娘您自投罗网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怀萍的心淡淡一凉:“不过说真的,皇后一时半刻也不会拿我怎样。原因很简单,年氏的孩子,她是抵死也不会扶上皇位的。裕嫔的孩子,皇上又不喜欢。且上面还压着个生死未卜的四阿哥。四阿哥要是真的给毒死了,那反对五阿哥有利。只是我这么冷眼瞧着,裕嫔最终还是选择跟着年贵妃了。 所以啊,皇后不敢在这个时候与我撕破脸,就算是情面上的,她也会给我几分薄面。冲着三阿哥,哼,谁叫她自己没有嫡子的?身为堂堂的国母,母仪天下,却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周全。她就不怕皇上有了宠妃,宠妃诞下麟儿,有朝一日夺了她的后位去么!” 想明白了这一层,李怀萍的脚步不禁加快了些:“走吧,反正早晚也要面对,何必在这里拖延。” “是。”冷玉也就不再多话,扶着齐妃赶紧往景仁宫去。 静徽知道齐妃会来,已经等候多时了。只是当人走进殿来的时候,她还是一瞬间的错觉,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很陌生,似乎根本就从不曾了解。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李怀萍的脸色不好,动作也比之从前略微欠缺。 “贵妃献计,以催吐之法鉴别谁的栗子糕没有自己吃下。倒是难为你跟着遭罪了。”静徽看她一眼,便吩咐映蓉看座。 待到齐妃落座,内殿侍奉的宫人便尽数退了下去。 “臣妾自知今日之事乃是臣妾未曾安排妥当之过,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若说你没有安排妥当,连皇上下了如此大决心都未曾找出不妥,倒也不算不妥当。”静徽的话,听不出是讥讽还是赞许,总之冰凉凉的,叫人后脊梁冷嗖嗖的不舒坦。“到底是下了一番苦心去做,只是本宫不明白,齐妃你这样的苦心孤诣,是要做什么?” 李怀萍闻言,赶紧起身跪下,愧疚道:“事先未曾禀明娘娘,乃是臣妾没有万全的把握,生怕再出乱子牵累娘娘您,故而想着一人所为,一力承担,还望娘娘恕罪。”稍微一顿,她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才继续道:“娘您有所不知,骆氏虽则一直被囚禁在钟翠宫不得与皇上相见,但她实际并不蠢,已经猜到是何人所为。 如今靠拢年贵妃,乃是她存心要复仇了。臣妾瞧着,这段日子,年贵妃也是太过得意。就想着让她身边的人生出乱子,看她如何收场。谁成想,皇上竟然宽恕了英答应,四阿哥中毒这样大的事情都不了了之了,臣妾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为皇后分忧不说,还给娘娘添了许多烦恼,当真是臣妾蠢钝之过,望娘娘恕罪。” 静徽听了她的解释,少不得鼓掌三下:“好好好!真是好哇!本宫与齐妃相处了二十多载,近乎三十年,竟然不知齐妃你这般的巧言令色。” “娘娘!”李怀萍噤若寒蝉,愣愣的看着皇后。 “要对付年贵妃,可以陷害她身边的人,可若要对付年贵妃,为何冲着四阿哥下手?这扯得上多大的关系?”静徽目不斜视,直直的瞪着齐妃,表情阴沉的有些骇人:“四阿哥没了的话,究竟是谁得益最大?你?本宫?还是年贵妃?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是存心要挑起熹嫔与年贵妃的不睦么?你当本宫真的不知道你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思么?齐妃!本宫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明白人,怎么明白人也有你这么糊涂的时候?” 李怀萍泪水连连一个劲儿的摇头:“娘娘,臣妾当真是……” “你以为,除掉了四阿哥,你的三阿哥胜算就大了是么?一方面还能就着熹嫔的手,好好的整一整年贵妃是么?本宫告诉你,非但不会如此,还会将你自己的性命,三阿哥的前程统统配上。你以为熹嫔傻么?你这么做,她会怀疑是英答应得了贵妃的授意?英答应才入宫几天,子嗣上的事情对她有一点儿牵扯没有?你真是糊涂极了! 一旦事情真的闹大了,熹嫔会一个饶不了你。她的儿子没有了,她势必会要你的儿子一起陪葬。到那个时候,本宫非但帮不了你,还会被置于险地,让人觉得是本宫在背后操纵一切。届时,年贵妃只要大义凛然的站出来,整个后宫都是她的天下了。别说三阿哥能否君临天下了,皇上不治他个谋逆之罪,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李怀萍吓得魂都飞了:“娘娘,娘娘,臣妾枝罪了,臣妾不敢了,求娘娘你救救臣妾,救救三阿哥吧。臣妾再也不敢胡乱行事了,娘娘,您救救三阿哥……” “本宫自问没有这个本事。”静徽生着气,脸色难免不好看。“英答应尚且未曾侍寝,你就这般的容不下她。须知道,她若有来日,首当其冲就是讨还今日的种种。本宫腹背受敌,一个贵妃已经应接不暇,你还百般的闹腾,生怕本宫的日子安稳了是不是?” “臣妾该死,臣妾罪该万死,臣妾亦是死有余辜。可是娘娘,三阿哥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李怀萍哭的悲天悯人,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一个劲儿往下落。“娘娘,臣妾不能没有三阿哥……” “四阿哥若无事,此事还有转机。”静徽淡然凝眸,语调轻缓:“四阿哥活着的话,裕嫔、熹嫔甚至贵妃都有忌惮。皇上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假以时日,总是能忘怀。但倘若四阿哥真的不测……为了保全三阿哥,本宫劝你还是亲自去养心殿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责。届时,皇上要如何惩罚你,都与三阿哥无关,那是你自己做的孽。” 静徽闭上眼睛,悲伤之色却不减:“齐妃,多年的姐妹,本宫亦不想见死不救,逼着你往绝路上走。可你这么做,真是大错特错你懂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狭路相逢,冤家有恨 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生死,弘时的前程会拴在一个将要死了的四阿哥身上。李怀萍惊恐万状的盯着皇后黑漆漆却又空洞洞的眼珠,惊愕的好半晌不会做声。末了,她才哀婉的低咽一声:“娘娘,臣妾糊涂了,此事万万不该行事。只是现在如梦初醒,也已经悔之晚矣。倘若四阿哥真有什么不测,臣妾必然一力承担罪责。只求皇后娘娘念在臣妾多年侍奉皇上总算尽心的份儿上,万万要保全弘时啊,臣妾谢皇后娘娘大恩。” 静徽掸了掸衣角,松乏了眉宇:“若你真有不测,本宫会的。” “娘娘。”映蓉隔着门小心道:“苏公公方才来传话,四阿哥已经醒过来了,御医瞧过,说没有大碍,请娘娘放心。另外,皇上已经下旨,复了熹嫔的妃位。” “知道了。”静徽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直到瞧着面前跪着的齐妃,额头上密密的布满一层汗珠,才叹息:“你起来吧。” “谢娘娘。”李怀萍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人晃晃悠悠的直不起腰来。 “齐妃,本宫知道你的心思,正因为知道,才不得不多说一句。”静徽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少不得惆怅:“你能走到今天,实则是不容易。当年在府上,你独占鳌头过,而今,你膝下有子有女,又居于妃位,总算是福禄双全了。然而这一路走过来,有多险,有多难,除了你自己之外,没有人更清楚。本宫劝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拿着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去冒险。宫里这条路,从来是看不见尽头的,非但看不见尽头,就连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敢说。好好的守着你有的过日子,才是最稳妥的,懂了么?” 李怀萍连连点头,捣蒜似的。末了,才吃力的开口:“多谢娘娘教诲,臣妾必然谨记。” “得了,你回去吧。”静徽唤了一声映蓉:“好好送齐妃出去。” 待到人退下,她的脸上才显露疲倦之色。眼见着贵妃一日比一日得宠,身边逢迎献媚的宫嫔也越来越多,静徽心里当真是不好过。非但如此,她身边可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武氏不争气也就罢了,连齐妃也这样不让人省心。暗中拉拢的那一个,又无论如何软硬不吃,当真是叫她不知该如何才好。 “娘娘,小厨房熬了些清火的菊花茶,您尝尝。”映蓉送了齐妃,折回来给皇后奉茶。见皇后愁容满面,心里也是难过的不行。“娘娘,您别多想了,事情早晚都能解决。” 静徽端起了菊花茶,抿了一口,茶是温热的,入口带着一股菊香清苦,却又饱含冰糖的甜凉,叫她舒服不少。“本宫如何能不去想呢?贵妃是如日中天,越发的显赫了。本宫却如同凌风的枯叶,飘摇不几下,就怕要随风而去了。这后宫,早晚是年氏的天下。” “不会的娘娘,您曾经不是说……”映蓉不敢宣之于口,故而忍下了嘴边的话。“只是要等些时候。来日方长的,娘娘从不是争朝夕之人啊,何必急于一时呢?” 心里太压抑了,静徽何尝不想能恣意宣泄一回。“映蓉,你知道么?本宫打从心里羡慕年贵妃,她有了皇上的宠爱,有自己的阿哥公主,还有一手遮天的权势,有显赫无比的母家。这些都不算,她还有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哪怕是十多年了,皇上对她的在意也分毫不减。或者这么说吧,跟别人,皇上走的都是情面上的,跟她走的却是心。 本宫真的不知道,何以她一个人能占这么多好事。几辈子才能修来这么好的福气啊?为何那本宫的孩子就养不大养不活,她的却能?你知道么映蓉,每每抱着福惠的时候,本宫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弘晖……” 皇后是真的伤了心,映蓉却不知道该怎么宽解。“娘娘,若是您心里真的难受,就别忍着了……哪怕是打骂奴婢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 “从进王府的前一晚,额娘就叮嘱我,身为福晋,除了要有端庄仁孝的姿态,还有有一颗宽大的胸怀。即便真的忍不了,心里痛不可当,脸上也万万不能显露出来。这么多年了,本宫一直记着额娘的话,喜怒不形于色,渐渐的,连怎么宣泄自己的不满都忘了。在皇上面前,本宫只有贤惠之名,若是连这点好处也没有了,本宫还能拿什么换皇上片刻的垂注?” 映蓉往皇后的茶盏里蓄满了水,眉头一皱:“娘娘,坐以待毙不是好法子,可冒进也未必就好。奴婢以为,既然齐妃这么有心思争斗,倒不如推了她出去,凡事有她顶着也就是了。来日,齐妃若是能斗垮贵妃,那咱们就省心了。若齐妃不济了,娘娘只管再想个法子,一并了断。免除后患。” 静徽轻柔勾唇,表示赞同:“齐妃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她盛宠之时,都晓得讨好本宫,何况现在。之所以这样激进,只怕她早就知道本宫终将有一日容不下她。” “那娘娘的意思是……”映蓉听皇后这么说,必然是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少不得问。 “本宫早就不是皇上在意的人,所以得罪本宫一点儿也不要紧。若是齐妃一再的不争气,总是得罪皇上在意的人,那会有什么下场,咱们只管看着就是了。”静徽示意映蓉捧着圆镜子过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又是一凉:“容色不衰,才是宫中女子赖以生存的法宝。让太医院多花点心思,给本宫调配永葆青春的润肤膏才是最要紧。” 映蓉仔细听了听皇后的话意,终是懂了:“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 “呦,这不是齐妃娘娘么?”乐琴按贵妃的吩咐,去内务府取例钱,顺便拿了几块颜色青嫩的料子,预备给英答应送去,不想半路上竟然遇见了齐妃。这还当真是冤家路窄。“奴婢给娘娘请安。” “乐琴?”往这边走,很显然是去启祥宫,李怀萍看一眼乐琴身后小侍婢捧的料子,顿时勾起了唇角。向前一步,轻轻拂过那料子,质地光滑,一抹就是好东西。李怀萍心想,年贵妃笼络人心还真是有一套。几匹好料子,对堂堂的贵妃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对骆氏区区答应之流,可谓难得的好东西了。 贵妃给骆氏这样大的脸面,足可见是对她寄以厚望的。这么一想,脸上的颜色不禁明和了一些:“贵妃娘娘福泽恩惠六宫,当真是一点儿也不错。这些料子颜色青嫩,最适合英答应的,娘娘就是细心。” 一看见齐妃,乐琴就觉得心气不顺,想起上一世她弄死自己的手法,心就恨的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贵妃娘娘替皇后打理后宫,理当如此。” “说的是。”李怀萍知道,年贵妃身边的丫头也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所以不预备多说什么。毕竟自己最近已经是一身的麻烦了,遂道:“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吩咐,那你就赶紧去吧。别耽搁了时辰。” “是。”乐琴含笑轻轻一福:“齐妃娘娘慢走,奴婢告退了。” 话说到此,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乐琴与齐妃各走各的,倒也不要紧。只是才走了没两步,那捧着料子的小侍婢忽然惊叫了一声:“不好了,姑姑,您看。” 乐琴听她这么一喊,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这料子……”小侍婢急的眼眶都红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乐琴惊讶的发觉料子上竟然有一条小小的口子。“怎么会这样,方才不是还没有么?”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姑姑,奴婢就是小心的捧着,没有乱动。”小侍婢知道给贵妃当差得打醒十分二精神,故而和乐琴姑姑一起去启祥宫,她是卯足劲捧着这料子的,不敢有丝毫差池。“奴婢当真不知道……” “是齐妃。”乐琴登时想起了方才齐妃的动作:“齐妃不是摸过那料子么?真是岂有此理!” “姑姑,无凭无据……”小侍婢是想说,也许这料子之前真的已经损坏,只是从内务府捧出来的时候没有察觉。现在去找齐妃理论,她当然不会承认了。 只是乐琴此时此刻心中唯有愤怒,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对身后另一个侍婢吩咐道:“宫里不许侍婢单独行动,但现在没有其别的法子了。你赶紧先捧了例钱回翊坤宫,知会娘娘一声。我自去找齐妃讨个公道。” 乐琴是年贵妃的亲信,底下的小侍婢当然不敢反对她的决定。“奴婢告退。”其中一个匆匆离开,另一个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乐琴追上齐妃。 “娘娘且留步,奴婢斗胆,请问娘娘一事。”乐琴等这一天,等了许久,她甚至觉得,这就是替自己复仇的一个绝佳机遇。“敢问娘娘,方才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宫道责打,罪在诬陷 李怀萍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对上乐琴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话就是责问之意。“你说什么?本宫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有什么证据这样诋毁本宫?就算你是翊坤宫的人,也不过是区区的奴婢,就算你在贵妃身边侍奉了多年,你到底也不是贵妃之尊,胆敢在宫道上诋毁诬陷本宫,你可知罪么?” 乐琴也不是好脾气,见齐妃一副不饶人的样子,怒火更是抑制不住的往外冒。“娘娘要治罪,奴婢当然无法不从了。但凡是全凭一个理字。这宫里总有能讲理的地方。娘娘您说是不是?” 这倒是有趣了,李怀萍缓缓的走上近前,身边的冷玉也一直跟着。“好哇,那你便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宫很乐意知道,究竟本宫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让你一个小小奴婢将‘理’捏在了掌心,若是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怪本宫好好惩治你犯上僭越,大不敬之罪。” 对上齐妃阴戾的目光,乐琴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怕。“拿过来,给齐妃娘娘瞧瞧。” 她的话音落,身后唯一的小侍婢赶紧走上前,将那料子捧到了齐妃面前。只是从头到尾,这小丫头一直低着头,并不敢看齐妃的脸色。 “这怎么了?”李怀萍愤怒的问。 “娘娘耳聪目明,自然是一看就能明白。”乐琴言外之意,就是指责齐妃装傻。她走上前去伸一把手,将那布匹一拉,对着齐妃抻开一段,指着那布料上的口子,凛眉道:“齐妃娘娘的护甲真是极好的,堪比寒铁匕首了。只消轻轻在料子上那么一划,一道细细的口子便这样轻易就留下了。奴婢当真是不知道,这料子哪里得罪娘娘您了?还是说娘娘因着不喜欢送料子的人,故而迁怒这么好的东西!” “岂有此理。”李怀萍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快要顶穿了胸口:“本宫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情?好你个奴婢,竟然胆敢用这样下三滥的伎俩污蔑本宫。漫说本宫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即便真的是本宫做的,区区一匹料子,本宫赔不起么?还至于你这样数落?” 心里恨毒了齐妃,乐琴反唇相讥是必然的。出口的话也越发的锋利,犹如刀子一样,只朝着齐妃的心戳进去。“奴婢当然知道娘娘身份贵重,只是这料子,乃是今夏才贡的珍品,贵妃娘娘特意叫绣娘赶制成了碧莲清荷的样式,才叫奴婢给英答应送去。娘娘哪怕是赔呢,能陪得起料子,能赔得起贵妃的心意么?何况据奴婢所知,这样好的料子,皇上只赏赐了皇后与贵妃娘娘享用而已。” 李怀萍被她气的胸口疼,脸色愈发的难看。“本宫的确不配用这样好的珍品,也赔不起贵妃的一番心意。但本宫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本宫划破了料子?这东西经过那么多人的手,你怎么敢担保就是本宫做的。你看见了么?你又看见了么?” 那小宫婢被起飞一指,唬的当即就跪了下去:“奴婢没有看见,奴婢什么也没有看见。” “哼。”李怀萍心恨难平:“你听见了吧乐琴,连捧着料子的奴婢都没有看见是本宫所为,你怎么敢造次。”虽然生气,但李怀萍也没准备把乐琴怎样,毕竟是年贵妃的人,多少要留些情面。“本宫念在天热,你心急为贵妃办差,不多与你追究。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齐妃这么说,便是抵死也不愿意承认了?”乐琴却不知哪里不对了,执拗着不肯就这么算了。脑子里恍惚的闪过一个念头,倘若齐妃真的对自己动手了,必然会招致贵妃的不满,如此一来,齐妃往后的日子真是要不好过了。 越是这么想,乐琴便越觉得值得。“奴婢人微言轻,当然不能勉强娘娘承认。可东西就是娘娘您摸过才有了口子,这一点奴婢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即便娘娘您不愿意承认,奴婢也不得不据理力争。” 本是想要放过她的,谁知道这个乐琴竟然如此的冥顽不灵。“好哇,你今日势必要将这污水泼在本宫身上了,那本宫还与你客气什么?来人。” 乐琴一点也不怕,目光阴沉的如同方才一般:“来人?娘娘想怎样,莫不是说不过奴婢,就要让人掌嘴,打的奴婢说不出话吧?就算奴婢说不出话,心里也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娘娘别以为区区几巴掌,就能打得奴婢跪地求饶。事实就是事实。” “你嘴硬,掌嘴也只怕没有什么效用。”李怀萍是真的起了恨意,自己如今的身份,年贵妃身边的奴才都不放在眼里,若是由着她这么恣意轻贱,往后又还会有谁把自己当成妃主。“嘴硬有什么要紧,身上未必一样硬。给本宫取竹板子来,扒了她的裤子,狠狠的打。” “你……”乐琴还未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本宫知道,你不怕挨打。但有些时候,羞辱一个人,比要她死更难受。不信,你试试看。”李怀萍执意如此,冷玉也不敢劝。已经有内侍监取了竹板子过来,作势就将乐琴按在了地上。 依照宫里的规矩,赏宫婢板子,挨时不许叫痛。且将裤子褪去,露出白花花的臀来受板子。打的痛是一回事,脸上挂不住却是另一回事。前者滋味不好受,后者更是如此。且又是在宫道之上,来往的奴才宫人不在少数,光是瞧着难看也足以叫乐琴有心碰死。 然而乐琴却没有求饶,只是不停的挣扎,不许内侍监按着她。 冷玉凑到齐妃耳畔,低低的劝道:“到底是贵妃身边的人,娘娘莫要与她撕破脸才好。奴婢瞧着,不如就这么打几板子,脸还是给她留着吧?” “还不打么?”李怀萍根本没有听进去冷玉的话。她原是不想在这里作威,但只怕再不做,人人都要以为她这个齐妃是死人,是病猫了。“是要本宫教你们么?” 声落,内侍监两人按住了乐琴的双肩,狠狠将她推倒在地,另有一内侍监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衣裤拔了下来。 捧着料子的小侍婢哭的眼睛都肿了,连连叩首向齐妃求饶:“娘娘饶命,姑姑不是有心的,娘娘饶命啊……” 李怀萍并不理她,只是瞧着那一片白花花的肌肤,看起来还挺有弹性。“给她一块帕子堵住了嘴,省的哭天抹地的叫唤,叫本宫心烦。” “齐妃娘娘打都打了,害怕奴婢叫苦么?”乐琴双眼噙满了泪水,含着恨死死的瞪着齐妃:“奴婢领受了。” 板子落下去,原本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红印子,那脆脆的板子声,也震的人耳朵嗡嗡响。可从头到尾,乐琴竟然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她死命的咬着自己的唇瓣,任由冷汗与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这是她自找的,可绝不是她白找的,方才送银子回宫的小侍婢,一定会把年贵妃请来。到时候,她就能讨回这笔账了。 “娘娘……不如算了。”冷玉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是否算了,不是问本宫,而是问乐琴姑姑有没有长记性。”李怀萍看着乐琴那股子恨劲儿,心里就越发的不满。她不是没有风光过,当年她在雍亲王府风光的时候,乐琴还不知道在哪里伺候谁呢。现下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真是再没有什么指望了。 “年贵妃娘娘驾到——”胡来喜的声音明显很是急促。 音落,年贵妃的肩舆就已经停在了近前。 李怀萍心里一紧,但面上毫无多余的颜色:“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看着贵妃从肩舆上走下来,她率先开口,声音平和道:“动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臣妾原是该吱一声的。只是这奴婢好大的胆子,仗着娘娘您的疼爱,便越发的不懂规矩,竟然胆敢诬陷本宫。诬陷是小,臣妾就是看不惯她败坏娘娘的名誉。娘娘为皇上皇后处理六宫事物,从来讲的都是真凭实据,讲的都是道理,哪里容得下这样信口雌黄的奴婢从中作梗。这么一想,臣妾便大着胆子,替娘娘教训了乐琴。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娘娘宽恕。” “乐瑶。”年倾欢瞪着李怀萍,嘴上的话却不是对她说的。“去扶乐琴起来。” “是。”乐瑶赶紧领着两个小侍婢,快补上前给乐琴穿好衣裳,扶了她站起来。 “本宫的人,本宫自己会教。齐妃若有心,只管用在侍奉皇上、皇后处,本宫翊坤宫的事情,不劳你多管。”年倾欢听着她巧言令色之语,心里也是生气:“今日之事,乐琴或许有不到之处,但那料子总是你碰过的,你未必就没有嫌疑。” 李怀萍眉心抽搐,登时反唇:“臣妾并没有做过,碰过那料子的人,岂止臣妾一人?贵妃这么说,便是要听信谗言,污蔑臣妾了!”   ☆、第一百三十章 :半是温存,半是猜忌 年倾欢知道齐妃心里一直都有恨,所以她不忍着自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且乐琴对她是什么心思,年倾欢心里也有数。毕竟经历过一场浩劫,恨逼死自己的人也无可厚非。“齐妃犯不着这样猜想,不过是一匹料子,些许小事情。乐琴纵有不对,你该罚也罚了。还不够么?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你好歹也是皇上的妃嫔,见好就收吧。” 李怀萍很厌烦年贵妃最后的那一句:“娘娘,并不是臣妾不肯见好就收,而是事关臣妾的清誉,臣妾不能坐视不理,由着奴婢胡嚼。” 看样子,齐妃是不愿意息事宁人了。这八成也是乐琴的心思。年倾欢看了一眼地上的料子,重新扬眉:“那齐妃想如何?” 她这一问,齐妃反而不知道该如何了。若说传内务府的奴才前来对峙,只怕谁都会碍于年贵妃的威严,一口咬定这料子是完好无损的。可若是不传奴才前来,岂不是成了她自己胡搅蛮缠,白白打了贵妃身边的人。 看着齐妃犯难的样子,冷玉心里如同打鼓一般的不宁。这时候,恐怕只有皇后娘娘能解除这危机了。只是她不敢轻易开口提醒,也怕和齐妃想的不同,再添事端。 “怎么?”年倾欢的语调有些凌厉:“本宫要息事宁人,齐妃你不肯。本宫问你想要如何,你由沉吟不语。这倒是奇怪了,你果然问心无愧,有什么可为难的?” “臣妾自然是问心无愧,可惜宫里的奴才,一向只会跟红顶白,是非曲直,在他们的眼中便是权势利益。臣妾不敢贸贸然的给娘娘添堵,但也不愿意无辜遭冤。若是娘娘不介意,臣妾想将此事禀明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公正持重的为臣妾做一回主。”这也是李怀萍能想到最稳妥的法子。 “随便你吧。”年倾欢懒得与她多费唇舌。“你们先扶乐琴回去上药。”略微一想,年倾欢便心中有数:“本宫没时间在这里与你蘑菇,其余的事情待你请示了皇后,再知会本宫不迟。至于这料子到底是坏在了谁的手上,本宫心里不清楚,但愿齐妃清楚。” “臣妾恭送年贵妃娘娘。”李怀萍还是心有余悸,望着年贵妃离去,她紧忙扶住了一旁的冷玉:“快去景仁宫。” “娘娘,您别担心了,年贵妃娘娘这会儿没有发作,便是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由着娘娘去禀明皇后,足以说明这件事情贵妃并不太在意。否则,以贵妃雷厉风行的性子,只怕这会儿早已经传内务府的奴才前来对峙了。断然不会容得下娘娘您再想法子了。” 李怀萍也觉得奇怪:“先前皇后娘娘说贵妃转了性子,这么看倒是真的。不管怎样,咱们还是赶紧去禀明皇后娘娘,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化解此事。” 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李怀萍幽幽的问:“冷玉,你说什么时候,年贵妃才能不是年贵妃啊,而咱们也再不用看旁人的脸色度日了?” ———— 入秋的午后,还微微有些热。年倾欢一大早起陪皇上用过膳,这会儿越发贪睡。内室里供着一小块冰,偶尔能听见冰裂化的声音,却也是那么的轻柔。 乐瑶心细,备了好些果品放在软榻的小几上,时而风送香来,沁人的水果幽香让梦也做的格外清甜了许多。 这一觉便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想过来的时候,日偏西移,西窗透进来的阳光金灿灿的耀眼,刺的双目睁不开。只觉得慵懒的意味儿十足。抻了个懒腰,年倾欢这才坐了起来:“乐瑶……” “睡醒了?”胤禛从乐瑶手里接过绞好的帕子,递到她的手上。 “皇上?”年倾欢登时诧异:“皇上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叫醒臣妾?” 乐瑶笑呵呵的回道:“皇上已经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娘娘您才睡醒呢。” “臣妾失仪了。”年倾欢赶紧用温热的帕子拭了拭眼睛,醒了醒神:“皇上就这么干坐着,也不叫醒臣妾。左不过是补眠,小睡片刻也就好了。” “朕看你睡的香,不愿意叫醒你。记得当年在府中,朕也时常看着你入睡。”胤禛抚了抚她鬓边略微凌乱的发丝:“早起叫你陪着用膳,累你盯着小厨房的菜式,难为你了。这会儿多睡了一些,朕才觉得宽慰。” 年倾欢动容一笑,笑里几分真假,唯有她自己最清楚。“侍奉皇上是臣妾的本分,亦是臣妾喜欢做的事情。皇上是知道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从来不会觉得疲倦。” 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胤禛轻嗯了一声:“就好比朕看着你酣眠,亦是喜欢的事情。所以无论多久,朕也不会觉得疲倦。” “皇上这样爱惜臣妾,当真是臣妾之福。”年倾欢很想问一句,若是自己一睡不醒,皇上是不是就少了一大块心病?看着自己酣然入梦之时,他有没有真的动过让自己再不会苏醒的心思? “你我之间,没有这样见外的话。朕就是喜欢陪着你。若不是,前朝那些事情怎么也处理不完,朕真想带着你出去走走。”胤禛想起从前在府中,他们一起出游的情形,脸上的笑容不免柔软了一些。“等等吧,往后有机会,朕陪你好好走走。紫禁城里的一切,固然是好。但总不及外面辽阔。这深宫拘禁了你们,何尝不是拘禁了朕呢!” 噗嗤一笑,年倾欢缓缓的伏在皇帝的肩头,其实也只是轻轻的挨着他罢了。“这话,也就只有皇上您才敢说。” “朕说的是实话。”胤禛轻轻的偏过头去:“乐琴的事情,朕知道你心中不快。但毕竟齐妃也是妃位。内务府的奴才也核查了,那料子乃是底下人干活不仔细弄坏的,与齐妃无关。” 年倾欢没想到,齐妃找了皇后,皇后又禀明了皇上。如此一件事情,绕了几个圈才到自己耳朵里。“皇上特意来瞧臣妾,又许诺要带着臣妾出宫转转,就是为了这件事?” “朕不想你不心里不痛快。”胤禛没有正面回答,却也没有否认。“朕希望你总是高兴的。” “皇上能来看臣妾,臣妾如何会不高兴。只是在皇上与皇后眼中,臣妾一贯只会使性子,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臣妾也要闹得阖宫不宁,是么?”年倾欢生气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尤其她才睡醒不久,双颊还带着红晕,看上去更是妩媚。 “朕最喜欢的,便是你有什么说什么了。无论你是不是使性子,朕都不在意。”胤禛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洁的脸庞,笑意温和许多:“即便你爱使性子,朕也喜欢。朕就是愿意惯着你,宠着你,护着你。” 淡淡的看着她粉光若腻的脸庞,胤禛微笑的吟道:“爱你打我的手势儿娇,还爱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时越觉得好。” 年倾欢曾经听他吟过这《挂枝儿.爱》只是这会儿再听,竟然没有一点温婉心动的意思。“臣妾有皇上,就是臣妾最大的福气。所以,臣妾不愿意让皇上忧心。既然内务府查明了整件事,齐妃也是清白的,那臣妾便不会再追究下去。至于乐琴,她也是多有冒犯之意,受罚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是臣妾不会管教身边的人,才让她们恣意妄为,以下犯上。皇上不必担心,臣妾会好好管教的。” 转了话头,乃是年倾欢不知道当以何诗来表述自己对皇上的心意。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对皇上是不是真的只有恨意而已了。 “你如此想,朕便安心了。”胤禛握着她的手:“近来,你为朕受了不少委屈,朕心里有数。熹妃的事情便是如此。那一日在承乾宫,朕问了你些不当问的话……” “那一日皇上早有言在先,势必要弄清楚整件事情。既然事情波及到臣妾,那皇上问清楚也是理所应当。臣妾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年倾欢的心,因为自己的谎言而痛了一下。那种感觉,她骗不了自己。“皇上方才不是说,这皇宫拘禁了您么?宫里的一切,您身为帝王尚且不能处处顺心遂意,更何况臣妾小小的嫔妃了。但无论怎样,臣妾都愿意与皇上同甘共苦,共同进退。但凡是皇上疑心的,尽可以问臣妾。臣妾必然知无不言。” “有你真好。”胤禛落吻在她的额上:“知道么倾欢。朕从前觉得你懂事,如今觉得你不但懂事,且还有一颗豁达的心。” “那是皇后娘娘教导的好。”年倾欢抿着唇,柔柔一笑:“皇后娘娘宽厚治宫,臣妾跟在娘娘身侧,耳濡目染,竟然也学到了一些皮毛。何况宫里头的事情,总是千头万绪的。若只在意这些小事情,只怕臣妾是怎么也应对不过来了。若要臣妾选,当然只愿在意皇上在意的,在意皇上。” “朕也是如此作想。”胤禛挨着她的脸庞,喜声道:“知道你喜欢听戏,已经叫人在畅音阁准备着了。咱们一同去可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贵妃息事,乐琴不满 “怎样,娘娘和皇上是怎样说的?”乐琴伏在自己的床上,辛苦的忍着疼。见乐瑶进来,她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迫不及待的就问:“皇上怎么处置齐妃那个贱人,是禁足还是贬黜,有没有褫夺她的封号?” 乐瑶无从回答,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你倒是说话啊,你发什么呆啊?”乐琴越发的急躁起来:“我问你话呢?听不见么真是的?皇上到底怎么处置那个贱人?” “你别再胡说八道了。”乐瑶赶紧大步走上前来,欲意堵住她的嘴。“让人听见了,当心又要惹麻烦!” “惹麻烦?”乐琴似乎明白了乐瑶的话意。“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情,是我给娘娘惹麻烦了?那齐妃呢?” 乐瑶看她着急的不行,连忙道:“齐妃禀明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令人前往内务府彻查,发觉竟然是内务府的奴才办事不利索,弄坏了料子浑然不知,还交给了你。未免咱们娘娘心里不痛快,皇后又将整件事情禀明了皇上。皇上来了咱们宫里好一会儿,又是看着娘娘安眠,又是许诺娘娘将来出宫走走,现下又陪着娘娘去听戏,还不是为了宽慰安抚娘娘么!” 叹了口气,乐瑶才道:“皇上好说歹说的,娘娘现在才没有那么不高兴了。你虽然不是给娘娘添了麻烦,但总是添了堵啊。好端端的,你惹齐妃做什么?” “你不知道就别胡说。”乐琴懒得和她计较,毕竟她不是活了两世的人,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心里的恨有多深。“那咱们娘娘是怎么说的?” “娘娘没说什么啊……”乐瑶想了想,年贵妃的确是没有说什么。“哦对了娘娘让我回来瞧瞧你,你的药我已经让人去熬了,等下熬好了你记得趁热喝。我还得回娘娘身边伺候着,就不多和你说了。” 乐琴还想问什么,乐瑶已经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听见那关门的声音,她才觉得身上的伤疼的更厉害了。 ———— “娘娘……”乐琴红着眼眶走进来的时候,乐瑶已经为贵妃绾好了发髻。 年倾欢见她走进来,不免惊讶:“你的伤还没好,怎么不好好歇着。这两天不用近前伺候了,我不是已经交代下去了么?” “奴婢有话……”乐琴不甘心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原本她昨晚就想来的。只是皇上留宿在了翊坤宫,她不便问。 “得了,你忙先下去。”屏退了一干人等,年倾欢才搁下了手里的簪子。“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乐琴,你的心太急了。” 听贵妃这么说,乐琴只觉得委屈。“娘娘,奴婢的确心急。可奴婢并非是急着为自己复仇啊。先前四阿哥的事情,必然是齐妃做的。奴婢不敢肯定是否皇后的授意,但齐妃为自己的三阿哥,存这样害人的心思也没有什么不可的。何况,皇后是不会真心扶持娘娘您的儿子走上帝位的。眼下最有利的,也就是偏帮齐妃……”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乐琴,你与本宫相处了这么久,你的心思本宫可谓看的一清二楚。正因为看得清楚,才不得不斥责你两句。无凭无据,你便在宫道上污蔑齐妃。旁人哪里会知道你的心思源于什么,她们只能看到本宫身边的奴婢恃宠而骄,凌辱妃主。这样的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你以为本宫就能安然无恙么?即便皇上不会责罚本宫,亦或者还是会如同皇后劝说的那般,来这里宽慰本宫,可你能保证皇上的真心就是如此么?” 年倾欢是真的有些不高兴,脸色也不如平时那么温和。“正因为你是本宫身边人,才更要谨言慎行。漫说那料子不是齐妃弄坏的,即便真的是齐妃,你也要装作视而不见。些许小事,和她较真儿有什么意思。她还不是好端端的么?伤的只有你自己的身子,与本宫的颜面。府里你伺候的年头不短了,宫里你也算得上是大姑姑了。怎么做起事情来,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手上就没有一点准头?” “娘娘,奴婢只是害怕重蹈覆辙,奴婢想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早些除掉危机到咱们性命的人。难道这样也错了么?”乐琴很是委屈,她不知道为何年贵妃重活一世,性子与从前竟然大不相同了。“娘娘,曾几何时,您怎能容忍那些人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作怪呢?就拿那安氏来说,她当年不就是……” 横眉看着乐琴,年倾欢有深深的顾虑:“安氏当年,怀胎五个月的时候,惨死在自己宫里人人都以为是刺客夜入皇宫所致,可她到底是怎么死了,你我心知肚明。” 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年倾欢的脸上渐渐的露出惋惜之色:“可怜了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本宫现在想想,其实何必如此。真容不下安氏,也只需等她诞下麟儿,暗中将她除掉也就是了。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昔日本宫的福宜福悦惨死,殊不知是不是本宫造孽太多的缘故。” “娘娘,您若不除掉安氏的孩子,那皇后可用的皇子就会更多。将来无论是谁登基为帝,都不可能让您有安稳的日子过。”乐琴心中愤懑到不行:“奴婢只是不想看着娘娘您再为旁人着想下去。须知道,她们是不会对您有宽容之心的。” “你说的不错。她们的确不会。”年倾欢依旧不赞同乐琴的主意:“本宫会时时刻刻小心的提防她们。但是乐琴,本宫不想你再如此的心急。齐妃纵然有不是之处,你也不可再自行冒险了。什么部署都没有,什么计策都未曾安排,你就这么冒然的扑出去,那后宫便是自取其辱,你懂了没有?” 心里很失望,乐琴怎么也没有想到,年贵妃会不为自己出头。“奴婢明白了。”然而心里不情愿,她却还是只能忍下:“娘娘不必担心,奴婢再不会冒失了。” 听她这么说,年倾欢也只是将信将疑:“不是本宫不许你谋算,而是这谋算要合情合理。本宫不会允许皇后的计谋得逞,更不会允许齐妃为虎作伥,到处害人。但一切要从长计议才好,你好好歇着去吧。” “奴婢告退。”乐琴转过脸的时候,眼里的泪水就忍不住了。一想起被扒了裤子,按在宫道上挨板子的情形,她的心就疼的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自己遭了这样的罪,可贵妃竟然能息事宁人。到底她的仇还能不能报了? 后院里的小太监跟着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乐琴才走过去,他们马上悻悻的闭口,都不再出声了。“没事情要你们做么?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嚼舌根。” 几个人连忙低头认错,道一声姑姑息怒,就纷纷退下了。 这让乐琴更为恼火了,旁人就罢了,现在连自己宫里的奴才,都敢在背后戳脊梁骨,这往后的日子,叫她怎么挨下去啊?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厢房里走,她顾不得疼,只觉得狼狈至极。贵妃的一句话,就可以让齐妃低头,可为什么贵妃宁愿不出声呢? “娘娘,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乐瑶走进来,见年贵妃对着镜子发呆,目光些许的空洞,显然是没有看镜子里自己的倩影。“奴婢已经让胡来喜准备好的肩舆。” “嗯。”年倾欢轻轻的起身,对乐瑶道:“乐琴的性子要强,受了这样的委屈,难免心里不痛快。若是对你撒火,你也多让着她些。这几天,让小厨房做些她爱吃的送过去,另外药也要准时给她涂抹,服用。”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乐瑶只觉得有些奇怪:“娘娘恕罪,奴婢多嘴问一句。您既然这样关系乐琴,为何不求皇上治齐妃藐视之罪。毕竟乐琴是翊坤宫的人,且轮不到齐妃替娘娘管教……” 眼尾的余光划过贵妃的脸庞,乐瑶赶紧住口。 半晌,年倾欢才垂下眼眸:“后宫之中,不怕树大招风,只怕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却还想着惹火烧身。这一次,本宫若是替乐琴出头,下一次她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本宫到底是个寻常人,没有三头六臂,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招架的住。” 这么说,也是年倾欢有自知之明。数次的交锋,都是皇后吃了亏。表面上是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无人能及,恩宠早已经胜过了皇后。实际上,她知道皇上防着年家,而皇后也在暗中部署一切,她高高在上的好时候,不过也就是昙花一现罢了。既然心里什么都明白,那争这一时的高低做什么,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的筹谋其他…… “总之,本宫不会为乐琴去追究齐妃什么。她若是想得明白,自己就会好好的。若是想不明白,本宫也不打算再费口舌。”年倾欢只觉得心很累,要是当初死就死了,没有再活这一世,是不是能好过一些。二茬的罪,同样的恨承受两遍,她真的心力交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求恩侍寝,安氏意动 “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花开得最好。臣妾听说,这些秋海棠都是娘娘亲手栽培,日日搭理的。难怪花也这么精神,真是叫人看着舒坦。”李怀萍与安氏伴着皇后说话,逢迎之语不免就多了一些。“到底还是娘娘最有耐心,臣妾是怎么也养不出这样好的花来。” 安笑然止不住的点头,容色清秀的面庞,透着赞同之色:“皇后娘娘福慧双修,这景仁宫的花自然也沾了些娘娘的福气。水灵灵的看着动人。若是娘娘不嫌弃,臣妾想能日日来娘娘宫里,跟娘娘学学这栽花的功夫呢。” 静徽笑着呷了一口茶,搁下茶盏才柔和道:“所谓养花,也就是养心。从萌芽到枝繁叶茂,一点功夫也不能少。什么时候该浇水,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要修建碍眼的枝条,什么时候育蕾……嗨,说到底,也就是长日无聊,找些事情来做罢了。” 皇后说的倒也是真的,这些日子,李怀萍也有所察觉。皇后成日里不是养花种草的,就是吩咐太医院为她调配养颜的润肤膏,再不然,就是隔三差五的各种药膳,对后宫的事情置之不理,颇有几分撒开了手的意味。当然,李怀萍从不相信皇后是那种能放开权势之人。这么做,无非是韬光养晦而已。 只是安氏自上次受伤康复,就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召幸,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不愿意来景仁宫变着花样的哄皇后高兴。 “笑然你还年轻,正是含苞吐艳的好时候。成日里若只和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只怕旁人还以为你心里没有皇上。”静徽微微一笑,目光温和的触及她的目光。“怎样,你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是可以侍寝的时候了!” 脸上一热,安笑然娇羞的垂下头去:“臣妾只求能时常陪伴在皇后娘娘身边就好。” 看着她含羞的样子,静徽更觉得自己劳了。这样可人的小女儿情态,她都忘了是怎么才能做出来。“你对本宫有心,本宫自然是知道。也正因如此,本宫才希望你能好好的侍奉皇上。这些日子,皇上少进后宫,去也便是年贵妃处、熹妃处,旁人想要见皇上一面都不易。长此以往,本宫是真担心后嗣凋零。你若真要为本宫分忧,就想想该怎么侍奉在皇上身侧,让皇上喜欢你,早点为大清开枝散叶,叫本宫真正的安心。” 安笑然紧忙起身,恭敬的朝皇后福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妾必然尽力而为,只是……” 李怀萍懂安氏要说什么,插嘴道:“是啊,娘娘,这些日子皇上原本就鲜少来后宫走动。每来,还必然是去固定的去处。传召新晋宫嫔侍寝更是鲜有耳闻。纵然安妹妹有心,可皇上无意也只能是徒劳。” 知道她们姐妹同来就必然是为了这个,静徽心里也不恼。在后宫,所有女子无非都是求这些罢了。没有恩宠的时候盼着能被皇上垂注,有了恩宠又寄望能早些怀上龙胎,扶摇直上。到真的诞下麟儿了,又希望他是皇上最在意的皇子,来日能君临天下。为自己活着也好,为皇嗣活着也罢,甚至为母家也没有什么不可。总之如出一辙的心思,静徽是真的看透了,也看腻了。 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之中,究竟有几个是真的因为爱着皇上才去争宠的? “再过几日,就是十五。皇上至少会来本宫宫中用膳。到时候,本宫会求皇上去瞧你的。”静徽示意她起身,又给映蓉递了眼色。“这是外头进贡的香饵,清新宜人,令人陶醉。皇上最喜欢这个味道,你点的时候,往里面加一点薄荷,甜腻之中略微带着清新的苦涩,姿势锦上添花。能猜到皇上的心思,却又不着痕迹的聪明,想来皇上一定会多去瞧你。”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明白了,自当会用心的。”安笑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里踏实了不少。毕竟已经入宫了,获宠是唯一可行的路。否则她有怎么能对得起自己这一世呢。 从景仁宫出来,安笑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人,对齐妃道:“天气闷热,又这么多人跟着,臣妾当真有些透不过气。看样子是有大雷雨了。” 李怀萍会意,对冷玉道:“你陪着我走一走就好。” 冷玉遣走了其余人,只和安常在身边的紫菱,远远的缀在两人后面。 “妹妹有什么话,现在尽可以说了。”李怀萍缓缓的看她一眼,心里漾出另外一番滋味。 “表姐。”安笑然未曾开口,脸色已经缓缓的沉下来了。“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总觉得皇后娘娘是一直处于劣势。反而年贵妃如日中天,越发的强悍。熹妃、裕嫔都是有皇嗣的,她们已经投向了年贵妃的阵营。而皇后身边除了姐姐,竟然再无可用之人。倘若咱们一直跟着皇后,岂非要孤立无援了。届时整个后宫都咱们的劲敌,顾此失彼,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没想到安氏竟然动了这样的心思,李怀萍听得脸都发白了。“妹妹切莫再胡言乱语了。你可知,你的一句话,也许会搭上你安氏一族人的性命。” 脸色一僵,安笑然赶紧回头看身后的侍婢。幸亏她们跟的很远,自己说话的声音又轻,想来是听不见什么。“表姐莫要吓我。” “我不是吓你。而是此乃事实。”李怀萍握住了她的手,眼角眉梢尽是寒意。“我现在便郑重的告诉你一个道理,只要上了皇后娘娘的船,便只能是皇后娘娘的人。倘若你旁逸斜出了其余的心思,那你的下场会比死更惨。” 一番话唬的安笑然心都在颤抖。“可是表姐……” 李怀萍捏住她的手又是一紧,眸子里的谨慎之色不减,语调也是轻而坚决的。“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皇后现在的处境是占了下风,但不是劣势,也不是弱势,而是示弱。示弱你懂么?” “表姐的意思是……”安笑然似乎懂了一些。“可是皇后娘娘到底不是皇上最心疼的人,且膝下也没有皇嗣。万一来日,贵妃觊觎后位,难保不会下手……皇后娘娘若是果然支撑不住,那咱们也会跟着倒霉的。我只是怕……” “怕?”李怀萍冷笑了一声:“怕有用么?怕能解决什么问题?” “正因为皇后娘娘也许真的会不济,咱们才更得要想方设法的保全娘娘。不到你能振翅高飞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你都要为皇后娘娘筹谋打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倘若你不能做到,那无论你是跟着皇后,还是跟着贵妃都没有不同。后宫之中,恩宠从来都是此消彼长,说白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向东向西,一旦抉择就不能更改。否则墙头草的下场,便是两股势力都容不下你。无论最终谁输谁赢,你都是最先被除掉的眼中钉。” 李怀萍没想到,这个安氏竟然如此的不安分。想勾结皇后的同时,再搭上贵妃那边。真是叫她后脊梁发冷。“妹妹,做姐姐的奉劝你一句。凡是不要太多心思,好好的做好眼下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了。” 听了齐妃这番话,安笑然也只能点头。“多亏还与表姐提醒我,否则我当真是要出大错了。为今之计,也只好任凭皇后娘娘操控。” “操控?”李怀萍很敏感她用的字眼。“我说妹妹,如果不依靠皇后,凭你自己去争宠,也许皇上不会再翻你的牌子了你想过么?皇后娘娘纵然是拿你当一颗棋子,受益的也并非只有娘娘一人。你难道就没有好处么?所以凡事,不要说的如此明白,纵然你心里知道,也不要表露的这么明显。后宫之中,唯有守口如瓶,唯有谨慎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知道了。”安笑然不再多话,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也就安心了。其实皇后利用了自己,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安笑然不是傻子,她不会让齐妃白白利用她。于是尽可能的在齐妃面前装蠢装笨,装不满皇后,装存有异心就能糊弄过齐妃去。让齐妃对她只是利用的心思,感觉不到半分威胁才是最好的。 且瞧着齐妃的样子,必然是想要借着皇后往上爬,来日三阿哥真的能君临天下了,她再动手对付皇后不迟。摸清了这些人的真心,安笑然只觉得后宫真的是天下间最腌臜的地方了。这里的女子,容貌倾城,宛如天仙。可她们偏偏做着最叫人恶心的事情,满肚子的坏主意,当真能让人恶心死。“多亏表姐在我身边,否则我岂会有来日呢!” “好了妹妹,别想那么多,只等着皇上传召你侍寝便是最好了。”李怀萍松开了她的手,才幽然一笑:“你赶紧回去歇着吧。记得,皇后娘娘赐下的坐胎药,一定一碗不落的喝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亲疏远近,一较分明 从养心殿回来,佳甜一脸的失望,原本柔润的眸子,看上去有些暗淡无光。眼睑处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眼下一团青黑,薄薄的勾列出她的憔悴与不安。 “佳甜?”年倾欢从钦安殿出来,才走了几步就看见这一幕,心里诧异。“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幅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请安,才发觉她又瘦了许多。那手虽然依旧柔嫩,却再不是软绵绵的。完完全全如竹枝一般的硬。“是身子不舒坦么?叫御医给你瞧了没有?” “多谢贵妃嫂嫂关怀,我只是……昨晚上没有睡好罢了。方才给皇上哥哥请过安,心里才稍微踏实一些,嫂嫂是过来陪皇上哥哥说话的吧?那佳甜就不耽误你了。先行告退。”对着年贵妃的时候,佳甜心里是真的禁不住妒忌。即便是远在西陲,也有个人在惦记着她的安好,而自己呢,只怕从来就没有在那个人心上停留过片刻。 但是佳甜明白,这不是贵妃嫂嫂的错,她不该怪她什么。 “那你好好回去歇着,我让人送你。”年倾欢召唤了胡来喜,让他们用自己的肩舆送佳甜回宫。目送她离去,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佳甜为什么不高兴,本宫也知道她何以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彻夜难眠……” 乐瑶不解的看着贵妃,并不明白贵妃这是要说什么。“娘娘担心公主,不如抽空陪公主说说话。” “说话能解忧,却不能解心结。”年倾欢想了想,吩咐乐瑶道:“本宫的梳妆台那个喜鹊登梅的香檀木珍品盒里,有一对紫玉的耳当。你叫人取了,连同家书一并送去给哥哥。哥哥见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是。”乐瑶有些糊涂,她不懂公主不开心,和那对紫玉耳当有什么关系。也不懂送年大将军那样的物件儿,为何就能让公主高兴。但她心里有个疑影,若此时此刻,陪在贵妃身边的人是乐琴,她会不会尽数都懂呢?为何自己也追随了贵妃这么多年,却从不晓得贵妃的心思,偏偏是乐琴,什么都能看得透,什么都能摸得准,让贵妃觉得很舒心? 送了贵妃进养心殿,乐瑶赶紧退出来去办贵妃交代的事情。这些日子,难得乐琴不在身边伺候,她以为自己能得脸一些,得到贵妃的赏识,谁料自己还是这样的没有用。除了一些细碎的小事情,她始终也不能为贵妃分忧……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倾欢走进去的时候,胤禛还低着头在看什么。“秋高气爽,却最容易虚火燥热,臣妾让人熬了清火清心的莲子百合粥,皇上尝尝可还好么!” 胤禛放下了手里的信笺,含笑抬起头:“你的哥哥,朕的年大将军在外头为朕扫清祸患,原本就已经是一剂良药。你又这样周到体贴,事事为朕尽心操持,当真是令朕感动。有你们兄妹在侧,朕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听了这样的话,年倾欢脸上的笑容更加清晰,可心却如同刀子割一样的疼。年家越是显赫,就越是危险。皇上能纵容哥哥一再的打胜仗,却不能纵许哥哥功高震主。“皇上过誉了,臣妾与哥哥,都是皇上的臣子,理当为皇上尽心。” “好了。”胤禛伸手,示意她将手递过来。 年倾欢这才起身,将自己的手慢慢的搁在他的手中。顺势走过去,欲意坐在他的身侧。谁料对方一用力,她身子一倾,不偏不倚的坐在了他的膝上。这里到底是书房,多有不便,年倾欢脸一热,就想挣开他的怀抱:“皇上,这里……” “这里只有朕与你。”胤禛没有松手,反而是将她揽的越紧。“这些日子,皇后的身子时好时坏,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劳你操持,朕知道你心累。且这些日子,朕因为一些事情也抽不开身,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好好陪着你说话了,倾欢,你可怪朕么?” 这样的话,从前他也问过。年倾欢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总是使小性子,赖在他怀里“埋怨”他陪自己的时候太少了。又或者成日里默不吭声的陪在他身边,陪着他阅折子,为他研磨。那样的岁月静好,仿佛真的一去不返了。如果要她选,她情愿上一世死了也就算了,同样的心痛,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经历两次。“臣妾不敢怪皇上。命数罢了。” “这便是十足十的怨朕了。”胤禛轻轻的贴在她的鬓边:“朕何尝不想像从前那样陪着你。” “谁让臣妾的夫君,是这天下间最了不起的君王。臣妾想叫苦,都不忍心。”年倾欢转过头来,对上皇帝的双眸,动容一笑:“臣妾知道皇上的心愿,臣妾也知道皇上励精图治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臣妾不叫苦,臣妾不埋怨,乃是因为皇上做的事情,比陪着臣妾有意义的多。而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大清国运昌隆,对臣妾而言才是真真正正的幸事。自己的小小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么想,朕就安心多了。”胤禛轻轻的攥了攥她的手,这双手,曾经陪着他走过了许多难挨的岁月。如今的十指相扣,着实来的安稳容易,但谁有能知道,往后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苏培盛才喝了一碗凉茶,觉得胸口没有那么烧得慌了,就听见汪泉的声音亮堂堂的响起。 “皇后娘娘驾到——”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赶紧把手里的茶碗递给身后的小太监,苏培盛快步迎了上去,给皇后请安。“这么热的天,娘娘怎么这时候过来?” 静徽勾起唇瓣,淡然一笑:“今儿还算好的,有点风凉,算不得窒闷。本宫也许久不曾来给皇上请安,就着人做了些糕点。皇上可忙着呢?” “皇上这会儿倒是不忙,方才公主来请过安。现在年贵妃娘娘正在里头陪着说话呢。奴才斗胆,请皇后娘娘稍等片刻,奴才去通传一声。”苏培盛知道,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皇后没少吃年贵妃的亏。以至于场面上的话,无论自己说的多么漂亮,皇后心里也必然恼火。 但无论怎样,苏培盛这个过场也得走,遂只得弓着身子,等皇后开腔了。 四下里看过,静徽微微有些诧异:“本宫没见着贵妃的肩舆软轿,这么热的天,难不成贵妃是走来的?” “回娘娘,方才公主身子不适,贵妃让人抬着肩舆送公主回去了。故而这会儿肩舆没有停在养心殿外。”苏培盛陪着小心答道。 心里再不得劲儿,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现。静徽略微点了下头:“那就劳你通传一声。” “嗻。”苏培盛应了一声,匆匆的走进了养心殿。 映蓉清冷的哼了一声,心情不悦:“皇上十多日没进后宫,后宫里的小主们个个眼巴巴的盼着皇上。好容易今儿皇上得闲,没有与大臣们在南书房议事,这马上就有人见缝插针的钻进来,当真是叫人……” 轻咳了一声,静徽眸子里冷光一现,狠狠的划过映蓉的脸庞。 唬的映蓉悻悻闭口,头重的抬不起来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你不清楚?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到底是皇上在意的人。”静徽忍住怒气没有发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奴婢知道了。”映蓉怎么会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她又如何会不晓得,要扳倒年贵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是这些日子,眼见着皇上对年贵妃越发的好,她心里更加不痛快,为何所有的事情,都是对年氏有利的。而皇后娘娘却一路跌入低谷,早已经被年氏踩在了脚下。若一直如此,她还怎么能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皇后娘娘。”苏培盛去而复返,笑眯眯道:“皇上说外头天热,请您赶紧进去说话呢。奴才已经叫人准备了冰镇的酸梅汤,皇上说娘娘爱喝这个,现下喝也最是解暑。” 脸色微微一紧,却转眼又只剩下笑意。静徽自己都没有发觉,原来戏做的多了,竟然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好。”她身子不痛快,尤其是肠胃不适,御医叮嘱,不让用特别凉的东西,那样最是伤胃。 以至于从入夏开始,她就没有食过凉碗,上一回贵妃精心准备的,她才不过吃了小口,就已经觉得不舒服了。这下可好,皇上还特意让人准备了冰镇的酸梅汁,说是她喜欢的。皇上啊皇上,究竟在你心里,有多在意呢?你可否还记得谁才是你的正妻,谁才是不顾一切陪着你走上帝位的人? 心里越是不痛快,静徽的脸色就越是柔婉。她知道,皇上从来都喜欢看别的女子,凌傲任性甚至是狷狂的样子。可偏偏,他只喜欢看自己大度贤惠,宽容待人,凡是都不会动气的温婉样子。万千规矩,在皇上心里,只捆绑着自己而已。从前的李氏,钮祜禄氏,如今的年氏、安氏,都是这样被他宠过来的。 从来就没有公道可言,只要皇上喜欢!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人成趣,各有居心 皇后走进来的一瞬间,年倾欢才得以从皇帝的怀里挣脱出来,略显得局促的起身,轻轻一福:“皇后娘娘金安。” 静徽只是柔和的睨她一眼,随后恭敬的向皇上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略微颔首,示意皇后平身:“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在旁人耳中,这话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一句寻常的关怀之语。但在静徽听来,就是别扭,仿佛是皇上嫌她碍事儿了。“臣妾闲来无事,动手做了几样糕点,都是皇上平日爱吃的,就亲自送了过来。” 皇后的话音落,映蓉便连同身后的小侍婢一起,将皇后亲手准备的糕点奉于皇上面前。“皇上请品尝,糖蒸酥酪、如意糕、杏仁佛手、金丝酥雀。” 年倾欢禁不住啧啧称赞:“皇后娘娘的手艺,当真是比御膳房那些奴才精湛得多了。光是瞧着,就已经是秀色可餐了。臣妾一碗粗粥,当真是羞煞,怎么及得上娘娘一半的用心。” “贵妃言重了。”静徽看了一眼那碗荷叶粥,唇角略微勾起:“皇上喜欢荷叶粥,难得贵妃熬得这样仔细。一看便知,粳米糯米混合的极为妥当。想来一定是软糯可口,最能清心降火。” 两个人含着笑,互相吹捧对方的用心,但其实心里早已经是剑拔弩张,谁也不服谁。这样的情形,不知道被皇上看在眼底,到底是何滋味,总之年倾欢不喜欢。 “既是你们准备的,朕都喜欢。”胤禛随意的指了一碟糕点,由着映蓉奉上,捻起吃了小块。就端起了碗喝了些粥。 看他进的极香,静徽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怎么自己就不会在做糕点之余,奉上一碗粥润润呢? “皇后娘娘,冰镇的酸梅汤,请您尝尝。”苏培盛亲自端着皇上赏赐的酸梅汤,双手奉上。 “谢皇上。”静徽端起来,舀了小勺喝了,眉心一瞬间舒展开:“果然酸甜可口,清凉宜人,多谢皇上。” 苏培盛又亲手端了一碗,递给年贵妃:“请贵妃品尝。” 年倾欢并没有拿放在托盘上的小银勺,而是端起牡丹缠枝青花瓷碗搁置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小口。“不怪皇后娘娘喜欢,这味道果然不错。” 苏培盛这才弓着身子打了个千,领着奴才们退了下去。而映蓉也跟着养心殿内伺候的奴才一并退下。虽然心里怀着恨,可她连剜一眼贵妃的勇气也没有。还不到能扳倒敌人的时候,她永远都要醒着神提防着才是。 用过了点心,皇后也寻了一处坐下。这正是方才,年倾欢想做的位置。不过无妨。再怎么说,皇后就是皇后,正妻就是正妻。她不过是妾室,不过是贵妃,理当敬重皇后在上,这也是必然的。 于皇后下首落座,年倾欢心里也是坦然的。只不过皇后这时候过来,怎么也不像就是为了送几盘糕点。 “这些日子,皇上忙于朝政,除了去慈宁宫给太后请过安,便再没有踏足后宫半步。臣妾得知皇上今日清闲,故而前来,是想替后宫诸位姐妹求个恩典,望皇上百忙之中,能抽出些许时间瞧瞧她们。”静徽的脸上,笑意是那么的温和自然,语调也是软绵绵的温和,叫人听着舒服。 胤禛颔首:“这些日子,朕的确是冷落了她们。且朕也听说,皇后的身子时好时坏,御医可仔细瞧过了么?现下好一些了?” “多谢皇上记挂。”静徽的笑容倏地温润起来,兀自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幸福。“臣妾以为,皇上正当盛年,膝下虽有五位阿哥,但后宫新选了不少秀女,个个都是标致水灵,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早晚能为皇上再添几个小阿哥。” 说到这里,年倾欢清楚的察觉到皇后眼中难以掩饰的一抹哀伤。 “臣妾无福,为能替皇上诞育嫡亲的皇嗣,只希望宫中各位姐妹,能替皇上分忧。”静徽垂下眼睑,掩饰自己的悲伤,再仰起头的时候,脸上也只剩下宽容与大度的从容:“若果然如此,也算是臣妾没有失德。还望皇上能体谅臣妾一番苦心,也请求皇上能多陪着新晋的妹妹们说说话!” “你的心意,朕明白。”胤禛伸手轻轻的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朕这些日子,的确是疏远了她们。稍后得空,朕会如皇后所言,多去陪陪她们。” “谢皇上。”静徽脸色一喜,嘴角便勾出了好看的弧度。“臣妾听说,常在安氏的伤已经痊愈了,答应叶氏也新练了几首好曲子。若是皇上喜欢,便是她们的福气了。” 后来皇后又说了什么,年倾欢没有仔细听,只觉得絮絮叨叨,半日也就过去了。期间,皇上似乎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说了,只是她没有听见,连她自己都忘了。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已经快到晚膳十分了。因为有紧急公务要处理,年倾欢便同皇后一并跪安。 皇后走在前面,年倾欢跟在后头,两个人的脸上依旧维系着得体的笑容,谁也没有先流露出不满之色。 “骆氏的身子也好些了么?”静徽忽然开口问。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英答应年轻体健,虽则先前用错了些药,后又受到了惊吓,但终归不要紧。经过御医细心的调理,此时已经完全康复了。”年倾欢如实回答,也不忘提醒皇后之前做过什么,她都心里有数。 静徽不在意,只是随和点了下头:“那本宫也就宽心了。裕嫔的性子,虽然软懦了些,但到底是个热心肠,骆氏跟着她住,乃是你安排的妥当。” “臣妾替皇后娘娘操持后宫诸事,不敢说十分妥当细致,但至少要做到毫无疏漏之处。”笑容里透出疲倦之色,年倾欢揉了揉脑仁:“只是臣妾不知,这样的尽心在娘娘您眼中看来,是否得宜?” “那是必然的。”静徽对上年贵妃明暗难辨的眸子,心里微微一凉。“皇上对你百般信任,本宫也当然相信你能肩负得起这样的重担了。” 年倾欢浅笑辄止:“多谢娘娘给臣妾这样的机会。” “本宫肯给你机会,乃是因为你有这份本事。”静徽也不多言,只是直接问道:“皇上许今晚就会翻牌子传召新晋的宫嫔侍寝,贵妃瞧着,谁更适合率先伺候皇上?” 稍微一顿,年倾欢嗤嗤的笑了起来:“这当然要看皇上的心意了,皇上觉得谁最为合适,便是谁。难不成娘娘希望臣妾替皇上决定么?漫说臣妾没有这样的心思,就便是有,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啊。左右圣意,可是大不敬之罪。” 以一种看不透心意的目光,将年贵妃上下打量了一番,静徽终于也是笑了起来:“本宫还以为,你担心新秀不懂事,不晓得如何能伺候的好皇上,故而不放心呢。这么看来,贵妃也不似从前那么喜好拈酸吃醋,到底是年家的女儿,胸怀气度终究是不同了。” 年倾欢只是笑,她懂,皇后是想勾起她的醋意,借题发挥。若是从前,她也受不了皇上身边这么多环肥燕瘦的美色。可如今,她除了寄望能活下去,好好的保全她的孩儿,还有什么是不能容忍的?拈酸吃醋?哼,若有那份心里,倒不如想想她这个年家的女儿,要怎么做才能让年家顺顺利利的挨过这样的劫数为好。 “娘娘宽仁贤惠,乃是六宫表率。臣妾虽然不才,但坚信近朱者赤,假以时日,定然能学会娘娘的可贵品质。”年倾欢动容一笑,朝皇后微微一福:“臣妾告退了。” 静徽看着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从容,心里的疑惑反而更深了。这个年贵妃,难不成真的脱胎换骨了?她真的能默许皇上与旁人亲近,她真的愿意扶持年轻的宫嫔上位,与她分恩宠?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除非她心有所属,真的不在意皇上了,但这又怎么可能…… “你去告诉敬事房的奴才,说安氏这两天身子不爽,让他们把英答应的绿头牌挂在前头。”静徽话说到这里便算是完了。 映蓉的眼角眉梢却禁不住添上了喜色:“奴婢明白。”皇后这么说,便是不打算再忍下去了。只要皇后一出手,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英答应容貌出众,又是贵妃一力扶持的新秀,想必会得到皇上的垂注。只是娘娘,怕不怕后宫再添新宠,咱们会更麻烦?” “麻烦?”静徽凛眉一笑,随即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现在的麻烦还少么?总是避无可避的。既然如此,咱们麻烦,也必然叫旁人麻烦。看看到底是谁更介意。” 论及介意,静徽自觉自己的容忍力是很强的。这么多年,眼看着皇上一个一个的宠过去,心早就已经痛的麻痹了。“贵妃从入府开始,便是专宠独宠,她还从来没试过被人抢了恩宠的滋味呢!” “奴婢只知道,花开就有花谢,任凭她有多少恩宠呢!”映蓉垂首一笑:“这后宫里,唯有娘娘您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其别的,早晚都得凋零。”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玉良言,点醒安氏 “怎样?”安笑然一看见紫菱进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宫车是不是来接我了?皇上是不是已经翻了我的牌子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替我更衣,等下到了围房,还得再准备呢,无谓让皇上久等。” 紫菱这才屈膝一福,低低的说:“小主别急,宫车这会儿应当已经到了启祥宫,皇上翻了英答应的牌子。奴婢还是侍奉您沐浴早些休息吧。” 哑然失笑,这是安笑然的第一反应。说不上屈辱还是失落,她就是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连续几日了?这半月以来,皇上天天都只要她相伴。不是品茗赏花,就是对弈笑谈,再不然便要宫车接了她送到养心殿去……” “小主,这些话,还是放在心里为好。奴婢只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传了出去,皇后娘娘该不高兴了。”紫菱虽然入宫侍奉的时候不长,但胜在耳聪目明,英答应为何骤然得宠,她知道这里面少不了皇后的安排。 “皇后……”这才是安笑然最不理解的地方。明明她才是向皇后靠拢的人,她真的不明白皇后为何变了,变得要去扶持贵妃身边的人去获宠了。“皇后她……” “皇后娘娘得知妹妹近来脾胃失调,让本宫给妹妹送了些腌渍过的山楂来,若是妹妹不喜欢,本宫还准备的山楂糕,山楂片,山楂泥。”李怀萍走进来,卷了一股凉凉的秋风,面庞虽然维系着温和的笑意,却也被秋风沁凉,叫人发颤。 安笑然赶紧行礼:“齐妃娘娘万安。” “好了妹妹,你我姐妹,你实在不必多礼。”李怀萍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搁好。随后吩咐紫菱:“山楂虽然开胃,但味道难免太酸了,你去备些茶来,等下你小主用过之后,好解解酸意。” 紫菱赶紧应是,连同齐妃带来的人一并退了出去。她知道,准备茶是次要的,不要耽误齐妃与小主说话才是正经。 “妹妹,什么事情这样生气?”李怀萍听见方才安氏念叨皇后时,口里怨恼的声音,心里微微不畅快。“我这个做姐姐的,虽然日日都要为你担心,但许多事情只能是你一个人去面对。就如同说你心里的怨恨,轻易不要露出来,因为即便是露出来了,也只能叫人多提防你一些,没有任何意义。” “多谢姐姐提点。我只是……”安笑然觉得心里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李怀萍看着她显露柔弱的一面,禁不住摇了摇头:“不就是皇上传召了英答应几次么!你也至于?” “几次?”安笑然心里委屈的不行:“表姐,皇上何止是传召了那骆氏几次啊?前日,皇上在御花园陪她赏花,说今年的新菊煞是好看,这也罢了。骆氏喜欢,皇上就赏了她满宫的菊花。昨日,在观景亭,皇上与她对弈整个下午也不知疲倦,光是茶水,奴才们就伺候了三巡不止。今儿呢,皇上在启祥宫陪着她用过了早膳不说,晚上又传召她去侍寝。足可见皇上从早到晚,心里都在惦记着她,这还不够么?” 李怀萍看着她怒不可遏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禁不住哈哈大笑。“在你眼里,这便是无以复加的恩宠了么?你的心思就这么浅么?这未免太好笑了。你见过皇上真心宠爱一个人的样子么?你见过被皇上捧在掌心里的那一份沉甸甸的幸福么?你又可曾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宠妃?皇上这才一宠幸骆氏,你便如同没有头的苍蝇在自己的宫里乱飞乱撞,说的好听一点,你是性子烈如火,说的难听一点,你的眼皮也太浅了一些吧?你知道什么叫做忍耐么?” 齐妃一连串的发问,果然怔住了安氏,她自己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怀萍抽了一口冷冷的秋气,好半天才幽幽一笑:“你都不懂,你都不明白,那就让本宫来告诉你好了。” 稍作停顿,她缓缓的仰起头,忍住心里的委屈:“当年本宫还是雍亲王宠妃的时候,成日里都陪在他身侧,陪他吟诗作对,陪他弹琴起舞,但凡有本宫在,他的眼里从来看不见旁人的样子。本宫到死也忘不了,第一次有了他的骨肉时,他初为人父欣喜若狂的样子。一整夜,他拉着我的手,陪着我说话,那份温柔,岂是你见过的。即便是对着福晋,他也全然没有这样的温情过,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他给了我全部的心。知冷知热,嘘寒问暖,关乎我的一切,他都亲力亲为。小到一块手帕,大到一匹苏绣,所有的一切,他都会为我操持,不要我有一点烦扰。” 这些话,若不是被逼到这份儿上,李怀萍根本不愿意提及。因为每个字都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穿刺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从心里到骨髓里,那痛楚非但没有因为时光的推移而减淡,反而历久弥新,疼得她快不能呼吸了。 “还有年贵妃呢,你知道皇上是怎样待她的么?”李怀萍噙满泪水的眼中,再也没有往日的宁和,她苍老的脸庞,此刻呈现了狰狞与痛恨,扭曲的面目全非。“年贵妃病了,皇上一连几日不吃不喝,就那么守在她的身边。但凡是喂药,那药都是皇上亲口尝过的。从来……从来都是奴才为皇上试毒,可皇上为了她,竟然不惜自己的性命……” 抹了一把泪,李怀萍仰起头,沉默了好半天,才接着说道:“但凡有事,皇上只对年贵妃一人说。哪怕是皇后,也不未必知道皇上在懊恼什么,皇上不喜欢谁,皇上今日尝了百官呈上的怎样一份五味陈杂的折子。但凡不开心,皇上总是让年贵妃留在身边,仿佛能看见她,就是最大的安慰。且无论贵妃做错了什么事情,皇上都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人人皆道,这乃是因为贵妃有个了不起的兄长,才会有如此稳固的地位。 殊不知,贵妃的兄长因何而能得到皇上的信赖?难道就不是仰仗有个让皇上心动,魂牵梦萦的妹妹?骨肉之功,能这样说,何以不能那样说。让皇上真的在意一个人,从来就不容易,表面上的喜欢,是真的喜欢么?笑然,你才入宫,你明明知道这一条路不好走,何不忍下去呢?” 安笑然怔怔的立在齐妃的面前,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你自负美貌,你自命不凡,你是带着满腔的热忱以及勃勃野心入宫的。你觉得凭你的才貌,要成为皇上身边的宠妃一点也不难。但事实上,江山代有人才出,比你美貌的,比你更自命不凡的,比你还有野心的女子,多了去了。在她们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或者说,你只是一块得宠的垫脚石你懂么?”李怀萍恨自己入雍亲王府太早了,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傻兮兮的什么都不懂。 若是一切能够重来,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次了。她一定要拼尽全力,留住皇上些许的真心,哪怕不是爱,不是喜欢,哪怕是不舍得,哪怕仅仅是一种习惯…… “长话短说,你不是不明白皇后为何要扶持年贵妃身边的人获宠么?我可以告诉你原因。”李怀萍忍下了满怀的委屈,脸上已经再也没有泪意。“一则,新晋宫嫔之中藏龙卧虎,谁也不知道皇上最终会对谁另眼相看。所以有个出头鸟,先来获宠,便可知后宫那些浮动的人心,将如何应对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找个箭靶子,让大家尽显本能的去宣泄自己满腔的不满。有她做例子,你便知道能如何规避锋芒。否则,你一上来就获宠,漫说是我,就算是皇后也未必能保全你。年贵妃是如何的心狠手辣,熹妃是如何的阴险奸诈,还有那裕嫔,那宁嫔那个又是省油的灯了,这些你都不忌惮么? 二则,也是我最喜闻乐见的。年贵妃生性悍妒,最是痛恨旁人勾引皇上,分她的恩宠。可偏偏现在,风头正劲的人是她一手保全的人,被自己欲意扶植的人抢了自己的恩宠,这一份滋味,恐怕年贵妃毕生都没有尝过。皇后娘娘的心意,大抵是想看看贵妃会如何行事。是亲手除掉这个眼中钉,还是一味的隐忍不发。 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来日若果然如此,那咱们岂不是省了很多功夫。宫里度日,忍一时风平浪静是必然的,但纵观全局,忍得住自己心性的人,最终才是最有福气的。你懂么?” 一番话说完了之后,李怀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静静的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安氏,心里禁不住深深的妒忌。她这样的眉毛,她这样的年轻,她还有大把大把的前程,而自己还有什么呢?“你都听明白了吗?” “是。”安笑然咬住了唇瓣:“多谢姐姐一番金玉良言,妹妹懂了。” “那就最好。”李怀萍还是觉得心累,摆一摆手:“苦日子在后头呢,但苦尽甘来,咱们的好日子不会太远了。你好好的醒着神便是,万万不可激进,懂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私心作祟,嫉妒使然 “年贵妃娘娘……”骆宛晴快步追了上了,因着她是用了力在走,以至于鬓边垂下的璎珞晃动的厉害,连带着耳上一对翠玉的珠子,也来回的摆动,令人眼花缭乱。“才下过一场雨,地湿路滑,不如让臣妾送您回宫吧!” 住了脚步,年倾欢侧目睨她一眼,只是淡然一笑。“地湿路滑,本宫有肩舆代步倒也无妨。只是要你跟着肩舆走,难为了你。” 李怀萍与安笑然正好走出来,瞧见这一幕,不免也凑了过来。 “臣妾无妨。”骆宛晴执意:“能陪着娘娘走一会儿,也是臣妾的福气。” 李怀萍知道,定然是这些日子皇上给骆氏的恩宠太多了,以至于她的心不平静,生怕年贵妃对她存有什么芥蒂。又或者说,她根本已经觉察到年贵妃的冷漠不满,亦或者她根本就是怕年贵妃容不下她了,才会这般的殷勤。 “妹妹当然是好福气了,只看这些日子,启祥宫新添置的那些物件便也就明白了。”李怀萍笑里添了三分险,但毕竟她是妃主,许多时候心思不可表现的太过明显,故而嘴上还是留了些德。“就连裕嫔也跟着沾光,不怪你觉得自己有福气。” “齐妃娘娘谬赞了,臣妾纵然有福气,也是沾了贵妃娘娘的光。”骆宛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极为不自然。 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目光迟缓的从骆氏的面庞,轻轻移至齐妃的脸上。“在宫里待得久了,自然是耳聪目明,洞悉先机。只怕齐妃如今看什么都是如此。所以本宫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齐妃都心知肚明。当然,不光是本宫的喜好,皇上的皇后的亦是如此。都说深宫寂寥,长日漫漫无所事事,本宫瞧齐妃就必然不会如此。操心了自己宫里的事情不算完,还要操心旁人宫里的事情,一对眼珠子看都怕看不够,又岂会有功夫闲着。” 乐琴适时的走上前来,恭敬道:“娘娘,九阿哥这会儿怕是要睡醒了,不见娘娘,必然会哭闹,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一番话呛的李怀萍面红耳赤,心里也大为不痛快,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贵妃就是贵妃。“臣妾恭送娘娘。” 安笑然也随着齐妃一并福了身,却见骆氏并未曾行礼,心里有些恼火。 “娘娘,还是让臣妾……”骆氏怯懦的开口,乃是因为她摸不透年贵妃的心思。外人皆道,是年贵妃扶持她获宠,必然将她视作心腹。然而这些日子,无论她怎么献殷勤,怎么讨好,怎么在皇上面前为贵妃美言,翊坤宫待她终究是冷冷淡淡的。且由始至终,贵妃也从未吩咐过她任何事情。 她心里的不安稳,岂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那是一种挖空了心肺都抵偿不了的苦涩与畏惧。 “不必了。”年倾欢再看骆氏的时候,一下子就从她的脸上看出了恐慌与畏惧。看来齐妃的话,她是真的听到了心里。 “皇上喜欢吃你准备的寿意白糖糕,若是闲来无事,便精心做些送去养心殿吧。”言罢,年倾欢便不再逗留,就着胡来喜的手款款而去。 骆宛晴只得低下头道一声“是”,目送年贵妃的身影而去,她心里更加慌乱了。自己的命,原本就是贵妃救下的,好不容易才挨到有了个位分,难道就因为这些小人拨弄是非,就要搅得贵妃心中怨恨么?这么一想,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命的怒火。 这些人,害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究竟她们什么时候才肯罢手?非要等着逼死自己的那一日么? “英答应这身苏绣还真不赖呢,看样子是内务府新赶制的吧?竟和上一批裁制的不同呢。”安笑然抿着唇瓣,笑容里看不出一丝假意。“我听说才有新的苏绣贡来,想必皇上第一个就赏了你吧?这还真就是天大的好福气呢。旁人怎么羡慕,竟然也是羡慕不来的。” 在年贵妃那儿吃了闷亏,李怀萍心里正别扭,听着安氏的话,脸上的笑容反而透澈了许多。“可不是福气么?这苏绣乃是两日前才贡进来的。皇上马上就让人按照英答应的尺寸赶制了新款式的旗装,赐予你穿。英妹妹可能还不知道呢,别说是贵妃娘娘宫里,就连皇后娘娘也是昨个儿才见到那料子。足可见皇上对你有多在意,竟然恩赏都越过了两宫娘娘。” 禁不住“啧啧”两声,李怀萍更是柔和的凑近了骆氏:“瞧瞧哇,虽说是赶制的,但是这手工,这纽扣,这剪裁可都是一流的,叫做姐姐的羡慕不已呢。皇上这份心思啊,从前用在旁人身上,倒也是司空见惯,如今用在妹妹身上,却竟然热烈了许多。妹妹好福气呢,皇上是真真儿的喜欢你。” 说话的同时,李怀萍的指尖轻柔的划过骆氏的脸颊:“妹妹生的俊俏,肌肤似雪,柔嫩而白润,满说是皇上了,就算是我,抚摸过也觉得爱不释手呢。” “齐妃娘娘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骆宛晴心里恨不得将齐妃撕碎,就因为自己这张脸,险些被她们害的连命都保不住了。现下可好,有当着贵妃的面挑拨,这还不算完,竟又这样嘲讽奚落,不就是因为自己姿容出色,得了皇上的垂注么?“齐妃娘娘恕罪,臣妾有些不适,不能陪您说话了,臣妾告退。” 怕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骆宛晴急着要走。 安笑然看她这落荒的样子,心里无比的畅快:“英妹妹怎么急着要走了呢?这还真是奇怪了,方才妹妹的精神还尚且是好,预备要送年贵妃娘娘回翊坤宫呢。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跟齐妃娘娘与我说了几句话,便不适了……” “安常在莫要取笑,臣妾并非这个意思。”骆宛晴心里不是滋味,但脸上总算还维系着笑容:“妹妹许是吹了风,脑仁有些疼,与齐妃娘娘和姐姐无关。” “哦?”安笑然用绢子擦了擦鼻尖上的薄薄一层汗,温然一笑:“知道的或许是说你脑仁疼,不知道的,定然以为齐妃娘娘与我百般刁难了妹妹,否则同样是站在一处说话,怎么无端端的,你脑仁就疼了呢?还真是奇怪了。可我自问,并没有对妹妹你如何啊,不过就是羡慕妹妹福气好,喜欢妹妹这身衣裳罢了。” “若是安姐姐喜欢,那妹妹便将宫里崭新未曾穿过的赠予姐姐吧。瞧着姐姐的身材更为玲珑,定然要比我穿着好看。” 李怀萍嗤笑一声,眼底的嘲讽之意更甚:“难为你舍得。只是你这番好意,却是白白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齐妃娘娘……”骆宛晴只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她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显露自己的不满与凌厉,可越是低眉顺目,她们就越是肆无忌惮。“臣妾只是……” “只是看我没有,耻笑我没有对么?”安笑然依旧是含着笑问:“是啊,同样是进宫,妹妹你就风光多了。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答应,可皇上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我虽然比你早侍寝,可依旧是你有的我通通都没有,除了看你的脸色,有的没的,赏赐几个,还能如何?” 咽下了心里的委屈,安笑然轻佻的扬了扬眉:“那做姐姐的,可就得感谢妹妹你的眷顾了。” “我并非此意啊……”骆宛晴心里恨得不行,终究也没有再说下去。“臣妾不耽误齐妃娘娘与安常在说话了,臣妾告退!” 李怀萍温和的点了下头:“那你便回去歇着吧。伺候皇上的时候多,难为你累着了。” 一听这话,安笑然心里更加不痛快了。就因为骆氏在,皇上已经许久没有传召过她近前侍奉,更别说侍寝了。眼看着骆氏行了礼欲告退,她飞快的伸腿,在她的脚下狠狠一绊。 骆宛晴哪里能料到还有这一出,脚下横空被人一绊,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飞扑出去,左侧肩膀着地,重重的摔在了石阶上。要不是惊慌之中,她死死的搬住了那阶梯,只怕身子会像圆滚滚的珠子一样,翻滚着掉下去,摔的四仰八叉,狼狈至极。 “呦,这是怎么说的?”李怀萍看见安氏的动作,却故意意外:“好端端的,英答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来人,去扶一把,看看英答应伤着哪儿了。” “可不是么,妹妹方才还风光得意,怎么转过头就摔在地上了。当真是世事无常啊。”安笑然一边说着话,一边急匆匆的往前走,正走到骆氏面前时,花盘底儿的绣鞋不偏不倚踢在她的脚踝处,力道惊人。 “唔!”骆宛晴疼的当即落下泪来:“你……” “让我瞧瞧……”安笑然却假装好心,赶紧去看她的脚踝:“呀,这可是伤筋动骨的事情,妹妹无妨吧?要是落下什么不好,只怕百来天的都不能侍寝了。这可如何是好?” 咬着牙站了起来,骆宛晴隐退了泪意:“不劳安姐姐担心,妹妹天生硬骨头,这点小伤,还不至于百来天才好。妹妹的伤好了,还是会尽心的侍奉在皇上身侧的,那就可以代替姐姐尽心了。届时姐姐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了的陪着齐妃娘娘游园子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骆氏吃亏,安氏出击 桐梓并桐华赶紧来扶自家小主,齐妃与安常在的嘴脸,她们当然也都看在眼底。只是碍于身份,她们并不敢多嘴,只能含着泪将受了满腹委屈,又满身是伤的英答应扶起来。 “小主,奴婢这就去准备轿子,让桐梓先扶着您在路边上歇会儿吧?”桐华心疼的不行,将手里的帕子递到英答应手里:“奴婢腿脚快,去去就来。” “真是娇弱啊。就这么一摔,身子便是不济了。”安笑然少不得摇头叹息:“妹妹此时的样子,若是让皇上看在眼里,不知要怎么心疼呢。” 李怀萍只觉得安氏有些过了,毕竟是在景仁宫外请安,事情闹大传进皇后的耳朵里,只怕不怪安氏不懂事,也会怪她不懂得隐忍,遂道:“不必那么麻烦,本宫的肩舆就在这里,就送英答应一程吧。反正今儿天气也好,本宫与安妹妹边走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安笑然当然知道齐妃忌惮什么,虽然心里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多谢齐妃娘娘关怀,只是臣妾并无大碍。些许小伤,算不得什么,怎敢僭越娘娘,动用娘娘的肩舆送回。臣妾告退了。”骆宛晴若是连这点心气儿都没有,她就不配在这深宫里活着正因为这么想,她才坚持要自己走回去。 “小主……”桐梓担心英答应的身子,欲意劝说。 骆宛晴却十分坚决,自行朝齐妃行了个礼,便就着两个人的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你呀,又沉不住气。”李怀萍少不得斥责一句:“明知道她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还要这样故作姿态的与她为难,你就不怕她日后心里怨怼你?” 这一点安笑然倒是不怕:“表姐,你忘了,先前的种种,若不是年贵妃,这骆氏早就已经没命了。她心里怎么会不怨怼,不怨恨呢。加上我这点,也多不了多少。反正都是怀着恨的,那就随她的便好了。何况我也不相信她能一辈子都得宠,早晚有我出头的那一日。真到了那个时候,她焉能不恨。左右都是一个道理,何必管她这许多呢,由着她去。” 李怀萍点了下头:“这倒也是。” “是啊表姐,那咱们就别想这么多了。”安笑然挽着齐妃的手,诚然道:“这骆氏虽然是貌美如花,可你也看见她那草包样子了。咱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奚落之语,她除了忍着也并不敢发作。说到底,她还是皇上现在在意的人呢。” 半晌没有开口,李怀萍不知道该不该多言。怎么说呢,安氏把人想的那么狭隘,只管把人想的那么狭隘就好了。那个骆氏,连用簪子扎死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明显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城府极深,又哪里会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楚楚可怜呢! “表姐,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回宫吧?”出了一通气,安笑然舒畅了许多,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李怀萍点了点头:“难得今日凉爽,用过午膳好好睡一会儿。瞧你,这些日子似乎又瘦了一些。宫里头的时日难挨,你总得先好好照顾了自己不是么!” “知道了表姐,这宫里头,也就唯有你才惦记我。”安笑然知道齐妃是什么心思,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她只能依靠着齐妃,依靠着齐妃背后的皇后。所以有多蠢,就装成多蠢去迎合她们才是她要做的事情。 两个人分开往不同的方向走,安笑然的眉心才慢慢的皱起:“紫菱,等会儿你就去内务府,挑几套好看的饰物,再择几块上等的料子,也叫他们替我赶制新衣。有时候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儿,面子上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儿,但不管怎样,总是得做出来才行呢。” 紫菱听着后边这一句话,更像是安常在说给自己听的,便没有接茬,只是恭敬的点了头。 安笑然朝她微微一笑:“你原本就是我身边的人,我还未曾入宫,就已经想方设法的将你送进来。咱们主仆是心有灵犀。” 闻言紫菱不禁也低低一笑:“奴婢能得到小姐的赏识,是奴婢的福气。” “这话也可反过来说。有你在我身边,何尝不是我的福气呢。”安笑然舒展了唇瓣,慢慢的牵动着脸上细微的表情:“记得,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巴不得能赶紧伺候皇上,取英答应而代之。就是要让她们都觉得我急切、我耐不住性子,我激进……” “小姐放心,奴婢心里有数。”紫菱含笑温和的答应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 “姑姑你瞧,那不是安答应的侍婢紫菱么?她那手里捧着的又是什么?” 映蓉听了这话,少不得往那边瞧一眼。果然紫菱领着三五个小侍婢,连同她自己,每个手里都捧着一堆东西。不是苏绣,就是云锦,再不然就是精致的托盘里,各色的珐琅盒、饰物盒,总归一瞧就知道那是谁的心思了。“这个安常在,还当真是有意思。” 因着是齐妃的远房表妹,映蓉这才算是留了口德。谁让齐妃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个安常在到底也是要为皇后娘娘办事情的。 小宫婢却不懂这些,只当是瞧着乐景说笑:“姑姑还不知道呢吧,安常在宫里的人,一天三趟的往内务府去,不是说料子上的花样安常在不喜欢,就是说饰物的款式不够精细。这安常在也是,还真当自己是多了不起的小主了,以为内务府是伺候她一个人的呢!” “住嘴。”映蓉板着脸冷喝一声,便不再多话。 自知犯了忌讳,小宫婢也赶紧悻悻的闭了嘴,低下头再不言语。 “新采摘的凤仙花颜色极正,趁着新鲜,你们赶紧捣烂勾兑成汁子,等下给皇后娘娘染指甲。”映蓉吩咐了事情,便不再多言,一路沉默无声的返回了景仁宫。 彼时,皇后才沐浴过,慵懒的披着一件宽松的睡袍,靠在绵软的方枕上阖眼养神。听见动静,才微微睁开眼睛:“本宫等下要去钦安殿为太后祈福,只差染甲了,凤仙花都准备妥当了么?” “娘娘侍奉太后最是有心,奴婢怎么敢疏忽,已经让人去备下了。”映蓉走进来,倒了一碗茶奉于皇后手边:“娘娘,奴婢回来的路上又瞧见了长春宫的人!” “哦?”静徽虽然语调有疑问,但是表情相当的平静。 映蓉明白,这是皇后有意让自己说下去。“这些日子,长春宫真是热闹极了。昨天说宫里的桌椅不够雅致,前日有说新添置的花卉都是寻常的品种,今儿又嫌料子的颜色不鲜亮,首饰不搭配。这些都还是次要的,奴婢怎么觉着,安常在似乎是有所谋动了……” “前几日不是说英答应得了风寒么?”静徽拨弄了几下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淡然一笑:“英答应不能侍寝,自然有人想顶替。只是可惜了,本宫原以为,她的性子不至于这么浅薄。至少也该像齐妃那样,知道何时进何时退,何时该抛头露面,何时该韬光养晦。可惜啊,可惜……” 映蓉蹙眉问道:“娘娘,那咱们是不是也该给安常在提个醒?” “提醒?”静徽摇了摇头,慢慢的坐直身子:“她既然有心出头,就让她出头。本宫有心让她得宠,但能不能得宠,终究是看她自己的本事了。替她安排个合适的时候,让她去接近皇上!” “娘娘……”映蓉有些担心:“我只怕安常在别有用心……” “不管怎样都好。”静徽揉了揉眉心:“后宫平静的太久了,本宫也许久没有看戏了。你就去安排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骆氏求见,乐琴得罪 蹙眉凝视着一旁开方子的御医,骆宛晴屏住呼吸,只想赶紧从御医口中得知,到底自己身上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治愈。而御医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丝不苟的书写方子。这样等待中的骆宛晴更加惴惴不安,少不得出声:“到底是怎样?我不过是扭了下脚踝,根本不要紧,何况伤处已经消肿了而我也能自如走动了。怎么御医你的眉头依旧锁的这样紧?” “回小主的话。”御医转过身子,沉眉道:“您脚踝处的伤的确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轻微的扭到并不打紧。反而是您身上的瘀痕,久久未能散瘀,微臣觉得多有不对。” 骆宛晴心里也是奇怪,自从上次受伤,三五日内,脚踝的伤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身上的瘀痕还是那么清晰可见,尤其是双腿,磕碰着的地方一片片的乌紫,叫人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瘀痕的确为消,可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之处。还是不疼不痒的。” 仔细想了想,骆宛晴从前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心里不免一痛。“这样吧御医,除了给我开一些祛瘀的汤药,也配合一些药膏什么的供我涂抹。可能上些药,瘀痛就自然散了,如此我也能安心了。” “是。”御医服帖道:“小主放心,微臣已经拟好了方子,连同散瘀的药膏也一并写了进去。” “劳烦了。”骆宛晴示意婢女桐梓将一个绣着荷花的银钱袋子塞到御医的手里。 “小主,微臣不敢。”那御医马上拒绝,颔首道:“在宫中伺候各位小主请脉,是不应收受银钱的……” 骆宛晴点了头,微微一笑:“这几日,劳烦御医成日里过来,虽则是几场大雨之后,天气凉爽了许多。但也因为雨过路滑,不是那么好走的。你能有这份心,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不过是我小小的心意,其余的话,便是不要再说了为好。” 那御医想了想,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收下了:“多谢小主体恤,微臣却之不恭了。” 送走了御医,骆氏的脸色才微微的冷下来。“这些日子,我所吃所用还是和平时相同么?” 桐梓一听,连忙扑通跪下:“小主,奴婢虽然不够伶俐,但事事尽心,小主的饮食哪怕是饮茶饮水,都是奴婢自己准备的。连太医院送来的药,奴婢也是亲自熬煮的,绝没有假手于人。奴婢不敢疏忽,就是怕有人暗害小主,经历了上一次选秀的事情,奴婢实在不敢再不尽心,还望小主明察。” 看她这样紧张、委屈,骆宛晴噗嗤一笑,伸手握着她的手扶她起来。“我不过白问一句,怎么让你这样不安了。你和桐华都是我带进宫来的,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来日,我若能有好前程,自然可以为你们择一户好人家,高高兴兴的送你们出宫嫁人,你们怎么会不盼着我好呢。” 桐梓连连摇头:“奴婢不想出宫,奴婢只想好好的陪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了,奴婢从来未曾和小姐分开过一日,奴婢也不敢想象,不在小姐身边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再说,这宫里头……”人心难测,处处阴谋这样的话,桐梓不敢宣之于口,只能通过眼神让英答应明白。“奴婢虽然不伶俐,却还是想留在小姐身边,哪怕只为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骆宛晴冲她感激一笑:“我只是担心,有人趁着我病,想要我的命了。你知道我自幼练舞,身子一向不弱,从前有个什么跌伤碰伤的,药酒揉过,不几日也就散瘀了。这一回却恰好相反,这瘀伤非但没有散,反而更加严重了,也由不得我不去多想。” 这么一说,桐梓也是奇怪:“小姐身上的伤痕,前两日似乎是要散了。奴婢也用药酒给您揉过,痛楚也减淡了不少。但是这两日,散去的瘀痕反而又起了青紫之色,一大片一大片的乌黑,看着就吓人。虽然小姐不觉得疼,但到底是奇怪。奴婢以为,您身上这么多伤,即便真的不要紧,也定然不能侍寝。这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骆宛晴也是这么想,不自然的事情,就必然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就必然是有人希望她不要好起来。然而若是从前,这个人是谁,她肯定想也不想就能叫出名字来。然而现在却不同了,她不知道年贵妃到底会不会因为她的“得宠”而容不下她。“是啊,咱们得仔细找找原因,只要找到了原因,整件事儿就好办多了。” ———— 内室里的白玉瓶里,插了几只荷花,许是新采摘的缘故,香气竟然还不算浅,随着风轻轻的送来,叫人舒适。 年倾欢怀抱着福沛,脸颊贴在他柔软的小脸上,情不自禁的沁出笑意来。 乐琴在一旁将牛乳化成了温热的奶,用小银勺一下一下的搅动着。待到温度差不多了,便端了过来:“娘娘,温度正好,九阿哥能喝了。” “本宫抱着,你来喂。”年倾欢舍不得将福沛交给乳母,这个孩子能活到现在着实不易。每一日,她总是要去看他好几回,心才能安宁下来。 “瞧啊,九阿哥进的多香。”乳母淑惠一脸的喜色:“还是娘娘抱着,小阿哥才最踏实。” 年倾欢笑容明艳了几分,略微颔首:“若是可以,本宫也想这样一直抱着福沛,什么都不理什么都不管。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乐琴宽慰一笑:“娘娘恩宠万千,是皇上最在意的人。正因为如此,后宫里才有那么多浮动不安,觊觎娘娘的野心。实际上,娘娘您是不必理会他们的。” 只是娇唇一笑,年倾欢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怀里的福沛身上,为了这个孩子,她什么舍不下,什么放不下,哪怕是不做贵妃,不当皇上“在意”的人,她也心甘情愿。其实老天已经开恩了,她已经能这样抱着福沛这许久了。 “娘娘。”乐瑶走进来,屈膝一福:“英答应求见。” “英答应?”乐琴不免有些不悦:“太医院不是说她患了风寒,不能侍寝,需在宫中好好的养病么?既然知道自己有病,何故还要出来,就不怕传染了旁人?娘娘,让奴婢去打发了她。” 年倾欢早就疑心骆氏不是患了风寒,故而一早问过太医院的御医,知道她到底是如何了。只是这件事情,是乐瑶替她料理的,以至于乐琴并不知究竟。“不必了,带她去偏殿候着。” 乐琴连忙颔首:“奴婢这就去。” “娘娘,她这时候来求见,必然是有所求,您何必……” “本宫知道她是有所求,后宫之中,谁会是无欲无求的呢?”年倾欢打断了乐琴的话,不舍的将福沛交给淑惠。“就算本宫不帮她,在旁人眼里,她也是本宫一党之人。只看皇后有多厌恶,便知道这个英答应有多大本事。你随我一并来。” “是。”乐琴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骆宛晴行的是跪礼,见了年贵妃的那个瞬间,她就笔直笔直的跪了下去。 年倾欢表情平淡的走进殿来,稳稳当当的坐下,才道:“你是不必行这样大的礼给本宫请安的。” “臣妾敬服贵妃娘娘,故而如此。”骆宛晴其实并不擅长说奉承讨好的话,此时这番话,多少有些真心。“今日前来,并非光是为了请安,也是臣妾有一事相求,望娘娘能恩准。” 轻笑了一声,脆快快的抢先开口,乐琴有点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前些日子,小主风光得紧,那时候也不见有什么所求之事,要年贵妃娘娘来帮你。现下倒好,小主这一病,反而有求于人了……” “乐琴,本宫有些口干,内务府日前叫人送来的梅子吃完了,你再去取一些。”年倾欢已然听不下去了。乐琴的性子,是越发的毛躁,自从上次得罪了齐妃开始,她就越来越掌控不住自己。 心里再不情愿,乐琴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只能蹙着眉应是。 待她离开,年倾欢才道:“有什么话,你起来说吧。” 骆宛晴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站起了身子。“娘娘,臣妾发现了一件事,或许能帮得上娘娘!” “哦?”年倾欢嗤的一笑,眉头又是一拧:“怎么英答应不是来求本宫帮你,反而是来帮本宫的?” “臣妾原是想求娘娘,宽恕臣妾的罪责。但方才娘娘对乐琴姑姑的态度,让臣妾打消了所有的顾虑。”骆宛晴是聪明人,她懂得看年贵妃细微的表情变换,也愿意相信,贵妃的心胸实则并非外人传言的那样狭隘。“娘娘您请看。”卷起了右臂的袖子,露出一段玉臂:“臣妾不才,不敢使什么计策去谋算任何事情,但臣妾也是不服气的,不甘愿由旁人操控自己的命运,一切全凭娘娘定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慈望断,心狠妄想 扫了她的玉臂一眼,年倾欢马上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你是可以不必冒这个险的,韬光养晦、暂避锋芒有时候也是保全自身必不可少的法门。”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妾感谢娘娘好意,但……”骆宛晴咬住了唇边,太阳穴微微凸起:“臣妾心意已决。” 年倾欢没有做声,只是淡然的看着她。许久之后,她轻轻的摆一摆手:“既然你决定了,本宫也就不拦着你了。凡是都是两面的,就如同剑刃一般,划伤别人的同时,也需要格外谨慎别划伤了自己。” 骆宛晴恭谨的福了福身,口中低低谢道:“谢娘娘提点,臣妾自当小心而为。” 从永寿宫出来,骆宛晴便一刻也没有耽搁的返回了自己的住处。见过年贵妃之后,她的心安定了不少。要做什么,她的心里更加坚决了,只要这件事情,不会危及年贵妃,那便是最好的决定了。 “你站住。”年倾欢看了一眼乐琴,脸色越发不阴沉。“手里的东西暂且搁下,本宫有话问你。” 乐琴原是按照吩咐,从内务府取回了腌渍的梅子,正要送到小厨房去再转回内寝伺候。哪知道贵妃忽然就出现在了身后,且这会儿听着贵妃的语调,隐隐的透着不快,这让她的心里也不禁生出了些许的烦闷。 “娘娘,奴婢是想将这些收好,再近前伺候,并没有躲懒的意思。”虽则不痛快,但是乐琴还是如常温和的解释道。 “本宫知道你不是躲懒,非但没有躲懒的意思,且还殷勤的厉害。”年倾欢说话的时候,目不斜视,只是凝视着远处,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没有瞟过乐琴一眼。 心里有些发虚,乐琴知道年贵妃已经不满自己进来的表现了。“娘娘,这里或许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让奴婢陪着您回去慢慢说吧。” “这里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本宫来。”年倾欢非但没有领着乐琴往内殿走,反而是径直走出了翊坤宫。这一走,便是一盏茶的功夫,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略微焦急的往御花园里去。“堆秀山、观景亭想必你不止来过一次吧?” 乐琴微微愕然,随即颔首:“从前娘娘您喜欢在这里看景,奴婢便时陪着您过来。有时候怕奴才打点的不妥当,奴婢也会亲自过来瞧瞧。” “是,这些都是你的好处。”年倾欢没有预备上堆秀山,也没打算坐在观景亭上头和乐琴说话。只是停在了假山石下的一处,静默的环顾四周方才开口。“你谨慎也细心,最要紧的是对本宫上心。但凡本宫吩咐的事情,你都会做到做好。甚至本宫没有交代你做的事情,你也会力所能及的去处理好,让本宫安心。长久以来,正因为你一直在身边替本宫分忧,本宫才希望你能找个好归宿,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出宫。就算是同样成日里陪在本宫身边的乐瑶,也得不到本宫对你的这一份信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乐琴闻言,连忙要跪。 年倾欢制止她的行为,诚然一笑:“你我之间,名为主仆,实为姐妹。这么多年来,本宫对你推心置腹,毫无隐瞒,可自从死而复生,一切都变了。本宫只是不明白,你何以会成为如今的样子?就因为你心中有恨?就因为上一世的惨死令你无法释怀?” 虽然没有跪下去,但乐琴的头已经垂的很低很低了。“娘娘什么都知道,何苦要问奴婢。” “我既然肯问你,就证明我还没有想到就这么处置了你。你若是肯说实话,我或许可以不再追究,但你若遮遮掩掩,不尽不实,就别怪我容不得你在我身边继续待下去。”年倾欢的话已经很重了,几次三番,乐琴的心思都彰显成了司马昭的心。她若是再容忍下去,只怕到头来会连累自己的九阿哥。 “娘娘……”乐琴用一种满是委屈的眼神,痛心的对上年贵妃的眸子。“您的意思,是嫌奴婢坏事了?” 年倾欢没有动怒,依旧是平静的。“齐妃那件事情,旁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但你以为,本宫猜不出你的真心么?你难道不是想着借题发挥,让本宫与齐妃对峙,一旦触动了这个开关,往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你敢说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么?” “奴婢是变了,变得浮躁变得沉不住气了。娘娘说的这些,也的的确确都是奴婢所为,一点儿不假。”乐琴知道自己骗不了年贵妃,反而坦然道:“不光是这样,就连熹妃娘娘那里,奴婢也做过手脚,就是想让熹妃娘娘恨毒了皇后,站在咱们翊坤宫这一边。如此一来,等铲除了皇后,咱们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熹妃。唯有所有挡在面前的人都消失不见,娘娘您才能荣登后位,成为皇上的正妻。而那个时候,咱们的八阿哥、九阿哥都成了嫡亲的皇嗣,满说是能好好活着了,就算是继承皇位也未必不行。娘娘您又何必瞻前顾后呢?” 年倾欢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有些疼。“你知道上一世,我活的有多累么?” 乐琴略微一想,匆匆的点了点头。 “恩宠至上,我就要取悦皇上,使皇上的心永远留在我这里。恩宠至上,我就要防备小人,谁知道转眼间哪个妖媚的女子又会夺走皇上的心。恩宠至上,我盼着我的阿哥能成为后继之君,为此,我不得不去谋算旁人的骨肉,如皇后一般心狠手辣的杀死安氏腹中的骨肉。恩宠至上,我活在年家的显赫之中,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我以为恨我的怨我的妒忌我的会害我的,就只有皇后以及这六宫的女子们。 却万万没有想到,我最终是被谁推下了万丈深渊。乐琴,你是陪着我一路走来的人,所有的事情你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许多时候,许多事情,不是一争到底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知道,你不甘心上一世那么悲惨的宿命,我亦知道,你是永远无法原谅那样害你的人。可这些都不要紧,你懂么?” 想起烈焰焚身的滋味,乐琴仿佛能嗅到皮肤上的一股焦糊。那种灼热的令人无从抵抗的痛,竟要比刀子捅进心窝更甚。她们不要她死,她们只是要从她嘴里逼问出年贵妃的不臣之心,逼问出年家的阴谋而已。 待到肌肤一寸一寸的被烧缩烧烂,血肉一块一块的模糊起来,她们便让人往伤口上倒酒。那种刺痛,好比用烧红了的锥子,扎在最柔软的肉上,且还是密密麻麻的锥针,肆无忌惮的猛烈出击…… “娘娘,您说奴婢变了,您何尝没有变?”乐琴噙满泪的双眼,看上去满是忧愁。“奴婢早已经说过了,皇上待您是真心的。前一世的事情,也许并非您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您还没有去验证,就已经急不可耐的当成了真的。试问如果皇上对您真的没有真心,他何必事事迁就您,何必处处为您设想,还肯把九阿哥留在您的身边,由着您亲自照拂呢? 奴婢心里,的确是放不下上一世的恨,那是奴婢亲身经历了的痛楚,那叫奴婢疼的无以复加。可您呢,您只是凭借皇后娘娘的几句话,就讲这些年与皇上的情分都抹去,这未免也太可悲了。您方才说,奴婢不光是奴婢,还是姐妹。那乐琴今日斗胆问一句,若是来日,皇上真的居心叵测,要将年家置于死地,娘娘会不会率先下手,除掉皇上让八阿哥或者九阿哥登基?” 这话是真的问住了年倾欢,说真的,她没有想过那样的一天,也不敢想着会有那样的一天。“乐琴,正因为本宫从前太傻太天真,太过于相信皇上皇后的话,如今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我杯弓蛇影也好,你笑我胆小庸懦也罢,只要能保全我的孩儿,我的年家,不当贵妃又如何?来日,若是皇上真的疑心我与兄长里应外合,辅佐有年氏血脉的孩子登基,从而截断皇上执政之路,我情愿一死以证清白。绝不会苟且。 但在此之前,我也不会让你犯险。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宫里头必然会有赦免开恩的事情。届时,我会择一户好人家,将你嫁出去送出宫去,如此,你便不用担心命运会重复同样的悲剧。即便是我不好,我亦希望你好,咱们是姐妹,难道咱们之间,这样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么?” 乐琴是真的失望了,面前的年贵妃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充满野心,狠戾果决的贵妃了。相反的她处处逃避,她处处委曲求全,她只想着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年氏一族以及两位阿哥的平安,这未免太好笑了。“娘娘,有差别么?光奴婢一人出宫,她们就能放过您么?来日,若是您有什么差池,奴婢就算远嫁千里之外,不还是会被捉回来活活烧死么?要保全自己,唯一的法子不是退避,而是斩草除根啊!娘娘您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一百四十章 :各有主张,为谋算计 被她的执着弄得有些头疼,年倾欢揉了揉脑仁。片刻的默默之后,才终于摇头:“乐琴,从前本宫就是过于自大,总以为无论做什么,皇上都会因为怜爱本宫而不加以怪罪。但实际上,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纵然皇上真的像你口中所言,对本宫是有真心的,可那些真心敌得过大清的江山万代么?敌得过皇权在握,鸟瞰天下的皇威独霸么?很显然敌不过。皇上不是顺治爷,要美人不要江山,皇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根本就舍不下手里的权势,这一点,本宫比谁都要清楚。” 谈不上难过不难过,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心还是会莫名的抽搐。 “正因为你和我都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人了,更应该看透什么是虚的什么是实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能安身立命的,什么是一触即死的。”年倾欢不愿意乐琴再执迷不悟,语气不免沉痛几分:“你若还当本宫是你的主子,你就好好的听着,不要再做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不要再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好好的挨过年关,来年开春,本宫一定竭尽所能,为你择一户好人家。” “娘娘,奴婢……”乐琴依旧不甘心。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方才所有的担心,本宫都会考虑在内,这个你大可以宽心。”年倾欢慢慢的敛去了担忧之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前本宫很厌恶熹妃,总觉得以她的年纪,根本不配从本宫手里夺走皇上的恩宠。但事实上,皇上在府中的时候对她只是喜欢,反而是入宫之后,那份情义竟然浓稠了许多。看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的。就如同本宫也从未想过,这一世,与熹妃竟然会有这样一段牵扯。” 乐琴知道,年贵妃决定的事情,不可能被她改变。“如果娘娘一定要替奴婢这样安排,奴婢无话可说,只是那熹妃,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当皇帝,绝不会真心实意的帮衬娘娘您。奴婢求您,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语,更不要相信她的假意投诚。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暗中搜集对娘娘不利的证据,以待来日交付皇上,指控娘娘的谋反之心。奴婢临死之前,亦听到齐妃这样说。” 还是感激的点了点头,年倾欢终究温然的笑了笑:“这些日子,闲暇无事你便静心做做女红,为将来打算。我身边有乐瑶侍奉就好。” “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奴婢只是希望,在之后的日子里,还是能像从前一样侍奉在娘娘身侧。”乐琴不愿意就这么被乐瑶顶替下来,哪怕只是一日她都不愿意。内心总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将她生拉硬拽的疼了。“何况奴婢也侍奉娘娘习惯了,一下子不在娘娘身边,奴婢只怕会难以适应。” “凡是都有开始。”年倾欢似乎没有让乐琴回到身边的意思,语调也比方才坚决了许多。“刚开始不适应是人之常情,久而久之的你也就会习惯了。需要什么料子丝线,只管去内务府领取,就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好了,时候不早了,回宫吧。” 心里真的委屈,乐琴跟了年倾欢两世。从前还在火场里将她救出来,留下手臂上一大块难堪的伤疤。这也就算了!连日以来,无论她是在做什么,无论她为何要这样做,她都自认为是忠于年贵妃的,可惜啊,对方根本就不领情。“娘娘当心脚下。” 这时候的乐琴,声音已经平静了。她知道和贵妃撕破脸,或者拗贵妃的心意,对她没有任何好处。默默的接受也就是了,不然还能怎样呢?这深宫之中,除了贵妃,她还能依靠谁,指望谁? 只是泪水,瞧瞧的模糊了她的视线,贵妃没有看见,唯有乐琴自己清楚。 “娘娘,您可回来了。”乐瑶见着年贵妃,匆忙的行了礼,便凑上前来低低道:“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景仁宫。” 年倾欢大概猜到,可能是骆氏那里有所行动了。“让胡来喜准备好肩舆,替本宫更衣。” “是。”乐瑶托起年贵妃的手,往内寝而去。 乐琴跟在后面很不自在,从前这些事情都是她做,没想到就因为自己一时的鲁莽,年贵妃便要乐瑶顶替自己伺候在侧。这滋味,当真是叫她心酸的厉害。“娘娘……” “哦。”年倾欢听见身后的乐琴低呼一声,便旋身道:“你身子不爽,早点回房歇着,这几日不用跟着伺候。” 乐瑶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过头,冲着乐琴凉凉一笑,随后才扶着年贵妃离开。 而乐琴眼里,乐瑶那笑容长久的停留在眼前,恨得她掉下泪来。 到底是深秋了,从翊坤宫到景仁宫的路上,年倾欢看见宫道上许多纷乱的枯叶,心也禁不住跟着悲凉起来。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再好的嫩芽,再漂亮的花朵,也终究难以抵挡霜意的侵袭,何况是这宫里的女子呢!哪一个又不是血肉之躯了? “年贵妃来的正好。”静徽瞧着她进来,脸色微微明亮了一些。“本宫正好有件事情不明白,要你来瞧瞧。你也知道,本宫长久病着,不理会后宫的事务,骤然听见有什么不好,总觉得力不从心,不知道该如何料理了。而你长久的帮着本宫处理这些事,必然心中有数……” 汪泉端着一个黄杨木的托盘,托盘里许多玉珠子散落着,轻微的滚动。 “这是……”年倾欢不解,看一眼那些珠子,心里奇怪。 “英答应,你说。”静徽自己不向年贵妃解释,她也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骆宛晴听了皇后发话,赶忙福身道:“臣妾方才想年贵妃娘娘请安,便是带着这一串玉珠链的,娘娘可还记得?” 年倾欢仔细看一眼,似乎是这条,便略微颔首。 “从翊坤宫出来,臣妾只觉得有些热,便接过侍婢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汗。哪里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的笨手笨脚,腕子上的银手串一勾,竟然扯断了这条珠串……”骆宛晴的眼底登时渗出泪意。“请贵妃娘娘仔细看,这些珠子里头,似乎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年倾欢依然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实不相瞒,臣妾已经找御医瞧过,也禀明了皇后娘娘。这些东西那是令人气血不畅,无比寒凉的草药粉。其成分虽然无毒,但用在臣妾身上,就会使气血不顺畅,瘀伤难以消退。”说话的同时,骆宛晴卷起了袖子,仿佛是第一次让年贵妃看见自己的手臂。“娘娘勿怪,臣妾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污损了娘娘的凤目,还望娘娘恕罪。” 静徽蹙着眉看了一眼,清冷的哼了一声:“本宫还以为,这些日子,后宫里的人心逐渐安稳下来。有贵妃操持,必然是人人都懂得洁身自爱。却不想原来争斗的手段竟然还是这样的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呵呵。”年倾欢微微一笑,并没有什么诧异。“皇后娘娘先于臣妾侍奉皇上身侧十数年,经过见过的一定比臣妾多许多,连娘娘您都觉得如此手段堪为高明,那臣妾还有什么可说的。” “若不是臣妾手脚粗笨弄伤了自己,而瘀伤又迟迟不见好转,臣妾也不知道,随身佩戴之物,竟然让人做了手脚,放了这些东西进去。”骆宛晴倍觉委屈:“臣妾也问过御医,这东西会让女子宫寒,体虚,长期配在身上,只怕难以成孕……” 静徽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样歹毒的人心,想必不是一日两日了。也幸亏英答应你耳聪目明,有所察觉,才能避过这祸事。” “臣妾只怕,这东西后宫里还有其别的,万一并非是冲着臣妾一人来的,伤及了其余的姐妹该如何是好。这也正是臣妾前来景仁宫请安的缘由,还望皇后娘娘恩准搜宫,查一查每位姐妹房中是否都有这害人的饰物。”骆宛晴娓娓动听的声音,听着着实叫人舒坦。 这一招很聪明啊,拿着旁人来说事儿,实际上却是在为自己筹谋。年倾欢不得不在心里称赞,看来这骆氏,到底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柔柔弱弱的样子。“臣妾也觉得英答应所言不错,皇后娘娘该让各宫姐妹都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饰物,万一真的还有如出一辙的事情发生,咱们也好扫平祸患不是么?” 静徽略微点头,嘴里的话却不是赞同:“因为一串珠链里有些令人气血不畅的药而搜宫,这样大的阵仗若是传出去,前朝那些臣子又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后宫里的宫嫔了。事情闹到了,皇上的颜面也必然受损,本宫以为,此事既然已经被英答应识破,就必然会再滋生下去。稍后各宫来请安之时,本宫稍微提醒一二也就是了。两位妹妹意下如何?” “别的倒也罢了。”骆宛晴并不敢反对皇后的决定,只是依旧楚楚可怜道:“这玉珠链子是臣妾才从内务府领来的。近日来,安常在似乎从内务府领了不少东西,臣妾不知道安常在是否也被人算计在内了,还请皇后娘娘替常在姐姐好好查一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假意关怀,安氏受辱 偏偏就是这么凑巧,骆宛晴的话音刚落,汪泉就在外头通传了一声,说安常在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年倾欢听了不免笑了,掸了掸衣襟道:“安常在侍奉皇后一向最为殷勤,这都是齐妃的教导的好。表姐妹二人同沐皇后恩泽,也难怪她总惦记着向娘娘请安了。” 静徽当然知道年贵妃说的是“门户”之意,面上却宛如流水清澈,平静的笑道:“那也是安常在聪明伶俐,知道敬服本宫乃是后宫正统。传吧!” 安笑然得知骆氏来给皇后请安,心里奇怪,且还听说骆氏先去过翊坤宫,她就更加摸不准究竟了。走进来的时候,没想到年贵妃也在,心里微微有些慌。但是转念一想,安笑然当即明白过来,必然是有大阵仗了。否则这区区骆氏,一个小小的答应,怎么敢惊动两宫娘娘。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安笑然此时的脸色,金灿灿的温暖,叫人看着就觉得心里亮堂堂的。 “平身吧。”静徽略微疑惑的看着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安笑然忙从身后的紫菱手里接过托盘,亲自端着走上前道:“今儿一早,皇上让人从圆明园采摘了新鲜的莲子送进宫来,臣妾亲手剥了去了莲心的,熬了点莲子羹,请皇后娘娘尝尝鲜。” “你总是最有心的。”静徽示意映蓉端上来,笑容略微明和。“正好有件事情,本宫疑心你也受到了牵连。” 微微错愕,安笑然不知皇后所指,低低道:“臣妾愚钝,请娘娘明示。” “英答应的玉珠链让人做了手脚,珠子里咱藏玄机,是她的气血凝滞,血脉不畅通,以至于身上的瘀痕久久不能散去,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之色。”静徽说的时候,表情略有凝重但到底也不是多在意的样子。“这东西是内务府才领取的,以至于英答应担心你的安危。这些日子,内务府没少往你宫里送东西,万一有什么不好……” 安笑然当然明白皇后的心思,却故作无知道:“原是如此,臣妾感激皇后娘娘垂询。只是臣妾日日侍奉在皇上与娘娘身侧,并无私下里做什么弄伤自己的事情。也不会像英答应那样,气血凝滞,浑身瘀痕,所以即便链子里真有什么不妥,臣妾也必然无虞。” “呵呵。”年倾欢只觉得好笑。“所谓气血凝滞是什么意思,安常在不懂?” 安笑然脸色一变,极为不自然的看着年贵妃:“不是气血凝滞之意么?”稍微停顿,她微微一笑,温和道:“臣妾愚笨不堪,还望贵妃娘娘指点。” 年倾欢犹如不闻,只端起了自己手边的茶盏,清浅的抿了一小口。 殿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冷,静的让人有些尴尬。 最终也是静徽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个局面。“安常在你到底是太年轻了,许多事情想不透彻。女子的身子,原本就是偏寒的。若是血脉再不畅通,总是气血凝滞的,对孕育皇嗣十分不利。旁人有心用药也好,用毒也罢,最终的着力点或许都不是你的性命。但深宫之中,若没有子嗣傍身,下场有多么凄惨,可想而知。本宫就是最好的例子,也幸亏皇上体恤,才将八阿哥养育在本宫身边……” 慢慢的低下头去,静徽是真的有些难过,如果自己的弘晖还活着,皇上还会如此时这般疏忽冷落自己么?旁人的孩儿再好,也终究是隔着肚皮的。“罢了,本宫是老了,人一上岁数,就爱想些感伤的事情。安常在你却不同,你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你要懂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才是。” 听皇后如此温暖人心的话,安笑然自当是起身福着谢恩:“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必然尽心侍奉皇上,争取早些为皇上添个小阿哥。如此,方不辜负皇后娘娘教诲。” 当然明白皇后是不会真心希望自己有孕的,但是安笑然还是这样应对。所有人眼里,她越是肤浅越是愚笨,越是有点小聪明,就越是安全。这样的人,总是比有城府的人好操控,皇后怎么会不尽力的去用呢。 “话头是不是扯远了些?”年倾欢有些不耐烦:“皇后娘娘传召臣妾前来,不是为了英答应的事情么?现下物证俱在眼前,总得传召内务府的奴才前来问话才好。有些功夫是不能省的。且安常在是否也用了如此的饰物尚且难说,娘娘要为安常在计划将来,也总得一步一步落实吧。否则空有皇上的恩宠,安常在的身子不济,想得个皇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话听着刺耳,安笑然却只能笑盈盈的道谢:“年贵妃娘娘对臣妾如此关怀,臣妾当真感激不已。” “你我均是皇上的妃嫔,理当如此。”年倾欢也不客气,柔柔的笑着还以颜色。像安常在这种的虚伪至极的,她见过太多太多。 “贵妃说的极是,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本宫就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年倾欢示意映蓉去传话:“让汪泉去内务府仔细的查问,并检查内务府一应的饰物,本宫倒是要看看,这件事情究竟何人所为,欲意何为!” 年倾欢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安氏:“内务府人多手杂,未必能登时查清楚。臣妾倒觉着为了安常在的安危计,不如先让人去长春宫里查查看。” 这意思,显然就是搜宫。安笑然问心无愧,并不害怕搜宫。只是这架势,显然是年贵妃有备而来。自己没做过什么的确是不用怕的,怕就怕她们栽赃陷害。“多谢贵妃娘娘美意,只是些许小事,臣妾自己去查清楚也就是了,怎么能劳动贵妃娘娘大驾。” 年倾欢不以为然:“劳动本宫去查,当然不光是为了安常在你一人。倘若内务府的奴才当真是手脚不干净,收受了旁人的贿赂,在宫中做这样的事情,那本宫断然不能饶过他们。” 看一眼珠光宝气的安氏,年倾欢的笑容慢慢的透出冷意来:“瞧着安常在这珠翠环身的,八成都是内务府新贡的珍品,乐瑶,你去替安常在取下来,就当着皇后的面,仔细查验,看看有没有不妥。若是没有,再重新替安常在梳妆。若是有,长春宫或许就不用搜查了。” “是。”乐瑶难得能接到年贵妃这样的信任的指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安常在身前:“奴婢冒犯了,还望常在恕罪。” 翊坤宫的小宫婢也紧着上前去搭手,丝毫不顾及这里是景仁宫。 映蓉心里不服,但是皇后没有开口,她也不敢擅自替主子做主,故而只是冰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终究不敢动弹。 很快,安笑然身上的饰物都被取了下来,就连头上的簪子与花钿都没有放过。方才还是花枝招砸的模样,如今却沉了疯婆子一般,只能说乐瑶的手也不轻,弄得安氏人不人鬼不鬼的终究难堪。 “仔细查验。”年倾欢虽然心里痛快,但是表面上依旧很平静,没有半点涟漪:“千万别放过那些居心叵测小人的阴毒伎俩,否则本宫岂非要愧对皇上与皇后的一番信任了。” 静徽心里也并不好受,再怎么说,满宫都知道安氏是自己的人。好一个年贵妃,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在景仁宫里把安氏弄成这种样子,传出去了,她这个皇后的脸该往哪儿摆。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真的要查,也该是她先动手,哪里轮得到她年氏。 然而一直处于劣势,弄得静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败为胜了。心灰意冷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也许这一辈子,她都要被年氏踩在头上,直到死去。这种感觉,如同将她沉入了无底深潭,四面八方只有刺骨的寒凉不断侵袭,以及无力抵抗,无从挣脱。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仔细检查过安常在的东西,并没有不妥。”乐瑶将盘子里七零八落的东西奉于年贵妃面前。 年倾欢扫了一眼,见一支碧玉簪子还完好无损:“检查是检查了,仔细倒是未必见得。只看那簪子完好无损,便可知你们没有仔细查看里面是否有东西。安常在到底是皇上近前伺候的人,若是她真的被人陷害,只怕后果本宫都担待不起。” “奴婢有罪,还望贵妃宽恕。”乐琴一边说着话,一边狠狠的将簪子仍在脚下,一脚踩断成两截。身边的小侍婢弓着身子捡起来,托在自己的掌心。 “果然是真的没有。”年倾欢瞟了一眼,不禁啧啧:“看来此番的陷害,是针对英答应而非安常在的。既然如此,那长春宫或许不必搜了……” “不可。”静徽忍着怒火,平静道:“这些没有,不代表别的东西里面也没有,既然已经查验了,也不必怕搜宫麻烦,映蓉,你领着人去。现在就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指点迷津,以退为进 “皇后果然是最关心安常在的。一丝一毫的疏失都不肯有。”年倾欢见皇后亲自安排人去长春宫搜查,便知道皇后是真的怕这件事情会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既然娘娘有此安排,臣妾也就宽心了。现下就等着内务府那边的消息,整件事情也就清楚了。想必无论是安常在还是英答应,都希望如此。” 说完了这番话,年倾欢便轻缓缓的站起身来:“臣妾惦记福沛,这会儿他也应该睡醒了,就不多做逗留。臣妾告退。” 静徽动了动唇,终究只从嘴里挤出一个“好”字。 这算是什么态度,安笑然心里气得直抽搐。然而皇后都没有只言片语的不满,她一个小小的常在,哪里敢和贵妃叫板,除了忍着,也只能忍着。在景仁宫的殿上,披头散发的受辱算得了什么,只要她还活着,早晚有她居高临下的那一日。 乐瑶扶了年贵妃坐上肩舆,吩咐胡来喜启程,才低低问道:“娘娘不在这里盯着,就不怕皇后娘娘包庇安常在么!就算从长春宫里搜出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皇后娘娘也可以掩饰下去,只当是没有发觉,必然不会对娘娘您说实话的。” 年倾欢今日颇有兴致,愿意和她多说两句,遂道:“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安常在宫里,无论怎么搜,也不可能搜出脏东西来。所以皇后当然不必帮她作伪证,说谁要陷害她。” “那……”乐瑶更假糊涂了:“如果不是为了陷害安常在,奴婢真的不明白了,英答应这么做欲意何为呢?” 看着远处,四面都是红墙,金色的瓦片在秋日略微温和的阳光下,也依旧是那么的耀眼夺目。年倾欢的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在宫里,谋算是必须的本事。只是手段的高明与否了。” 乐瑶还是不懂,可年贵妃似乎已经不想再多言了。“是。”她低低的应声,心里奇怪不已。 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乐瑶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景仁宫哪里一直没有消息传过来,就连长春宫也和往常一样,搜宫过后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不同。侍奉了年贵妃就寝,乐瑶才祝福小宫婢仔细守夜,一个人回到了厢房里。 屋子里黑漆漆的,看样子乐琴已经睡下了。乐瑶怕吵醒她,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轻轻的掩上门,才转身,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嘭响。“谁?” “干嘛大惊小怪的?” 对方一开口,更是唬的乐瑶脸都白了:“谁在那儿……” 乐琴拿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这屋子里除了我,还能有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惊慌成这个样子。” “大晚上的,你不睡便不睡,怎的也不点灯。忽然这么开口说话,就不怕吓死人么?”乐瑶心里不满,语气不免重了几分。 “呵呵。”乐琴轻哂,并没有因为她的语气而生气。“你到底是不同了,从前我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你几时这样大声的对我说过话,现下倒好了。娘娘更看重你了,你也自恃恩宠,凌驾到我头上了是么?” 说真的,乐瑶一直都期待有这么一天,所以当乐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她也根本就没打算否认。“乐琴姐姐,你我都是贵妃身边的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尽心竭力的侍奉着贵妃。只是风光也好,显赫也罢,都是贵妃给咱们的脸面。如今你不得意,便是我来得意,只要能让贵妃舒心,那也就算是咱们尽忠了。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何况,若不是你吓唬我在先,我又岂会白冲你吼这几句?”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些都是注定的了?”乐琴也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不如一个乐瑶。但是重生这么稀奇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了,又有什么是她经历不起的。“无妨,反正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多说无益,你若看我不顺眼,我只管搬出翊坤宫的后院去。反正下人房里还有的是地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碍你眼了,纯粹的干净痛快。” 乐瑶见她是真的生气了,便松乏一笑:“我说姐姐,当年你得脸的时候,也没有苛待我,只是平日里呼来喝去的,把我使唤惯了。但正因为有你的使唤,才有我的今日。或许我不该怪你,反而应该感激你。” 听她这么说,乐琴端起了茶大口咽下:“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没觉得是我在挡你的路了。既然如此,我就再帮你一次。” “哦?”乐瑶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乐琴帮手,只是诧异的看着她。 “今日之事,你可知英答应意欲何为?”乐琴指着一句话,就戳中了乐瑶心里的谜团。从对方惊讶的目光便能看出端倪。 “你怎么知道?”乐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你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疑惑,还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稍微停顿,乐琴又低头接着说:“要是后者,景仁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能送到咱们翊坤宫人的耳朵里,算不得稀奇。若是前者,便是凭我对你的了解了。我知道你不擅长这些事情,所以未必能看透彻。好了,我也兜圈子了,实话告诉你就是。” 乐瑶走上前来,在她身边坐下。“多谢姐姐了。” 乐琴点了下头,直截了当:“表面上看,是有人谋算英答应,在她身上做了手脚。因为英答应之前来过咱们宫里请安,皇后必然借题发挥,想将整件事情与咱们娘娘扯上关系。这也正是娘娘去景仁宫的缘由。但你送娘娘回来的很早,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由此可见,这件事情还未查清楚,就已经彻底和咱们翊坤宫没有关系了。娘娘必然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我猜的对么!” 点头,目光里噙了些赞许之色:“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姐姐一双慧眼。”乐瑶心想,如果陪着贵妃去景仁宫的人是乐琴,而自己又能猜到这些么?她得不到肯定的答案,禁不住心里有些烦闷。 “得了,逢迎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告诉你两点。第一,英答应若真的有事,必然不会先来咱们宫里请安,惹得皇后将目光锁定在贵妃娘娘身上。毕竟她是贵妃娘娘提携之人,万万不会得罪自己背后的人才是。第二,英答应如此之快的发现自己被害,而偏是这么巧,禀明皇后之后,长春宫又被搜查,很显然事情是冲着安常在去的。如果她是要陷害安常在下毒,就不必去皇后面前理论了,因为皇后肯定会帮着安常在,即便是宫里头真有什么栽赃的东西,皇后也一定不会交出来,指证自己的人手脚不干净。由此可见,这一招明显是投石问路,先震慑对方,挫挫锐气,再慢慢来收拾!” 果然她这么一说,乐瑶一下子就明白了。“如此说来,这回的事情不过是先兆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才是英答应的真正部署。” “呵呵,你明白就好。”乐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也乏了,你也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贵妃娘娘身边侍奉呢。” “多谢姐姐提点。”乐瑶心里微微舒畅:“姐姐放心,若我有来日,必然不会忘记姐姐的提携。” “都是后话了,反正贵妃预备许我出宫,这宫里的人事相关,对我终究是浮云而已。”乐琴知道,乐瑶的硬伤还有心软。自己这么说,她一定也是感同身受的。“你早点歇着。”言罢,她自顾自的起身躺下,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乐瑶果然心里不是滋味,想想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如乐琴,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看得不够透彻的原因。 ———— 年贵妃一走了之,之后的事情都交给了皇后处置。映蓉心里气恼,但是一直未曾宣之于口,直到送走了两位小主,侍奉了皇后卸妆,这才屏退了屋子里的人,轻声问:“今日之事,似乎颇有蹊跷。如果英答应连同年贵妃诬陷安常在,不可能到最后什么线索都没有查到。娘娘,这件事到底年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静徽摇了摇头,心里也是没数。“由着她们去闹吧,那英答应心里有恨,本宫岂会不知道。必要的时候,牺牲掉没用的那个,将英答应收归己用也未尝不可。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不改初衷的。” 这话说得,静徽自己有些心虚,这么多年,她是真心有件事情,想做到不改初衷,可惜偏偏是太难了。那便是对一个不应当的人,一直不停的付出自己的真心! “好了,你下去吧,本宫想早点歇着。” 映蓉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娘娘,有件事情,奴婢原本该早说,只是今日……奴婢混忘了。” “说。”静徽看她有些犯难,心知不是什么好事,脸色不免一沉。 “钟翠宫的汪答应怀疑有了喜脉,请皇后娘娘恩准御医去请脉。”映蓉咬了自己的舌头,心想也许这件事情,当明日一早再禀告皇后。 “怀疑?”静徽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后宫里,还真指不定是谁有福气!本宫知道了,明早让御医去瞧她。你去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汪氏有孕,贵妃出丑 娇怯怯的低着头,迎着众人目光,安然坐在景仁宫正殿上,且着一身桃花色的旗装,衬得面容春艳无边的女子,正是钟翠宫答应汪氏,汪林林。 年倾欢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她满面春风的样子。尽管是低着头含着羞的,可周身散发的那股子得意劲儿,任是谁也能一眼就瞧出来。 “你要记得,生冷的东西别碰,凉水也不能沾。茶也要少饮,尤其是寒凉之物,更是碰也碰不得。”静徽喋喋不休的嘱咐着什么,听起来满是暖洋洋的关怀之意。 直到年倾欢福身请安,她才笑道:“贵妃来的正是时候,方才御医才为汪答应请国脉,确定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本宫让人将彤史取了来,正要查阅,既然你来了,就由你来替本宫查阅。” 这便是一来就给自己下马威了,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甜美一笑。“臣妾能沾沾汪答应的喜气,也是极好的。”从汪泉手里接过了彤史,年倾欢一页一页的慢慢往前翻。皇后方才说了,汪答应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那必然是两个月前曾经侍寝,所以一直往前翻,年倾欢没预备停手。 然而奇怪的则是,一本彤史从头翻到尾,年倾欢也没有查到有关汪答应侍寝的记录,这才真是奇怪了。 “敬事房的奴才这样不上心,八成又是皮痒了。”年倾欢一脸的不悦,将那彤史重重的搁回了汪泉的手里。“皇后娘娘还是请亲自过目吧。” 汪林林显然一惊,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两个月前,她分明侍奉过皇上一次,怎么会没有记载。她肚子里的摆明就是皇上的骨肉,难道这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不打算承认么?还是,还是根本就有人从中作梗,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心里一急,脸色登时就变了。汪林林起身福道:“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当真是于两月前侍奉过皇驾,其中并无隐瞒更没有捏造。” 听着她略带哭腔的语调,静徽慢慢的仰起头,对上她满是泪意委屈到不行的双眼,止不住的轻叹一声。“事情还未曾查清楚,你实在不必这样激动,就算你当真没有什么,也得要顾及你府中的骨肉才行。先起来吧。” 汪林林道一声谢,就着侍婢的手慢慢的起身。 年倾欢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么,敬事房的奴才做事,越发的不当心了。然则这不过是些许的小事情,本宫尚且不恼,你实在也不必恼,终究没有什么了不得。总会有人记得你是否侍寝过。” “呵呵。”静徽笑得有些委婉,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都是本宫不好,连日以来,身子总是不济。才要劳烦年贵妃担待后宫诸事。不仅如此,九阿哥又尚且年幼,总离不开人照拂,皇上成日里又喜欢妹妹你侍奉在册,难为你分身乏术,累成了这个样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年倾欢一时有些不解。 看着她迷茫的目光,静徽心里微微得意,但是面上从容随和,温婉如水:“许是字写得太潦草了,妹妹没有看清楚的缘故。这里,内务府的奴才详细的记下了汪答应侍寝的日期,正是两月前,断然是不会有错的。” 闻听此言,汪林林赶忙再度福身:“多谢皇后娘娘明察,臣妾才不至于遭冤。” 李怀萍一听这话,登时皱眉摇头:“汪答应这话重了。年贵妃娘娘不过是体力不支,玉体疲倦,才会看漏了记载。又怎么会是存心冤枉你呢。后宫同为姐妹,您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那是再好不过了,想必无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年贵妃娘娘都倍感欢喜。” 骤然听着,齐妃是在斥责汪答应的话重了,实际上,她是摊开了来说,让众人都知道年贵妃容不下汪答应这一胎的心思。雁菡听着这样的话,心里难免不舒服。但终究也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开口。 “哦?”年倾欢不禁诧异,她不是第一次翻彤史了,彤史怎么书写,有什么规矩,日期标注在何处,她一目了然。方才从头翻到尾,从后反到前,都未曾瞧见有汪氏这一笔,怎的皇后一看就有了?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汪泉,拿过去给贵妃过目。”静徽知道年倾欢心里想什么,故而再叫汪泉捧了彤史册子递过去。“妹妹呀,你也别担心。这后宫里的事情,虽然千头万绪的,但祖宗定下了规矩,只要按照规矩行事,就必然不会有差池。至于汪答应的龙胎,本宫也会悉心照顾,绝不会有半点差池,你也不必在这件事情上太费精神,只消好好料理手头上的事情便可。” 这算是和自己明着斗了么?年倾欢知道皇后的用意,是想让怀着龙胎的汪答应,尽快的靠拢过去。如此,皇后就更有胜算了。目光触及那册子的某页时,年倾欢果然看见汪答应侍寝的记录,心里诧异的不行,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 “汪答应几世修来的福气,有皇后娘娘亲自照拂她的龙胎,自当是安稳无虞的。”年倾欢的话音才落,就听见耳边再有聒噪声起。 “可不是么,皇后娘娘福泽惠及六宫,对诸位姐妹都是同样的关怀。汪答应的龙胎由皇后娘娘亲自照拂,必然是安稳无虞的。也当然不怕谁错了心思,另有打算。”李怀萍振振有词道:“先前宁嫔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吉答应的身子也没有调养好呢,汪答应这里是真的不能再出错了。有皇后娘娘的看顾,想来汪答应一定能为皇上诞下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宋代柔久不出声,仿佛已经让后宫遗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在。齐妃口中说的是白白胖胖的皇子,心里指不定喊得是“白白胖胖的傻子”,她会那么好心,期盼别人多生几个小阿哥,跟他的三阿哥抢皇位?怎么可能! 心里恼火得紧,宋代柔的少不得呛白两句:“要不怎么说满后宫就只有齐妃一个眼明心亮的。皇后娘娘的心意,齐妃最能体察。年贵妃娘娘的心思,齐妃也瞧得一清二楚。就连旁人心里有什么别扭的,有什么高兴的,有什么在意的,有什么谋算的,齐妃也是洞若观火,一探便知。难怪娘娘能早早的诞下三阿哥,想必也是未卜先知的谋算,运筹帷幄吧!” “你……”李怀萍没想到忽然被懋嫔呛白,瞪着圆溜溜的双眼,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安笑然心想,这个时候必然得替齐妃解围,好让众人知晓她是心系表姐的:“懋嫔娘娘这话说的,臣妾可就听不懂了。领会皇后娘娘凤意不算什么本事,乃是后宫之中诸位姐妹应当的本分。唯有如此,才能殷勤侍奉在娘娘身侧,替娘娘分忧。臣妾虽然卑微,却也知晓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盼望着能娘娘不弃,能多多让臣妾侍奉在册呢。难道懋嫔姐姐不是这个心思么?” “本宫自然是这个心思。”宋代柔凛眉打量着这安氏,终究一笑:“只是皇后娘娘也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妹妹聪明伶俐,又生的如花似玉,皇后娘娘自然更喜欢妹妹侍奉在册,殷勤周到了。哪像我们这些经年在宫里挨日子的,浑身都是病痛,只怕笨手笨脚的让皇后娘娘嫌弃。” 耿幼枝毫不犹豫的点头附和:“可不是么?昨儿起来,我这腰啊,酸胀酸胀的疼,都直不起来了呢。幸亏御医开了个好方子,足足一日的药灌了下去,今天才松乏了些许。” “那妹妹可要保重了,平日里少做些女红,有空多走动走动。这御花园的菊花可是最漂亮的,瞧着就格外神清气爽。”宋代柔也改了口气,与裕嫔说笑起来。丝毫不再搭理齐妃与安常在。 殿上的气氛看似是活跃了不少,但实则冰冷异常,好像吸进鼻腔的空气都夹杂着凉凉的冰渣子,叫许多人心里不舒服。 年倾欢倒是大方起来:“没想到本宫一时的走眼,竟然惹得这么多姐姐妹妹不痛快了。都是我的不好了。亏得皇后娘娘耳聪目明,端方大雅,自然能找出臣妾的不足之处。如此,倾欢也就安心了。” 静徽微微一笑:“误会解开了就好。在座各位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无论是新入宫的,还是从府里经年伺候到宫里的,都是一样的。皇上与本宫绝不会厚此薄彼,定然一视同仁。盼望着你们也能和和睦睦的,有心思多花在皇上身上与皇嗣之事上,如此本宫也就能宽心了。” 众人齐齐起身,朝皇后福道:“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必然铭记于心。” 这才再度颔首,静徽笑里透着亲和:“这便是最好的了。” 陈福走进来的时候,宫嫔们已经重新落座了,他径直走到皇后面前打了个千儿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养心殿见驾。英答应在请安的路上晕倒了,正巧皇上经过,人已经带去了养心殿。”   ☆、第一百四十四章 :御前对峙,谁与争锋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静徽听闻此言,第一眼便是睨向了贵妃。“知道了,你先回去伺候着,本宫这就过去。” “嗻。”陈福行了礼便退下,动作到底是迅速的。而平日里苏培盛调教的也好,陈福回话的时候,脸上没有显露特别多的神色,以至于皇后一时也拿捏不准,这个突然晕倒的英答应到底唱哪出戏。 李怀萍方才就不痛快,得了这信儿越发的不痛快了。“近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有人晕倒在御花园里。虽说天凉了,御花园也新添置了不少菊花,也不至于能把人迷晕了吧?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英答应平日里闷不吭气的,还怪会挑晕的时候,正好让人送去养心殿调养着,哪里有晕的这么好的福气。” “齐妃这么说,便是指英答应实则是故意了!”年倾欢虽然不知道骆氏何时出手,却知道她早晚有所行动。而骆氏与齐妃、安常在又结怨已深,恨不得对方登时就死在眼前,也难怪齐妃的话这样不中听了。“本宫不解,英答应为何故意要晕?在齐妃看来,莫不是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吧?方才本宫才翻过彤史记档,虽则看漏了汪答应侍寝的记载,却看不漏英答应侍寝的记载。连篇都是,足可见皇上有多喜欢她。她要见皇上,何必故意在御花园里装晕呢,直接去养心殿请安也就是了。” 武歆音听着齐妃方才提及自己小产的事情,心里正在憋气,如今贵妃这么说,她当然少不得借题发挥。“贵妃娘娘此言不错,臣妾也是这么以为。一个盛宠之下的答应,怎么还见不着皇上的面了?既然随时随地皆可以,那何必装晕这么傻呢!要臣妾说,这样的法子只适用于长久不得见皇上,容姿衰退的宫嫔身上。” 怕齐妃听不明白,武歆音连忙又道:“哎呦,臣妾真是嘴快了。齐妃娘娘可别多心啊,虽则你是侍奉皇上的老人儿了,但毕竟膝下还有三阿哥,想见皇上也并非什么难事儿,臣妾也不是揶揄您。” 言罢,她自己都觉得好笑了,禁不住低下头使劲儿的抿着嫣红的唇瓣,满脸尽是喜滋滋的笑意。 “好了。”静徽自然是听不下去了,难得今日请安的人齐,想着有件喜事也好,顺带手的搓一搓年贵妃的锐气,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当真叫她又生气又意外。“本宫要去养心殿瞧一眼英答应,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再度起身,一并道:“恭送皇后娘娘。” “贵妃,你随本宫同去。”静徽知道,事情无论怎么处理,都避不开年氏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拉着她去,也总归是省了心。 “是。”年倾欢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说真的,这些日子皇后节节败退,她赢也赢的累了。后宫里生活,许就是比谁更有耐力,谁更能熬得住吧。反正一方稍微松懈一些,另一方就有机可乘了。 待到见到英答应,年倾欢自己也吓了一跳。英答应的身上满是青黑的瘀痕,连脖颈处也格外的明显,仿佛被谁粗暴的打过,真可谓遍体鳞伤。“皇上,英答应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御医可仔细瞧过么?” 静徽还没开口,却被这个年贵妃抢了先。“昨日英答应来请安之时,还是好好的,这才过了一晚,怎么会弄成这样?” 胤禛沉了一口气,慢慢的移开了落在英答应身上的目光,先看了贵妃一眼,再睨了皇后。“御医说,英答应血脉不畅,身上的瘀伤久久不能散去,乃是所用寒凉的药物,致使血脉不畅通所致。且已经有一段日子,以至于她的身子阴亏的厉害。稍微碰到了哪里,就会留下乌青的瘀痕,越来越重。” “怎会如此啊?”静徽诧异的不行:“皇上恕罪,臣妾有一事未曾禀明。” 未免年贵妃先发制人,静徽赶紧解释道:“前几日,英答应的玉珠链断了,而那珠子里头,竟然暗藏了一些寒凉的药物,臣妾随后还让人检查了英答应其别的饰物,也追问了内务府经手的奴才,只是均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因着这些日子,安常在频繁的甄选饰物,臣妾也担心安常在会遭人算计,便一并搜查了安常在的寝宫。但是没有任何发现。最后,臣妾亲自去内务府查验过,也逐一的问过所有经手的奴才,到底是没有任何发现。以至于……” “皇后娘娘该不会以为,英答应自己在自己的珠链里藏毒陷害自己吧?”年倾欢愕然问道。“英答应先前差点被冤枉身患传染恶疾,拘禁在钟翠宫的冷僻厢房,若不是她还有股子硬朗,拼死拼活的逃出来,现下只怕早已经被送出宫去,又或者一命呜呼了。 好容易才能陪伴在皇上身侧,好容易才有了今天的位分,无端的,她毒害自己做什么?英答应年轻体健,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如同汪答应一般,怀上皇上的龙翼,这样大好的前程,难道她会弃之如履?” “年贵妃这样说,便是不信本宫的查证了?”静徽眸子里一道冷光划过,但瞬间便被慈惠所取代,柔柔的如同一池静水。“本宫只是疑心这里面另有文章,并未曾说明就是英答应自己所为。年贵妃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一些?” 胤禛听着二人之言,半晌没有做声。 年倾欢如同皇后一般,柔柔娇笑,柔润的唇瓣稍微舒展,已经很诱人了。“臣妾哪里是敏感了,臣妾只是觉得,发生在英答应身上的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好端端的一个可人儿,怎么会身上忽然就长满了红疹子,被说成是传染的恶疾。有怎么敢有奴才私下将她扣押在钟翠宫偏僻的院落,不让她侍奉皇上更不让她见人。 而英答应平日里柔弱,为了求生,竟然用簪子赐死了奴才,拼死拼活的逃了出来。倘若她真的身染恶疾,这样胆大妄为的逃跑,只怕会祸及满门,她没有这样的胆子。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真的含冤莫白。幸亏皇上大度,并未曾怪罪她,事情既然查清楚了,给她答应的位分也很合理。如果到此为止,这必然是一桩美事,可偏偏好日子没过几天,英答应又弄成了这个样子。” 转过身看了病榻上的骆氏一眼,年倾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眼眶不免红了。“皇上,臣妾着人去查问过这个骆氏的出身,发觉她不过是寻常官家女儿,没有什么了不得之处。若是出身没有任何不妥,何以一入宫就三灾八难的呢?说句犯上的话,臣妾觉得是有人妒忌她的容貌,见不得她这样的女子,留在皇上身边尽心服侍,从而挡了旁人晋封之路……” 这一次,胤禛没有沉默,反而是赞同不已。“骆氏的确是这届秀女之中,出类拔萃的。不光是容貌姣好,她的舞姿也曼妙,琴棋书画样样皆能。朕的确喜欢她相伴在侧。若是因为如此,招致旁人的妒忌,也并不是稀奇事。” “皇上,臣妾不敢苟同。”静徽忙道:“骆氏的确出挑,但大清选秀选的乃是女子德行,容貌则次之。为的就是将来,这些秀女能为皇上多添几个聪明健康的小阿哥,绵延后嗣。臣妾以为,能否讨得皇上的欢心,只看是否心思细腻,善解人意,这样的女子不光只有英答应,安答应、汪答应也都很好。所以贵妃口中,嫉妒使然,叫臣妾如何敢承受。臣妾虽则无能,为能替皇上管治好后宫,但平日里没少提点宫中诸人,和睦相待,万万不可生出妒恨之心,以亏德行。还望皇上明察。” “皇后的意思,朕听明白了。”胤禛稍微点头,并不继续说下去。 年倾欢则赞同不已:“皇后娘娘品行贵重,一直也是这样教导后宫诸位姐妹的。臣妾肤浅了,竟然将容貌视作首当其冲的缘由,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好说。”静徽淡然一笑,和颜悦色:“贵妃也是担心英答应才会如此。” “谢娘娘体谅。”年倾欢蹙了眉,认真道:“只不过,臣妾还是要多嘴问一句。无关容貌身家,无关品德仪容,英答应又为何成为众矢之的,连番的遭人算计呢?” 静徽没有回答,只是眼眸一紧。 “臣妾以为,乃是因为英答应得宠的缘故。方才皇上也说了,英答应琴棋书画样样皆能,又深谙舞艺,平日里伴在皇上身侧,必然能为皇上解忧。也正因为如此,后宫里许多浮动的人心便不那么安宁了。她们见不得皇上待英答应如此好,也见不得英答应从一个被禁锢在偏僻院落的秀女,一下子成了有封号的答应小主,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故而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娘娘,您觉得臣妾这样的揣测合情合理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抽丝剥茧,另有所指 被贵妃顶的有些无言以对,静徽却不能示弱,只道:“本宫以为,英答应是何缘由弄成这个样子,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则是,要赶紧揪出那个背后为祸之人。唯有如此,才能使皇上安心,也对英答应有个交代。” 说不过便绕弯,这也是皇后一贯的拿手好戏。年倾欢无谓赶狗入穷巷,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的相问。“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然则内务府的奴才娘娘您已经亲自查问过了,若是有可疑,断然不会追查不出究竟。若是无可以,谁又会有这么大的神通,能在安答应的东西里做手脚?” 最后一句,倒像是提醒。静徽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便对身后的映蓉道:“侍奉英答应的奴才本宫还没有问过,如果不是内务府那边出了岔子,最有可能就是她身边的人手脚不干净。映蓉,你着人去查问,一个也不能放过。” “奴婢遵旨。”映蓉答应着退了下去。 年倾欢才觉得皇后是故意小题大做,英答应不过是个才得宠的答应,身边伺候的也就一个内侍监和两个宫婢。还说什么一个都不要放过,区区三人,片刻也就查问清楚了,至于的么。“皇上,臣妾瞧着,英答应倍觉辛苦,不如移驾偏殿查问,以免扰了英答应静养。” “也好。”胤禛示意御前的侍婢留在此处照顾,旋身领着年贵妃离开。 不错,的确是领着她离开的。静徽看的很清楚,皇上的手牢牢的握住了年贵妃的手腕子。两个人略微错肩,轻快的走了出去。 那个瞬间,静徽不知道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不错,她是皇后,她是正妻,但凡是皇上出行,一定是她一身明黄色的凤袍相伴在侧。受朝臣与百姓的叩拜,受天下人的尊敬,就连他们的夫妻之情,也会在史册上留下鹣鲽情深,恩爱绵长的痕迹,将来一定会传为一段佳话,永垂青史。 可那些是什么啊?都是假的,是空的,是言官御史为了大清颜面,不得不写的。还比不上皇上对着年贵妃温然一笑有情,还不如当他一时的宠妃有意思。 心里空落落的,静徽已经不能把持自己的情绪了。她不想成为天下间最了不起的皇后,她只想自己的夫君心里能有自己一星半点儿的位置。 “皇上……”静徽追上了两人的步伐,声音略微沙哑:“臣妾以为,这件事情是不是要抓紧查清楚。臣妾害怕,不揪出这背后为祸之人,后宫永无宁日。” 这么说的同时,静徽已经为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计策。 “那是自然,朕也不希望后宫不宁。”胤禛落座,示意皇后也坐。“眼看着年关将近,宫里许多事情赖你与贵妃操持。加之汪答应有孕,又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朕心里一直不安。太后又病着,当真是千头万绪……” “皇上切莫忧心,凡是总有解决之法。”年倾欢少不得在旁宽慰。 见她笑容可掬,胤禛的脸上也平添了一抹笑意:“朕已经知会你哥哥,年后入春回宫请安,届时你们兄妹二人便可团聚。” “皇上此言当真?”年倾欢禁不住一喜。然后喜悦停留在脸上还不过片刻的功夫,心里已经陡然腾起了畏惧。 “君无戏言,朕几时诓过你?”胤禛含笑道:“连日以来,你哥哥威震西陲,祸患平定,大快人心。朕也有许久未曾与他把酒言欢,正巧借着这个由头,好好叙叙话。也难为你哥哥戍守边关苦寒之地许久,总是要回京歇歇朕才能安心。” 说着后宫里乌七八糟的事情,也能扯到年大将军的劳苦功高来,静徽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皇上心里,满满都是年家的好,还哪里有半点旁人的功劳。只恨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得脸的大将军当哥哥,才让乌拉那拉氏在皇上面前如此的抬不起头,静徽心寒的不行。倘若她不是正妻,不是皇后,皇上会不会对她多几分怜悯? “皇上、皇后。”映蓉走进来,福了身道:“奴婢将英答应身边的桐华、桐梓带了进来。她们一个个支支吾吾的话都说不清楚。” 静徽略微颔首,示意将人领上来。 桐梓与桐华乃是英答应带进宫的侍婢,才学宫里的规矩不久,见了皇上皇后与贵妃都是怯生生的。 “你们是成日里陪在英答应身边的人,那条玉珠链有何不妥,你们必然比旁人清楚。本宫如今当着皇上的面来问你们,若是痛痛快快的说了,本宫必然向皇上求情,饶你们不死,只赶出宫去也就是了。如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算隐瞒,本宫查出究竟,你们便知道后果如何严重了。可都想清楚了?” 桐华仰起头,含着泪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当真不知道那珠链有什么不妥。先前小主想要一条珍珠的珠链,奴婢已经让内务府的奴才准备了。谁知道去取的那一日,内务府说安常在看上了珍珠的,便自行取走了。只留下一条玉珠链,问奴婢要不要……” 桐梓也道:“是了,当时小主急着选一条珠链,陪皇上新赏赐的旗装。没有珍珠的,那玉珠子也总算不错。因着晚上要去畅音阁陪皇上听戏,小主便叫奴婢取来匆匆戴上,正是里面暗藏了东西的那串。还望皇后娘娘明察,奴婢与桐华从来没有在珠链上做过手脚啊。” 年倾欢诧异不已:“珠链曾经是安常在不喜欢又送回内务府的,也就是说安常在也经手碰过那玉珠链了?” 有些怯怯的,桐梓还是仰起头回道:“内务府的奴才当时是这么说的,可安常在到底有无碰过,奴婢当真不知。” “皇上,臣妾倒是听说,进来安常在时常领取东西,往自己宫里送。且有不喜欢的料子,马上又退了回去,重新再选。这么看的话,安常在或许真的碰过那玉珠链,臣妾倒不是不相信安常在,可皇后娘娘说了,此事严查,必得要揪出为祸之人,大家才能安心。臣妾以为,是不是请安常在过来问问清楚,也好让大家安心。” 又是安常在,静徽心里十分的不痛快。满宫皆知,她是要将安常在收归已用了,于是所有的刀子剪子都朝着这里扎过来,她们还真是叫人不得安宁。“既然有次怀疑,传安常在前来一问,也是必然。” “既然皇后娘娘不反对,那乐瑶,你遣人过去请。”年倾欢说话的时候,对上了皇帝的双瞳,温然而笑。 仿佛是故意要气死自己,静徽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她是真的老了吧,老的连生气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皇后娘娘,奴婢想起一事,不知道该不该说……”桐华忽然开口,眉心里满是畏惧:“事关我家小主受伤之事……” “受伤?”静徽略微不解:“你家小主几时受伤了?” 年倾欢少不得凑趣:“皇后娘娘忘了,英答应身上有许多瘀痕,正因为有了那些瘀痕,所以玉珠子里的药粉才会轻易的被发现。只是臣妾也不知晓,英答应几时受了伤,是怎么弄得,不如就让这奴婢说个明白。” “谢贵妃娘娘。”桐华咽下泪水,柔柔道:“那一日,在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奴婢陪着小主回宫,不想遇到齐妃娘娘与安常在,小主便问安行礼。安常在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小主一直忍着,到最后小主实在觉得不适,听不下去,便跪安要走。哪知道……哪知道安常在暗中使绊子,小主脚下不稳,整个人险些从景仁宫前的阶梯上滚下去。这还不算,安常在还故意踢了小主的脚踝以下,小主的腿肿了好几日。” 静徽自然是不信的,少不得质问:“这是何时的事情,怎么本宫没有听说?” “奴婢原是想禀明皇后娘娘,可小主不许。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让奴婢报了风寒,前几日未曾向皇后娘娘请安,就是因为小主伤了身子,动弹不得。整件事情,齐妃娘娘也看见了,还有好些守在景仁宫的侍卫也都瞧见了,奴婢没有半句虚言,若是娘娘不信,大可以传召他们前来对峙。”桐华说到委屈之处,泪水连连,难过到不行。 年倾欢听清楚了这话,便问道:“那珍珠换玉珠之事,是在你家小主受伤之前,还是之后?” “回贵妃娘娘的话,换珠链是在之前。没几日小主就受了伤。”桐梓笃定道。 “存心害人,自然是想法设法。”胤禛轻声道。 “皇上,安常在入宫虽不久,但也不至于如此。本宫瞧着,她是个懂事本分的女子。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总是不要冤枉了她才好。”静徽知道,安氏未必能保得住了,心里大抵是不痛快的。“再者,也不能只听奴婢的片面之词,就断定安常在真的居心不良,总是要给她一个辩解以证清白的机会才是。还请皇上定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圆谎不易,玄机早明 “传吧。”胤禛有些力不从心:“即便是真的有错,朕也要给她辩白的机会。否则后宫必然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这话是说给皇后听的,安氏如何张狂,这些日子他也有所耳闻。但碍于安氏乃是齐妃的远房表妹,而齐妃膝下始终有三阿哥,所以胤禛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当过去了。没成想皇后对此事也是不瞅不睬,活脱脱叫人干着急。 为着这个,胤禛心里多有不满,但毕竟皇后身子一直不济,他才未曾出言责备。现下英答应得知英答应身上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劣事”,他的怒火是真的藏不住了。 二十来年的夫妻,如何会不知道彼此的心思。纵然静徽从来不曾清清楚楚的看透面前的夫君,却到底能看出他高兴与否。后宫的轩然大波,指的便是自己能不能纵许安答应有罪了。想要辩解,可是话到嘴边,静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怕多说多错,会让皇上更加生气。 年倾欢的目光,游离在帝后截然不同的面庞。不得不说,她是真的能感觉出来皇后的在意,若仅仅是因为后位,那种在意不会让自己痛的肝肠寸断,心里有些不忍,其实皇后是真的爱着皇上,伴随着强烈的妒忌,让自己疼。 但这种同情与不忍,不足以成为原谅皇后的理由。不是年倾欢铁石心肠,而是皇后根本容不下自己。对皇上的爱慕有多深,只怕对自己的痛恨就有多重,在皇后眼中,自己是无与伦比的宠妃,哪怕皇上的真心太少太自私,却还是要比给皇后的多出许多。 慢慢的吸了一口龙涎香的苦涩,年倾欢无声的叹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这便是深宫。 安笑然不敢一个人来,于是叫人去请了齐妃。走到养心殿的时候,齐妃也正好到了。两个人互睨一眼,便知彼此的心思。 李怀萍见苏培盛在,并不敢多言什么,只道:“表妹到底才入宫不久,凡事欠缺考虑,本宫想陪着她面圣,不知皇上是否愿意召见。还望苏公公待我通传一声。” 苏培盛点头应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去而复返:“齐妃娘娘、安常在请。” 趁着苏培盛在前头带路的功夫,李怀萍赶紧凑近安氏耳畔,低低叮嘱:“楚楚可怜,懵然不知才是皇上最受不住的样子。” 安笑然听得明白,只作不觉的点了下头,却没有吭声。 随后,两人便进了殿。 李怀萍走在前头,毕恭毕敬的向皇上皇后请安。 安笑然紧跟着行了礼,心里还是有些慌乱。她早就知道,自己先前的行为必然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却不得不这样做。若不是以身犯险,皇后也好,齐妃也罢,她们都不会相信自己真的是如此蠢钝无脑。要取悦皇上,还有的是办法和机会,可若是不能让帮衬自己的人尽心竭力,只怕就算得了恩宠,也早晚被她们算计的赔上性命。 这才是安笑然的真心。 “安常在,本宫想问问你,内务府送去钟翠宫给英答应的玉珠链你是否经手过?”静徽知道,皇上这个时候一定不喜欢自己再兜圈子,故而直接了然的问。 安笑然脸上一惊,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那珠链内务府先前的确是给了臣妾,可是臣妾并不喜欢,想着留在宫里也是浪费,不如送回去给适合的姐妹佩戴。随后,臣妾还从内务府取了一条珍珠的链子。” 李怀萍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心里一直打鼓,但从皇后的脸色瞧出,这一次事情必然又是贵妃从中作梗。心中了然,李怀萍已经想好了对策。 “那珠链你可佩戴过?”静徽平静的面色难掩威严,这是她鲜少会展现在人前的一面。 “回娘娘的话,臣妾并未佩戴。只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便觉得不喜欢。”安笑然不解深意的答道:“臣妾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这样挑剔,只是……只是那玉珠链的确不好看,臣妾也不想勉强自己,所以就让奴婢还了回去。” 年倾欢看着安笑然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安常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次要的。你回皇后的话也大可以不必如此的避重就轻。本宫倒是想问一问,日前在景仁宫前的长阶上,你是否使绊子绊倒了英答应,弄得她浑身是伤?” 李怀萍听到这里,赶忙福身接茬:“贵妃娘娘有所不知,那一日的确是英答应出言不逊在先。本宫还未曾说话,英答应便急着离去。许是心慌的缘故吧,她自己脚下踩空了才跌倒,并非有人存心使绊子。当时臣妾在场,可以为安常在作证。” “你与安常在是何关系,难道今时今日,你还当旁人不知么?”年倾欢淡然的看着齐妃。满目狐疑:“旁人也在场,看见的情形却是安常在脚下一踢,英答应的脚踝都肿了。齐妃也是宫里伺候的老人儿了难道不懂得避嫌么?” “娘娘教训的事。”李怀萍不敢在圣上面前造次,只得隐忍。 安笑然见齐妃力有不逮,带着哭腔道:“皇上,事情真的不是这个样子。当时,英答应的脸色不好看,语调也难听,许是因为,臣妾没经过她的允许,便叫内务府的奴才拿臣妾不喜欢的玉珠链,换了她喜欢的珍珠链子,她才耿耿于怀。那会儿,见她摔倒在地,险些滚下阶梯去,臣妾当然心急如焚,赶紧上前去扶她。谁知道她自己挣扎着要起来,双腿乱踢,臣妾一个不小心,险些也跌到,向前冲的时候不慎踢中了她的脚踝,为着这个,臣妾也是心中愧疚。幸亏齐妃娘娘身手灵敏,扶稳了臣妾,而侍婢也扶了英答应起身。整件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都是臣妾一时任性,才让英答应心怀不满。臣妾愿意向英答应赔罪,可臣妾并没有存心推她绊她啊,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看着安氏楚楚可怜的样子,年倾欢的心也险些就这么融化了。但凡是倔强的女子,年倾欢都不怕,怕的就是这样看似娇弱实则猛于蛇蝎的软角色。“安常在一番好心,倒是本宫错怪你了。可倘若你知道那玉珠链里面有污秽之物,还硬要塞给旁人,那又该怎么说?” “娘娘的意思是……”安笑然眉心突突的跳了一下。 “皇上,臣妾已经着人去问过内务府的奴才,安常在取回玉珠链到送还内务府,并非她说的那样短暂。反而耽搁了一日一夜。这期间,想换掉珠链的线,亦或者是在里面塞些东西,时辰绝对是够得。”年倾欢一字一句,说的轻飘缓慢,却如同一座大山压下来。 安笑然径直跪了下去,颤颤着哽咽道:“年贵妃娘娘明鉴,臣妾与英答应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害她。何况那珠链,那珠链根本是臣妾还给了内务府,又怎么知道内务府的奴才会把它转交给英答应呢。臣妾是拿了英答应的珍珠链子,可若是英答应还想要,内务府必然会再为她准备同样的链子,未必就是用玉珠链交换啊。这些都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臣妾当真没有这样的心思啊。” “安常在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毕竟换珠链在先,而英答应受伤在后。”静徽少不得劝和两句:“贵妃固然是担心英答应的伤势,但事情也未必就和安常在有关。总归皇上也不想冤枉了谁,若是没有其余的证据,只怕也不好定安常在有罪。” 未免皇上不信,静徽接着道:“先前,因为这玉珠链的事情,本宫已经让人搜过了长春宫。这一点年贵妃也是知道的,长春宫里并没有半点异常,安常在若有谋算,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既然没有,想来也是不成立的罪责。” 胤禛听着不语,两宫均摸不透皇上的心思。 年倾欢看了齐妃一眼,幽幽一笑:“齐妃可以作证,安常在并非故意推倒了英答应。却偏偏戍守景仁宫的戍卫亲眼所见,是安常在绊倒了英答应。两种截然不同的说辞,皇后只怕更愿意相信齐妃,可您别忘了,英答应身边的侍婢也有言在先。再不济,等英答应醒了,请皇上亲自追问原委,英答应绝不敢对皇上说谎,欺君之罪,何其严重,她必然有数。届时,容不得使坏的人狡辩不承认。” 说到这里,年倾欢的笑容明澈了几分:“还有一事,皇后也许并不知道。” 静徽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哦?” “当日于钟翠宫看守英答应而被刺死的侍婢,本宫叫人搜过她所住的厢房。区区奴婢房中,竟然有个装满了金瓜子的荷包。荷包里足足半袋子的金瓜子,真可谓做工精细,价值连城。” “那又能说明什么?”静徽不解的看着她。 “金瓜子当然说明有人买通那奴婢办事。”年倾欢旋即拧眉,语速略快:“可本宫要说的并非是这个金瓜子有不妥,反而是装了金瓜子的荷包,有人认出,那是安常在的东西。乐瑶,你呈上来给皇上皇后过目,也让安常在自己辨认一下,看是否又是本宫冤枉了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转折突现,安氏化险 那香囊还未曾奉上,安笑然的腿就已经软了,软的连跪都有些跪不住。她是万万也想不到,年贵妃竟然在这里等着她呢!若说绊倒英答应的事情还能狡辩,这香囊的事情便是怎么也解释不了了。入宫之处,母家为她准备了这样的香囊数十个,每个都是出自母家府中的绣娘,针法样式如出一辙,根本就无法掩饰。 让人记得自己的好,莫过于金灿灿的黄金,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安笑然竟然混忘了自己给过那奴婢这样的好处,以至于落下如此把柄在年贵妃手里。这才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来她今日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贵妃娘娘,臣妾当真不知……”安笑然虽然没有赢的胜算,但她必须抵死不承认。一旦坐实了着罪名,她便再也不可能有险象环生的本事了,唯有不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臣妾的确给过奴才们荷包打赏,可金瓜子那么贵重,臣妾怎么会赏给偏厢看守的侍婢。这其中,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误会,还望娘娘明察。” 年倾欢哧哧笑了起来:“安常在还真是硬朗,铁证摆在面前了,你竟然还能如此的狡辩。也好,本宫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证据确凿。” 从乐琴手里的托盘中,年倾欢提起了那个荷包,一股脑将里面的金瓜子倒了出来,扬的一地都是。“这东西也不是宫里为你准备的,上面的痕迹做工,无一不能说明来处。你自己只管捡起来看看,再和你宫里的那些对比对比。总不至于告诉本宫,是有奴才手脚不干净,到你宫里偷取的吧!皇后娘娘不是才搜宫过么?长春宫里的摆设,你如何收藏这些贵重之物,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安常在,本宫奉劝你还是痛痛快快的招认吧,否则对谁都没有好处。” “娘娘……”安笑然惊恐万状,身子一歪,险些跌坐在地上,她是真的无力支撑自己了。没想到一时的小聪明,竟然会把自己害到这般光景。这一回,不是要让皇后和齐妃相信她蠢,而是她真的蠢了。“娘娘……臣妾……” 李怀萍赶紧跪下,含着泪扶住了安氏,语调苍凉道:“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安常在身子娇弱,不能长时间跪着。否则必然会对她腹中的胎儿不利,还望皇上皇后开恩,准妹妹起来说话。” “什么?”静徽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妃你说什么?” “回皇后娘娘,昨晚上妹妹身子不爽,传过御医来瞧,御医说妹妹已经有了身孕。”李怀萍赶紧与安氏对了一眼,目光又飞快的躲开,再与皇后相对时,她的脸色十分不好。“御医说妹妹身子娇弱,先前又受了惊,胎儿怀的不是很稳。臣妾求皇上开恩,恩准妹妹起身说话吧。” 年倾欢始料未及,竟然还有这一出。“安常在的龙胎,怀的还真是时候呢。” “皇上,臣妾自知愚笨,许多事情都沉不住气。可自入宫以来,臣妾真的只是一心想要好好的侍奉在皇上皇后身侧,好好的跟着表姐学宫里的规矩,臣妾身负家族的荣耀,又怎么敢对旁人下毒手,那荷包如何落在奴婢手上了,臣妾当真不知。”安笑然边哭边拭泪,样子凄楚无比,脸色也是越发的不好看。 她的的确确于昨晚传召过御医,也的的确确是身子不爽。可从头到尾,她根本就没有怀孕,齐妃这个谎真可谓弥天大谎。倘若现下皇上要让御医亲自诊脉,她的谎言必然被识破,到时候数罪并罚,她不想死也只能去死。这样的救赎,当真是太过惊心动魄了。 “既然有孕,何不早早禀明皇上?”年倾欢根本不信齐妃的话:“今儿一早,景仁宫里已经有了一则喜讯,若是双喜临门,往后的事情也就不会有了,利落干净。齐妃怎的好端端的不向皇上皇后道喜,偏是在这个时候才说出真相,未免让人怀疑。” 胤禛唤了一声陈福,道:“你去请孙院判来,在这里给安常在请脉。” 安笑然唬的脸都青了,若不是齐妃握着她的手腕子,她必然五体投地的趴下。只是齐妃捏着她的手格外用力,仿佛是想告诉她不要紧,撑得下去。这么一想,安笑然忽然有了些指望,敢这么说话,也许齐妃一早就谋算好了什么。 “你先起来吧。”胤禛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安氏,平静道。 “谢皇上恩典。”安笑然的声音明显多了一丝喜悦。 静徽也不敢确信,到底这姊妹两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无论如何,她只希望皇上不要怨怼于她,毕竟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参与其中。 孙院判来了,便匆匆为安常在请了脉。 安笑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只怕一咳嗽就要吐出来。心慌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还得忍着,不能流露出恐慌来,这真是太为难她了。 “老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安常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孙院判的一句话,终于结束了这种恐慌,也让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不同了。 “当真?”胤禛脸色一喜,语调也不由的欢愉起来。 “是,皇上。”孙院判认真应道。 静徽赶忙走下来,朝皇上福身:“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金秋深岁,宫中两位妃嫔同时怀有龙椅,当真是上苍赐福我大清。” 因何膝下皇嗣不多,又接二连三的折损,胤禛也是真的高兴有此双喜之事。“皇后平身吧。安常在有孕,朕心甚慰。” 年倾欢这才福身恭贺:“臣妾恭喜皇上,但愿安常在与汪答应能平平安安,顺顺当当为皇上诞下麟儿。” 胤禛笑得合不拢嘴,连连颔首。 “承贵妃吉言。”静徽笑着扶了安氏落座。 年倾欢不知道是不是该随着笑,如果说皇上真的因为安氏有孕,赦免了她的罪过,那也无可厚非。只是旁人的骨肉,在他眼里这样要紧,为何自己的骨肉却被他视作肉中刺,要除之后快呢?心里隐隐作痛,年倾欢不想再多言什么。“苏公公,劳烦你把地上这些金瓜子让人拾起来。” “皇上,请恕老臣多嘴。”孙院判不放心道:“安小主虽然有孕,可就目前的胎象来看,这一胎似乎怀的并不稳当。小主脉象滑缓无力,气郁难抒,必然导致食不下咽,寝不安眠,若此,龙胎便不能好好的安养。老臣请皇上恩准小主卧床数日,静心调养,以安胎为主,尽可能免去诸多礼节……” 胤禛听闻此言,眉头锁紧:“便按照御医所言。” “谢皇上。”孙院判面色依旧严肃。 静徽掂量再三,才对孙院判道:“既然是你替安常在请脉,那本宫便将安常在的龙胎交给你照顾。你定然要稳稳当当的看顾好这一胎。” “臣必当极尽所能。”孙院判再度行礼。“稍后臣会拟好方子,让太医院将药送去长春宫煎。小主务必按时服药,一日不可懈怠。且必得保持身心愉悦,不可动怒更不要悲愁于怀,伤了玉体。” 安笑然连忙道谢:“有劳御医,我自会谨记。” 如此有叮嘱几句,皇帝便让苏培盛用软轿送了安氏回宫。 安氏这一离去,年倾欢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皇上,臣妾有些疲倦,想现行告退。” 胤禛知道她心里必然不痛快,便连忙应了:“你且先回宫吧,晚些时候,朕去陪你说说话。” “是。”年倾欢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皇上要说什么,其实她巴不得皇上不来。有时候沉默以对,又或者避而不见,总是要比虚以委蛇,口不应心好许多。可惜她没有胆子义正言辞的拒绝皇上,尤其是这个时候,她不想皇上以为她拈酸吃醋,因为没有惩戒安氏而不痛快。她不平衡的地方,只在于皇上对年氏血脉太过狠戾决绝罢了。 目送了年贵妃离去,静徽才抿着唇笑了起来:“皇上膝下皇嗣不多,不想一朝两位宫嫔同时有孕,臣妾当真欣喜。” 胤禛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且说不出透着什么:“皇后以为,汪答应与安常在能否平安诞下皇嗣?” 静徽登时愣了,皇上这么问,难不成是说她在毒害皇嗣?“孙院判的医术极好,相信有他照拂,安常在必然能平安诞下皇嗣。而汪答应的龙胎怀的安稳,必然无虞。” 又是奇怪的笑了笑,胤禛直言不讳:“有时候能否顺利诞育皇嗣,并非是御医医术高明就能确保无虞的,许多时候,也要看这宫里的人心。罢了,朕也乏了,皇后回去帮着想想,看看如何才能真正无虞。” “是……”静徽只觉得后脊梁发冷,颤巍巍的从养心殿正殿退了出来。直到步出正门,额头上的冷汗才涔涔汨汨的冒出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齐妃谋算,假孕避祸 “娘娘,玉露茶已经准备好了。”乐瑶知道年贵妃一向不喜欢这茶,必是为皇上准备的。“奴婢还备下了栗子糕,鸳鸯饼,芙蓉酥,都是皇上成日里喜欢的。” 年倾欢点了下头,轻描淡写道一句:“你倒细致。” 乐瑶知道年贵妃还因为方才的事情耿耿于怀,少不得凑上近前劝了一句:“娘娘无需多心,皇嗣也是国事,皇上即便不喜欢安常在,也总得看中她腹中的胎啊。何况御医不是说了么,安常在身子弱,这一胎怀的不稳。皇上必然要给她些恩惠,好让安常在能宽心养胎。” 话锋一转,乐瑶抿唇笑道:“只是奴婢瞧得仔细,无论是安常在还是汪答应,都不过只是养孕育皇嗣之功,皇上心里始终在意娘娘您。这是旁人怎么也不可能超越的。” “这样的话,本宫听得太多太多了。你无谓再说下去。”年倾欢听得乏味,也觉得与皇上的情分是真的索然无味。与其每天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想想怎么劝哥哥放下手中的权势,别再贪恋其余的战功,或许,年家的处境也不会那么岌岌可危。 乐瑶没想到一番讨好的话,说的贵妃这样不悦,心里微微不舒服。如果是乐琴在这里,她有会说什么呢?为何自己总是摸不清贵妃的心意。“奴婢熬了些清粥,不如娘娘进一些可好?” 年倾欢还未开口,苏培盛的声音便已经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起身相迎,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穿过白玉帘子闪身进来,年倾欢脸上才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不再陪皇后说说话。今日两位宫嫔有孕,娘娘想必高兴极了。宫里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臣妾也替皇上高兴。” 胤禛双手托起年贵妃,扶着她与一旁坐稳才幽幽叹了口气:“两位宫嫔有孕,朕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难为了你。” 故作不觉,年倾欢饶是不解的看着皇上:“旁人有孕,自然是旁人有为难,臣妾如何又受了为难。皇上这么说,倾欢听不明白。” “你当真不明白,还是为了朕不愿明白?”胤禛有些于心不忍。“朕知道,这一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也转了不少性子。因着是贵妃之尊,许多事情你都不去计较,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朕。难为你了。” 这样贴心的话,从前说的不少,只是当时听来喜悦,如今听来却惆怅。“皇上,臣妾只是不想因为些许小事情,而弄得您分心。毕竟前朝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后宫有皇后看着,臣妾从旁协助,不敢说安稳无虞,但至少维系着和睦。” “朕知道。”胤禛心里多少还是感动的,贵妃的性子从前又冷又硬,认定的事情,即便是伤经动骨,也必然要拿下。可如今看来,她真的温婉宽和了许多,哪怕是自己没有顺着她的心思,也能换来她的体谅。这样的贵妃,越发的使人怜爱。胤禛情不自禁的将她抱紧:“安氏的事情,明摆着有问题,朕知道皇后与齐妃都在袒护她,而英答应也备受委屈,只是如今她身怀龙裔,朕不得不顾全大局。” 话已至此,年倾欢还能怎样?“皇上宽心便是,臣妾也是做额娘的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当然希望安氏能平安的诞下皇嗣,如此便是天赐咱们大清的福气。臣妾也替皇上感到高兴。” “你总是最贴心的。”胤禛轻轻的抚摸着她柔荑玉手,动容道:“朕会许安氏位分,许她恩宠,却不会许她海誓山盟,许她一往情深。她与你不同,若非朕是皇帝,朕身边实在无需如此之多的女色,倾欢,你知道么,多半是后,朕总是想这样静静的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和你说说话,看这一对一对的宫烛由长到短,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暗到亮,这才是朕最恣意,最舒适的时候。” “这何尝不是臣妾心中所愿。”年倾欢红了眼眶,上一世,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夙愿。为此,她不惜做一切。可换来了什么?好容易这一世,皇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但是可惜了,实在太可惜了,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这些东西,早已经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傻瓜。”胤禛的指尖有些凉,触及她的眼底,竟然会有些软。“倾欢,你只要记得,朕心中时时刻刻都有你,便是最好的了。许多事情,朕并非看不清,看不见,朕只是尽力在维系后宫的安宁,就如同你一样。” “一切都在这里。”年倾欢点了点皇帝的胸膛,慢慢的贴过去。“皇上心中所想,便是臣妾心中所愿。哪怕不说,臣妾也明白。” 胤禛这才爽朗的笑了起来:“原是朕来哄你,这么瞧着,倒是你宽慰朕心。倾欢,若是没有你,朕该如何是好。你便是上天赐给朕最要紧的宝贝。弥足珍贵!” 怎么那宝贝不是大清的万里江山么?弥足珍贵的会不是皇权至上?年倾欢心里再痛都好,也不愿再相信皇帝的只言片语,哪怕是掏心窝子的话,哪怕他说的时候至真至纯,完全没有半点杂念,都敌不过将来的冷酷。 权力会叫人迷失方向,更会让人忘了初衷。眼里看尽的,也不过就是高高在上的龙椅,俯视天下的威严罢了。 送安常在回了长春宫,李怀萍喜滋滋的指点伺候的人要如何当心,又着意将床铺上的垫子方枕通通换了新的,这才安心的扶着安氏卧床休息。“妹妹,皇上的心思你我都已经看明白了,无论年贵妃手里有何铁证,都不及你腹中这块肉要紧,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好好的养胎才是正经。再有,皇后娘娘已经下懿旨,让孙院判照顾你的龙胎,孙院判乃是国手,太医院的正统,有他精心为你调养,你一定能诞下个聪明伶俐的小阿哥。” 这是场面上的话,因着奴才都在这里,李怀萍必须这样说。“你们也都听着,安常在现下有了皇嗣,吃穿用都要上心,尤其是御药房送来的药材,你们别的亲自盯着,不许假手旁人,以免有人心怀不轨,做什么手脚,都听明白了么?” “奴才遵旨。”底下人齐齐答话。 “嗯。”李怀萍面色含喜,悠然一笑:“冷玉,带他们下去发赏钱。” “是。”冷玉依言领着长春宫的奴才们退下,心知齐妃一定有话叮嘱安常在。 人都走了,安笑然才垮下脸来,方才的喜悦与幸福感一扫而空,只剩下满面的担忧之色。“表姐,你这是为何啊?虽则能化解眼前的危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又怎么能包得住火?来日若是让皇上察觉了,咱们可是欺君之罪,要诛连亲族的。” 李怀萍冷冷的瞥她一眼,神情不悦:“别胡说了,哪里有什么欺君之罪,院判大人都说你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难道还会错么?” “可是表姐,我这肚子里到底有什么?是鼓不起来的!”安笑然心里发凉:“万一皇上真的知道了,那后果……就算皇上不知道,还有皇后娘娘呢,咱们如何能欺瞒得住皇后娘娘?” 看她这么紧张,李怀萍只得宽慰:“你不必担忧,我已经替你想好了法子。其一,这两个月内,想办法将这个‘孩子’弄掉,也许还可以嫁祸给咱们不想见到的人。其二,汪答应不是真的怀有龙胎么,有一计策叫做偷龙转凤。反正都是皇上的亲骨肉,你生下来和她生下来,没有任何区别。到时候,母凭子贵的人便是你了。” 这两个法子看似都不错,可前者得想方设法的谋算,后者风险又太大,安笑然实在是不安心。“表姐,今日之事,咱们已经开罪了年贵妃,只怕未来的一段时间,她的眼睛会一直盯在我的肚子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说,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替我安排,假孕争宠,想必也会恼火不已,到时候腹背受敌,咱们姐妹如何能应对?” 略微一想,李怀萍便笑了:“既然瞒不住皇后娘娘,便不必瞒着。只消把咱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也就是了。皇后娘娘最懂审时度势,也最懂牵一发而动全身,利益当先,她是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断羽翼的。” “话虽如此,可是表姐你先斩后奏,事后又不是第一时间对皇后娘娘道明一切,只怕娘娘心里必然怨怼。” “唉!”李怀萍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也是不太明快:“皇后几时又会真心帮衬你我了。所以妹妹,后宫之中,咱们姐妹只能互相依靠。眼下的形势的确不利,但是只要咱们能挨得住,早晚会有风光的一日。本宫只希望,你凡事多用些心思,不要再留下如此之大的疏漏,须知道,年贵妃可是这宫里最会玩猫腻的人了,否则她怎么能十数年专宠于圣上。这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深宫寂寥,红墙锁魂 好容易安抚好了安氏,李怀萍正想着该去景仁宫还是回宫,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脸色随即明和起来,灿灿笑着迎了上去。 “哦,老臣给齐妃娘娘请安,娘娘金安。”孙院判见是齐妃走来,心里一慌,少不得赶紧行礼。 看着他略显得局促的样子,李怀萍勾唇一笑,眼底薄薄的奚落之意:“孙院判可是太医院的国手,区区安胎小事,何以令你如此紧张,连药也亲自送来。” 因着身后还跟着侍奉的内侍监,孙院判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只好顺着齐妃的话往下说:“老臣不得不谨慎,皇上皇后千叮万嘱,令老臣好好为安常在安胎,所以事无巨细,老臣必得要亲自负责,方才能宽心。” “倒也是。”李怀萍不以为意:“安妹妹的身子弱,又连番受惊受吓的,也难免会怀胎不稳了。交托给孙院判,本宫才安心不已。好了,既然院判还有事情做,本宫就不耽搁了,你去忙你的吧。” 孙院判饶是眼底有疑惑,也不敢显露过多。只是沉稳的颔首应是,匆匆行了礼便领着奴才去送药了。 李怀萍见他走远,嘴里才小声嘀咕一句:“可别怪我,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 一连几日,宫里只有两个地方最热闹,一个是安常在的长春宫,另一个便是汪答应的钟翠宫。奴才们乐此不疲的送来各宫恭贺的礼品,内务府也变着花样的送去两位小主日常所需之物,谁都知道,皇上的心思落在这两位宫嫔的肚子上,自然是巴巴的往前凑,生怕哪一处做的不够,回头那位主子得了宠,自己却捞不到半点好处。 宋代柔闲来无事,便邀了裕嫔于御花园闲逛。裕嫔怕熹妃总闷在宫里,便让人请了她一并来游园。三个人趁兴而游,半路上又遇到久不结伴的武氏,御花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你们都远点跟着,别搅了本宫说话的兴致。”宋代柔回头看一眼跟着的奴才,只觉得好笑。“妹妹们瞧瞧这排场,一人带着几个奴才,凑在一起,也是乌泱泱的一片啊。尤其熹妃,妃位就是不同凡响,一出宫门,总得有十数人跟着,走到哪儿都有人看着盯着,只怕多有不自在。” 雁菡知道懋嫔不是多事的性子,她这么说,也必然不是为了揶揄自己,便回过头去看。这一看,到底也觉得果然如此。“姐姐说的正是,动辄就是这么多人陪着,可成日里好像还是无所事事。和他们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说,又是这么多人一起闷着,当真无趣。” 武歆音总是冰冷的语调,仿佛冷漠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有人跟着无趣,那没人跟着岂不是要闷的发疯了。臣妾可不及熹嫔娘娘有福,来来去去身边也就那么几个丫头,难不成这日子还不过了么!” 此言一出,几人均是沉默了。后宫里不安定,人心浮动不好。后宫里太安定,无所事事也不好。好像这宫里的女子,天生就是为了斗而来的,无事可斗,无人可斗,这平淡的日子总叫人生不如死。 纵然是这么想,他们几人竟也如出一辙的有默契,谁都没想过恩宠。好像皇上将她们视作无物,那她们便也习惯了将皇上视为空梦。 到底还是宋代柔打破了僵局,饶有兴致的问道:“几位妹妹,你们猜是安常在有生育皇嗣的福气,还是汪答应能一索得男,为皇上添个小阿哥?” 这里头除了武氏,其余都是生育过的。且熹妃与裕嫔还都诞下了阿哥,或许她们更有资格来猜一猜。宋代柔这么想,便将目光锁定在熹妃身上:“熹妃妹妹怎么看?” 雁菡摇了摇头,心思到底没放在这事情上:“汪答应侍寝不久,次数也不多,便默默无声的成孕,福气到底好。而安常在呢,是皇后与齐妃一心渴望扶持获宠的,想必皇后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如今得沐天恩,八成都盼着她诞下皇嗣呢。我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阿哥公主都好,都是皇上的骨肉。” “那却不同。”武歆音心里憋闷:“我那个孩子啊,还没有成形就走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纵然如此,我还是觉得是个小阿哥,每每想起,总觉得心疼的不行。大抵她们心里都期盼着自己怀的是阿哥。只要生下了阿哥,他朝为嫔为妃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么!” 耿幼枝半晌没吭气,听了这话,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你们都盼着生阿哥,我却盼着生个小公主,那会儿怀着弘昼的时候,我就见天的烧香祈求菩萨保佑,让我得个女儿。要知道,生的若是女儿,会少多少争斗哇。总归是有了依靠,女儿省心!” 宋代柔认同不已:“可惜我的孩子没有福气……” 雁菡瞧她难受,少不得转移话头:“总算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咱们既然是来赏花的,只管好好看花也就是了。姐姐何必感伤已经过去的事情。你瞧,那一盆花,还真是特别。” 顺着熹妃的目光,几人齐刷刷的看过去,粉里透着红的花双双并头,一开便是两朵,相依相偎,多了几许缠绵。 “这不是杜鹃么?”耿幼枝认得这花,少不得啧啧称赞:“双双对对的,还真是好兆头啊。花房的奴才们真会凑喜,用这花取代了孤傲冷清的菊,想必皇上看了心里也会舒坦许多。” 武歆音慢慢的走上前去,竟发觉一枝头上多了一朵,心里别扭。“既然是双双对对,就不该多处一个碍眼的。”话音未落,她兰指一捻,其中的一朵就被她折在了手里。诶,姐姐们,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雁菡知道她问的必然是这一句,故而接茬答道。 “正是。”果然武歆音和缓一笑:“这时候不折,难道等她姿残粉褪再折么。那样又还有什么乐趣?” “唉——”宋代柔又是叹气:“早就已经姿残粉褪了,连惋惜都不会。”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叫人听了心酸。”耿幼枝也不愿意听这样的话,虽说她对皇上的在意并不是那么深,但终究这一辈子,也只是皇上的宫嫔。哪个女子,又不会期望得到夫君的疼惜呢。“这花好,回头让花房送几盆到咱们宫里,坐在宫里就能赏,岂不是乐哉。” “也好。闲着也是闲着。”武歆音看了一眼那粉粉的花,抚了抚自己的面颊。“前些日子,皇上常翻英答应的绿头牌,这会儿她的伤未愈,又受了闲气,你们说皇上可还会宠着她么?且安常在与汪答应因为有孕都不能侍寝,皇后身边只怕还缺几个新人,来笼络皇上的心呢。姐姐们觉得,谁会这么走运,让皇后瞧上眼?” 这话题比方才伤春悲秋的有意思多了,连带着耿幼枝都提起了兴趣。“我也好奇,究竟还有谁能让皇后另眼相看,上回选秀进来的宫嫔之中,似乎多是平庸之辈,没见有什么再伶俐的了。倒是皇上眼光独到,好的灵巧的,基本都已经尽收眼底了。” “咱们皇上注重满汉一家,宫中的新宠多半又是汉军旗的妃嫔。想来,若是皇后有心,必然会扶持几个满军旗的宫嫔。”雁菡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宋代柔啧啧称赞:“还是熹妃妹妹心思最细,这倒是极为有可能的。宫里除了皇后娘娘,以及几个不得宠的贵人,其余似乎都是汉军旗。即便年贵妃被皇上抬旗,也终究是汉军旗的出身。想来,皇后娘娘还是多少会有些忌惮的。” “是啊。”武歆音只要一想起皇后,就会想起从前在府上的种种。那时候,皇后对自己何尝不是极好的。可惜再怎么笼络,也只是为了巩固皇后自己的地位,待到没有用的时候,还不是一脚踢开。“皇后娘娘睿智,必然早有打算。咱们姑且看着也就是了。” 话音才落,武歆音就看见了映蓉急匆匆的往这边来:“姐姐们瞧,白天不能说人,否则啊……” 宋代柔看见映蓉,心里也诧异,这时候她不去侍奉皇后,到御花园来做什么:“好了,都别说了,让人听去,八成要张咱们的嘴了。” 耿幼枝噗嗤一笑,不以为然:“张嘴怕什么,我的脸皮早就比城墙厚了。打不疼的。” “姐姐别说这种玩笑话。”雁菡睨她一眼:“是非之语。” “给几位娘娘请安。”映蓉急不可耐,心里直发冷:“敢问几位娘娘,可曾瞧见八阿哥了?” 此言一出,宋代柔登时冒出了冷汗:“你说什么?八阿哥不见了?” “方才还在,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映蓉急的都快要哭了:“都是奴婢不好,只求八阿哥不要出事才好。奴婢斗胆,求娘娘们帮着找找,若是真有什么不好,奴婢就是赔上性命也担待不起啊……”   ☆、第一百五十章 :剜肉之痛,痛在真心 “知道了,你赶紧先去找着,本宫这就安排人帮着找。八阿哥是在御花园不见的么?你瞧着是往哪个方向跑了?”宋代柔问了这话又觉得奇怪的不行,八阿哥不过才三岁,虽然说这时候正是淘气的时候,可也总不至于在奴才的眼皮子底下跑的不见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没有说的?” 映蓉唬的脸色发白,咬着唇瓣点了点头:“不光是八阿哥不见了,连同乳母也跟着没了影。奴婢就是一转头的功夫……” “乳母也跟着不见了?”雁菡只觉得心一揪,脸色也不由的冷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赶紧去找。来人……”想着事关八阿哥,必得给年贵妃送个信儿才行,雁菡便唤了腿脚利落的内侍监:“你赶紧去翊坤宫,将此事禀明年贵妃娘娘,请年贵妃娘娘也派人一并寻找。” 武歆音看着熹妃着急的样子,没有一点儿假,多半是真的替年贵妃着急。这倒是稀奇了,熹妃就真不怕年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容不下她的儿子么?“忽然除了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扫兴。不过八阿哥那么小,成日里都是抚育在景仁宫的,乳母也好,内侍监也罢,都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才留在身边的,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宋代柔知道武氏要说什么,语气有些凉:“罢了罢了,先别说这些了,赶紧帮着找找。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她心里禁不住替八阿哥忧心,这段日子以来,皇后一直节节败退,没有赢过一场胜仗,而年贵妃的风头却一高再高,早已经压制住皇后了。如此,皇后沉不住气,拿八阿哥下手为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皇后就不怕皇上怪罪么? 四个人分别领着自己的奴才,满御花园的寻找八阿哥以及乳母的身影。熹妃与裕嫔倒是真的担忧,武氏不过是走走过场,她自己的孩子没有了,也不在意别人的同样没有。反正八阿哥是年贵妃的孩子,养母有是皇后,在不在都与她没有关系。 宋代柔则更加担忧皇后接下来的行动,以及年贵妃知道整件事情之后的反应。她害怕年贵妃沉不住气,因为此事与皇后真的撕破脸。若此的话,往后只消皇后那边的人有什么不妥,一定就是年贵妃的所为了。这么想着,她再也待不住了:“丫菓,咱们不找了,让她们继续找,你陪本宫赶紧去翊坤宫,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年贵妃不要去景仁宫生事。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这节骨眼上最忌讳节外生枝啊!” “是娘娘。”丫菓很乖巧的跟上了懋嫔的脚步,主仆两人急匆匆的往翊坤宫去。哪里知道还没有走两步,丫菓就已经看见不妥了:“娘娘,您快看,那是年贵妃娘娘的车辇么?看样子年贵妃娘娘已经知道此事,正朝着皇后娘娘的景仁宫去呢。” “糟了。”宋代柔禁不住低低责备:“这熹妃也是的,怎么这样沉不住气,这下可好,正中皇后下怀了。走,咱们也去景仁宫。” 丫菓点了点头:“娘娘当心脚下。”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当心不当心的。你瞧着吧,等下必然要后宫大乱了。”宋代柔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这年贵妃也是,平日里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遇到这事儿就犯起糊涂来。皇后到底是八阿哥的养母,她怎么会断自己的后路,让皇上生气怨恨呢。” “别的奴婢倒是不明白,只是年贵妃娘娘乃是八阿哥的生母,母子之情,十指连心。任凭娘娘再聪慧过人,也逃不过这份情意啊。”丫菓皱着眉,表情十分认真。 宋代柔看着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心里禁不住啧啧称赞。“是啊,你说得对,针不扎在肉上不晓得疼,若我是年贵妃,若我的孩儿被皇后抚育在身侧,必然瞻前顾后,必然忧心忡忡,必然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心智大乱。走吧,咱们还是赶紧过去。” 隐藏在口边的那一句,宋代柔没好意思说出来,那便是她此生都不会有这样的痛处让人揪着了。这样是好还是不好,谁又能说得清? ———— 年倾欢几乎走的快要飞起来了,只觉得耳上的坠子噼里啪啦的乱晃。皇后终于沉不住气了,皇后的野心终于显露无疑了,福宜养育在她身边三年,从出生满月的那天开始,就一直留在她的身边,怎么她竟然连半点情分都不念,就算是豢养的一只鸟,一条狗,也不至于冷血决绝到这个程度。 撩开珠帘,年倾欢根本顾不得汪泉的阻拦,径直就闯了进去。那玉珠子相互撞击,噼啪声脆响,惊得屋子里的人齐齐仰头来看。 “臣妾……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请安。”年倾欢光顾着兴师问罪,竟然不知皇上此时也在景仁宫。且仔细一看,她才发觉,皇上正把握着皇后的手,点一幅寒梅图。“臣妾惊扰了皇上皇后,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有些诧异,松开手的同时,握住了一块帕子擦了擦手心:“你是怎么了,鲜少见你这样毛躁。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年倾欢敛去怨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皇上恕罪,臣妾听闻八阿哥及乳母在御花园忽然不见了,心里大惊。便顾不上仪容,匆匆忙忙的赶来皇后娘娘宫中,询问可有此事。” “什么?”静徽大为震惊:“福宜不见了?连乳母也不见了?何时的事,怎么没有人向本宫禀明此事?” 皇后还当真是很会伪装。年倾欢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并不敢这样说。她只能生生的忍住怒气,匆匆道:“熹妃着人送来翊坤宫的消息,说皇后娘娘身边的映蓉匆忙的四处寻找福宜的踪影。现下熹妃仍然连同懋嫔、宁嫔、裕嫔在御花园中继续寻找福宜呢。臣妾斗胆,敢问皇后娘娘一句,到底福宜因为出宫,又怎么会不见了?” 胤禛也是奇怪,听得此事,连忙传唤苏培盛进来:“你赶紧,带着御前侍卫将御花园仔仔细细的找个遍。光是八阿哥不见不足为奇,小孩子贪玩,天性如此。怎的好端端的乳母也不见了,这才真的是叫人奇怪。” “奴才遵旨。”苏培盛召唤着御前的人一并退下。 静徽这才得空回应年贵妃的疑问:“秋高气爽,紫禁城最好的时候便是这会儿了。福宜闹着要去御花园赏景,看奴才放风筝,本宫拗不过他,便叫乳母带着去了。映蓉也是本宫叫着从旁伺候的,怕就是怕有什么差池。现下福宜和乳母不见了,映蓉也未曾回宫禀明……”说到这里,静徽的眼眶微微有些红,不得意道:“臣妾管教宫人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罢了,此时并非说这个的时候,总得要先找到福宜再说。”胤禛无心理会皇后驭下之术高明与否,他只是担心八阿哥有什么不好。“倾欢,你别着急,朕再派人去找。咱们的孩子有朕的福泽庇护,一定不会有事。” 年倾欢忍着泪意,连连点头。 静徽心里却很是不舒服,瞧吧,皇上这一招就是高明。拿别人的孩子来让自己劳心劳力,看顾教养的好了,那是别人生的聪明伶俐乖巧可人,看顾教养的不好了,那是自己没有尽心没有视如己出。一方面用孩子来栓住自己,以示皇恩浩荡,另一方面又钳制了年贵妃,让她知道在后宫在她贵妃之尊之上,还有个皇后呢。两头都是输家,为皇帝的计谋而掣肘。 论心智,放眼后宫之中,谁又能斗得过皇上呢?相形见绌,当真是不得不唏嘘折服。 “皇上,皇后娘娘,八阿哥找到了……”苏培盛去而复返,一脸的喜色。 “可平安么?”静徽脱口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八阿哥好着呢,现下安常在正领着他过来。”苏培盛喜滋滋的脸色,总算让众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年倾欢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苏公公是说,安常在领着八阿哥过来的?” “回贵妃娘娘,正是。”苏培盛虽然也不知究竟,但贵妃这么问,他就如实回答了。 胤禛松了口气:“虚惊一场,总归福宜没事儿就好。” “是啊。”静徽赶紧接茬:“这件事儿也不怪年贵妃紧张,毕竟是亲骨肉,福宜若有什么不好,想必她做额娘的定然更加难受。” 明显是威胁之意,年倾欢还能听不明白么!看来自己是不偏不倚的落尽了皇后的圈套。赶紧福身请罪,年倾欢的脸色微有讪讪:“都是臣妾太过莽撞了,还望皇上皇后恕罪。” “无妨。”静徽依旧只是温和的笑:“福宜养育在本宫身边多年,本宫早已将他视作亲骨肉。倘若今日,真的因为奴才们的疏忽,让福宜有什么不好,本宫的心痛与自责必然不会比贵妃少。所以贵妃大可以放心,本宫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年倾欢低下了头,有些沮丧道:“多谢皇后娘娘怜爱,臣妾感激不已。”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挟持警告,逼退贵妃 安笑然牵着年幼的三阿哥走进来,双颊绯红的可人,娇怯怯的超皇上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年贵妃娘娘安。” 静徽少不得走上前去,从她手里牵过福宜的小手:“安常在颇为懂事,怀着身孕,自然是能免的礼数都免了,亏你还这么周到。不过福宜怎么去了你那儿?” 福宜听皇后问,一双短粗的小手,圈住了皇后的双腿:“皇额娘抱,皇额娘抱。” “好,皇额娘抱。”静徽弯下身子,将福宜抱起。“福宜,你不是和映蓉姑姑、乳母去了御花园玩耍么?怎么跟着安娘娘回来了?” “衣衣脏了,安娘娘洗。”福宜认真的咬着字,那憨态可掬的小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福宜,皇阿玛抱。”胤禛看着白白胖胖的福宜,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慈父情怀油然而生。“皇后把福宜照顾的很好,朕瞧着又壮实了不少。难为你这样有心。”从皇后怀里接过福宜,胤禛的脸上只有暖融融的笑意。 安笑然见皇上高兴,声音便委婉起来:“回皇后娘娘,臣妾在御花园中遇见了八阿哥,就将手里的蜜桔给八阿哥拿着玩。不想八阿哥手劲儿极大,将那橘子捏出了汁水,弄脏了衣裳。臣妾便领着八阿哥和乳母回宫去了。” 说到这里,安笑然的声音低了不少:“因臣妾并不知道同行的还有映蓉姑姑,也并未知会旁人,才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让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忧,乃是臣妾的疏忽,还望皇上恕罪。” “你也是好心。”胤禛随口说了一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福宜。 静徽也并未怪罪安氏,却瞥了一眼跟着安氏进来的乳母和映蓉:“映蓉,你也是长久侍奉在宫里的老人儿了。怎么这样的事情不弄清楚就慌慌张张的四处散播,幸亏是一场误会,否则年贵妃不知道怎么忧心呢。下次不许再这样毛毛躁躁的了。” 映蓉知道这些在做戏,却表现的格外惊慌:“都是奴婢不好,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就小题大做,惊扰了贵妃娘娘以及几位娘娘,请皇后娘娘降罪。” 这一回,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年倾欢没想到皇后竟然利用自己的爱子之心,给了自己这样沉重的一棒子。 先是让映蓉四处散播八阿哥不见了的消息,弄得阖宫上下紧张兮兮。风声是一定会吹进自己的耳朵,旁人都这样紧张,何况自己这个当亲额娘的。于是不管不顾的闯到景仁宫来,让皇上看见自己毛躁的样子不说,且还当面揭穿这不过是个误会。只因为今天这样没头没脑的闯过景仁宫,皇上心里必然会存了个黑影。 往后皇后再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亦或者是旁人添油加醋的表达个什么,那皇上指不定都以为是自己存心与皇后为难。平日里皇后一定吃了许多自己给的亏。无疑,皇上对皇后的同情多了几分,对自己的不满也慢慢的填满在心里…… 当真是好谋算,这便是皇后要开始反击了吧? “映蓉你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平日里自然是见惯了娘娘如何疼爱八阿哥。正因为如此,八阿哥和乳娘没等在御花园才会让你倍觉惊慌。本宫想着,福宜抚育在皇后娘娘身边,又有你这样尽心侍奉的奴婢,当真是本宫的福气。”年倾欢的话说的温婉动听:“臣妾恳请皇后娘娘饶恕映蓉这一回的冒失,想来也不会再有下次了。” 不管年贵妃是为何为映蓉求情都好,静徽根本不放在心里,但好听的话不光是她会说,自己说出来也必然不差。“既然贵妃替你求情了,这次便算了。本宫疼爱福宜,视如己出乃属本分,何况福宜生的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又格外亲本宫,这便是十足十的母子情深了。贵妃不必感激本宫,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知道为何,年倾欢真的有心痛的感觉。她很想伸手,抱抱她的福宜,可是从那孩子进来,到皇帝抱在怀中,福宜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似乎对她这个嫡亲额娘很陌生似的。“皇上,能让臣妾抱抱么?”小心翼翼的问,不是怕皇上不高兴,而是怕福宜不肯。 胤禛瞧得出年倾欢有多不舍的这个孩子,终究也只是点一下头。“福宜,让你额娘抱抱。” “皇阿玛,福宜困了,要皇额娘……”奶声奶气的稚音,最是能触动人的心弦。 年倾欢伸出去的手还没有触及这个孩子,那话音就已经将一切阻断。 “乳母,把福宜抱下去好好歇着吧。”静徽示意乳母将抱下去,又笑弯了眉眼:“皇上,安常在有着身孕,走这一遭想必累了。不如就请皇上送安常在回宫歇着可好?” “也好。”胤禛略微点头:“朕也有好些日子没去过长春宫了。” 安笑然心中一喜,脸颊上的绯红之色便越发的浓了些。 胤禛临行前,不忘叮嘱年倾欢一句:“你也累了,早点回宫歇着。福宜皇后自会尽心照顾。” “是。”年倾欢含着笑应下:“恭送皇上。” “都说年贵妃乃是这宫里头的翘楚,最美貌的女子。此言不虚。只是本宫瞧着,即便貌若天仙又如何,也不能将笑容里的苦涩咽下去,变成甜的。换句话说,心里不甜,容貌生的如何妩媚,怕也是笑得不好看。贵妃觉得,可是这个理儿么?”静徽眉目之间,清冷至极。偏偏语调还是那么柔和,听起来叫人觉得皇后十足十的端惠。 “今日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悉心安排的。目的有二,其一,让倾欢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其二,警告倾欢,福宜还在娘娘您的手上。” 听她这么说,静徽是真的勾起唇角笑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什么都特别容易。尤其是贵妃你这样,聪明到了极致的人,哪怕本宫微微动一动小指,你也知道本宫能勾住你的哪条心弦。可能这也是咱们相处了十数年的默契吧。” 年倾欢没有做声,只是静默的凝视着皇后的双瞳。她深邃的瞳仁里,闪烁着异常冷清的光芒,叫人看着便觉得心寒,实在是无从靠近。 “这段日子,年贵妃你在这宫里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本宫也习惯了。这些年也基本上都是这样过来的。你跋扈,你张狂,你目空一切,本宫就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看着原本该属于本宫的后宫。对你多番忍让,你还是不肯知足。 纠集了懋嫔、宁嫔不算,连同熹妃、裕嫔也被你灌下了*汤。你一步一步,朝着本宫走过来,一点一点的将本宫身边的人铲除,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你就是想取代本宫,成为大清的皇后,可是你问问你自己,年贵妃,你到底配不配!” 轻哼一声,年倾欢朝着皇后往前迈了一步:“在娘娘眼里,除了后位便是后位,还有什么是要紧的呢?” “当然有!”静徽毫不相让:“除了后位,还有名誉,有身份,有乌拉那拉氏族的光辉。本宫是皇上的正妻,一进王府就是福晋。将来史册上只会将本宫的名讳与皇上的放在一起。来日入土,唯有本宫能与皇上合葬一处,就算你真的成了皇后,也不过是个继皇后,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从前年倾欢真的巴望着皇后早点死,她真的想过取而代之,所以皇后这样提防自己,这样怨毒恨着自己,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惜现在她的心意早已经变了,只是皇后还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罢了。 “娘娘,这么多年了,无论咱们是明争也好暗斗也罢,终究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若不是你一再的出阴招,我又如何会将你逼入绝地。现下倒好,堂堂的中宫皇后无力还击,竟然拿幼子做挡箭牌。若果然如此,臣妾不屑与你一决高下。” “话别说的太满了。什么叫不屑?”静徽冷着眼,静默的看着她。许久才幽幽一笑:“贵妃,本宫可以让你在景仁宫的大殿上出丑,就可以让你在皇上面前出丑。本宫可以纵容你得宠,亦可以将你打入冷宫,万劫不复。只要八阿哥在本宫手上,你就别想再继续张狂。 今日,只是安氏好心,见八阿哥弄脏了衣裳,赶紧带回宫里去清洗了。明日,你还能保证八阿哥遇到的是好心人而非歹人?你不怕奴才们手脚不干净,让八阿哥吃了不洁的食物。还是说你觉得乳母对八阿哥忠心耿耿,不会故意进一些微毒的食物,长年累月的哺乳给八阿哥有毒的奶水?又或者,本宫说个最简单的。” 挑了挑眉,静徽眼里有得意,更多的却是为后的威严。“方才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八阿哥与你根本形同陌路。只要本宫不要他认你这个额娘,就算是你诞下了八阿哥,又能如何呢?” “皇后娘娘到底想怎样?”年倾欢攥紧了双拳,恨不得朝着对方挥过去。 “本宫想怎样?”静徽冷笑起来:“年贵妃你是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但若是你存心装糊涂,本宫也不怕,大可以明摆着告诉你。这些日子,皇上因你没少怨怼本宫,要怎样才能修补本本宫与皇上的关系,想必贵妃最擅长,也最拿手,对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逼退敌对,苦闷不减 这话有些好笑了,年倾欢没有忍着,只是轻巧的舒唇。“皇后娘娘是皇上的结发妻子,侍奉在皇上身侧的时日,也比臣妾多出许多。臣妾有何能耐,能改变皇后娘娘如今的境遇。这便是十足十的为难臣妾了。” “怎么贵妃也会承认自己力有不逮么?”静徽方才的话,并非是她的真心话。她能否让皇上圣心转圜,从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又岂会寄希望于旁人身上?“本宫还以为,在皇上面前,你是无所不能的。” “臣妾自问没有这个本事。”年倾欢低下头,并非是碍于皇后的咄咄逼人之势,反而是担忧自己的福宜。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敢轻易来看福宜,就是不希望皇后每每见此情形,把对自己的不满宣泄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倘若臣妾真的如同娘娘所言,皇上也不会将福宜留在景仁宫抚育。” 这些静徽先前提醒过年倾欢,此时从她自己口中说出来,简直是大快人心。“有时候,本宫觉得你什么都明白,明白还要做,便是明知故犯了。有时候,本宫又觉得你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明白却还是要与本宫为难,便是自视甚高。年贵妃,不管你是不是年家的女儿,你都只是皇上的贵妃,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转过身子,静徽择了一处坐下,再看面前有些孱弱的年氏,心里痛快多了。“本宫今日所做,唬的你险些连魂儿都飞了。可你终究还不是摸不准本宫的心思么!娘贵妃,本宫不妨再多对你说一句,提防你身边的人,有些人看似对你好,但实际并非是这个样子。他们不过是接着你高高在上的身份,来达到自己卑微或者贪婪的目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年倾欢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诚然一笑:“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必然会做到的。” “做不做得到是你的事情,本宫只是想告诉你。本宫膝下无子,三阿哥也好,八阿哥也罢,未必就不是合适的人选。你若真的想护住你这个儿子,就做你该做的。别的事情,本宫自然会处理好。”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静徽微微笑了起来。“本宫身子不济,一过就是数月,还真是不知道后宫里怎样的翻天覆地了。再操持那些琐碎的事情,也不知道能不能细致。” “娘娘替皇上料理府中、宫中之事数十年,自然是轻车熟路。断断不会出岔子。”年倾欢顺着皇后的心意往下说:“相反,臣妾这些日子总是未能顺利的处理好宫里的事情,让皇上与皇后娘娘担忧了。” “顾此失彼。”静徽这一语双关的话,颇有深意。“难为你还能提本宫操持这许久。” “此乃臣妾的本分。不过既然皇后娘娘凤体无虞,理当有娘娘亲自操持。”年倾欢不怕交出手中协力后宫之权,只怕自己的孩子遭罪。这深宫之中,见惯了皇帝的冷酷无情,皇后的阴险狠戾,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臣妾身子有些不适,不能陪皇后说话了,臣妾告退。” 静徽鲜少看见年贵妃示弱,一方面得意,一方面又恨恼。”身子不适,就找个御医赶紧瞧瞧吧。可别耽误了。映蓉,送年贵妃出去。” 映蓉心里也是痛快的,嘴里的话透着酸意:“贵妃娘娘慢些走,留神脚下。身子不爽难免头重脚轻的,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了,可别说是奴婢故意使绊子。奴婢卑微,担当不起这样的罪名。” 若是平时,年倾欢当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可现在皇后捏着自己的咽喉,戳着自己的软肋,年倾欢除了忍,还能怎样。“你且留步,本宫自会当心。” 乐瑶心里憋闷,只是贵妃都不出言教训,她更是不敢造次。耷拉着脑袋随贵妃离开景仁宫,鼻子才微微发酸。 “旁人几句话,你就受不住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要怎么挨?”年倾欢扫见了乐瑶的脸色,微微叹息:“收起这苦大仇深的样子吧,谁也不会多同情你几分。” “是。”乐瑶敛去泪意,低懦道:“奴婢只是见不惯娘娘受屈。何况那映蓉算什么东西,凭她也敢胡嚼,替安常在平反,娘娘皇后咱们不能不忍,可让奴婢骑在头上,您往后在宫里,岂不是威严尽失了。” 年倾欢没有做声,抬眼看见懋嫔立在景仁宫门外。“姐姐怎么来这儿了?” 宋代柔听见声音赶紧道:“妹妹你可算出来了,方才我便要进去,可景仁宫的汪泉说皇上在里头,没有传召一律不见外人。今日之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原本想赶过来提醒你两句,可终究没有赶上,此时,你必然已经见识到了整件事,我再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 “姐姐有心就好,有心就不迟。”年倾欢握住了懋嫔的手。 “呀,你的手?”宋代柔一惊:“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反正年倾欢就是很不对劲。“劳烦姐姐替我请御医来瞧瞧吧,我是浑身都没有劲儿……” “好了,先别说了。乐瑶,赶紧扶贵妃回宫歇着,御医我去请。”宋代柔看着她一张惨白的脸,终究心里还是生气:“皇上也是的,怎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不来安慰你,反而去了那个安氏的宫里。怀个龙胎有什么了不得的,谁又没怀过了。总是要看她能不能生下来……” “姐姐!”年倾欢虽则不适,但还笑得什么是祸从口出:“母以子贵是后宫屡见不鲜的事情,何况她身子弱,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必然的。我不适,不是还有姐姐在侧么!” “也就你心宽,快走吧,回宫再说。”宋代柔还是心疼年贵妃的,总觉得不是滋味。 ———— “怎么样,皇上去看年贵妃了没有?”晚膳过后,静徽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睡袍,临窗而立。松散了发髻,黑缎一般的情丝随风飘散,别有一番轻灵韵味儿。“贵妃今日,可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映蓉摇了摇头,心里也是奇怪不已:“娘娘,皇上没有去贵妃宫里,倒是……宿在了长春宫!” “什么?”静徽诧异:“皇上怎么会宿在长春宫,孙院判不是说安常在的龙胎不稳么?这个安常在,也是真的,好不容易怀上了龙胎还不知道安分。她这个样子,万一有什么闪失,岂非是自找死路。她已经让年贵妃盯上了,英答应也不会轻易就翻过这一页,怎么还这样不检点,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娘娘息怒啊。”映蓉见皇后脸色不好,少不得宽慰:“可能是安常在小女儿心性,想让皇上在身边陪着。她这一胎好不容易才怀上,必然不会轻易犯险的。” “哼。”静徽冷冷一笑:“这后宫里,满打满算着,那个女子不希望皇上陪在自己身侧了?满说是安常在,就算是齐妃也必然是这个心思。可总得要顾及现实的情况吧。明儿一早,传孙院判来景仁宫,本宫得好好问清楚安常在的身子到底如何,也要让孙院判提醒着些,别在动不动就请皇上留宿了。” “是。奴婢记下了,明早就传召孙院判见驾。”映蓉看了看天色,关心道:“时候也不早了,娘娘不如早些安睡吧。” 静徽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干净整洁的床铺,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因着她还是正宫,老祖宗规定,皇上每月有几日,是必须宿在这里的。可近来,皇上来的越发少了,不是前朝政事繁忙,就是后宫哪位小主不适。要么,便是心里烦闷,龙体疲倦,宁可一人宿在养心殿也不愿来。 “映蓉,你说本宫是不是人老珠黄,再没有半点姿韵,所以皇上不爱见本宫了?”静徽的心很凉,凉的麻木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竟然意识不到自己的可悲。“也是,宫里这么多含苞待放的花蕾,百看不厌,谁还愿意瞧那已经姿残粉褪的枯叶!” “娘娘,您想的太多了。必然是您的身子总不济,皇上怕您辛劳,想让您安心调养。”映蓉扶了皇后就寝,心里乐开了花:“娘娘也别恼,稍后就轮到年贵妃重病了。届时,翊坤宫皇上就不会涉足了。” “但愿吧。”映蓉觉得宫灯晃眼:“去吹熄了吧,太亮本宫睡不着。” 其实能否安睡,岂会因为一盏灯,心里的苦闷,只怕也唯有自己才最清楚。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何为信任,空谈而已 “皇后娘娘请过目,这是内务府进来新添置物品各项支出的账册。这是各地进贡入宫的物品记档册……”徐中川逐一从奴才手里,将册子一一奉上。交由皇后身边十数名侍婢一一接过。“奴才还有些事情要请示皇后娘娘,因着年关将至,宫里许多开销和添置……” 静徽温然的笑听着徐中川说话,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些册子,又似乎眼中只有茫然。“好了,本宫心里有数了,你先下去吧。” “嗻。”方才瞧着皇后还是一脸欣喜之色,徐中川纳闷怎么这说变脸,脸色就大有不同了。当奴才的本分,他还是明白的,皇后让自己下去,赶紧下去也就是了。步出殿去,他才敢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冷汗,领着内务府的小太监匆匆忙忙就退了下去。 映蓉见皇后眼中略有倦色,少不得宽慰:“娘娘,后宫里的事情堆积了也不是一日两日。都说有能者居之,那些没有本事还自以为是的,难怪弄得一团糟呢。娘娘奴婢瞧着,您实在不必着急,咱们慢慢来也就是了。” 静徽拨弄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慢慢的收回意识:“这些事情,本宫料理了数十年,早已易如反掌。只是年贵妃这一病,不过才短短三五日,皇上就已经不怎么往后宫走动,去也是只翊坤宫。本宫是在想,皇上是不是怨本宫了?” “怎么会呢娘娘。八阿哥到底好好的,养的白白胖胖不说,又和娘娘亲近极了。皇上不会疑心的。”映蓉看着殿上没有人,蚊音在皇后耳畔道:“就算皇上真的疑心贵妃生病是因八阿哥的事情而受惊,也怪不着皇后娘娘您啊。只能怪贵妃她自己有心结,不愿让嫡亲的骨肉留在景仁宫里。” 这话倒是提醒了静徽:“你说的对,皇上的心结,应该源于年贵妃的心结。年贵妃既然不愿意让八阿哥养育在本宫身边,就该表现的更明显。表面上瞧着,是怨怼本宫,实则根本就是不满皇上的圣旨。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本宫与皇上都未曾看透这一层,倒是你看的清晰。映蓉,想个法子,也让皇上知道贵妃有这心思。” “奴婢明白,请皇后娘娘宽心。”映蓉得了皇后的赞许当然是喜笑颜开,加之能让年贵妃遭殃,她怎么会不高兴:“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唔。”静徽点头,眼里沁出了赞许之色:“这些账本等下叫宫里熟识的嬷嬷帮着瞧瞧,没有问题就送回内务府去。年关将至,内务府需要添置的东西也要她们列出清单来,左右从前也是她们替本宫料理,比年氏可尽心得多。” 映梦走进来,朝皇后一福:“娘娘,神仙玉女粉已经准备妥当了,让奴婢侍奉娘娘敷面吧。” 静徽点一下头:“故人的方子,拿到现在来用,只愿能奏效便是最好的了。本宫是怕老,也不能老,否则这一个一个的,必然都要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了。” “娘娘仪态万方、母仪天下,如何会老。”映蓉扶着皇后的手,缓缓往里走。“奴婢倒是觉得,近来有个人太碍眼了……” “不会啊,她不是乖乖的留在长春宫里安胎呢么!”静徽知道安笑然是有野心的,但正因为她有贪欲,驾驭起来才容易。否则一个真心喜欢皇上的女人,又能被皇上喜欢,那就不容易操控了,比如年贵妃便是。“她现在怀着身孕,难免矫情些,只要不弄出乱子来,也由着她去吧。” 眉头一紧,映蓉有些不自然:“娘娘,奴婢所指,并非安常在。” “哦?”静徽来了精神,许是这几日内务府不断的有事情来烦自己,另一方面还要竭尽全力的维护自己慈母的形象,好好抚育福宜,让静徽有些分身乏术。“莫不是本宫忽略了什么,你知道的,说便是。” 稍微停顿,映蓉理顺了自己的思路,才道:“这几日,皇上鲜少来后宫是不假。可有个人总往养心殿去。早晨送什么参茶参汤,午后送什么清凉瓜果,晚膳又熬了清粥端过去。一日三回的,这心思也未免太灵巧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孕,皇上不会不见她么!” 静徽回过味儿来:“你是说汪答应?” “正是。”映蓉撇了撇嘴:“那汪答应,侍寝也不过就是两三回。两三回就怀了皇上的孩子,这也罢了。才怀孕几日,就殷勤成了这个样子。奴婢真担心她若是能诞下皇嗣,来日指不定怎么耀武扬威呢。” “汪答应涉世未深,未必能成大器。何况这宫里头,不满她有孕的人太多。如今她越是招摇,就越是容易惹火烧身,倒是你太介意了。”静徽反而没有动汪答应的意思。 映蓉颇有些惊讶:“娘娘,您莫非默许她真的生下皇嗣……这未免……汪答应到底年轻啊。就算暂时不能笼络圣心,假以时日,她未必就不能成气候。到时候在铲除,只怕太费力气。奴婢总觉得这种事情应当尽早斩草除根才好。” “眼下的局势,正因为有这个汪答应在,才好控制。安氏与汪氏同时有孕,宫里那些不安分女子的目光,才会游离在二人身上。”静徽迈过了内室的门槛儿,捋顺了自己腰间的玉佩璎珞,才走到软榻边坐下:“有她顶着风,安氏也能好过些。总归这个安氏还不是完全的蠢笨,有那么一股子小聪明,她必然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映蓉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了,可不说出来,心里总是不踏实。“娘娘,奴婢是觉着,安常在乃是齐妃的表妹,若是这姐妹二人同心同德,说不定真的能指着安常在肚子里的皇嗣为祸呢。若是再出个贵妃那样的,这后宫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把持不准的,不如早点推出去为好。” “你倒是心急了。一会儿要本宫提防汪氏,一会儿又要本宫铲除安氏。”静徽不懂映蓉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没有对本宫说清楚。” “这……”映蓉想了想,赶紧跪了下去:“奴婢一直疑心一件事情,只是因着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胡嚼。但是这会儿想想,真的极有可能是奴婢揣测的这样。”谨慎的开口,映蓉小心翼翼道:“奴婢发觉,年贵妃似乎不是真心想扶持英答应。只看英答应这回扳倒安常在未果,年贵妃便不再理她就可知了。倒是有个人,年贵妃是真的放了心思进去……” 满打满算,静徽也想不出,后宫里谁这么值得年贵妃心疼,还能帮衬着她如此尽心的安排。“到底是谁,别再兜圈子了。” “乐琴。”映蓉蹙眉答道。 “什么?”静徽根本不信:“乐琴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以年贵妃的心性,怎么也不可能让一个奴婢去顶替自己俘虏皇上的心。再者,乐琴也并非什么天香之色,不过是样貌清秀而已,年贵妃要选,也不至于用这样的人冒险吧!她就能笃定皇上会喜欢乐琴?哼,只怕这么多年,皇上没看腻贵妃那张脸,也看够乐琴那张脸了。” 映蓉却一个劲儿的摇头:“娘娘,您可知近来跟在年贵妃身边侍奉的都是乐瑶,许久不见乐琴的踪影了。有人说,年贵妃偷偷将她藏在翊坤宫,指派了经验老道的嬷嬷教她如何取悦皇上那些。凡此种种,在后宫奴才口中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人见过伺候乐琴的小丫头,去内务府领取嫁娶所用的红段子。奴婢心存疑影,故而亲自去查问过。内务府的奴才只说是年贵妃要的。” 映蓉一再的坚持,也让静徽心里有疑惑:“这件事情倘若是真的,那年贵妃也真算是黔驴技穷了。熹妃之流她不敢用,新进宫嫔又帮衬不上她什么。只好另谋出路。但是本宫总觉得事有蹊跷,未必就是这么简单。不如这样,你暗中叫人盯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从前本宫见乐琴,也是个忠心的丫头,如若年贵妃真的有这个心思,就趁早将她除掉,免去后患。” “是,奴婢明白。”映蓉朝皇后福了福身,便请缓缓的退了下去。 映蓉则捧着神仙玉女粉,领着两个小丫头走进来。 静徽还想着映蓉的话,只看映梦那双如同竹枝般纤细的手指漫天飞舞,心里便微微发凉。“你们记着,快到年下了,正值多事之秋,无端的,都别在外头惹事。本宫身边的人,就该有宽容大度,谨小慎微的样子。不管是对哪个宫里的奴才,都不要咄咄逼人,明白了么?” 映梦唬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连连道明白了。 静徽心里大抵有些不安,这个映梦啊,虽然忠心也细心,但到底是恨毒了年贵妃。难免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很容易惹麻烦。后宫里的事情瞬息万变,又岂是一个奴婢能看全的。是否应该做点什么应对?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乐琴施计,皇后上钩 倚着紫檀描金的靠背椅,隐约可嗅到那幽微却宁静人心的香气。秋深了,成日里不出门,总觉得身上凉凉的,而紫禁城里的一切也都黯淡了。年倾欢因着静养,许久不出宫门,只觉得日子漫长了,幸亏有福沛在身边,才不至于枯燥无味。但为了避嫌,她还是让奴才将宫门关闭,婉拒了一切探访。可能这样,皇后会比较安心。 “娘娘。”乐琴走进来,双手托着个鎏金的暖手炉。手炉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手里攥着的暖炉套子是她新绣好的。“天渐渐凉了,奴婢闲来无事,就做了这个,娘娘您看喜欢么?” 年倾欢从她手里接过来,脸上的笑意便浓了:“难为你想出这个样式,倒是好看。” “奴婢最知道娘娘的心思,故而绣了这个童子纳福的样式。比起鸳鸯织锦、并蒂双莲的,这个倒是更有意义。”乐琴知道,在年贵妃心中,早已经不把恩宠放在第一位了。 看着乐琴宽和的笑容,年倾欢心里微微一动:“如何,这段日子是不是想明白了许多事?” 知道贵妃会问,乐琴也早做好了应答的准备:“娘娘的苦心,奴婢如何会不明白。这段日子,奴婢心如止水,成日里做做女红也挺好的。若是将来出宫,能过上这样简单幸福的日子,也总算不辜负娘娘为奴婢的打算。” “这就好。”她的话,年倾欢还是信的。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是梦寐以求找个好人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本宫如今势弱,想来这个时候替你打算不尽然好。等开春吧,本宫自然会好好替你张罗。”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年贵妃都打算隐忍不发,由着皇后了。“多谢娘娘。”乐琴面露喜色,轻轻的朝贵妃福了福身:“那奴婢先告退了。” “去吧。”年倾欢将那个鎏金暖手炉放在手边,仔细的摩挲着乐琴绣的套子,心里微暖。从前的她,根本就耐不住这样的日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让皇上留在身边。可现在,重新经历落寞,对她而言非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还能更加坚定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从内寝退了出来,乐琴就更加不安了。她不能由着年贵妃就这么将自己送出宫去。记得皇上有过旨意,开春请年大将军回京请安。到那个时候,贵妃当然会处于盛势,皇后怕也抵抗不住。想要得宠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这么想着,乐琴少不得加快了脚步。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胡来喜正好进来,看着乐琴急匆匆的往外走,心里奇怪。“娘娘身边不是有乐瑶伺候这么?你这么急,可是娘娘另有吩咐?” 瞧吧,连胡来喜也知道自己近来失宠于贵妃了,这话里话外,有关心更有奚落之意。乐琴只作不觉,笑着回道:“方才和贵妃娘娘说话,觉着娘娘清减了不少,所以想去御膳房要些材料,亲自给娘娘熬点滋补的汤羹。公公怎么这时候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是你有心。”胡来喜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安慰了不少:“也没啥,汪答应那里,叫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我正要拿给贵妃娘娘过目呢。” “汪答应?”乐琴记得,这个汪答应是才有孕的那位。只是因为她许久不跟在贵妃身边出宫伺候,已经混忘了汪答应的样子。“那公公赶紧去吧,不耽误公公了。” 由一侧的小门出了宫,乐琴才觉得开阔。这些日子,她真的憋坏了。虽然年贵妃没有强调她不能出宫,但为了散播那些风声,她不得不躲在翊坤宫不出门。相信这段时间的韬光养晦,她要做到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一路上,她没有耽搁的快步低头走着,宽阔的宫道上都没有看见旁人的身影。这便是好极了,有些隐秘的事情,总是要悄无声息的去做。 一切都很顺利的完成,乐琴从御膳房拿了好些东西,一股脑的放在篮子里。而当她走出御膳房的时候,想见的人果然出现在她的眼前。看见那个身影,她真心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 “年贵妃娘娘病着,你不好好留在宫里伺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映蓉扬起如同锥子一边尖细的下颌,冷声问。 “映蓉姐姐是伺候皇后娘娘的人,这里似乎不是景仁宫的小厨房吧?奴婢怎么就不能来取些材料,回去给抱恙的贵妃熬些汤补补身子呢!这不算是私相授受,更不算是有违宫规吧?”乐琴最明白怎么吸引人的注意力,她越是强硬,旁人就越有兴致和她斗下去。 “来御膳房取东西当然不算违反宫规,可你到底是宫里伺候的人,难道不知道宫女出宫办事,决不可一人单独么!这一路,我都是跟着你过来的,可从未看见你身后还有别人,这你又怎么解释。一个人单独行动,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你有什么图谋,万一你在贵妃的汤里做了手脚,岂非对贵妃不利了。”映蓉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怒火已经蹿了上来。 “姐姐说笑了吧?”乐琴脸色一冷:“年贵妃娘娘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就算自己害自己,也断然不会做出一件对娘娘不利的事情。纵然是奴婢今日心急,出门没唤旁人相伴,总也不至于就被扣上这样的罪名吧?” “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映蓉懒得再和她多话,只叫身后的两名内侍监将人拿下。 “你们干什么?你们别想乱来……放开我……”乐琴挣扎着,却被内侍监扭着堵住了嘴,最后用一个硕大的黑布袋子从头套下来,整个人都被困在里面,挣扎不得,当真是把她吓着了。不过挣扎了一会儿,她也就不动了,映蓉不会要她的命,顶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带到皇后身边罢了。 果不其然,内侍监找了个运送东西的板车,就将她丢在上面,推着车子走了好一会儿,择了一处停下。乐琴听见映蓉让他们先下去,随后便没有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来,她是真的可以确定,来的人就是皇后了。 “放她出来。”静徽的声音充满了威严,虽然只是简短一句,但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她心中的不满。 “你们……”乐琴故作惊慌,装成不知道来人是谁。待到看见皇后,脸上的颜色才逐渐呈现出惊恐。“皇后娘娘……您这是……即便奴婢一个人出宫,违反了宫规,也不至于如此啊。” “哼。”静徽浅笑辄止,眸子里酿出阴冷的光:“一个人出宫,当然不至于如此。可是你有多少心思,你当本宫不知道么?” “娘娘,这话从何谈起……”乐琴瑟缩着身子,将黑布袋子从头上摘下来,又捋顺了耳边的碎发。“奴婢不过是想取些食材给年贵妃娘娘熬汤。” 映蓉颇为不满:“同样的话,你实在不必重复,皇后娘娘光阴珍贵,岂容你在这里胡吣。” “奴婢没有……” “给她看看。”静徽打断了乐琴的话,是因为她已经没有这份儿耐心了。 “是。”映蓉连忙从身后的侍婢手上断了一碗血燕羹:“是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是否要我请御医过来当面验明?你好大的胆子!” 乐琴颤抖着往后退,边退边摇头:“这是什么,奴婢没见过,奴婢根本就不知道!” “你还不从实招来,本宫就将你送去慎刑司,活活打死。”静徽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只有威严。 说真的,这么多年了,乐琴跟在贵妃身边,都从未见过皇后这样狠戾的一面。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皇后太会演戏了,从前温和端惠的样子,是要怎么努力才能扮演的天衣无缝啊。“娘娘,奴婢……” “这里面,下了足以让汪答应小产的红花,分量不轻呢。”静徽眯着眼剜了乐琴:“年贵妃好大的胆子,竟然叫你潜入御膳房,在汪答应的血燕里做手脚。本宫由着你不认,等下本宫就亲自去翊坤宫问过贵妃,到底她意欲何为,竟然敢对皇嗣下毒手!” “不要哇,皇后娘娘,不要……”乐琴嘭的一声跪下,连连告饶:“皇后娘娘,若是贵妃娘娘知道奴婢这么小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一定会杀了奴婢的。皇后娘娘,奴婢也是受命于自家小主,奴婢与汪答应无冤无仇,何苦要害她,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乐琴,转眼如同丧家犬一样扑在地上嗷嗷求饶,真叫映蓉心里痛快。“哼,还当你有多少骨气,能抗多久呢,还不是要承认。说,除了这些红花,贵妃还命你做什么了?” “没有了,再没有了!”乐琴哭着哀求:“皇后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您将奴婢带来这里,也就是想着放过奴婢这一回不是么?皇后娘娘,求您开恩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巧用心思,偶遇圣上 森冷的眸子里,晃过一丝明亮。静徽看着面前的乐琴,唇角些许上扬:“有几分小聪明,不愧是贵妃调教的人。只是这一回,贵妃的心也未免太急了。以为在血燕里做手脚,就能使汪答应滑胎么?殊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们翊坤宫呢,这样的伎俩也敢献丑,简直可笑。” “皇后娘娘,其实是心急的乃是奴婢……”乐琴咬着唇瓣,声音满是艰涩:“贵妃娘娘只说让奴婢想办法弄掉汪答应的龙胎,事成之后,就……就提携奴婢取代汪答应的位置。奴婢母家的兄长,日前开罪了洛阳的显贵,活生生叫人打断了双腿。奴婢为了母家计,不得不铤而走险。这法子,根本不是贵妃娘娘教的,而是奴婢实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映蓉心里含恨,拉长了脸子:“难怪你这么‘不择手段’,往吃食里面下药,只消查问御膳房的奴才,便可知你今日去过,且还碰过给汪答应的血燕。到时候,性命都保不住了更别想着能飞上枝头的事,你还当真是蠢钝不堪。” 乐琴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哽咽道:“娘娘,奴婢在贵妃身边侍奉了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明里暗里,奴婢为贵妃做了不少事。可真到了奴婢母家有难,贵妃竟然置若罔闻,还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刁难奴婢……乐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和贵妃攀谈条件,也想着毒害汪答应的事情很可能会败露,所以奴婢求过贵妃的恩典,无论奴婢能不能活着,贵妃都会帮衬奴婢母家。今日,既然奴婢落在了皇后娘娘手中,求皇后娘娘开恩,让奴婢得偿心愿。只要娘娘能让奴婢为母家争一口气,奴婢愿意为了娘娘做任何事情。” 静徽当然不会信,一个背弃旧主的奴婢,能为自己做什么?只不过,她也不需要信乐琴。只要乐琴能帮她达到目的就好了么!别的都是次要的。“你起来吧。” 故作诧异,乐琴仰起头,感激的道谢,随后才慢慢的起身。 “你听好了,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年贵妃交代你办的事情,你必须要办到,且还要办好,办的干净利落。“静徽的目光闪烁着狡黠的光彩。“倘若你能办得漂亮,让人以为这些都是贵妃的功劳,那就算你没有白白冒险。” “皇后娘娘……”乐琴其实听懂了皇后的意思,只是她想逼皇后把话说的更加明白。“奴婢何德何能,怎么敢将这件事情扣在年贵妃身上,倘若如此,贵妃一定不会放过奴婢的。皇后娘娘,求您开恩呐。” “开恩?本宫不正是在开恩么?你若是能顺顺利利的,将这件事情替贵妃办好,又能顺带着,将贵妃的功劳呈现人前。且最终还能做到全身而退,置身事外,本宫一定帮你想法子,让你得到应有的一切。届时,你想取代谁,不过是本宫点头的事。”静徽言辞总算是隐晦,想来这个乐琴也没有那么笨,就凭自己几句话,便兴冲冲的跑去想年贵妃告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和盘托出,如果贵妃知道了,她一定更加麻烦。也许还没有看见明天的日头,就已经一命呜呼了。“该怎么做,你是个聪明人,你晓得分寸的。” “这……”乐琴犹豫不决,完全是为了表现自己内心的矛盾挣扎,好让皇后觉得,她还算是个可以稍微相信的人。“娘娘,并非奴婢不识抬举,而是,年贵妃娘娘到底对奴婢有恩,奴婢不能……” 静徽端过了那碗血燕,举到身前,忽然一松手。青花瓷缠枝牡丹碗一下子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小片。血燕粘稠的汁溅了乐琴一身都是。“这紫禁城之中,但凡是奴婢就要听命于主子。而真正的主子却寥寥无几。昔日,你是跟在贵妃身边的人,你最知道贵妃的脾气,你觉得她会让你摇身一变,从跪着说话的奴婢一下子变成与她平起平坐的小主么?即便是真的会,你能确保来日贵妃不会因为怨妒而毁掉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么?” “娘娘……”乐琴仰起头,特别无助的对上皇后的双眸:“奴婢不敢……” “不敢?”静徽冷笑一声,轻飘飘的白她一眼:“本宫也想知道,对你而言,究竟是你的命要紧,亦或者是年贵妃的要紧。这青花瓷碗的碎片,便是本宫赏赐你的,倘若你执意不肯,就让它们帮你了解残生吧。是站着走出这间房,还是躺着让人抬出去,你自己选。” “听懂了么?要怎么走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选。可别怪我不提醒你,选错了一辈子就这么搭进去,可没有重来的机会。”映蓉知道皇后的话说完了,便伸出手托着皇后的手:“娘娘,咱们该回宫了,时候也不早了。” “走吧。”静徽旋身离去,再也不看乐琴一眼。她不信一个奴婢,会为了对一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主子尽忠,而罔顾自己的性命。这乐琴虽然鬼头鬼脑鬼心思,但到底不是傻子。 “娘娘,娘娘留步。”乐琴哭腔唤住了皇后:“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求皇后娘娘保全奴婢,保全奴婢的母家!” 静徽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也是一贯的温和:“知道怎么做了就去好好做。本宫言而有信,你大可放心。” 目送皇后与映蓉离去,乐琴脸上缓缓透出笑意,那是从骨子里沁出来的喜悦。什么贵妃,什么皇后,到头来不都是被自己玩弄与股掌之上的傻子么。“走着瞧吧,我的两位主子,你们早晚会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 “皇上,您是想去翊坤宫探望年贵妃娘娘还是想去长春宫陪伴安常在安胎呢?”苏培盛陪着皇上在御花园里闲逛了好久,可皇上还是迟迟没有出声,他不免有些焦虑。“眼看着天就要黑透了,秋夜霜重,万一皇上扑了风寒,那奴才可担当不起。” “朕心里头闷得慌,就想在这儿透透气。”胤禛看完了折子,心里一直不舒坦。西边呈上来的折子,越来越多如出一辙的口径。“朕不想去旁人宫里,就想着能在这里透透气。” “嗻。”听皇上的语气,不难听出皇上心里不痛快,苏培盛不敢再劝,只静静的退去一旁,由着皇上一个人在前面走。 竹林后似乎有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猫叫。胤禛有些诧异,正要出声让人过去瞧瞧,那声音戛然而止。“谁在那里?”胤禛忽然警惕起来,声音也禁不住有些威严。“是谁,还不赶紧出来,是要朕命人将你揪出来么?” “快!”苏培盛赶紧召唤御前护驾的侍卫上前。 胤禛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方才的猫叫声此时一想,又似乎是女子的哭声。“朕再问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 竹枝晃动了两下,惊得苏培盛赶紧上前挡在了皇帝身前。“皇上,担心啊,万一是刺客……” “奴婢惊扰圣驾有罪,还望皇上恕罪。”一个人影从竹林子里走出来,一身的青色。 “苏培盛,退开。”胤禛早猜到是有人在此处,看见人影出来,心也就安了。“乐琴?怎么是你?”待看清楚来人,胤禛比方才更为惊讶了。“你这时候不在翊坤宫伺候,躲在竹林子里做什么?” 乐琴匆匆忙忙的跪下,俨然哭成了泪人:“皇上恕罪,奴婢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看着她似乎有难言之隐,胤禛不禁屏退了身旁的人:“苏培盛,朕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 苏培盛最知道皇上的心思,少不得领着人远远退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贵妃那里……”胤禛知道,乐琴最得年倾欢的喜欢,故而对她也算是温言软语。 “不,皇上,娘娘无事。是奴婢自己的事……”乐琴抹了一把泪:“臣妾母家的哥哥,因为得罪了当地官吏,而被他们打断了双腿,奴婢……奴婢想回家瞧瞧,可是……奴婢……” 胤禛略微点了下头:“你可年满二十五?” “回皇上,奴婢已满二十五岁。”乐琴如实回答:“早先,贵妃娘娘也答应开春将奴婢送出宫去,婚配他人。只是,没料到奴婢的母家竟然出了这档子事。”忍住了泪意,乐琴赶紧道:“皇上,奴婢不敢因为一己私事叨扰皇上的清静,今日冒犯天威实属无心,却是奴婢的罪过,还望皇上赐罪。” “些许小事,倒也无妨,你起来吧。”胤禛没有怪罪她,只是平和道:“既然贵妃开恩,准你开春出宫,便在忍忍也无妨。时候不早了,翊坤宫还需要人伺候,你赶紧回去吧。” “是。”乐琴刚答应着起身,忽而发觉有些不妥,她身子轻盈,猛得朝着皇上扑了过去。“有蛇,皇上当心啊。苏公公,护驾,护驾!”脚踝处狠狠一疼,乐琴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皇上,快走……”   ☆、第一百五十六章 :长夜对谈,泄密自保 苏培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看见乐琴扑到了皇上的怀中。紧跟着喊了两嗓子护驾,他便赶紧召唤人过去。“皇上,这是怎么了……” “有蛇。”胤禛只看见那蛇狠狠的攻击了乐琴,人就倒在了自己怀中。待他扶稳了乐琴,蛇却已经不知去想。“赶紧找,看样子应该是毒蛇。苏培盛,去传御医。”环顾四周,胤禛发觉这里离延辉阁很近,有吩咐内侍监:“先把乐琴送到延辉葛去。” 御前侍卫们提着宫灯,四处寻找伤人的毒蛇。而内侍监则赶紧按照吩咐抬着乐琴前往延辉阁。苏培盛遣了陈福去请御医,自己则跟在皇上身侧小心的问:“皇上没有伤着吧?不如奴才去翊坤宫禀明贵妃一声?” “不必。”胤禛想起今日批阅的折子,心里大为不快:“贵妃身子不济,这会儿八成已经安睡了,实在不必惊扰。皇后宫里也不必多言,一切等明日再说。朕去延辉阁瞧瞧。” 苏培盛心里觉得不好,这乐琴突然出现本来就已经很奇怪了,现下竟然为了护驾让毒蛇咬了,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也算是她为皇上尽忠了。可如若她平安无事,挨过了这一劫,皇上又会怎样看待这件事情呢? 不管怎么说,苏培盛都觉着,这件事情年贵妃娘娘一定不知情。虽然他自己有心给年贵妃提个醒,可毕竟是跟在皇上身边当差,皇上未必喜欢他这样多事。且情况紧急,也未必就能处理得好。这么想着,苏培盛只得硬着头皮跟在皇上身后,只盼着有人能走漏风声,赶紧让各宫的主子们都有个准备。 “皇上当心啊……皇上有蛇……当心……”迷迷糊糊之中,乐琴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胤禛借着宫灯的光,看着她略微发黑的唇瓣,不禁微笑。“真是个傻丫头!” 御医手脚利落,赶紧替乐琴处理的伤口,且将随身携带的清心丸塞进了她的口中。有祝福小侍婢用温水灌她服下,才向皇上禀明:“奴才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稍微会拟好清毒的方子让人煎好汤药送过来,相信乐琴姑姑连服几日之后,毒自然就会全消了。” “没有大碍就好。”胤禛摆一摆手,示意御医退下,随即吩咐苏培盛:“今晚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对谁都不许泄露半句。你看好底下的人,谁若是口舌为祸,朕便割了他的舌头。” “奴才明白。”皇上既有严旨,苏培盛便不敢再生事,只得安吩咐处理好皇上交代的。 “皇上,当心啊……皇上……”乐琴依旧低低呢喃着那几句话。 胤禛也听不腻,一直静坐在一旁,以一种看不出明暗的表情,盯着榻上的女子。竟不知不觉,枯坐了大半夜。 乐琴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小腿又麻又痛,呼吸也特别的微弱。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真的守在自己身侧,这真是难以预料的福泽。“皇上……”虚弱的发出低低的声音,一则是博取同情,二则是希望不要惊动了旁人。 原本就觉轻,加之又是在陌生的地方,胤禛一听见动静,马上就睁开了双眼。“你醒了!” “皇上……奴婢罪该万死,怎么能以卑贱之躯,劳动您在这里。”乐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绵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我的腿。” “那条蛇,御前侍卫捉住了,俗称七步倒,剧毒。幸亏你命大,毒液还不曾流窜全身就已经服用了解毒的清心丸,才有幸捡回一条命。”胤禛示意她别动,顺手将方枕搁在她身后。“你眼神不错,朕都没瞧见有蛇,你却看清了。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或许就是朕了。” “皇上福大命大,断然不会如此。”乐琴欣慰一笑:“奴婢原本就是草莽之人,能为皇上尽心,乃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听她这么说,胤禛也只是笑了。“你有什么心愿?” 这话问出口,胤禛又给自己了回答:“朕知道,你记挂母家,稍后朕会替你想想办法。你大可不必着急。” 闻言心里不由一喜,乐琴紧忙坐直了身子:“多谢皇上,只是今日之事,若不是奴婢冲撞了圣驾,皇上也不必逗留,许就遇不着那毒蛇。说来说去,都是奴婢有罪。” “好了,你身子虚,别想那么多。朕让人将药端来,你服下了便早些安寝。”虽则是乐琴救了自己,可胤禛也没有别的想法。身为皇帝,奴才舍命相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若不是看在她侍奉贵妃的份儿上,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话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朕要回养心殿了。” “奴婢恭送皇上……”挣扎着要起来,可一动伤处便是钻心的疼。乐琴受不住这种滋味,几乎掉下泪来。 “都说了你有伤在身,不要乱动。”胤禛连忙去扶她,才发觉她的手冰冰凉。“可是觉得冷?朕让人给你多添一床被褥。” “谢皇上关怀,奴婢无妨。”乐琴只觉得鼻子一算,禁不住哽咽起来。 “朕方才说了,你母家的事情,不必担心,朕自会处理好。”胤禛虽然不喜欢女子哭哭啼啼的,可此情此景,身为男子的博大胸襟,越发让他觉得乐琴可怜,需要去被呵护。“还是你心里另有委屈,既然说一件也是说,说两件也是说,不如索性痛痛快快的说个明白吧。” 此言一出,乐琴是真的憋不住泪了:“皇上奴婢罪该万死,奴婢有话,却不能一吐为快,只因为……只因为都是掉脑袋的事情,奴婢不敢说。皇上,若是真的有心放了奴婢,就让奴婢连夜离宫吧!否则,否则皇后和贵妃,是不会放过奴婢的。” 牵扯出皇后与贵妃,胤禛只怕自己是不能置若罔闻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语气不免严肃起来。 “皇上,若非您问,奴婢抵死也不愿说。即便是您问了,奴婢也只能说罪责都在自己身上。今日,奴婢险些害了汪答应,这的确是奴婢一时糊涂所致。既然进了宫,命就该是皇上的,是主子的,奴婢不该牵挂宫外的母家,更不该求贵妃娘娘开恩,让奴婢离宫。总之所有的错都是奴婢一手造成的,还望皇上能宽恕了不相干的人,不要迁怒奴婢母家。” “来来回回,都是你的母家如何,朕要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别再兜圈子了。”胤禛似乎已经没有耐性了。 “皇上恕罪。”乐琴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子,慢慢的下了床,跪在皇帝脚边。“年贵妃娘娘,因着八阿哥的缘故,被皇后娘娘夺去了慑宫之权。这些日子,娘娘心里很不痛快。奴婢几次求恩典,娘娘都不予允准。奴婢实在着急,便屡次再求。最终,娘娘答应让奴婢回母家照顾伤残的哥哥,条件便是……做一件让皇后娘娘不悦的事情。” 这话说的很隐晦,但是意思传达到了就好,若是说的太露骨,反而让皇上觉得自己居心叵测。这么想着,乐琴不禁低下了头:“说知道奴婢还没有做什么,今日就被皇后娘娘身边的映蓉姑姑套上了黑布袋,带去偏僻之处。在那里,奴婢见到了皇后娘娘……娘娘她……她也要奴婢做一件事,便是无论做什么,都要让人知道,此乃贵妃娘娘的心意。” “好了。”胤禛不想再听下去:“你可知诋毁皇后、污蔑贵妃,朕足以灭了你九族。” “皇上,奴婢知道。方才奴婢也是真的不打算说。可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倘若不说,奴婢就要按两位娘娘的吩咐去办。奴婢下不了手,奴婢也不敢违拗两位娘娘的心意。左右为难,当真还不如……皇上,奴婢不是怕死,只是跟了贵妃娘娘这么多年,奴婢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下场。贵妃待奴婢不薄,奴婢也不愿意听皇后娘娘的唆使,让贵妃蒙上不白之冤。” 如若是平日里,胤禛根本没有耐性听一个奴婢的辩解之词。且无论她做过什么,有过怎样的心思,只要发觉她有一点儿的不对劲,胤禛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打发出宫去,甚至是乱棍杖毙。只是这会儿却不同。延辉阁里安静异常,器物质朴,以至于身在其中,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明了。加上乐琴到底是救了自己一命,胤禛也不想太过凉薄。何况她的话未必不能信,皇后与年贵妃的心结,这么多年了,自己早已经看的一清二楚。“朕只问你,到底皇后要你做什么嫁祸贵妃?” 乐琴闭上眼睛,声音还是迟疑:“汪答应腹中的龙胎……” “胆大!”胤禛真的恼了:“朕方才说过,不许污蔑两宫娘娘。” “奴婢不敢。”乐琴含泪缓缓睁开双眼:“奴婢情愿一死,至求皇上赦免奴婢母家,赐恩旨救救奴婢母家。这些秘密,奴婢会带到棺材里区,不会再有人知道。皇上,求您开恩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皇帝试探,贵妃生疑 不知道为什么,胤禛竟然不敢问乐琴,到底年贵妃要她做什么。看着地上跪着,面色灰暗的乐琴,他的心里抽搐着疼。“朕不杀你,你早晚也会死于非命。后宫之中,最忌讳什么你心里清楚。朕虽然可以饶过你,但她们不会放过你,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奴婢不敢。”乐琴呜咽着跪走到皇上脚边:“奴婢若真的起了如此的歹念,便叫奴婢死无葬身之地。皇上,真因为奴婢不敢,心里才万分痛苦。汪答应与奴婢无冤无仇,奴婢怎么……怎么能下得了手。何况这么多年,贵妃是真的待奴婢好。若不是奴婢起了外心,想离宫远去,贵妃也不会……以为奴婢另有图谋。” “你只要记得,朕今晚没见过你,你也没有对朕说过这些话,或许你的命会挨的久一些。”胤禛已经不预备再听下去了。 “是。”乐琴也不强求,她知道皇上什么都听进去了,也知道皇上必然记在心里。反而很乖巧的没有再继续勉强什么。看着皇上离去的身影,她再度微笑:“自古富贵险中求,恩宠也是一样。年贵妃,你别怪奴婢,奴婢宁可不成事一头碰死,也绝不会再跟着你受牵累,被那些贱人活活烧死。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卷起了自己的袖子,看见手臂上那一大块的伤疤,心里愤愤不平:“年贵妃,乐琴为了你,已经差点葬身火海了,怎的连个好结婚都不能有啊。你用不着我了,便要将我踢开,说什么送出宫去遣嫁,说什么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有朝一日,你真的落难了,我还有活路么?即便你没有落难,我知道你那么多事,你会真心放我走么?哼,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谁又会活的那么天真?” 翌日清早,乐瑶领着一众宫婢来为年贵妃盥洗,趁着没有人主意的功夫,贴着贵妃的耳畔小心道:“娘娘,乐琴昨晚上一夜未归,没有回后院。奴婢问过胡来喜,他说最后一回看见乐琴,是她出宫去给御膳房给娘娘取食材。再后来就没瞧见了。奴婢也问过小厨房伺候的奴才,都说没见乐琴去煮过东西……” “这么奇怪?”年倾欢心里诧异:“这段日子,乐琴是不是经常出宫?” “那倒没有。”乐瑶仔细想了想:“她总是在房里做女红很少出宫门。只是近来娘娘身子不适,可能她担心才会出宫的。奴婢记得,娘娘最爱喝乐琴煲的老火汤,可能她也是想给娘娘补补。” 这么听着,似乎又没有什么特别。“等下让奴才去下院找找,看她是不是去御膳房的路上遇见了谁,便跟着回下院住下了。毕竟这段日子都是你近前侍奉的,也难免她懈怠了些。”年倾欢对着镜子一比,见景泰蓝的耳当比珍珠的雅致些,就择了一对。 “贵妃娘娘吉祥,皇上的御辇向着咱们宫里来了。”胡来喜隔着帘子,喜声通传。 “皇上过来了?”年倾欢的眉心突突的跳了两下:“皇上这么早过来,必然是还没有上朝。昨晚上也没派人来知会会过来用膳,这么突然,难道有事?” 乐瑶也想不明白,但是却不如贵妃那么担忧:“娘娘,奴婢听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必皇上是想着娘娘,就过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迎驾吧。” “你说的是。”年倾欢肯定的乃是后面半句,前面三秋还是几秋的,她根本不愿意理会。“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也不提前让苏公公知会臣妾。臣妾未曾准备,宫里只有几样清粥小菜,不知皇上喜欢不喜欢。” 胤禛温然握住年倾欢的手,眸子里满是笑意:“你侍奉朕多年,朕喜欢不喜欢,你定然心中有数。何况,你知道朕是最在意你的,但凡是你喜欢的,朕总是爱屋及乌。” “多谢皇上。”年倾欢娇柔一笑,吩咐乐瑶去准备。 随后一个脸生的小侍婢端着茶上来,请了安便放在自己的手边。胤禛奇怪道:“这丫头脸生,朕从前似乎没有见过。” “皇上好记性。”年倾欢动容一笑,脸色竟也温润不少:“臣妾宫里的事,事无巨细,皇上都是这般在意。这丫头是内务府新送来伺候的,才当差几日而已。不过手脚利落,有肯学,泡的茶味道醇香,臣妾便留在身边差遣了,皇上尝尝她的手艺。” “也好。”胤禛在心里想着,乐琴的话也未必都不实,只看倾欢身边添了新人便可知,她是真的有意将乐琴送出宫去。“果然不错。” “皇上喜欢就好。”年倾欢随着皇上而笑,满是柔软的样子到底可人。“近日来,臣妾身子不适,不能时常陪伴在皇上身边,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你最有心,成日里让人送去滋补佳品,朕日日食用,不觉都胖了些。又哪里会不好了。正巧你病中没有胃口,朕让人送了些粳米香米过来,让奴婢们熬了好粥给你品尝,也好养胃。朕记得你宫里的小菜爽口,今儿的菜色又是朕喜欢的,极好。”胤禛与她说这话,不禁想起乐琴的泪,继续愁绪涌上心头,“朕饿了,你也陪朕一起进些。” “是,年倾欢端起了碗筷,陪着皇上吃起来,见皇上只顾着进膳,也就没有多话了。但从头到尾,他都觉得皇上此来必有用意,可是究竟有什么用意,一时半会儿,她有想不出来。莫不是与乐琴有关吧? 这个念头闪现脑中,她便隐隐不安。该不会这些日子,乐琴的种种安分都是表现给自己看的。其实内里,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要复仇的心愿。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乐琴的失踪便显得诡异了,心里惴惴不安,脸上还得维系着温然纯净的笑意。这份本事,不光是年倾欢会,这宫里的女子,均深谙此道。以至于她猜测,皇上必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送走了皇上,年倾欢一时也坐不住了,赶紧让人去下院找乐琴。只是没想到事情很顺利,胡来喜真的就从下院把乐琴给找了回来。 “你这是……”看着乐琴一瘸一拐的进来,年倾欢连忙走上前去:”好端端的这是怎么弄得?“ “让娘娘担心了,奴婢有罪。”乐琴要福身请安,却被贵妃握住双手。“娘娘别担心,奴婢不过是昨天去御膳房回来的路上,被蛇咬了,因着是七步倒的毒蛇,奴婢便赶紧去找御医瞧了。也幸亏没有大碍。只是敷药服药耽误了一些时候,奴婢怕漏夜回宫,惊扰了娘娘安歇,故而就去了下院留宿,不想还是让娘娘担忧了。” 年倾欢略微提起她的裤腿,果然看见棉纱缠绕之处,有嫣红的血迹。”总之人没事儿就好,往后可别再这么粗心大意了。本宫先让人扶你进去歇着,稍后自会让人将药熬好送到你房里,你就别乱走动了。“ 乐琴知道,年贵妃不光是好心的替她取药,更多的则是还想着核实她的话。看看有没有虚言,看看她是不是存心说谎。但很庆幸,这套说辞不是她自己编造的,而是一道早,苏培盛亲自来传的话。苏培盛说出来的话,便是皇上的心思,想来有皇上的圣旨,无论是皇后还是年贵妃,都一定查不出她们想知道的真相。 其实后宫历来如此,每个人都是这样渴望权势的。渴望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渴望别人总比自己知道的少,不如自己明白。这么想着,乐琴心里已经有些得意了。她不信皇上这样做,只是为了维护皇后和贵妃,就没有一点想要保护自己的成分。 “娘娘好好将养着,奴婢先告退了。”乐琴温顺的福身,就着小丫头的手退出了寝殿。 年倾欢这才唤了一声乐瑶:“去帮乐琴取药吧,顺便问问御医,看看需要怎么护理,别再出岔子。毒蛇咬伤,可大可小。” 乐瑶点了点头,心里有止不住疑惑:“都说这蛇立秋之后就不见踪影了。这时节都要立冬了,怎么宫里还有毒蛇出没。也不知道是那蛇太有运气,还是乐琴走了背字。” “是啊,深秋冬初了,怎么宫里还有蛇呢?”年倾欢看似无心的重复着乐瑶嘴里的话,却硬是在自己心里掂量好几回。“得了,你先去吧。”许多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她这么想,也就坦然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人不轨,风波再起 静徽接过映蓉手里的白玉碗,舀了一碗鹿尾羹,双手奉于皇上面前:“皇上,这汤熬了一整日,火候足,十分鲜美,您尝尝看。” “唔。”胤禛从皇后的手里接过汤,拿着手边的小银勺尝了一口:“果然不错。难为你整日看着了。” “皇上喜欢,臣妾自当尽心。”静徽瞧着皇上又喝了两勺,心里不禁高兴。“满人有吃驴肉的习惯,打从为入关的时候便一直延续到现在。臣妾问过御医,说鹿肉性温和,补脾益气,秋冬食用可暖身,改善气血不畅,身子冰冷。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便隔三差五的熬一锅,请皇上过来品尝。” 胤禛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御医可否说过,孕中能否食用鹿肉?” 静徽先是一愣,随即勾唇一笑:“臣妾粗心了,竟然未曾问过。” “无妨,赶明儿朕自己去问问便是。”胤禛也不太在意,继续吃着碗里的汤。 “皇上是想……”静徽试探性的问,不知道皇上真心关怀的,究竟是哪个人。 知道皇后是在试探自己,胤禛也不介意,如常道:“安常在身子娇弱,御医安胎费劲了心思,倒也是难为她了。朕是瞧着,那汪氏总是手脚凉冰冰的,还没有入冬,就时常得抱着汤婆子才能入睡,身上没有一点火力,就想着问了问。” “皇上关怀两位妹妹,两位妹妹又均身怀龙翼,这便是天赐福我大清。皇上请放心,臣妾定当好好照顾两位妹妹的龙胎,但愿她们能尽早为皇上诞下麟儿。为我大清多添几个机灵活泼的小阿哥。”静徽说的眉飞色舞,满怀憧憬。 “皇后最懂朕心。”胤禛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只是笑容停留在这里,忽然便冷了下去。 静徽神色一滞,不知道是哪里有不妥了,忙道:“皇上如何……是臣妾有什么……” “朕只是担心,怕汪氏与安氏的孩子会有不测。就像当日的宁嫔还有吉氏!”胤禛对上皇后的眸子,话一分一分的冷下去:“朕自问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心系国事,心系天下百姓。自问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疏忽。可朕的孩子,没能保住的孩子,竟然那么多。就连咱们的弘晖也早早的没了。朕只是想在,何以老天要朕备受煎熬,就不能让朕的孩子好好的活下来么!” 这话到底是心疼还是责备,静徽听着似乎很难拿捏。一方面可能皇上真的有惋惜之意,可另一方面,也未必就不是警告。但是好端端的,皇上何以会扯到这件事情上,难道是……难道是翊坤宫那个该死的丫头走漏风声了?毕竟最近,也只有这件事情是关乎皇嗣的。心里微微觉得不好,静徽恼恨乐琴胆敢欺骗她,怒火直冲心间。 尽管胸口灼热的疼,可她还是竭尽全力维系着温婉柔和的样子,与方才相较,眼底只多了一点酸涩。“皇上,臣妾无福,为能保住咱能的大阿哥。正因为如此,臣妾才希望后宫能为皇上添几个阿哥。臣妾无福不要紧,只求老天能垂怜大清,不要再让皇上饱尝艰辛了。” 胤禛夹了一个四喜丸子,放在皇后的碗中:“罢了,是朕不好,提及你的伤心事了。” “不,皇上是关怀臣妾,与臣妾一般忘不掉咱们的弘晖。”静徽勾起唇角,微微的笑了出来:“臣妾每每抱着福宜,都觉得他像极了弘晖。多谢皇上把八阿哥留在景仁宫抚育,让臣妾不至于膝下无依。” “那便是你和这个孩子的缘分了。”胤禛也不再说什么,又让映蓉舀了一碗鹿尾羹,一饮而尽。“苏培盛。” 静徽一头微微一紧:“这么晚了,皇上还要去哪儿?”得知皇上早晨是在翊坤宫用的早膳,静徽心想,他肯定不是再去翊坤宫相伴年贵妃。毕竟年贵妃抱恙,不便侍寝。那这个时候,皇上会去哪儿…… “朕还有些折子未曾批阅,回养心殿。你慢慢吃,早点就寝。”胤禛起身,领着苏培盛便匆匆而去。 静徽起身福道“恭送皇上”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了好远好远。“映蓉,你让人盯着,看看皇上到底去了哪儿!” 映蓉知道皇后心里不痛快,连忙吱应人去了。“娘娘,您也别不高兴,皇上日理万机,可能近来事情的确多了些。” “方才的说话,你又不是没听见,皇上表面上是怜惜本宫丧子之痛。实际上是警告本宫,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千万别保不住旁人的孩子。也就是说,皇上根本疑心本宫一直对怀有身孕的宫嫔下手!这其中是不是本宫为祸,难道皇后都不要弄清楚么?她年倾欢就是干干净净的么?简直可笑。” “娘娘,您息怒,身子要紧。”映蓉许久没见到皇后这样动怒了,且怒气之中夹杂的满满都是伤心。“许皇上就是说的年贵妃呢,只是想让娘娘您费心盯着翊坤宫的动静啊。何况,皇上若是不在意娘娘,也不会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陪娘娘用晚膳了。奴婢倒是觉着,娘娘您是在不必想得太多。” 静徽苦笑两声,慢慢的卸下脸上伪装的平静。“映蓉,本宫陪伴皇上数十年,岂会不知道皇上的真心。若是怀有年贵妃,那皇上只管去翊坤宫试探也就是了。断然轮不到景仁宫。” “娘娘,早起皇上不是去了翊坤宫么?奴婢还听御前的人说,是皇上临时决定要去的,之前并未叫翊坤宫备下早膳。莫不是,皇上察觉了什么……” “别说那么多了,去把乐琴那个贱蹄子,给我揪出来。”静徽恨的牙痒:“看这个情形,这一切都是年贵妃故意所为的。先是让咱们以为她真的欲意要把乐琴送上龙床,在故意用那么拙劣的计策,让咱们相信,她已经快要被逼疯了,才会饥不择食的让乐琴对汪氏下手。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逼着本宫说出那番话,再禀明皇上,陷本宫于不义。好一个年贵妃,绝地反击玩的十分漂亮。” 静徽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她才用八阿哥控制住了局势,谁料一转眼的功夫,年倾欢就推翻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稳稳当当的又将风头压在自己身上了。“不要惊动旁人,看着那蹄子有什么动作,趁人不备,送她一程。” “奴婢遵命。”映蓉也咽不下这口气:“年贵妃刁滑是咱们一贯就知道的,不想连她身边的人也如此刁滑。当真可恶。娘娘,您先别生气了,这件事情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生气做什么!本宫不生气。”静徽沉下脸子来,愤懑的勾起唇角:“她们不就是要看本宫的笑话么?本宫绝不会顺了她们的心,走着瞧。” 整整三日,乐琴没有出过宫门,而神奇的则是,太医院的药格外的好,不过三日的功夫,那蛇咬伤之处便已经愈合了。就连身上的毒,也清楚的一干二净。估摸着景仁宫那里,皇后已经恨自己恨的要发疯了,乐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总该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乐瑶,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乐琴正在想这件事情,忽然瞧见乐瑶进来,不禁有些奇怪。“这时候,你不是该侍奉贵妃用膳么?” “别提了,今天真是倒霉。贵妃说了要吃红枣桂圆粥,谁知道小厨房竟然熬了百合桂圆粥,不知贵妃怎么不顺心了,一碗粥全都打翻了。弄脏了衣裳,偏偏又那么凑巧,贵妃想穿的那一件旗装,辛者库还没有送回来。我的衣裳也弄脏了,你瞧。嗨,不说了,换好了衣裳,我还得赶紧着去辛者库一趟,小厨房重新熬了粥,等下还得侍奉贵妃用膳。”乐瑶心里有些委屈,自己伺候的并非不尽心,可贵妃明显不满意似的。 “得了,你换了衣裳,就赶紧去娘娘身边伺候吧。辛者库我替你去,总归这几日在房里闷着,也快发霉了。走一趟兴许伤能好得快一点。”乐琴正想着寻个由头出宫,这机会就轻而易举的来了,她又怎么能错过。 “这样真的行么?你确定你没事儿?”乐瑶还是担心她的伤。 “能有什么事儿啊,只是必然要早去早回,晚了再遇上‘七步倒’,我可就一命呜呼了。”乐琴冲她俏皮一笑:“我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呸呸呸!净乱说,那就麻烦你。”乐瑶动容一笑,没想到这个时候,乐琴还肯替她分忧。她哪里知道,乐琴将要遇上的是比七步倒更危险的人心。可正是这人心,能一下子让乐琴飞上枝头。 “行了,我这就去。”乐琴算准了,至少有两个人的眼睛,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一个是皇后,另一个则是皇帝。至于年贵妃是不是已经起疑心了,她还不敢确定。但无论年贵妃有没有起疑心,她都不会成为自己的阻碍,至少现下不会。“我走了!”抿唇一笑,乐琴只觉得满怀喜悦,走出这个宫门,就意味着一切都不同,如何能不期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两番中计,皇后堪舆 通往辛者库的这条路,乐琴不记得自己走过多少回,仿佛闭着眼睛也能走到。但是这一回,她走的格外缓慢,走的格外自信,心里的那股子轻快,几乎要带着她飞起来。她知道皇后没有这么笨,会明目张胆的在宫道上拦截她,最避人耳目的法子,便是找个人不多的地方再下手。 乐琴心想,跟着他的爪牙跑回景仁宫报信儿也需要一些时候,因此刻意在辛者库多逗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走出来。正好她脚上有伤,放慢姿态反而合适。待到穿过御花园的小径改道回翊坤宫的时候,期待已久的那一幕终于登场了。“映蓉……” “哼。”映蓉冷冷一笑,脸色明暗难分:“那会儿你还会叫一声姐姐,今儿连这两个字都省了。莫非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用在我面前卖乖了。” 嘴角抽搐几下,乐琴佯装畏惧,心慌不已。到底是在年贵妃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人,成日里那些女子面对贵妃千人千面的姿态,看过的听过的样子总不会少,乐琴自问学会了不少,做起戏来也很有一套。配合着伪装出来的心虚,她的额头上竟然冒出涔涔冷汗,让人瞧不出一点假来。“姐姐说什么呢,什么命不久矣,奴婢不过是去辛者库给贵妃娘娘取衣服。因着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身边伺候的人多了些,故而奴婢只孤身一人前来,还望姐姐不要追究。” “你还记得上次那档子事儿?”映蓉见乐琴一味放低姿态,少不得摆出高人一等的样子。“可惜啊,上次教你也教了,说你也说了,你还是记不得,我能有什么法子。今儿要请罪也好,要求饶也好,可惜不是我说了才算。你若真的怕死,就好好跟皇后娘娘解释解释。娘娘菩萨心肠,必然赏你个全尸。” 乐琴满脸青灰之色:“姐姐到底在说什么,奴婢当真听不明白。” “好说废话,让皇后娘娘久等,只怕你吃罪不起。”映蓉生落,两个小太监便粗手粗叫的上来,将乐琴擒住。就连贵妃那件旗装都掉落在地上,任由他们踩踏。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贵妃娘娘。”乐琴哭腔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等下见了皇后娘娘,答案自然会揭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为好。”映蓉一脸的得意,夹杂着深深的厌恶,恨不得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易就将乐琴碾碎在自己的指尖。“走吧。” 从御花园的小路直接拐到了皇后所在的千秋亭,一路上,映蓉小心的避开了旁人,自以为事情办得很是干净利落。“娘娘,乐琴带来了。” 静徽端坐在亭子中央,由着映梦为自己斟茶,看也不看那乐琴,只是低头莞尔:“本宫以为,年贵妃最是刁钻狡猾,不想她身边的人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究竟这一招人蛇出洞,是你这丫头想出来的,还是年贵妃吩咐你做的?” 乐琴甩开了钳制住她的两个内侍监,慌乱的走上前去:“娘娘,奴婢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去了辛者库,身边没有其余的丫头陪着,纵然是违背了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也罪不至死啊,请娘娘开恩,饶恕了奴婢吧。” 没想到这丫头还挺嘴硬的,静徽听着她避重就轻的话,脸上的笑意更为明艳。“本宫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年贵妃到底想怎样?” 一头雾水的乐琴一个劲儿的摇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近来身子不适,脾气也变得不那么好了。奴婢不过就是去辛者库,给贵妃娘娘取旗装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静徽不做声,端起了茶盏,小口的抿了起来。 映蓉会意,走上近前一个巴掌就从头劈下来,毫不留力,只打的自己的手都发了麻。“嘴硬是没有半点好处的,你若是还不说,就别怪本姑姑对你不客气了。” 乐琴愕然的捂着脸,惊恐万状的看着皇后:“娘娘,您要奴婢说什么,奴婢是清清白白的。” “来人。”映蓉一声吩咐:“攥着她的手。”方才那两名内侍监一股脑的冲上来,再一次将乐琴牢牢锁住,令她不能动弹。 “皇后娘娘,奴婢当真是清清白白的……”乐琴拼命的挣扎,嘴里不住的喊着。 “你清白与否,本宫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本宫要知道的话,你若是还不肯说,那你叫破喉咙也是枉然。”静徽搁下了茶盏,耐着最后一点性子问:“到底皇上听见的歪风邪语,是不是你这个大胆的蹄子传出去的?设计让本宫掉进你们主仆的陷阱,根本就是年贵妃一早的打算是不是?” 算准了时候差不多,乐琴脸上的颜色沉着了许多:“皇后娘娘,即便是到现在,奴婢也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可今日之事,奴婢明白祸起何处,不就是因为娘娘要奴婢做的事情,奴婢没有照办么!贵妃待奴婢不薄,即便奴婢有私心,想出宫,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就陷贵妃于不仁不义之地。皇后娘娘,奴婢贱命一条,您根本看不上眼,既然如此,就请您成全了奴婢,赐奴婢痛痛快快一死吧。” “好大的胆子!”静徽脸色一僵,嚯的站起了身子:“你胆敢往本宫头上泼脏水,你简直岂有此理!” 映蓉见皇后动怒了,径直往前一步,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难为娘娘好言相问你不领情,竟然还口满嘴的污言秽语。那就别怪本姑姑不给你好果子吃,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干什么!”乐琴凛眉,双眼里只有恐惧之色。 “你说我要干什么?”映蓉见内侍监紧紧攥着乐琴的手,一把揪住她的手指,将整个手背拉平。另一手高高扬起,银簪子的的尾端在空中闪着银色的光芒匆匆落下,不偏不倚的朝着乐琴的手背刺下去。 “啊……”乐琴痛的撕心裂肺:“皇后娘娘,贵妃没有做过的事情,即便你杀了奴婢,奴婢也抵死不会承认,你休想让乐琴背叛贵妃……” 映蓉不服气,恼火的不行:“我倒是不信,你的手背比你的嘴还要硬。”伴随着说话的同时,她狠狠的扭转那根银簪子,使劲儿往下刺,恨不得一下子就能穿透对方的手掌。“皇后娘娘想知道事情,这宫里没有人敢隐瞒,除非是个死人。可惜啊,人都已经死了,还守着那要死不活的秘密有何意义?” “皇后娘娘,您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无中生有,陷害诬陷的话,奴婢也坚决不会承认的……皇后娘娘……求您杀了乐琴吧!” 静徽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顽石,说真的,她是真的恨不得割了这乐琴的舌头。可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就算杀了她也终究无济于事,倒不如想法子让她倒戈相向,只要能指证一切都是年贵妃的主意,那或许自己可以避过一劫。“你想清楚了么?” “娘娘,奴婢没有什么可想的。奴婢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背主求荣。奴婢更不会为了母家的私事,而谋算皇嗣,您杀了奴婢吧!” “好哇,那本姑姑就成全你。”映蓉恨得牙痒,一把将银簪子从乐琴的掌心里拔了出来。“你就受死吧。” “大胆,住手!皇上在此,谁敢于圣驾面前滥用私刑?”苏培盛的声音,不如往日脆生,却比往日威严。 静徽与映蓉均是一震,不想竟然这个时候,皇上回来这里。静徽赶紧就着映梦的手从千秋亭走出来,急匆匆的向皇上行礼:“皇上恕罪,臣妾不知皇上在此,惊扰的圣驾。” “她所犯何事?”胤禛第一句话,便问到要害。 “回皇上……”静徽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竟然接二连三的中了这个蹄子的诡计。“臣妾听闻后宫有些不正之言,污蔑臣妾指使乐琴,谋算汪答应的龙胎。臣妾心中有疑,觉得此事必然与乐琴有关,便趁着无人之时,传召她前来问话。不想她竟然满口污言秽语,当面指责本宫指使她,莫须有的事情叫臣妾如何能承担,故而……还望皇上恕罪。” 心想着反正这件事情也要被抖出来,自己先开口,或许能以示清白。纵然如此,静徽心里还是万分的悲伤,这件事情无论能否还自己公道,在皇上心里,只怕也将会留下永远抹不去的污迹。皇上待她,终究不是待贵妃的情分,哪怕她是正妻。 胤禛扫一眼钳制乐琴的内侍监,唬的那俩奴才赶紧松开手,扑通的跪了下去。 映蓉心里也是怕的不行,脸色竟要比乐琴还难看。“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所言不虚,乐琴的确是这样冤枉娘娘的,奴婢听得格外清楚。” 收回了目光,胤禛的口吻并未特别的严苛:“那你有没有?” “皇上,臣妾并没有啊。”静徽只觉得委屈:“臣妾一直精心照料着安常在与汪答应的龙胎,又怎么会希望她们有事,这些,不过都是乐琴的片面之言,望皇上明鉴。”   ☆、第一百六十章 :如愿飞枝,册为常在 “你有没有?”胤禛依旧是方才一样的语气,目光寡淡的划过因为痛楚而略显得扭曲的脸庞。 乐琴连忙跪下,连连摇头:“皇上,奴婢什么也没有做过,奴婢是清白的。” “皇上……”静徽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亲口去问一个奴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话。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后没有做过,乐琴也没有做过,汪氏的龙胎安安稳稳的怀在她的腹中,此事必然只是个误会。”胤禛打断了皇后的话,将自己得出的结论慢慢的陈述。“朕知道,皇后管理六宫向来公正持重,倘若此事有什么证据尽可以呈于朕面前。” 这分明就是堵自己的嘴,皇上就算要偏私年贵妃,也是在不必替一个奴婢来说话。但是这口气,静徽还是忍了下来:“臣妾有罪,宫中不该乱用私刑,今日乃是因为事出突然,臣妾只怕若不如此,乐琴必然不肯说实话。归根结底,也是臣妾太在意皇嗣后继之事的缘故,担心汪答应会遭人算计,一时乱了心智,请皇上责罚。” “无妨,你也是一时心乱。”胤禛并未打算责罚,似乎也没打算再说下去。“苏培盛,人带回养心殿,去传御医。” “嗻。”苏培盛赶紧召唤了两名内侍监过来,不过这一回不是牵制住乐琴,反而是扶了她往养心殿去。 这样的情形,让静徽无比的惊讶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话还没有说出口。苏培盛已经亮了嗓子扬声道:“皇上摆驾养心殿——” 映蓉被这离奇的一幕惊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皇后踢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娘娘,皇上这是……这是执意要护着贵妃了!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摇摇晃晃的有些站不稳,映梦赶紧来扶着皇后的手:“娘娘,您保重凤体啊。” 静徽丢开映梦的手,只道:“去扶映蓉起来,本宫还撑得住。”心里只是觉得发凉,但是那种凉,似乎又不是铺天盖地,雪上加霜的。反而是深不见底,且慢慢的渗透进骨缝的。“本宫怎么觉得,皇上似乎不是在帮贵妃呢?” 映蓉有些听不懂了:“娘娘,您这话,奴婢听不明白……” “漫说是你了,本宫自己也糊涂了。”静徽抽了一口凉气,好容易将所有的愤怒压制住,也一并忍住伤心:“不对劲,皇上这么做,绝不单单是为了袒护贵妃。这乐琴到底是什么来头,莫不是,年贵妃当真要把她献给皇上吧?从前的种种,是计中有计?” “这怎么可能!”映蓉不信,就着映梦的手站起来,双腿还是软的。“娘娘,乐琴她哪里配伺候皇上。何况先前,那些对贵妃不利的话,也都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就算是贵妃有心试探娘娘您的心思,也断然不会让身份卑微的奴婢成为小主。贵妃手里还有英答应,再不济,不是还有熹妃在身侧么?她何苦弄个对自己不忠心,又心思如此‘灵巧’的奴婢去侍奉皇上。娘娘,是不是您伤心过度,想得太多了。” 虽然映梦一向不喜欢多嘴,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宽慰皇后两句。“娘娘,奴婢觉着,皇上是不会喜欢乐琴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乐琴也不年轻了,且一直侍奉在贵妃身侧,只怕皇上也看厌了。” “是啊是啊。”映蓉忙道:“要是皇上对乐琴有意,也不必等到现在啊。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宫再从长计议吧。” 静徽有些想哭,委屈、愤怒、羞辱纠缠在她的心口,令她痛不欲生。“除了先回宫,本宫还能怎样。翊坤宫区区的奴婢诬陷本宫,皇上都不信了。竟带着她回了养心殿,还传召御医。那本宫呢?皇上可管过本宫的感受……” “娘娘……”映梦总算还是比较清醒的:“言多有失。”她不敢教训皇后,只是这个档口上,不多说一句,怕皇后反应更激烈。 “呵呵。”静徽冷冷一笑,眉目之间深深的痛楚已经掩藏不住了。“言多与否,本宫已经失了圣心。”趁着泪水还没有涌出眼眶,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不愿让自己太过难堪,沦为笑柄。”回宫!” “是,娘娘。”映蓉走上前扶着皇后的手,步伐沉甸甸的往景仁宫去。 “传齐妃。”如果这个时候还有人能帮她一把,这个人也许就只有齐妃了。静徽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就失了后宫大半的人心,而这些人心最终又怎么会稀里糊涂的倒戈于年贵妃的身侧了。总之这时候恨起来,她食其肉寝其皮,巴不得对方登时就死在眼前。 胤禛没有做声,一直在一旁默默的注视御医替乐琴包扎伤口。 西暖阁的气氛显然有些诡异。奴婢坐在了皇上的软榻上,还有御医伺候着疗伤。这样也罢了,皇上竟然还在一旁守着……这一幕就连苏培盛也有些吃不住,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皇上一直不做声,由着御医禀明的伤情,才吩咐人去取药来煎。 苏培盛瞧着皇上身边这会儿不需要人伺候了,便领着一众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谁知道才出养心殿,陈福就兴冲冲的奔过来。“你小子匆匆忙忙的像什么样子,皇上今儿心情欠佳,你可别触了霉头。” “师傅,安常在来啦,说是给皇上送参汤。”陈福低着嗓音道:“这会儿人就在养心殿外头等着呐。” “嘿,来的这份儿巧啊。”苏培盛心想,皇上这头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那边无论如何不能走漏消息。“这么着,你在这儿守着,要是听见里头皇上有什么吩咐,醒着点神儿。我去看看安常在那边……” “得嘞师傅,您就放心吧。”陈福赶紧快步走到前头,却没有离西暖阁太近。他知道很多时候,离得有多远,就有多安全。 西暖阁中依旧是安安静静的。皇上没有做声,乐琴连自己的手该往哪儿摆都不知道。“多谢皇上开恩,救了奴婢。时候也不早了,奴婢告退。”犹豫着起身,乐琴一直蹙着眉。 “退?”胤禛淡然的瞟她一眼,目光很快又移向了九龙夺珠的鎏金香炉,看着烟雾缭绕,嗅着苦涩幽静,冷漠的问:“你当你还能全身而退,返回翊坤宫伺候么?” “奴婢……”乐琴知道,现在回去,年贵妃也一定不会宽恕自己。 “朕只问你一句,贵妃是否真的动了毒害汪答应龙胎的心思?”方才冷漠的声音这会儿听起来,已经是万分的威严了。 乐琴赶紧跪下,含泪道:“皇上恕罪,从头到尾,贵妃娘娘都没有这个心思。娘娘只是……只是让奴婢借着这个幌子,引皇后娘娘步入圈套。而从头到尾,贵妃娘娘都没有让奴婢真的做过什么,唯一……唯一只是令皇后娘娘相信,贵妃是有这个心思的。” 胤禛稍微缓了口气,但是眉头之间的怒意分毫没有减退:“那上一回,为何你在朕面前诋毁贵妃,你可知就凭你无中生有的几句话,朕便可以诛灭你九族!” “奴婢该死,皇上开恩啊。”乐琴哽咽:“替贵妃娘娘办事,一直是奴婢的本分。这一回也不例外。可奴婢私心,还是想出宫去,奴婢以为以为……奴婢知错了。” “女子,无才无貌便是德,这话听着顺儿,朕却不以为然。聪明美貌兼备,且又善解人意,温顺如羔,才是朕希望看见的样子。乐琴,这满后宫放眼望去,如贵妃一般心性的,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从前是,如今是,往后亦是。朕不喜欢自作聪明的,更不喜欢满腹心计的。若不是念在你救过朕一回,若不是念在你心里还有一点善,朕必然不会留下你的命。” 胤禛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子,戳进乐琴的眼底:“你最好安分守己。” “奴婢明白,奴婢不敢了。”乐琴当然知道,皇上口中的一点“善”,指的乃是自己方才怎么也不肯说贵妃的半句坏话,哪怕是映蓉将银簪子穿过自己的掌心。再不济,皇上也是真的在贵妃身上用了心的。一定不喜欢看见自己背主求荣,忘恩负义。 只是皇上却并不知道,连贵妃与皇后也不知道,乐琴最棒的本事,不是养花种草,推拿穴位,而是——捕蛇。任凭它是七步倒,还是三步醉,终究不过是鼓掌之间的玩物罢了。“多谢皇上开恩。” “陈福,里头有动静了么?”苏培盛好不容易打发了安常在,才走进来,就听见皇上唤他。“嗻,奴才在。”赶紧走到了西暖阁的帘子外候着。“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口谕,恢复乐琴入宫前的名讳,那氏,册封为常在。”胤禛说话的同时,一双眸子来回的打量面前的女子,声音不禁低了几分:“宫里口齿伶俐的宫嫔多不胜数,朕更希望你能知所进退,别叫朕再下一道废黜口谕。” “奴婢……臣妾谢主隆恩。”乐琴眼中的泪水已经开始翻滚!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祸兮福兮,言之过早 安笑然在养心殿吃了闭门羹,一肚子的不痛快,又不想这么早回宫,便吩咐侍婢去景阳宫,想陪着齐妃说说话。 紫菱耳聪目明,一早就听说齐妃去了皇后宫里,这会儿便浅浅一笑:“小主,奴婢准备好了新勾兑的鲜花汁子香汤给您浸浴。不如晚些时候再去景阳宫吧,或许那会儿,齐妃就从景仁宫回来了。” 紫菱很聪明她没说齐妃不在宫里,现在过去又是碰一鼻子灰。这让安笑然少不得舒服了几分。“既然表姐要陪皇后娘娘说话,咱们就回宫吧。”虽然嘴上没有说,可安笑然明白的很,皇上不见自己,和皇后传召齐妃过去,必然事出有因。搞不好还是为了同一件事情。 “方才你问出了什么没?”见身后的人跟的比较远,安笑然才压低嗓音道:“到底是谁在养心殿侍驾?” 看得出安常在很是心急着想知道,紫菱原本想回宫再说。“小主,您别着急,奴婢听说,皇上带回养心殿的是年贵妃身边的乐琴。” “什么?”安笑然惊愕的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你不会弄错了吧?好端端的皇上带年贵妃身边的侍婢回养心殿做什么?何况贵妃近来病着,又不能侍寝。后宫那么多小主,那么多娘娘,皇上不翻绿头牌,怎么会带乐琴回去?一定是弄错了!” 看着安常在的脸色清白交加很不自然,紫菱连忙改口:“许皇上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乐琴,未必就是……小主,您还是别多想了,这时候了,再不回宫怕是天黑路更难行了。您还怀着身孕,总得要顾及腹中的皇子才行啊。” 安笑然抚了抚自己扁平的腹部,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你说,年贵妃会不会因为自己病着,怕旁人夺了她的恩宠,所以找了个心腹来分皇宠,如此一来,别人想要靠近皇上就更加不容易了。” “这……”紫菱不敢说,但转念一想,又道:“小主,早先未入宫之前,奴婢就常听人说起,宫里的年贵妃跋扈、悍妒,从来不许别的女子靠近皇上,又怎么会由着自己身边的奴婢爬上龙床呢?再说,乐琴是什么货色,咱们有不是看不出来,皇上能喜欢她什么?” 听着紫菱的言之凿凿,安笑然又微微放心了些。“你说的也是,乐琴也二十五六了吧,这个年纪早该出宫了。皇上大抵是看不上她的。” “是啊,小主,哪个男人不爱娇俏呢。放着后宫里这么多如同鲜花一样的宫嫔不喜欢,偏偏去喜欢一个半老徐娘的,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紫菱嘴上的话有些轻佻,也是为了讨安常在欢心。“要我说啊,英答应把自己弄成那副样子,也没能夺去小主您的恩宠,就更不要说旁人了。您现在,才是这后宫里的新贵呢……” 紫晴由身后轻咳了一声,随即甜美的笑了起来:“苏公公,这么晚了,您怎么行色匆匆的,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去办么?” 安笑然与紫菱警惕起来,先是住了口,然后止住脚步,最后徐徐转身,同时齐齐望着苏培盛。 “奴才给小主请安了。”苏培盛面带喜色,显有的春风得意般样子。 “苏公公何事这么高兴啊。”安笑然笑眯眯的问。 “传皇上口谕,恢复翊坤宫侍婢乐琴的入宫前的名讳,册封为常在。”苏培盛喜滋滋道:“皇上还赏了延辉阁给那常在独居。奴才正要去翊坤宫传旨,随后再去景仁宫。既然遇见小主,便首一个将此喜事禀明。” 安笑然脑子里嗡嗡的响,苏培盛的话,她的的确确是一个字不落的听进去了。可那些字表达了什么意思,她怎么就听不明白呢。“那常在?” “哦,小主有所不知,乐琴未入宫之前的名讳乃是那芮,因着皇上并未赐封号,所以称呼那常在合情合理。”苏培盛看了一眼天色,笑容深了些许:“秋深冬初,夜露深重,小主是有着身子的人,不便在外头受凉,还是赶紧回宫安歇吧。奴才还有事情,就不陪小主说话了。奴才告退。” “这是喜事,苏公公快去吧。”安笑然好不容易才挤出微笑来。“紫菱啊,看来是咱们错了。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皇上说了才算的事情。不管芳龄几许,容貌如何,都不是咱们能预料的。回去吧!” 失落竟然会让人觉得心灰意冷,安笑然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又多了个常在与她比肩。且还是昔日的年贵妃身边的奴婢,往后这宫里的日子还怎么挨?难不成每次见到乐琴那下作蹄子,还要和她行平行礼不成。 “小主,您方才可听清楚了么?”紫菱谨慎的问。 “听清楚了什么?”安笑然不耐烦的反问。 “苏公公说,他要先去翊坤宫,再去景仁宫。这摆明了是不合规矩的,但苏公公特意这么说,必然是皇上的圣意。奴婢斗胆猜测,乐琴摇身一变成为小主,或许年贵妃根本就不知情。若果真的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安笑然勾起了唇角,笑容里透着一抹妩媚,更多的则是阴戾与狡黠。“那就太好了。年贵妃生就一副傲骨,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那种滋味一定让她生不如死。紫菱,这一晚上我的心情都不好,这会儿才觉得这是一桩喜事啊。走吧,咱们赶紧回宫,养足精神等着瞧热闹,有得折腾呢。” 紫晴凑过来嘿嘿一笑:“小姐,不是都说那年贵妃狷狂自傲,脾气又大么。她现在病着,身边的人又这么不安分。骤然听了苏公公传的口谕,一口气喘不上来,一命呜呼了可怎么办?” “去你的,别胡吣。”因着是在宫里,紫菱赶紧斥责:“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都不经过脑子,叫人听见了,还不割了你的舌头。” 紫晴赶紧收敛了笑意,却也不恼,语调略带讨好的意味:“好姐姐,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乱说了,你就别生气了。” “我哪里是生气,我是为了你好。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这话会招致杀身之祸的。你自己出事情倒是不要紧,万一连累了小姐和腹中的皇嗣,你担待的起么?身在深宫之中,咱们可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这下子,紫晴被她说的有点怕了,连连告罪:“是奴婢不好,小姐,您可千万别生气,只看您肚子里的皇子呢。奴婢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罢了。”安笑然没有和紫晴计较,只是接着她方才的话题往下说:“我却不希望那一位这么早便香消玉殒了,区区一个奴婢就把她了结了,那还有什么乐趣。深宫寂寞,后宫里的女子成日里打发无聊的途径唯有一斗,若是连斗都不能了,岂非真的要闷死了。时日还早呢,咱们走着瞧吧。” “小姐……”紫菱又是皱眉:“紫晴说话没深没浅的,怎么您也跟着乱说了。” “行了,知道你谨慎。”安笑然开怀一笑:“紫晴虽然有些傻傻的,可却最会逗我开心了。也多亏有你们两个在我身边,这宫里的日子才好挨了一些。” “小姐,往后啊,您就不必指望着我们了。”紫晴抿唇,笑得格外甜美:“等你肚子里的小阿哥落地了,咱们宫里就天天都有开心果了。小姐你这么有福气,说不定三年抱俩,要接二连三的给皇上添阿哥呢,只怕到时候咱们管也管不过来,宫里成天都是一团欢笑。” 紫菱敲了她的头一下:“你是笨吧,宫里的规矩,皇子是不能养育在自己宫里的,要抱去阿哥所,由乳母和内侍监照看。哪里轮到咱们管。” “年贵妃的就阿哥不就养在身边了么?”紫晴不满道:“咱们小姐,早晚有一天,恩宠会超过年贵妃的,到时候,皇上一定会让小姐亲自抚育自己的阿哥。不信啊,你走着瞧。” 听她们俩说的越是热闹,安笑然就越怕。齐妃安排自己假孕的这件事情,除了她和齐妃,也就唯有孙院判才知情。可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肚子却没有起色,她要怎么来交代这件事情。而且信期将至,身边的人一旦发觉不妥,必然就知道了真伪,到时候她又要怎么圆谎。 且最为要紧的一点,那便是安笑然一直怀疑齐妃的居心。她真的很怕,这原本就是齐妃算计自己的一步棋,将来,若是真的偷龙转凤,把别人的骨肉当成是自己的,早晚这个秘密会被齐妃因为私信而揭穿。最好的办法,就是少用人情……让这个孩子,早点离开她的肚子,一了百了。 但怎么才能做到滴水不漏,又不白白浪费这个辛辛苦苦的筹谋呢?安笑然不敢把心事写在梁上,纵然耳边是紫菱与紫晴格外清脆的笑声,也丝毫不能冲淡她心里的愁绪。为宫嫔,就非得如此不可么?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其不意,麻雀成鸡 李怀萍从走进皇后的内室开始,就一直屏着呼吸,预备听皇后发牢骚,亦做好了挨骂挨训的准备。可皇后一直提着一口气,板着脸沉默以对,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三杯冰糖菊花茶下了肚,静徽还是觉得胸口窒闷的厉害。那菊花清香之中夹杂的苦涩,让她清醒却不能让她冷静与平静。“齐妃来了这好一会儿,也不预备说点什么么?” 心里只叫委屈,李怀萍又不好表现出来。“皇后娘娘今日为何心情欠佳,臣妾不得而知。还望娘娘明示。” “哼。”静徽因为她的这句话更为愤怒了。“本宫如何心情欠佳,齐妃真的不知道么?” 赶紧站起身子,李怀萍跪了下去:“臣妾有罪,为能尽心侍奉皇后娘娘,还望娘娘赐罪。” “赐罪于你,是否能让皇上对本宫改观?赐罪于你,是否就能让贵妃年氏,凶相毕露?赐罪于你,是否今日本宫所受的屈辱就能一扫而光?而在皇上眼中,本宫依旧是那个宽厚温和,公正持重,贤良淑德的皇后?”静徽根本就没打算给李怀萍开口的机会,自顾自道:“都不可能,不可能改变任何事。那你说,本宫叫你来有何用?” 李怀萍从未见皇后如此震怒的样子,从前无论年贵妃怎么嚣张跋扈都好,皇后永远是端庄睿智,宽和温敦,可见今日遇到的事情,绝非小事。“娘娘,您先别动怒,无论发生何事,您都是大清母仪天下的皇后,受万民敬仰。所以保重凤体,乃是第一要紧的之事。旁的石,无论再怎么棘手,也总会有处理的方法。” “是么?”静徽差一点掉下泪来,但幸亏是忍住了。自己已经输了,又老又丑,又没有能耐,还败下阵来,若是在哭哭啼啼的,叫她以后脸往哪儿搁啊。“年氏与乐琴那个贱蹄子联手,让本宫以为她们主仆反目,缘由乃是汪答应腹中的那块肉。于是本宫啊,就没心没肺的,逼着乐琴反叛年氏,亲手去了结汪氏的骨肉。并且,还单纯的以为,乐琴一定会听本宫的,指控年氏才是整件事情的主谋。没想到,她随随便便就把这件事禀明了皇上。” 虽然皇后情绪不好,也不如平时理智,许多话都未曾表达清楚,但是李怀萍还是马上会意。“娘娘,您是说,乐琴禀明了皇上,是您逼着她去谋算汪答应的骨肉,并且还将整件事归咎到年贵妃身上……” “你到底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静徽苦涩的笑容,使她看上去竟比平日里更加憔悴几分。“本宫怎么就会相信年氏与乐琴主仆反目了?本宫怎么就会毫无防备的,逼着乐琴把本宫的底子掀开,暴露了出来?本宫就是想不透,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的本宫没有见过,怎么会在乐琴这样的小河沟里翻了船?” 到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怀萍连连摇头,蹙着眉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敢苟同娘娘的见解。” 看她还跪着,静徽叹一声罢了:“你坐下说话。” “谢娘娘。”李怀萍赶紧起身坐下,从容道:“事已至此,臣妾觉着无论娘娘为何轻信了年贵妃主仆都不要紧。要紧的则是,咱们必须弄明白,皇上为何这般轻易就相信了乐琴的话。在臣妾看来,这么多年,皇上不可能不知娘娘与年贵妃一直水火不容,明争暗斗。正因为皇上心里清楚,但凡有事,才会估计彼此,制约制衡,绝不会让一方高出太多,也不会让另一方跌入谷底。所以这么多年来,娘娘与贵妃总算相安无事。谁都没有吃太大的亏。” 和聪明人说话最大的好处便是,一点即通。 静徽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是啊,本宫与贵妃再怎么折腾,皇上也不会完全偏信哪一方的片面之言。怎么这次,皇上就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乐琴的话?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让本宫来不及细想,现在你这么一说,本宫才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看皇后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李怀萍才继续往下说:“娘娘所言不错。乐琴是整件事情的关键。臣妾猜测,说不定她一早就已禀明了皇上一些事,而这些事情不是关乎娘娘的,而是关乎贵妃的。臣妾想,当日乐琴对娘娘投诚,也必然用了一些计策。少不得将自己说的多么委屈多么可怜,娘娘乃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闻之必然伤心触动情肠。皇上虽然贵为天子,可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娘娘能感动,皇上也必然感动。正因为有了这一份感动,皇上才会对乐琴多信几分。” 重重的颔首,静徽止不住在心里叫好。自己没有看透的,不想齐妃看得如此通透。“是呀,本宫怎么就忘了这个要紧的环节……多亏你提醒。” “皇后娘娘言重了。”李怀萍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她是不该在皇后面前,过分的显露自己的聪慧。只是事出有因,她也不得不帮着皇后度过眼前的难关。否则安答应羽翼未丰,自己早已失去恩宠,一旦没有了皇后这座靠山,年贵妃发起狠来,必然由着懋嫔最先铲除自己。“娘娘,臣妾想,若是乐琴真的已经对皇上禀明了整件事,那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好好的护住汪答应的龙胎,若此,所有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您千万别急着去解释什么,也别急着去撇清什么,总归得慢慢来。” 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李怀萍的脸色阴沉的更加厉害了。“倘若皇上是完全相信了乐琴的话,那这个丫头,就不是咱们平日里看见的那么简单。甚至比年贵妃还要刁滑。说不定,她的许多心思都是背着贵妃的。不然,臣妾当真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么信她,就因为她是贵妃身边的人?这个说法显然太过牵强附会,臣妾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映蓉在门外轻轻了几下:“皇后娘娘,苏公公来传皇上的口谕了。” “皇上的口谕?”静徽唬的脸都白了,隔着门,她当然看不见一脸喜色的苏培盛。“怀萍,是不是皇上……皇上要废……” “娘娘,您想得太多了。没有真凭实据,那汪答应不是好好的么?乐琴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奴婢。想要撼动这宫里的正主,只怕根本就不容易。”李怀萍绝不相信皇帝会废后,就如同她根本不信皇后会好好养育年贵妃的八阿哥一样。“娘娘,还是先请苏公公进来再说吧!” 将惶恐与不安深深的藏匿,静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就着李怀萍的手坐稳,才略微点头。 “苏公公请进。”李怀萍勉为其难道。 苏培盛笑呵呵的走进来,一进门便开始道喜:“皇后娘娘,喜事啊,皇上口谕,恢复了乐琴原来的名讳,册封为答应。又叫内务府的奴才打扫干净了延辉阁,晚些时候就让那常在搬过去。” 因苏培盛没有照本宣科的念圣旨,也没有完全遵照皇上的口吻复述此事。静徽和李怀萍都听得有些发懵。 幸亏静徽控制的好,并没有追问什么。反倒是李怀萍有些纳闷了:“苏公公方才说那常在,那常在是谁?宫里有这个人么?” “回齐妃娘娘。那常在便是昔日翊坤宫的侍婢乐琴。乐琴在母家事,名讳为那芮。如今皇上恢复了她本来的姓氏,从今晚后,这宫里头就添了个那常在。”苏培盛不厌其烦的解释。“皇后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奴才就告退了。皇上要奴才将口谕晓谕六宫,奴才还得去旁的宫里传旨。” 静徽微微一笑,依旧是一双明眸,只是眼底的凉意,诛心蚀骨,已经让她再不会有当初的温热了。“你去吧,也知会贵妃一声。贵妃到底是最心疼皇上的,什么事情都先为皇上打算。也难为她肯这么大方,将自己身边的人奉于皇上身侧。” “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大方得体,皇上也交口称赞。因为那常在是贵妃身侧的人。皇上叮嘱奴才,先去翊坤宫传口谕,这会儿贵妃娘娘已经知晓此事了。”苏培盛一个千儿下去,毕恭毕敬道:“皇后娘娘早些安寝,奴才告退了。” “去吧。”静徽很爽快的冲他摆一摆手。 “娘娘这……”李怀萍是当真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乐琴竟然真的飞上枝头了。 同样面如死灰的,还有守在门外的映蓉。苏培盛的话,她一个字不落的听了进去。今儿,拿银簪子刺进乐琴掌心的,正是她自己。怎的卑贱的奴婢一瞬间就成了常在,且还是贵妃身边的人,自己的处境可是真的堪舆了。乐琴会不找自己讨还这笔账么? “你听见了吧?”静徽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眼里的泪。“差一点死在本宫手里的贱蹄子,如今也成了咱们的姐妹。皇上这是在抽本宫的嘴呢。还不如干脆休了本宫来得痛快!”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主仆反目,各有委屈 握着牛角梳的手,轻微的发颤。指尖拂过的乌丝,油光水滑,却竟然发涩。每一下,都是那么的艰难。年倾欢对着梳妆镜,看镜子里自己红彤彤的双眼,只觉得有些可怖。眼里细密的血丝,似乎不那么明显,远远的看过去,只是一片猩红而已。 “还是让奴婢替娘娘篦头吧?”乐瑶也红着眼,只不过她是自己哭红的,却不是贵妃那般怄红的。 “不必了,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年倾欢有气无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她何尝不想像乐瑶那样,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只是郁结郁闷在心中也好,她能省一些力气。哭的声嘶力竭又能怎样,改变不了乐琴的命数,也改变不了皇上的口谕,只能让自己歇斯底里,更加狼狈,何苦呢! “娘娘,您不必再伤心了,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不值得。”乐瑶怎么也没想到,乐琴竟然一肚子坏水儿,踩着主子的肩头往皇上的龙床爬。这样的事情,搁在别人身上不屑一顾,她却能做得滴水不漏,如此大费心力。“往后见着了,只当没有看见,这样的人出现在娘娘面前,只会污了娘娘您的眼睛。” 话音刚落,乐瑶就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你还敢回来,你回来做什么?你还嫌你做的孽不够多么?你还嫌娘娘被你害的不够惨么?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娘娘的家生奴婢,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三人年龄相仿,自幼像是姐妹一样的相处?娘娘待咱们这么好,你为何啊乐琴?” “你没有听见苏培盛代皇上传的口谕么?我已经不是乐琴了。我是那常在。”乐琴缓慢的勾起唇角,淡然的走进来朝年倾欢行礼:“贵妃娘娘吉祥。” “若要请安,只怕也太晚了些。”年倾欢并不看她,一个让自己伤心的人,看多了只会更加伤心。“若是来收拾你的东西,也只怕多有不便。明日一早,本宫自会让奴才整理好送到你的延辉阁去,你大可以宽心。” 乐瑶冷哼一声,不悦道:“娘娘实在不必如此好心,想来那些当奴婢时用过的东西,如今当了小主人家也不稀罕要了。奴婢在已经让人卷好了铺盖,连同她的衣物一并扔出了翊坤宫去。万一那常在您真的还想要,就赶紧着去拾回来吧。再晚一些,指不定叫哪个宫的奴才捡回去卖主求荣用了。” “你……”乐琴原本是不想跟她置气的,只是她的东西里面,有一副画是哥哥送的。“你当真扔出去了?” “奴婢身为卑微,常在问起,怎敢不如实回答。”乐瑶横眉以待,愤恨交加:“常在若是不满,尽可以拿奴婢出气,奴婢是不会叫苦连天,更不敢心生怨怼。不为别的,奴婢就是奴婢,纵然珠翠环身,也改变不了低劣的根本。还当自己真的能一飞冲天么?奴婢偏不信,那麻雀能带上孔雀的翎羽。” 句句话都带刺,乐琴真的听不下去了。“你说够了没有?你自己甘心当奴婢,也别以为所有人都甘心。你自己自甘堕落,就别让旁人陪着你一起堕落。你愿意安于现状,你愿意过平静的日子,但不要求人同此心。我也有我自己的选择,我也有我自己要走的路,我也有我的寄望我的期盼,我的为难之处……” 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过去,乐瑶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乐琴的脸上:“那常在,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你有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只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伤害正真关心自己的人。你的羞耻心呢?你的良心呢?娘娘是怎么对你的,你都混忘了?” 揪起乐琴的领口,乐瑶恨不得将她摇碎晃烂:“你忘恩负义,你不要脸……” “你够了没?我是那常在,我不是乐琴。”对方狠狠的一推,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乐瑶受不住力,一个踉跄,人就坐在了地上。“你……是啊,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你是小主了,奴婢得罪了小主,小主是不是要取奴婢的人头哇?你来拿?这么多年的姐妹,怎么争风吃醋,想在贵妃娘娘面前表现都好。我从来就没有存过半分害你之心,虽然……我经常嫉妒你,能领娘娘开怀,能为娘娘分忧,能使娘娘对你推心置腹,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超越你,或者陷害你。可你能,明知道娘娘对你有多好,你还如此,你真的就那么急不可耐的爬上龙床,连自己的廉耻也不要了么?” “我不知廉耻,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我是急着爬上龙床,那又怎样,我从来就知道我要什么。总比你们活的真实。”乐琴也是真的火了,双眼如同两个巨大的火窟窿,随时都能喷出火焰来。“就算没有我,也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既然皇上不会永远专宠,为什么宁可便宜比别人也不是我呢?你若真的是我的好姐妹,你怎么就不替我想想!” “你还敢说……” “我为什么不敢……” “够了!”年倾欢再也听不下去了:“你们吵够了没有?现在是不是已经当本宫是死人了?”?乐琴正在气头上,已经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其她。纵然对方是年贵妃又如何,她已经不想再听她的教训了。“娘娘,贵妃娘娘,你省省力气吧?当日,你在府中彻夜诵经为皇上祈福,有人点火想烧死你,若不是我,奋不顾身的将你就出来,你早已经成了一把灰烬了。为了救你,我的手臂上留下了多大的一个疤痕,我忍着多少痛楚,你知道么? 可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从来没有怪过你,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哪怕救你的同时,我丧身火海,我也甘之如饴。可是你为我做过什么?” 许多话,乐瑶在这里,乐琴不想说的太直白,但是年贵妃都懂。 “本宫不是说过了,开春,便会为你择个好时候,择个好人家,求皇上赐婚,将你送出宫去。到时候,你就可以过截然不同的日子。”年倾欢咬着牙,忍着心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我知道跟在我身边,你们看似风光,实则都没少吃苦。就好比当日,内务府的奴才趁我示弱,也敢凌辱你一般。这些苦楚,我如何不知道,我如何不懂你的伤心。可,能置身事外难道不是一桩美事么?你为何非要这么执迷不悟?” “年贵妃娘娘!”乐琴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高高在上,一厢情愿的看待所有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头两个月,我哥哥因为得罪了家乡的官吏,被他们活活打断了双腿,连右手也落下了残疾。你知不知道,我母家断了营生,一家子连我哥哥的汤药费都凑不齐,你知不知道,也就因为还有我在宫里,我是您身边的人,他们才不至于赶尽杀绝,而你母家还能依靠着我接济。 你就这么把我打发走,是要我们一家子都没有活路了。娘娘,您总以为,您的安排就是最好最合理的。而别人的想法,别人的心思,甚至别人的恨,在您的眼里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可实际上呢?谁不是辛辛苦苦的挨过来的,谁不是打落牙齿活血吞?你要我安分守己的嫁人,等同于要我母家数十口人陪葬。我今日对不起你一个,却救了我一家老小。就算我在这深宫之中,终究有一日斗败,丧命,可我也能趁我还活着的时候,为他们安排好完后的日子。” 抹了一把泪,乐琴止住了哭泣:“我不是拿着我的苦难来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说,新仇旧恨,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娘娘,您是年家的女儿,我可不是。您生来就活的风风光光,你哪里懂得我们这些卑贱之躯活的有多不容易!” “你是不是真的执意如此?”年倾欢知道,乐琴再也回不去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乐琴必然是要复仇的。这么问,只是因为念在多年的主仆情深,少不得给她一个台阶下。 “是。”乐琴仰起头,不让泪水继续往下掉。“她们对我做过的一切,我从来都不曾忘记。也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本宫,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走吧。”转过脸,年倾欢已经不想再去看乐琴的脸了。 “娘娘,您不是说,您已经不在意皇上了么?你只求年家平安,只求两位阿哥能顺顺当当的长大?怎么今时今日,奴婢成了宫嫔,您还是会那么心痛呢?娘娘,您可知,有些东西,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你别在胡扯了。”乐瑶愤懑不已:“还不快滚出去。这翊坤宫,往后再不许你进!”   ☆、第一百六十四章 :醋意涌起,波澜再现 惊雷乍响,狂风骤起,闪电的强光划破了漆黑的天际,片刻的功夫瓢泼大雨便将紫禁城冲刷一干二净。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翊坤宫的后巷里,乐琴俨然哭成了泪人。面前的几个大竹筐,她都来来回回的翻了三四遍,可就是没有找到哥哥送她的那幅画。“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为何……要这样对我……” “姑姑。”乐凝唤出了口,才觉得自己所言不妥。“那常在恕罪,奴婢一时口快。”一手打伞,另一手握着长长的竹筒,乐凝目光闪避,只将竹筒往前伸了一些:“这是乐瑶姑姑让奴婢交给您的。姑姑还让奴婢转告小主,往后这翊坤宫小主是不必再来,哪怕……哪怕是翊坤宫后巷的污物筐,小主也没有资格再碰。” 飞快的伸手从乐凝手里抢过了竹筒,乐琴眼里只有泪。可惜雨太大了,泪水混在其中,根本就微不足道。 “小主,伞给您……”乐凝伸手将纸伞递了过去。 “不必。”乐琴狠狠打在乐凝收过来的手腕上,纸伞一下子飞开一旁,歪掉在地。“你告诉乐瑶,本小主那芮,从今晚后都不会再受翊坤宫半点恩惠。这深宫之中,再也没有乐琴此人,有的,只是那氏。” 怀里抱着画,那芮再也不愿意回头看翊坤宫一眼,如果复仇这条路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那就这样走下去吧。 “她走了?”乐瑶哽咽的问。 乐凝点了点头:“小主说,从今晚后不会再受翊坤宫半点恩惠,连伞也没有拿走。还说,从此深宫之中,再也没有乐琴此人,有的只是那氏。” “由着她去。”年倾欢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心痛、沮丧、难过,交织在一起,却没有让她觉得怨恨丛生。何况乐琴也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活的身不由己,尤其是在这深宫里。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她要走的路,一场主仆,本宫只能祝福她,由着她走下去。乐凝,往后你就跟着乐瑶在本宫身边伺候,下院的事情,你就不必再管了。” 喜滋滋的福了福身,乐凝感激不已:“多谢娘娘信任,乐凝必然尽心竭力,好好伺候娘娘。” “你们都下去吧。”年倾欢心里是有些烦,但更多的还是惋惜。如果还有机会出宫的人是她,那么无论背负着多深的仇恨,无论有多么多不甘心,她都会毫不犹豫的走出宫去。偏偏有这样机会的人,反而不懂珍惜。“造物弄人,大抵如此。” 自己吹熄了宫灯,年倾欢已经习惯了这一室的幽暗,心里的漆黑才是最可怕的,永远也没有人能点亮。 一夜的暴雨,翌日清晨,紫禁城湿湿冷冷的,虽然空气十分的清心,可前来景仁宫请安的宫嫔脸上,均没有一丝笑意。 李怀萍与安笑然肩并着肩,缓慢的往宫里头走。身后乃是面色凝滞的懋嫔,熹妃与裕嫔则缀在不远之处。而宁嫔领着侍婢,跟在熹嫔身后。 静徽站在正殿之外,连同映蓉、映梦以及汪泉并身而立,看着一众宫嫔款款而来,笑容慢慢的在她冰凉的脸上绽放。“都说雨后空气清新,本宫觉着不然。你瞧瞧,这一个一个的,哪有半点心旷神怡的样子。” “娘娘说的不错,奴婢倒是觉得这一个一个的,像是刚从醋坛子里捞出来一样。酸的倒牙呢!”映梦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话脆爽。 映蓉不悦的白她一眼:“大早起的,少说几句没边儿的话吧。” 静徽敛息,慢慢的转过身去:“走吧,进去等着。” “今儿怎么这么早,还都一起来了,莫不是你们说好了的?”静徽待宫嫔们请了安,喜滋滋的笑问。“正好,内务府新送来了几匹料子,都是最好的蜀锦,你们帮着挑挑,看看哪个适合那常在。皇上册封那氏为常在,本宫还未曾赏赐晋封礼。这蜀锦正合时,权当是本宫一番心意了。” 李怀萍不紧不慢的环顾了在场之人,轻巧道:“皇后娘娘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臣妾才发觉,年贵妃与那常在均不曾来请安。这倒是奇怪了。” 雁菡知道,李怀萍又要煽风点火了,少不得插嘴:“齐妃有所不知,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御医叮嘱要多多将养,少出来走动。何况昨晚上才下场暴雨,路滑难行,娘娘不来请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也不怪齐妃不知道。这些日子,安常在有孕,身子又弱,齐妃陪在身边照料,尽姐妹之情都来不及,自然顾不得旁人之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熹妃! 心里的怒火嘭的被点燃了,李怀萍恨得牙痒。虽则都是妃位,可自己好歹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又是生下三阿哥的,到底比她尊贵许多。如今,竟敢当着一众宫嫔的面,羞辱自己巴结逢迎有孕的常在,简直岂有此理。“熹妃这么说,本宫如何敢当。年贵妃娘娘贵为贵妃,一举一动都足以惹人注目,本宫又岂敢置若罔闻。” 安笑然听得出齐妃心中有怒,少不得笑弯眉插嘴:“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熹妃娘娘说的一点不错。这些日子,多亏表姐在我身边,时时相伴,细细照料,我才觉得身子好了许多。” “齐妃是有福之人,先后诞育几次。有她在你身边照顾,皇上和本宫都能宽心。”静徽当然会维护自己身边的人,无论是齐妃还是安常在,一切皆因利益所需,不得不如此。“倒是熹妃,年贵妃身子不适,你抽空多去陪陪。这后宫里能和贵妃相谈甚欢的,也就唯有你与懋嫔。” 雁菡与宋代柔互睨一眼,双双站起福身道是。 静徽微微一笑,转而问身边的映蓉道:“那常在为何没有来?可也是身子不济的缘故么?” 映蓉心里微微有写担忧,但终究没有表现出什么:“奴婢没听说延辉阁传召御医了,想来……” 汪泉的声音尖锐,在这个不算特别恰当的时候响起,打断了映蓉的话。“那常在到——” 李怀萍最先朝着正殿的门瞧去,果然看见昔日那个乐琴,如今一身宫嫔的装束,出现在人前。当真叫人不习惯。“皇上昨天晚上,似乎没有翻那常在的绿头牌吧?既然不是侍寝,这个时候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未免懈怠。虽说你是才得了晋封,但这么多年侍奉在贵妃身边,也必然什么规矩都懂,不需要旁人时时刻刻来提点你才是啊。” 那芮没想到,自己还没想皇后请安,李怀萍已经开始喋喋不休的数落自己的不是了。忍着怒气,她平静的向皇后行礼请安,待到皇后恩准,她才于自己的位置落座。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认真的看过齐妃一眼,但不看又怎样,那个无比讨厌的样子,早已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的印在自己心上,永远无法磨灭。 没想到从头到尾,乐琴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仿佛自己那番不满的话,竟然成了自言自语。李怀萍见惯了年贵妃不可一世的样子,早就讨厌透了。现在这算什么?又来了一个让人恶心的。前头那个位高权重动弹不得,可面前这个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还当自己真的能成为凤凰么?“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以为皇上恢复了那氏的名讳乃是天赐的恩典。只是那氏……姓氏可流,芳名却得要改一改才稳妥。” 雁菡听不明白,心里诧异:“齐妃这么说是何意思?” “本来么!”李怀萍眼皮一垂,脸色微微不悦:“芮字,乃是何意?一则,絮,柳絮,轻而薄,飘舞而无处可落,且不足以为人终是,绝非一个好字。二则,小巧玲珑的样子。可你们瞧瞧咱们的那常在,身姿挺拔高挑,身段匀称窈窕,哪里也称不上小巧不是么?如此说来,便难逃名不属实之嫌,多有不好。” 审慎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乐琴的脸庞,李怀萍忽然一声娇笑:“皇后娘娘,臣妾倒是觉得琴字极好。本来乐琴就弹得一手好琴音,且这个字也跟随她多年,咱们都叫惯了。若是请您赐名,将那芮改成那琴,想来那常在一定更为欢喜。” 这便是,要自己时时刻刻记得自己卑微的身份。那芮如何不明白齐妃的用意。“多谢齐妃娘娘一番美意,只是皇上昨晚才让苏公公穿了口谕,恢复了臣妾本来的名讳。若是今儿一早,皇后娘娘再赐新的名讳,岂不是成了朝令夕改?” “你……”李怀萍没想到乐琴竟然敢当众顶嘴。 “齐妃娘娘,臣妾明白您的好意。但其实,臣妾恩喜欢这个‘芮’字。既然圣旨不可朝令夕改,而臣妾又很满意在母家时得的名讳,您看是不是就不要麻烦皇后娘娘受累了。”那芮炸了眨眼,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流光,她的笑容明显的妩媚起来。“但不管怎么说,臣妾还是要感谢齐妃娘娘一番好意,谢娘娘您如此关爱臣妾。” 也谢谢你成就了今天的我,齐妃,咱们走着瞧吧。那芮心里,只有恨与不甘,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奚落难免,争宠无望 静徽睨了齐妃一眼,最终也只是笑:“赐名之事往后再说吧。本宫倒是有件事不得不叮嘱那常在。” “但凭皇后娘娘吩咐。”那芮起身一福,很是恭敬的样子。 “你坐着听着就好。”静徽温然一笑的样子,最是平和。“本宫不过是想叮嘱你,你如今已经是正正经经的小主了。和在座的各位姐妹理应和睦相处。切莫因为自己过去的身份而妄自菲薄,皇上喜欢你,就是你最大的福气。另外,你得以晋封,多亏年贵妃的提拔,虽则你现在不能近前侍奉在贵妃身侧,但对贵妃敬重之心,可是分毫都不能少。” 如果那芮是第一回见皇后,这样亲昵的叮咛到底会让她心暖的。只是一想起之前的种种,那芮便觉得恶心,仿佛谁把掉在地上满是污秽的肥肉,硬塞进她的口中,又油腻又硌牙。“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能有今日,也是多得贵妃娘娘提携,必然不敢忘怀。” “如此,本宫也就安心了。”说真的,静徽心里没有多恨这个乐琴,虽然被她气得险些七窍生烟,但是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年贵妃的计谋。区区一个侍婢,晋封为答应又如何,她根本就不曾把她放在眼里。 “好了,本宫方才还叫诸位姐妹帮你挑选几块称心如意的料子呢。既然你自己来了,就自己去选吧。”静徽微微一笑,吩咐了映蓉一声。 映蓉连忙领着两个小宫婢,捧了几匹极好的蜀锦走到那常在面前。“请常在挑选。”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那芮根本就不稀罕什么蜀锦。不错,这蜀锦是极好的料子,许多宫里头可能这儿多年了,也从未领过一匹。但她是年贵妃身边的人,漫说是摸过瞧过,就是穿也穿过多次了。不同的则是,年贵妃赏的蜀锦,乃是贵妃自掏腰包从宫外头购置的,皇上赏赐的贡品,当然是不会转赐奴婢了。而现在,面前的这些却是最好的贡品。 “皇后娘娘赏赐,臣妾含愧领受了,这匹桃红色的不错。”那芮微微一笑,兰指一点。身后的侍婢灵心。 殿上很安静,仿佛所有人都在看一出戏。那便是皇后与那常在极力配合着,演绎的和睦宫廷戏。然而看的太多了,了然无趣。 静徽又叮嘱了安氏与汪氏几句,让她们放宽心好好安胎,便遣散了来请安的宫嫔,自行会内寝歇着去了。“本宫没心思见人,若非要紧的事情,你就替我打发了吧。”静徽懒得去想这后宫里那些乌七八糟的野心。“年关将近了,若非是要紧的事情,就由着那些不安分的去斗吧。本宫已经不得圣心了,操持皇上在意的事情要紧。” 这么想着,静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求神拜佛,也要希望安氏与汪氏的龙胎没有异样。否则,皇上必然怪本宫故意不尽心,这事儿闹得,哼!” 映蓉有些插不上嘴,只好沉默的听皇后发牢骚,末了才喃喃一句:“娘娘,奴婢只怕年贵妃这时候生出什么歹计,趁着皇上与娘娘不睦,下狠手。” “怕有何用,怕也不能阻止什么。”静徽仔细想了想,会然凝眉问:“那汪氏,从前本宫倒是没怎么注意,是个什么性子的姑娘?可能克制得住贵妃么?” “娘娘……”映蓉觉得皇后有些力不从心了,否则她不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即便汪答应聪慧过人,也定然不是年贵妃的对手。奴婢觉得,还是齐妃与安常在……” “齐妃与安常在,不会真心实意的对本宫尽忠。齐妃想要的是三阿哥登基为帝,届时,她成了圣母皇太后,本宫这个母后皇太后便是怎么也立不住足了。那还不趁早一脚踢开。”幽幽一笑,静徽又勾起了唇角:“那安氏,也必然想借着自己的这一胎,谋取好的恩宠。有她们姐妹反目的一日。本宫现在无人可用,不代表以后也无……” “映蓉,你安排一下,午膳之前本宫去瞧汪答应,让御膳房做两道可口的菜肴。”静徽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罢了,还是去库房拿一对玉如意好了,膳食之类,容易惹是非。本宫本来就说不清楚了,不能再给旁人可乘之机。” 映蓉心里一凉,有些话不敢宣之于口,皇后几时变得这样瞻前顾后,这样没有自信了。其实映蓉很想劝皇后,不要太在意贵妃的种种,毕竟她才是后宫之主。只是看着皇后束手无策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的话根本就劝不了什么,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奴婢明白了,一定好好选一对玉如意给汪答应安枕。” ———— 一整日,那芮的心都仿佛搁在油锅里煎,滋滋作响也就罢了,那种灼热让她无比的焦虑,一时一刻也静不下来。“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有消息?” 灵心摇头,并不知道究竟:“小主,小金子已经去打听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必然是皇上还没有翻牌子。小主还是再等等吧。” “我是在等。”那芮心里不痛快,脸色微微不好。“你可有把糕点送去养心殿么?” “小主放心,奴婢亲手送过去的。那些糕点,都是小主精心挑选的,皇上必然喜欢。”灵心小心的答着话,她知道那常在心情不好,不想惹她不高兴。 巧心端着热茶进来,放在了那常在的手边:“小主,奴婢想着,皇上日理万机,许今晚就不翻牌子了也是有的,您何苦急在这一时呢?” 那芮心里不是滋味,脸上也只有愁容:“并非我着急,而是……你们也都知道我是怎样的出身。昨晚上,皇上册封了我为答应。可因为淋雨的缘故,我睡卧不宁,机会一夜都没有安寝。于是今早才稍微晚去请安了一会儿,哼,就差点被齐妃连名讳都改了。你们可知道,我现在是恩宠未见,就已经积怨于身了。若是今晚,皇上再不翻我的牌子,只怕漫后宫都会将我视作笑柄的。届时,我还有何颜面在宫中生存?” 一想起昨日年贵妃冷漠的眼神,以及今日齐妃恨恼的样子,那芮的心,就像被猫抓一样的难受。她已经沐浴过了,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穿着最好看的衣裳,绾了松松的发髻,就是等着皇上来,等着皇上翻她的牌子。所有人眼里,她都只是个可恶可耻的贱婢,为了爬上龙床,甚至不惜背叛数十年的主子。可她心里的苦,她的别无选择又有谁在意? “不行,灵心,我心里不踏实,你还是赶紧再让人去打探打探,到底敬事房有没有伺候皇上翻牌子。皇上今晚到底宿在哪一宫里,又或者传召了哪位妃嫔侍寝。还是……还是皇上怕年贵妃不高兴,去了翊坤宫相慰?总之快去!”那芮简直被自己的执念逼疯了,她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皇上的面前,弄清楚他为何不来看自己。 还是,皇上根本就只打算给自己名分,却没打算给自己恩宠? 这个念头一闪过,那芮只觉得双腿发软,整个身子一点力气也没有。“不行,皇上若是还没有决定,那我就不能干等着。灵心,你快去准备肩舆,我现在就去养心殿。御膳房不是还送了好些莲子羹过来么?秋末的莲子羹,别有一番清苦的凄楚滋味儿,最是清心降火,皇上成日里劳碌,想必肝火旺,我得送些过去给皇上品尝。” “是,小主,奴婢这就去准备。”灵心才伺候那常在,过往也只是听说她是年贵妃身边最伶俐的姑姑,莫不清楚她的脾气之前,但凡有吩咐,她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去办,丝毫不敢耽搁。 兴匆匆的上了肩舆,那芮吩咐奴才们走快一些,生怕自己赶到养心殿,皇上已经翻了旁人的牌子,亦或者是去了旁人宫里。“你们都快着些。”好容易赶到了养心殿,见苏培盛还在殿外候着,那芮的一颗心才总算是舒坦了许多。“苏公公,皇上在里面么?我带了些莲子羹,想请皇上品尝,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苏培盛面露难色,口吻略带歉意:“小主来的不凑巧,得答应正在里头侍奉呢。皇上阅折子疲倦了,传召德答应弹奏一曲解乏,吩咐不见旁人了。” “德答应?”那芮诧异不已:“宫里什么时候又出了个德答应,怎么我不知道?” “哦,小主见谅。”苏培盛赶紧道:“就是从前的瓜尔佳答应,皇上新赐了封号,奴才还未来得及晓谕六宫呢。” 心里痛的无法言喻,但脸上还是笑容清晰:“多谢公公相告,既然德答应正在为皇上弹奏天籁之音,那我便不再打扰了。烦请公公将莲子羹端进去,正好不少,也请德答应用,与皇上一并消消秋燥。” “小主有心了,奴才一定转告。”苏培盛笑嘻嘻的接过来,送了那常在离去,脸上的笑意才缓缓的凝滞:“后宫啊,什么时候都是个只见新人笑的地儿。哼!”   ☆、第一百六十六章 :针锋相对,谁胜一筹? “这里还真是热闹!”安笑然不禁有些诧异,离着内务府不远的歇脚亭里,竟然聚齐了好几位宫嫔,细看之下,都是平日里不怎么得宠的那些人。抿着唇瓣微微一笑,她好奇不已:“紫菱,怎么今日内务府要给各宫加送分例银子么?至于她们眼巴巴的守在这里等着?” “小主,他们并非是守在这里等着分例银子,而是昨晚上……皇上临幸了瓜尔佳答应,还赐了封号为‘德’,奴婢猜想,这些人一定是赶着到内务府挑选贺礼,想趁送去钟翠宫道喜。” 安笑然有些意外,也少不得妒忌:“昨晚上我觉得倦了,睡得特别早,没想到还错过了这样一出戏。不过这也奇怪了,皇上才册封了那常在,怎么不是翻她的绿头牌,反而又得了个德答应?让人看不明白了。” 说这话,安笑然已经走到了歇脚亭里。里面的宫嫔瞧见是她来,纷纷起身行礼。许多人,安笑然都不怎么熟悉,平日里给皇后娘娘请安遇见,也无非是走个过场,搭不上话,这会儿见面,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住在哪个宫里。但是从不同的礼节,她能区分这些人的位分,或者与自己一样,或者不过是微末的答应,连贵人也不见一个。 “各位姐妹们有礼了,这天也不是特别好,怎么都在这儿聚齐儿了?”安笑然是明知故问,借着旁人让给她的位置,安稳的落座。虽然自己知道自己并没有身孕,可在别人眼里,她可是千娇万贵的身子。“这么多礼品,莫不是用来恭贺那常在晋封之喜的吧?” 郭常在乃是从府里就伺候皇上的人,虽则年轻,伺候的时间也不多,但自诩比安氏高贵。于是安常在问的话,她犹如不闻,目光只落在李常在脸上。 李常在年长许多,也是见惯了争宠之事的人了,心态到底平和:“安常在误会了,这些礼品并非是送给那常在的,反而是恭贺德答应之物。” “哦。”安笑然笑弯了眉眼:“原来是这样啊。” “安常在身份贵重,怎么也来这里凑热闹。须知道,你现在身子重,不方便,还是少出门走动为妙。”郭常在拈酸吃醋的声音,叫人听着很是不习惯。她的目光不经意的划过安氏的腹部,不免蹙眉:“安妹妹这胎,估摸着也近三个月了,怎么瞧着,似乎腹部还是平平的。妹妹是否害喜的厉害,成日里不思饮食啊?这样下去,大人受得了,只怕腹中的龙胎也受不住,还是请御医好好调理一下吧。” 这意思,便是明显的笑话安氏怀胎不稳了。李贵人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不愿意揭穿罢了。一则,她与郭氏都是裕嫔启祥宫里的人,万一安氏记恨,指不定这宫里的人都得跟着遭殃。二则,话说的太重,万一安氏的龙胎有什么闪失,指不定她们就成了替罪羊。如此一想,李贵人赶紧打圆场:“媛媛(郭氏)你是不必为安常在担忧的,齐妃娘娘诞育皇嗣多次,必然最知道怎么照顾,何况皇上与皇后娘娘格外看中安常在的龙胎,吩咐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亲自安胎侍奉,安妹妹一定能诞下个活泼伶俐的小阿哥。这样的福气,可真的是天赐的。” 郭氏闻言笑容深邃了许多:“是啊,姐姐说的对。安常在是有福气的。” 言罢,她转身吩咐了身后的侍婢:“东西既然已经看过没有问题,就赶紧让人包好了送去钟翠宫吧。” 待到侍婢应声,她有是灿灿一笑:“有身子的人不变在外头吹风,咱们这些没事可做的,也该回宫等着享用午膳了。姐姐,咱们走吧。” 因着李常在与郭常在位分较高一些,其余的宫嫔自当跟随。于是纷纷向安常在行了礼,便领着各自的奴才一并退下。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歇脚亭,登时就冷清了下来。除了安笑然与自己的宫人,竟然没有人愿意陪她说话。“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 紫菱连忙劝慰:“小主何必和她们计较,她们不就是妒忌小主您受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宠爱么。说来说去啊,都是她们自己没有本事,自己心酸的缘故。小主大可以不必理会,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罢了。”安笑然心里还是不痛快:“我只是有些看不明白,怎么连日来,皇上不是不进后宫,就是一下子添了这么多新宠。而无论是景仁宫也好,翊坤宫也罢,皇上都去的越发少了。” 这一点紫菱也意识到了:“不光是去的少了,奴婢还特意向御前的人打探过。好几回皇后宫里和贵妃宫里送去的东西,皇上都打赏给了奴才,自己却没有用。难不成,皇上对两宫娘娘都有了心结?只是这又从何说起?” 沉下心来,静静的思虑整件事情,安笑然不免又觉察了什么:“你说这几日,皇上都没有去过翊坤宫么?” “是,小主。”紫菱仔细的算了算:“好像自有一回陪贵妃用过了早膳,皇上就没去过翊坤宫。就连贵妃身边的丫头成了常在,皇上也没有去宽慰过。” “看来年贵妃的也不是真的这么得宠,皇上还不是有不愿意看见她的时候么!”安笑然想了想,心里难免有些憋气:“虽说现在有孕,是天家的恩宠。可到底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与皇上亲近。否则,皇上身边也不会接连的有新人出现了。表姐这么做,到底是在帮我,还是……” 其余的话,她是怎么也不愿意宣之于口的。“好了,咱们回去吧。” 紫菱扶着安贵人的手,正起身。就看见那常在领着灵心也朝内务府这边来。“小主,白天果然不能随便说人,您瞧。” “她来做什么?难不成……呵呵。”安笑然笑容轻蔑,扬声道:“呦,这不是那常在么?怎的你也有兴致来内务府选贺礼?” 那芮看见歇脚亭里的安氏,款款而去,目光则与她四目相对,丝毫没有迟疑。“安常在不也来了么。为何我就不能来。” 安笑然轻哂,动作迟缓的落座:“我来,乃是因为宫里的血燕用完了,故而叫侍婢去取一些。倒不是为了选贺礼。只不过方才李常在、郭常在领着一帮小丫头在这里选了贺礼,我才得知德答应之事。” 说完,安笑然抿着唇瓣笑了笑:“到底那常在是年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耳聪目明,但凡宫里有事,你总是先知。相形见绌,倒显得本常在不合时宜,只晓得闷着头养在自己宫里。”说到此处,安笑然特意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嘴角的笑容凝结成一朵满是得意的娇花,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德答应与安常在同时入宫,安常在您是有福气的,入宫没多久便有了身孕。相比之下,德答应能得到皇上赐封号,也总归是有福的。”那芮尽量让自己不要显露妒忌之色:“虽然她始终不及常在你福泽深厚,但论起来,总归是皇上在意之人。后宫所有的女子,上至皇后,下至官女子,五一不是希望皇上能开怀。若是一份贺礼,能让皇上在意的女子高兴,想必皇上也会高兴的。何乐而不为?” 这么说话,便是指责自己不懂事了。安笑然心里多有不痛快之意,于是嘴上的话竟越发凌厉:“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那常在的指点呢。只不过,前一日皇上才册封了你为常在,后一日便由施恩于德答应,知道的,是皇上一时兴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根本就不会伺候皇上,令得皇上不愿意翻你的绿头牌呢。别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哦,不对……” 一拍脑门子,安笑然故作恍然大悟之态:“你才是姐姐。姐姐你伺候了贵妃这么多年,怕早已经年过二十五了。做妹妹的今儿就厚颜一回,得好好提醒提醒姐姐才是。后宫乃是口舌之地,虽然姐姐你可能觉得自己清者自清,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哪怕是假话,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话了,何况你又不能真的肯定,皇上心里的意思究竟……” “那我还得多谢安妹妹教诲了。”那芮气的脸都青了,嘴上却还是不愿意认输:“皇上之所以不传召我相伴,想必是体念我身上还带着伤。”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那缠绕在手上的棉纱似乎是为自己寻了个很好的借口。“能得皇上的怜惜,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我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姐妹争一时的高低。安妹妹有着身孕,心更应当放宽才是。” 安笑然知道她是讽刺自己瞎操心,却也不生气。“是了,为了安胎,我是得将心放宽。姐姐虽然不必安胎,却也同样是这个理儿。近来宫里的闲话虽然不堪入耳,皇上面前,姐姐也未必恩宠有加,但不管怎么说,能从侍婢晋封为常在,已经是顶好的机遇了,姐姐定要不辜负皇上心意,好好的当这个那常在,早点和妹妹一样,为大清开枝散叶才是。” “自然。”咬牙切齿的转过脸去,那芮真恨自己还能忍着没有扑上去。“灵心,去选贺礼。”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新贵得宠,皇后被冷 “孔雀翎子做的毽子就是比鸡尾毛做的好踢。就算是飞起来再落下也是格外的好看呢。”双宝欢乐的不行,一脚毽子便飞的老高。 那一头的鸢若也不甘示弱,一个转身,脚尖接住了毽子,又是高高的一踢。“踢便踢吧,哪里偶遇这么多话说。当心我一个飞旋,让你闪了腰呢。” “奴婢灵巧极了,才不会呢!”双宝又是一勾,毽子便飞了出去。 “我不信,那你试试看啊。”一个绚丽的转身,鸢若的身子轻灵的如同迎风而飞的纸鸢,脚尖轻快的踢起,仿佛才触及那毽子,便迅速的飞了出去,又高又远。 双宝眼看着毽子飞过来,可弹起脚尖竟然接不到:“啊,小姐,你怎么这样坏,踢得这么高……” 鸢若正看着双宝傻笑,忽然脸色就不那么好了,朱唇轻启一句“当心”,可惜话音还没落,就已经听见哎呦一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熹妃娘娘,瞎了你的狗眼。”磨溪脸色阴沉,一把接住从天而降的毽子,不悦的瞪着冒冒失失撞过来的双宝:“你是哪个宫里的丫头,不好好伺候在主子身边,竟然敢在御花园里嬉戏玩乐,该当何罪。” 三两步走上近前,鸢若唬的脸都白了:“熹妃娘娘恕罪,都是臣妾不好。今日秋高气爽,臣妾贪玩,便叫奴婢做了个毽子在御花园里活动活动筋骨,不想一时兴起,失了分寸,冲撞了熹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雁菡开始没打算做声,没想到这个德答应很是乖巧,于是微微一笑。“无妨,秋来御花园的景致越发没有可看的了,倒不及你主仆二人嬉戏有趣。本宫听你们笑得欢愉,便想着来瞧瞧,没的坏了你们的性质。磨溪,把毽子还给德答应。” “是。”磨溪依旧是冷着脸,将手里的毽子交给了双宝。“娘娘您没事儿吧?” 轻巧一笑,雁菡颔首:“本宫也不是纸糊的,轻轻碰了一下而已,有什么要紧。咱们往那边走走。” “臣妾恭送熹妃娘娘。”鸢若赶紧福身。 待到熹妃走远了,双宝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小姐,咱们还是回宫吧,您也瞧见了,后宫……从来就不是个平静的地方。幸亏今儿撞着的是熹妃,若是有孕的安常在、汪答应,那奴婢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人人皆道,熹妃淡泊明志,最不愿意做的便是争宠。这么瞧着,传言也总算是真的。”鸢若也舒了口气:“不过你放心吧双宝,就算真的让你撞着了安常在、汪答应也不要紧。我既然敢在这里踢毽子,就料想到了后果,你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小姐,您的意思,奴婢有些不明白……”双宝隐约觉得,在这里撞见熹妃,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像小姐一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但这又是为何呢? 鸢若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收拾好了自己的脸色:“等下还要去养心殿侍奉,你赶紧随我回宫换件衣裳吧。” “是。”双宝觉得小姐心里一定是藏了什么事情,只是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苏培盛,什么时辰了?”胤禛阅完了折子,才觉得饥肠辘辘。 苏培盛赶紧进来:“回皇上的话,刚至申时。” “唔!”胤禛略微颔首:“传膳吧。” 一听这话,苏培盛满脸堆笑:“要不怎么说,还是德答应最知道皇上的心思呢。方才德答应才让奴才送来了好些亲手准备的佳肴小菜,皇上可要尝尝看么?” “这倒是新鲜了。”胤禛不免赞叹:“后宫给朕送东西,多半是参汤滋补炖品,再不就是糕点之类,这德答应却有新意,送了佳肴小菜过来。即是如此,便尝尝鲜吧。” “嗻。”苏培盛赶紧打点好了一切,陪着皇上前往膳堂用膳。 “倒是不少。”胤禛看着小圆桌上,四热四凉八碟菜一碗汤,笑容更加和悦:“看样子虽然不及御膳房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朕也有许久,没有吃过如常的小菜了。” “皇上请启筷。”苏培盛殷勤的伺候在侧,随着皇上啧啧称赞:“德答应就是心思细腻,皇上请尝尝这菜肴是否和胃口。” 胤禛随意吃了两样,不禁赞扬:“果然有滋味,难为她这样用心了。” “皇上喜欢,便是德答应的福气了。”苏培盛也是难得见皇上吃的这样津津有味。 “朕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外头送了一盒贡品香料,叫什么甜醉的。” “皇上好记性,那是番邦进贡的香料月影甜醉,统共也就只有三小盒。”苏培盛连忙补充道。 舍不得放下筷子,胤禛边吃便道:“你现在就送一盒过去,说是朕赏赐给德答应的。叫她用了,等会儿伴驾的时候,朕也刚好试试这月影甜醉到底有多令人甜醉。” “好咧,奴才这就去。”皇上高兴,苏培盛也便跟着高兴。说真的,这些日子,鲜少见皇上这样痛快,总归还是这德答应有法子哄皇上开心。“陈福,快,备好软轿,等下跟着我一并去钟翠宫,接德答应过来。皇上把月影甜醉赏给了德答应,这可真真儿是应了景。” “师傅,您不是说那香粉珍贵么?皇上怎么就先赏给了德答应,似乎皇后娘娘宫里与贵妃娘娘宫里都还没有呢!”陈福心里奇怪:“从前但凡是有什么好东西,可都是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最先得啊。” 苏培盛幽幽的叹了口气:“从前是从前,今时不同往日了懂不懂。好了,你这猴崽子,哪儿那么多话,还不赶紧着去。” “好嘞,师傅您就放心吧。”陈福的声音充满了喜悦,活蹦乱跳的从庑廊穿到了后堂。 静徽的腿还没迈进养心殿,已经听见苏培盛和陈福的说话了。除了掉头走,她似乎别无选择。 “娘娘,咱们不去给皇上请安了么?”映蓉手里,还提食篮,里面是皇后熬了一天的老火汤。“再怎么,也还是把汤送进去吧?” “方才的话,你没听见么?皇上正在兴头上,必然是不愿见本宫的。那本宫又何苦自取其辱?”静徽慢慢的将心里的不满咽了下去,嘴角微微的勾起:“本宫只庆幸年贵妃与本宫同样的境遇,且那个乐琴,也并不得皇上的看中。如此甚好。” 映蓉心里还是别扭:“娘娘,奴婢只怕此番的景象乃是两败俱伤。怕只怕这时候有些野心的狐媚子趁虚而入……” “由着她们吧!”静徽并不在意这些:“本宫与年贵妃侍奉皇上多年,如今还不是落得如斯地步。何况那年贵妃,昔日也是专房之宠,十多年的荣耀,一招损,满盘皆输。区区几个新宠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本宫能惯着她们获宠,就能让她们有登高跌重的一日。爬得越高,摔的越惨,这个道理,相信很快她们就会明白了。” “娘娘纵横捭阖,折后宫里的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映蓉听皇后这般有信心,心里也宽慰了些。 “映蓉啊,你说年贵妃现在在想什么?”静徽忽然来了兴致,她很想知道,这位将恩宠看得大过天,又最珍视与皇上情分年贵妃,现下有多么痛心疾首。“既然想知道,那咱们就去一趟翊坤宫,左右也是走走。” “是。”映蓉回答的干脆爽利,实际上,她是真的就盼着这一日呢。“奴婢也想知道,一向心高气傲的年贵妃,是怎么能纵许自己身边的侍婢,成了皇上的宫嫔的。” “哼。”静徽冷冷的哼了一声,让听见的人都能觉出她心底深深的嫌恶。“纵观历朝历代,还从来没有哪个宠妃,能由始至终的获宠,且还性命长久的。年贵妃好歹也站在风口浪尖上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该换换旁人了。本宫最大的寄望,便是——谁能站在那个风口浪尖上,不单是皇上的喜好,还必须是本宫说了才算数。” 映蓉连连点头:“娘娘,现下已经如此了。您希望谁获宠,谁便能获宠。后宫从来都是娘娘说话算数。别人说的再多,终究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罢了。” 养心殿派来的软轿晃悠悠的走在身后,静徽虽然没有回头,心里毕竟还是不痛快的。“走小路吧,免得苏培盛瞧见本宫了尴尬,本宫瞧见软轿心里又不是滋味。” 有件事,静徽一直愤愤不平。这么多年了,为何她的心还是没有麻木,一见到皇上与旁人……还是会痛的无以复加。可皇上对她,早就没有半点夫妻之情了吧?有的不过是面子上的敬重罢了。“映蓉啊,你说到底是脸面上的事情要紧,还是知冷知热要紧?” 映蓉知道皇后何以如此问:“娘娘,您又多心了不是!皇上待您,岂会只有面子上的。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伉俪情深了,皇上岂会不心疼娘娘?那太医院,可是遵照皇上的吩咐,日日送最好的补药给娘娘您补养身子呢。奴婢以为,皇上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但愿吧……”静徽不想多言,怜悯这种东西,只是为可怜人准备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挑唆试探,步步紧逼 宝石蓝的旗装,迎着窗棂外透进来的夕阳光辉,竟也变得耀目了。宋代柔静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年贵妃一针一针的扎在素锦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胡来喜扬声通传,皇后娘娘驾到,这两个人才从各自混混沌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双双迎驾。“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静徽没想到懋嫔也在这里,唇角的笑意冷了两分:“宫里有好姐妹相伴,莫不是福气。本宫瞧着你们,当真是羡慕至极。” “皇后娘娘说笑了。”宋代柔淡然的脸色,看不出过多的心思:“后宫之中,同为侍奉皇上的姐妹,理应部分彼此。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嫔妾,同沐皇上恩泽,皆是有福气的。” 略点一下头,静徽择了一处落座,笑着道:“都坐吧。这些日子,贵妃一直病着,本宫也许久没与贵妃说话了。瞧瞧,当真是岁月催人,贵妃这一病,不过才十余日,似乎苍老了许多。叫本宫都有些不忍看了。怎的尊为贵妃之位,也穿得这样简素?还是‘女为悦己者容’,皇上不曾来,贵妃便没有心思装扮了?” 年倾欢倒也不生气,虽然是皇后的奚落,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了。“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病重,时常觉得精神不济。若再是珠玉加身,只怕更觉疲倦。倒不如这样清清爽爽的好。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会来,臣妾失仪了。” 看着她清清淡淡的样子,静徽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这段日子,心烦的人就只有她一个,而这一位贵妃,躲在自己富丽堂皇的翊坤宫里,绣绣花品品茗,如同置身世外桃源一般,心境平和至极。 “无妨,本宫从来不在意贵妃是什么样子。”静徽看了一眼懋嫔,她在这里真的是太碍眼了。“相比之下,懋嫔的气色就好了许多。听说皇上前两日去你宫里略坐了坐?” “后宫之事,没有什么能逃过皇后娘娘一双凤目的。”宋代柔知趣,起身福了福:“臣妾想起宫里还有些细碎的事情要处理,就不耽误娘娘与贵妃说话了。” 年倾欢连忙唤了人:“送懋嫔回宫。” “妹妹,我改日再来陪你说话。”宋代柔也不避讳皇后在场,亲昵的与年贵妃辞别。 待到她离去,年倾欢才慢慢的收敛了笑意。“皇后娘娘来之前不曾知会臣妾,宫里只有寻常的香茗,不知是否合娘娘心意。不如臣妾让人去准备些糕点,给皇后娘娘品尝。” “也好。”静徽由着年倾欢屏退了侍奉的人,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眼前的女子。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年倾欢平和的与皇后对视,并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沉默了片刻,她终于还是笑了:“娘娘前来,不光是为了探望臣妾吧?” “怎么,本宫的一番好意,贵妃就不体念么?”静徽诧异的问。 “并非如此。”年倾欢诚然一笑:“只是皇后娘娘如今一人掌管后宫诸事,又到了年关,必然是劳心又劳力,一日掰成两日来用都嫌不够,臣妾抱恙区区小事,怎么好劳烦娘娘辛辛苦苦的走这一遭呢?” “这里没有旁人了,年贵妃还弄这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本宫与你,自然可以开诚布公。”静徽眼眸一紧,冷意便透了出来。“你记恨本宫,就冲着本宫来,这一点本宫可以理解。但是,后宫其余的宫嫔似乎没有得罪你吧?怎么年贵妃偏要捉只老鼠放在米缸里,恶心了一宫的人?” 年倾欢自然知道皇后此言何意,嗤嗤的笑了:“皇后娘娘的比喻,似乎有些不恰当。那芮是皇上在意的人,皇上喜欢册封她为答应也好,常在也罢,都是圣意使然,臣妾卑微,何以能左右圣意。皇上在意的人,自然是千金万贵,又怎么会成了米缸里的老鼠?这话要是让皇上听见了,必然会不高兴的。臣妾劝娘娘还是看开一点为好。” “哦?你是这么想的么?”静徽有些意外:“起初,本宫问过乐琴,因为她母家的事情,她希望能获宠。这一点没有什么,人总是为自己而谋算的多,为旁人谋算的少。可凭本宫这么多年来,对贵妃你的了解,怎么也不觉得你会认可这件事。在你眼里,不是只有能侍奉皇上的女子么?你几时允许她们分夺你的恩宠了?何况乐琴是什么出身,你的家婢啊。你会纵许一个自己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丫头,轻而易举就与你平起平坐?想着皇上与她温言软语之时,你的心就不会痛么?” “从前对皇后娘娘,也从不会在臣妾面前说这番话。娘娘心里即便再不满,面上也总是宽厚平和的。如今,这拈酸吃醋的话从娘娘嘴里说出来,臣妾倒是不敢听了。”年倾欢反唇相讥,抨击的力度一点也不逊色。 静徽有些木然的看着她,好半晌才低头莞尔:“是了。本宫从前觉得,你是没有皇上的恩宠就不能活的。如今看着,也不过如是。难不成因为你母家的荣耀显赫,你便不再珍视皇上的疼惜了?这倒是让本宫难以想象了!” “皇后娘娘的手段,何尝不是让臣妾难以想象呢?”年倾欢不以为意,端起了手边的茶,润了润喉。 “你串通乐琴,在皇上面前污蔑本宫有意加害汪答应的龙胎,这样卑劣的手法,你用的却得心应手。然而你万万没有想到则是,乐琴她竟然会反口,背后捅你一刀。不光是在皇上面前说本宫的坏话,还指明了是你教唆她毒害龙裔,妄图陷害本宫……年贵妃,枉费你一世聪明,被身边的人这样算计,滋味不好受吧?” 不待年倾欢开口,静徽慢慢仰起头,眉目里只有冷清之色:“你获宠多年,皇上从来未曾这样待你。现下被信任的人害成这个样子,是否犹如万箭穿心呢?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年贵妃你从来都是聪明人,不想还是有这样一劫。倒是难为乐琴那丫头了,在你身边多年,想必是学会了你那些招数和伎俩!再以此来对付你。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那便是对了。汉人还有一句话,不知道皇后娘娘听过没有。”年倾欢扬眉一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乐琴懂得为自己打算,不是极好的么?臣妾身边的人,能有这样的出息,也算是臣妾这么多年没有白教。” “你若真的如此豁达,还会弄得自己这样憔悴不堪么?”静徽就是想揭穿她的谎言,看着她和自己一样伤的体无完肤,才能减轻自己的痛楚。“年贵妃,折后宫里的女子,谁都可以获宠,偏偏是心思歹毒,背主求荣的不能。倘若皇上真的宠爱乐琴,本宫第一个就不会饶恕她。至于你,你要冷着一张脸佯装无谓,还是和本宫存同样的心思去了结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静徽福了福身:“臣妾恭送娘娘。” “哼。”静徽转身欲去,却在迈出门槛儿的一瞬间,又站住了脚步。“从前武氏诬告你与林翰邈有不清白之嫌疑,本宫当时怎么也不肯相信,只是由着自己以为是的她胡闹。可现在看来,倒是未必了。” 年倾欢眉心一皱,脸色不禁冷了下来:“旧事重提,皇后娘娘到底想表达什么?莫不是当日没有冤枉臣妾心中不满,现下又想再来一回吧?真金不怕火炼,臣妾清者自清。” “自然不是。”静徽淡然的表情透着一股得意:“且不说林翰邈远在天边。即便他近在眼前,也是将来的驸马。年贵妃不会以身犯险,让年家跟着遭殃的。本宫只是不明白,何以年贵妃对皇上的情分越来越淡,越来越少,竟不如以往的一半。若不是心另有所属,本宫也着实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说法。究竟为何会如此呢?”?“不是所有伤心的事情,都要表现的那么明显,让人笑话是么?”年倾欢不愿再看皇后,只是转过脸,让自己沉默不语。 静徽这才略微安心,转过头拂袖而去。她会痛就好,她会痛,乐琴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娘娘……”乐瑶快不进来,觉着皇后的脸色不对劲:“皇后娘娘此番前来……” “她介意乐琴成为那常在,更甚于我。”年倾欢弯了唇:“所以想来试试我的心思。” 乐瑶心里一凛:“那娘娘,您的意思是……” “其实我什么都不用做,皇上也不会宠爱乐琴。之所以,让她成为那常在,不过是皇上真的怨怼我与皇后了。又或者说,皇上真的相信我要毒害汪答应腹中的皇嗣了。”年倾欢不知道乐琴到底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她也不怪她什么。“所以,皇上给她名分,不过是为了震慑我,警告我……若然我不服软,乐琴还能得意一些日子。若然皇上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怕早晚也是秋扇见捐,没有前程。我又何必去理会皇后的挑唆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之将死,遭遇铁石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胡来喜没头苍蝇似的飞进来,一脸焦虑:“太后娘娘她……太后娘娘……” 年倾欢手里的线团一下子掉了,只觉得双膝发软,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乐瑶不满的白他一眼:“好好说话,惊着娘娘你吃罪得起么?” “嗻。”胡来喜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哑了嗓子:“贵妃娘娘,慈宁宫传出话来,说太后娘娘忽发疾病,危在旦夕,怕是……怕是挨不过年关了。” “什么?”年倾欢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脚,疼的她气促郁闷,脸色当时就变得不那么好了。“赶紧备辇。” “奴才已经备下了。”胡来喜知道事关重大,做事也不敢马虎。“现就在宫门口候着呢。” “快走吧。”年倾欢衣着简素,也顾不上换:“皇上可得到信儿了么?” 乐琴道:“这么大的事情,想必皇上皇后都已经得到信儿了。” 其实年倾欢是想问,皇上有没有传召十四爷进宫。毕竟太后的病来的急,万一真有什么不测,岂不是遗憾。可这话,问乐瑶了她也不会明白。“知道了,赶紧过去吧。”忍住了心底的焦虑,年倾欢只希望太后能逢凶化吉。毕竟这么多年,太后也是真的不易,红颜熬成白头妇,究竟太后从先帝那里得到的恩宠,足不足以抵偿这么多年的煎熬呢? 还是有心想帮一帮太后的,年倾欢打定主意,也顾不得触怒龙颜了。有些事不尝试一下,只怕也是一辈子的遗憾。 “娘娘,您看……”乐瑶恍惚,以为自己看走了眼。诧异间再看,果然是那个自己并不愿意看见的人。“她……怎么跪在这里?” 年倾欢下了辇,急匆匆的走过来,原本也顾不得这么多。但这里是慈宁宫外,太后抱恙,妃嫔们即便请安,也是在宫中。瞧那氏的样子,八成是得罪了皇上,被罚跪在了宫门之外。“你这是,唱哪一出戏啊?” 那芮听见年贵妃的身影,蹙着眉仰起头,简洁明了道:“臣妾知道,贵妃娘娘必然会趁机向皇上求情,请皇上恩准十四爷入宫给太后请安。臣妾亦知,行此举皇上必然龙颜大怒,故而先娘娘一步,想皇上求了恩旨。” “你这么做,是何居心?”乐瑶闻言不由恼火:“你明知道娘娘有意求恩典,却偏要故意弄砸这此事,不是存心要和娘娘作对么?” 噗嗤一笑,那芮的笑容有些拘谨,一瞬间便收敛了。“你是这么认为的?你以为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和娘娘作对?那请问,我得到了什么好处?现下难道不是跪在这里谢罪么?” “那也是你自找的。”乐瑶的声音很是冰冷:“你自己愿意作践自己,旁人何干?” 年倾欢轻咳了一声,示意乐瑶不要再说下去了。“那氏,不管你这么做究竟出于何种心意,本宫都不会领情。那一日你离开翊坤宫也说的很明白了,你再与翊坤宫无关。乐瑶,赶紧进去吧,别再耽搁时辰了。” “贵妃娘娘所言不错,臣妾的确不应当再和翊坤宫有关,只是许多事情上,臣妾对不住娘娘。宁可以身犯险,也要让娘娘明白,后宫里,好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那芮含泪说完这番话,便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年倾欢眼尾瞟过跪着的她,沉默无语的转过身,再不多看一眼。 那芮听见贵妃离去的脚步声,忽然而仰起头:“娘娘,臣妾已经证明给您看了,这么做不会有好下场的。您三思啊。” “讨嫌。”乐瑶愤懑的嘀咕一句,又担心的问:“娘娘,您还要为太后向皇上请求恩典么?奴婢总觉得,皇上一定不会答应。” “皇上的确不会答应。”年倾欢蹙眉,心寒不已。“非但不会答应,皇后在场,已经跪了个那氏,保不齐本宫也得碍于天威,跪在外头相伴。那氏这么做,的确不是一个聪明的法子,但确实是一个可以劝得住本宫的法子。”不是不敢逆天而行,只是年倾欢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哀求,皇上也不会答应这个请求,倒不如想想其余的法子,或许还能让太后见十四爷一面。 步入后堂之中,妃嫔们早已经跪了一地。皇上坐在太后的床边,俯首听太后呜呜哝哝的叙说着什么。 走到人前,年倾欢赶紧跪下。凝眸看着病榻上容貌憔悴的太后,心里颇为不是滋味。 “皇上……”静徽的声音柔弱而悲痛,只这一句,就已经让人听的心里发凉。“臣妾领着诸位姐妹前往正殿为太后诵经祈福。” 胤禛点了点头,却没有做声。 一众人随着皇后起身,哀痛的纷纷往外走。 这时候胤禛少不得瞟年倾欢一眼,她站在人群中央,表情有些茫然,似乎不愿离去。这也是胤禛一早预料到的事情。“年贵妃可有话对太后说?” “是。”年倾欢慢步走上近前,朝太后一福:“臣妾未能尽心侍奉太后,还请皇上责罚。” “倾欢……”太后柔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沙哑:“你侍奉哀家尽心尽力,是哀家无福罢了。近来,哀家得知你身子也不好,太医院送了好些补药,哀家用不上,回头叫人送到你那儿去!” 太后病中,还这样记挂着自己的身子。年倾欢真的险些憋不住,跪下求皇上的恩典。可方才那芮的话响彻耳畔,明知道结局如何,何以还要冒险?“臣妾未曾在太后身边尽孝,还劳太后记挂,心中有愧……” “哀家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正因为知道……才不会怨你。哀家,想和皇上说几句话,年贵妃,你先去吧!”太后似乎是执意不愿意让年氏向皇上求情,因为有些话,她自己说,要更为好一些。 “臣妾告退。”含着泪,只觉得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 胤禛有些意外,倾欢竟然没有开口。不过怎么都好,只要她没有偏帮罪臣之心,便算是叫人安慰了。“皇额娘,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皇上,哀家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了!”太后的话苍劲了许多:“临死之前,哀家只有一个未完成的心愿……” “皇额娘宽心,儿子知道您对皇阿玛的心意,必然会择一处最近的风水地,让您能时时陪伴在皇阿玛身侧!”胤禛知道太后的心思,故意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 太后抿着唇笑了,嘴角才牵起好看的弧度,泪珠子就从眼尾掉了出来。“皇上,你真的就这么无情么?你已经是大清的国君了,你的江山根本无人可以撼动。哀家除了你,就只有老十四,他为先帝守灵许久,难不成还要为哀家守灵么?皇上,哀家临死之前,只求你这一件事。无论如何,哀家想见老十四,求您赦免了他,哪怕……将他远远的送离京城,再不许入朝都好,你放过他吧,他到底是你的亲弟弟!” 胤禛没有搭腔,只是平静的看着太后。 “皇上……”太后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脸色比方才更加憔悴了。 “皇额娘,你可知道,有时候,朕真羡慕老十四。无论是好,还是不好,你总是最疼他的。儿子同样是你的儿子,可儿子在你眼里,无非就是残害手足,无情无义的君王。而老十四无论在何时,都只是你的儿子。” “哀家岂会不疼皇上,难道皇上忘了,当初若不是哀家帮衬,你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坐稳皇位么?”太后倍感委屈:“如今,你富有天下,皇权至上,什么都是你的了。可老十四有什么?亲兄弟成了阶下囚,难道你真的要他人头落地你才满意么?” 胤禛轻哂,显然是隐忍了愠怒于胸:“当初九子夺嫡,险象环生之时,老十四怎么就没惦记着朕这位兄长,怎么就不顾念手足之情?皇额娘,你可知若不是朕不折不挠,如今成为阶下囚的,便是朕了!” “皇上,可你终究成了皇上,成了一国之君。”太后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你的胸怀,理当于海一样宽广,你的气魄,应当能吞下山河之雄壮。怎么,你就不能饶了一个骨肉血亲的弟弟,哀家不是求您了么?赦免他的罪,驱逐出京便好了,为何……为何哀家最后一个请求,你都不肯答应。在你心里,还有没有半点骨肉亲情?” 只是冷冷的笑了,胤禛毫不避讳的对上太后的双眸:“皇额娘终于说出实话了,这些年,咱们勉强维系着母子之情,可您心里记挂的,从来就只有老十四。” “皇上!”太后的声音已然发颤:“你难道不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么?” “生娘不及养娘大,朕终究不是太后抚育成人。”胤禛将泪水泯灭与眼底,生生只笑:“朕今时今日的脾性,从来不是皇额娘教导。老十四才是。皇额娘教导了一个好儿子,就注定他有这样的结局。皇额娘可以怪儿子心狠,可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您亲手交到出来的好儿子逼的!”   ☆、第一百七十章 :如人饮水,冷暖需知 年倾欢走出来的时候,略比旁人迟许多。以至于从后厢通往前殿的庑廊下,只站着皇后一人静默以待。“娘娘不是要领着后宫诸位姐妹为太后祈福么?莫不是专程站在这里等臣妾过来吧?” “宫里的事情,年贵妃从来都是当仁不让,唯恐落后,怎么今日倒是处处畏缩了?”静徽挑衅的语调,竟有几分沧桑。“放眼宫中,太后最在意的便是妹妹你了。本宫以为,这个时候你一定会为太后向皇上求情,没想到你的心竟然硬如铁石。推了一个那常在出来,就想着算是对太后有所交代了么?” “那常在是那常在,臣妾是臣妾。”年倾欢微微一笑:“臣妾左右不了她的言行,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思。若是皇后娘娘觉着可以,尽管一试。臣妾自己心悸症难愈,朝不保夕,哪里还顾得上旁人着许多事情。” 看着年贵妃略显得青灰的脸色,静徽心里不禁腾起喜悦。但这种喜悦很是谨小慎微,连半点也不曾显露,便又深深的埋藏于心底了。“但愿你们主仆不要再这件事情上动脑筋,年贵妃,你侍奉皇上多年,皇上喜恶你必然也是清楚的。” 话音未落,静徽已然看见从内寝走出来的皇帝,脸色一转,凌厉不见,生下的只有哀婉与凄楚。 如果年倾欢是这时候才看见皇后,必然不能想到她方才是怎样的一种咄咄。不过也无妨了,这些年,皇后自是什么样的嘴脸,又是她所没见过的呢? “皇上,太后她……”静徽快步上前,哀哀的问。 “太后无妨,许是累了,这会儿依然睡下。”胤禛语调平和,似乎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入冬转冷,太后许是风寒入骨,引发了旧疾。臣妾心中不宁,请皇上恩准,允许臣妾留于慈宁宫侍奉。”静徽并非不知道太后与皇上母子情分淡泊,但毕竟牵扯到孝义,皇上做不周全的事情,她这个身为皇后的,不得不顶上。 胤禛颔首:“也好,年关将近,前朝诸事千头万绪,后宫这里,皇后自然要多多担待。皇额娘身边离不开人,你便好生侍奉着。” “遵旨。”静徽安然福身:“请皇上宽心。太后福泽深厚,必然会逢凶化吉,早占勿药。” “你且进去看看太后吧。”胤禛支开静徽,只因为还有些话,要单独问年倾欢。 点一点头,静徽慢慢的退了下去。她只是好奇,经过自己这一番挑唆,年贵妃到底会不会为太后求情。 “皇上若无吩咐,臣妾……”年倾欢不想和他说什么,因为心里很难受,所以不愿意说。 “你就不想问朕什么?”胤禛打断了她的说话。眼里的她,似乎真的清瘦了许多,些许日子没见,哪怕是面对着面,竟然也让人觉得陌生了。 年倾欢微微一福,脸色缓缓的凝滞:“臣妾没有什么想问,也没有什么可问,皇上若是愿意让臣妾知晓,必然会说。否则,臣妾不远让皇上不高兴。” 胤禛对她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从年,倾欢对自己总是憋不住话的。“罢了,不想问便不问。” “是。”年倾欢低下头,越发的温婉。 “乐琴的事,你也不想问么?”胤禛总觉得她变了。看着她一身简素的衣裳,不施粉黛,那么的清洁无瑕。只是一念沧海,一年桑田,仿佛短短的一段日子,从前的感觉竟然很难找回来。 “是。”年倾欢依旧只是温婉的应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究竟你是不在意朕,还是不在意关于朕的任何一件事?”胤禛有些微微的怒意。 年倾欢抬起头,轻轻的叹了口气:“皇上此言,臣妾如何担待得起?漫说是臣妾,这满后宫的女子有谁会不在意皇上,不在意关于皇上的事。臣妾只是病中乏力,怕皇上有所嫌恶,才刻意静默以待。等皇上愿意对臣妾说,臣妾便能安心的听着。又或者,皇上心中有什么顾虑,臣妾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胤禛看着她,片刻终究无言。 这样的疏远,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还有些折子未看,朕会养心殿了。” “臣妾恭送皇上。”年倾欢福身相送,心头也只是淡淡的一阵凉而已。没有恃宠而骄,没有有恃无恐,更没有目空一切,这样的贵妃,是不是就能过上安逸的日子?会不会在皇上眼中,略显得温婉懂事一些?可不可以渐渐的被他忽略,被他遗忘…… 哪怕是弃如敝履,也总好过让他处心积虑的害死自己。 在那贵妃那里受了冷待,胤禛心里微微不快。只从他阴沉的眸光就能觉出不对来。走出慈宁宫的时候,偏偏那氏还跪在那里,更叫他看着难受。 “皇上。”那芮颔首行礼。 胤禛没有做声,只是麻木的看着她。 “臣妾自知有罪,还请皇上责罚。只是,太后病中,臣妾求皇上恩准臣妾近前侍奉……” “你知道你的身份么?”胤禛冷声问。 “臣妾知道,臣妾是皇上册封的那常在。”那芮硬气道。 干笑一声,胤禛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屑:“在朕眼里,你从前是什么,现在依旧是什么。之所以给你名分,不过是为了堵上你的嘴罢了。朕的后宫,只能有放眼望去一片宁静的和睦,绝不能有阴毒谋算,至少不能浮现出来。所以,朕给你名分,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却不会给你恩宠。你懂了么?” 原来这就是皇上的真心,皇上不是感念自己对年贵妃依旧忠心,即便是上位也舍弃不了旧主的好。而是,皇上想用这种方式,来维系贵妃的尊严,维护皇后的地位,当真叫人无言以对。不过,似乎得宠的这条路,从来就不是平坦的。 那芮仰起头,对上皇帝深邃而阴冷的双瞳,轻缓缓笑了:“皇上似乎忘了,臣妾从来没有拿这些事情要挟过什么。何况,是您恢复了臣妾原本的名讳,给了臣妾常在的位分。您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臣妾即便再卑微,也不敢当自己是奴婢。且事在人为,皇上要不要宠爱臣妾,是皇上的决定。而臣妾能不能让您宠爱,只看臣妾自己的能耐。” “在后宫之中,嘴硬是没用的。”胤禛依稀从那芮身上,见到了几分贵妃的脾性。“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贵妃。哪怕你是年贵妃调教出来的人,哪怕你在她身边侍奉了多年,也一样无济于事。” “臣妾明白。”那芮不卑不亢,也算是不温不火。“年贵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无人可代。臣妾卑微,自然不敢有所寄望。何况那芮就是那芮,无畏做别人的替身。倘若皇上宠爱臣妾,乃是因为臣妾与另一人相似,那终究皇上宠爱的,也只是那个人罢了。何况臣妾心里敬重贵妃娘娘,自然更加不敢有半点僭越之心。皇上给了臣妾名分,臣妾的母家能得享富贵,这已然是最好的恩宠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十分的委屈。那芮何尝不想成为皇上的宠妃,即便不能为妃,也好歹做个一宫主位。却没有想到,皇上如此直白的告诉自己,常在的位分已经是恩典了。后宫之中,若无宠爱,还能剩下什么?“臣妾恭送皇上。”她不想再说下去,心里的失落已经到了极点。 胤禛也不再言语,急匆匆的离开,没有一丝眷恋。 “小主,皇上没有旨意,那咱们什么时候……”灵心只觉得膝盖生疼,不知道这样跪要跪到什么时候。“入冬了,地气湿冷,奴婢只怕小主您招架不住……” “无妨。”那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跪到什么时候才能让皇上消气。“总归皇上是罚,跪得越久,心里越踏实。” 灵心有些不懂,少不得轻问一句:“小主何以劝说皇上允准十四爷入宫给太后请安啊,奴婢一早就听说,在宫里提及十四爷是忌讳。” “你懂什么。”那芮淡淡道:“我若不提,必然会有别人提及。” “别人提是别人的事情,小主何必为了别人,惹皇上生气。”灵心方才听了皇上与那常在的对话,心都凉了半截。若是那常在不能得宠,自己往后也必然跟着受气。她当然会不解,那常在为何这样做。 那芮轻飘飘的语调,显得特别不真实:“皇上生气无妨,总会消的。后宫却不同,我若不能让皇上在意,至少也寻个能保得住我的,否则,往后的日子必定会更难熬。现在,只求这个人领我的情,我也不算白白为她挡一回灾了。” 这话倒是真话,后宫里,若是没有年贵妃的匡扶,那芮只怕命都保不住,更别说获宠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凡事都要慢慢来才好。灵心,你别担心,这条路我不过才开始走,往后还长着呢,咱们不会永远都跪在人前的。” “奴婢必定尽心侍奉小主。”灵心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只是希望自己能跟着个得脸的主子,过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平平安安也就是了。 “走着瞧吧!”那芮生生忍住双膝的痛,笑意盎然却又泯于唇角。“赶走这一步,我绝不会让自己输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知心为敌,引蛇出洞 才染的蔻丹,看上去鲜艳妩媚,衬得纤纤玉指莹润白嫩。静徽摊开双掌,看自己细密而繁乱的掌纹,心里微微一痛。“太后病着,只怕皇上眼里见不得鲜艳的东西。还是洗去了好。” 映蓉最动皇后的心思,忙道:“以白矾固色,自然也能用白矾沾水褪色。皇后娘娘最能体谅皇上的圣意,这便是多年的夫妻情深了。” 缓慢的舒展了唇瓣,静徽并不以为然。“这两日,太后宫里一直不安宁,本宫少不得时时侍奉在侧,倒是鲜少注意旁的。皇上如何惩治了那氏?事后可有去过年贵妃的翊坤宫?” 映蓉连忙道:“皇上这两日并未传召妃嫔侍寝,也不曾进过后宫。听说年贵妃让人送了些参汤去养心殿,只是皇上都没有享用,更不曾让人给贵妃送过什么东西。至于那氏,那一晚后半夜下起了秋雨,养心殿的奴才才过来传话,说不用跪着,也不必再来慈宁宫请安,就打发了。奴婢瞧着,那常在今儿都没有踏出宫门,想必皇上是有意禁足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静徽脸色一僵:“以为是年贵妃调教出来的人,就一定会得皇上的在意么?简直就是妙想天开。”将双手的指尖,轻轻的伸到温暖的水里:“本宫在皇上身侧这么多年,怎么会分不清皇上的真心到底如何!对乐琴那个贱婢,皇上不过是以位分封住她的嘴。对年贵妃……却是在意的失了分寸!” 映蓉越听越糊涂:“娘娘,皇上近来对贵妃已经疏远的不能再疏远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何以您会觉得,是皇上太过在意贵妃而失了分寸,这话,着实叫奴婢摸不着头脑。” “哼!”静徽懒得给她解释。只是简明扼要:“因为在意所以生气。” “娘娘的意思……”映蓉有些刨根问底。她就是想弄明白,现在这个境况下,年贵妃还算不算的上是宠妃了。 汪泉撩起帘子急匆匆的进来,一个千儿扎下去,也不管皇后是否允准,就赶紧道:“娘娘,您先前吩咐奴才盯着的事情,现下有动静了。” 静徽双眼一亮,身子猛地坐直了一些:“当真?” “是。”汪泉面色含喜,低沉道:“宫外头已经送了信儿来,当真有不要命的,前往先帝的帝陵,求见了十四爷。奴才还听说,十四爷现下已经得到了信儿,妄图递折子求皇上开恩,允准自己入宫向皇太后请安呢。” 这正是静徽乐见其成的:“你听好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给本宫盯紧了这件事。本宫必须清楚整件事情,不许出一点差错。” “奴才明白,请娘娘放心。”汪泉虽然年龄不大,但却是个猴精的。他知道皇后为何要自己办这间差事,也知道这间差事关系重大,也许牵一发,就是后宫波谲云诡的大动作。 映蓉明白了皇后的用意,不免也是笑:“太后对年贵妃这样好,年贵妃到头来不也只是打发了一个奴婢为太后和十四爷求情么!哪里有半点真正的关怀。娘娘,难道您觉得年贵妃会犯险偷偷安排十四爷入宫觐见太后,为太后请安?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年家的命运,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静徽多少有些欣慰,起码映蓉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年贵妃是否真心为太后求情都好,本宫可以助她一臂之力。”静徽不再多言,重新将湿漉漉的双手,放在柔软的白巾上擦干。“似乎是淡了一些。去换了温水,再继续泡泡。映蓉啊,你可知道后宫里有些事儿急不来,虽然迫在眉睫,但终究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太快了,也就太显露心机了,没意思。”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映蓉嘴上这么答,心里却没谱。眼见着太后要不行了,这件事情若是再赶紧安排,只怕就来不及了,何以皇后会这么坦然呢? ———— 迫在眉睫的不安定时,谁的心里都不会轻松。 年倾欢对着镜子沉默无言,由着身边的人侍奉着卸去发饰,首饰。脸上如同挂了霜一般,年倾欢有些体力不支。“这一整日,本宫瞧着御医给太后诊治,心疼的不行。皇上还没有松口,十四爷才是太后的一剂良药啊。” “娘娘,快别说了,若是叫人听了去,皇上必然要不高兴。”乐瑶心里忌讳,想着这两日,皇上冷待贵妃的样子,后脊梁就开始发冷。这么多年了,皇上几时这样对待过贵妃,还不都是乐琴那个死丫头的错。“娘娘,奴婢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皇上的心病……” “罢了,这话不提也就是了。”年倾欢摆一摆手,让多余的人退下,起身立于窗边,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因着一连几日都有雨,夜里总见不着月色,多少有些惋惜。“乐瑶,你说这个时候,皇后最想的是什么?” 乐瑶虽然不及乐琴那么会揣度人心,但皇后的心思,等同于司马昭之心,谁有会看不出来。“皇后娘娘最记恨娘娘您,所想无不是希望娘娘您开罪皇上,失去恩宠,甚至祸连满门。”说完这些话,乐瑶被自己吓了一跳:“娘娘,您的意思是说,皇后娘娘必然会借着这次的事情诬陷你,那……” 年倾欢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终究还是硬起心肠:“本宫不管皇后是诬陷还是蓄谋,总之既然她有这样的心思,本宫就成全她。” “娘娘,这……万万不可。”乐瑶十分畏惧:“您若是再向皇上为十四爷求情,只怕会生生断了您与皇上多年的情分。” “本宫不会向皇上求情,而是……”话到了嘴边,生生的咽了下去。年倾欢的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本宫不想八阿哥再留在皇后身边了,即便不能把他夺回来,亲自抚育,也要将他送去阿哥所,由本宫信任之人照料看管。如此,皇后再也别想拿这件事情来要挟!” 这么一听,倒是很有道理。“娘娘方才说不打算向皇上求情了,莫非有更好的良策?” “安排十四爷入宫向太后请安。”年倾欢想,这必然是皇后最乐见其成,也最能稳操胜券扳倒自己的好计策。 “娘娘,不可啊,这怎么使得。”乐瑶唬的直挺挺跪下:“若是此事一旦被揭发,年家只怕也要获罪。皇上对十四爷有那么深的成见,又一向不喜欢旁人同情与他为敌之辈,千百种方法娘娘不选,何以选这种最险的?” 最险的才最有胜算! “听我说,明天一早,让胡来喜出宫,替本宫送一封信。给哥哥在京中的亲信。看了本宫的信,他们必然知道该怎么做。”年倾欢打定主意,这次是一定要和皇后硬碰硬一回了。否则,武氏腹中骨肉之事,必然永远是皇上心里的一根刺。 说真的,年倾欢不愿意让皇上误会自己。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她不想他一想起自己,便归于谋害皇嗣的那一类头衔的毒妇。“按我说的去做。” 乐瑶想了想,终于还是点头:“奴婢明白,必然会小心的。” “小心还不够,这件事情,想办法让那氏也知情。”反正也是出手了,一石二鸟总是更好一些。“她不是一再的向本宫表忠心么,那我便好好看看,她到底有多忠心。” “奴婢只怕,人心由白到黑容易,由黑到白却是难了。那常在已经是正经的小主了,只要得了皇上的宠幸,谁还会在意她从前的出身。娘娘,奴婢总觉得,尽管她现在这样处处示弱,可心里到底是不服气您得宠的。倘若由着她这么谋算下去,早晚也是咱们自己遭殃……” 年倾欢倒是想听听乐瑶的建议:“那你觉得本宫该如何?” “奴婢知道,娘娘是善心人,必然没想过就这么要了那常在的性命。既然……不要她死,不如就想法子送她出宫吧!”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姐妹,这样总算是仁至义尽。乐瑶知道对方是不会领自己的情,可这么做,自己心里好受许多。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年倾欢自幼就听过这一句:“乐瑶你就是太善了。你知道,善对不必要的人来说,反倒成了一把捅向你自己的刀子。本宫一早就为她找好了出路,是她自己不情愿。现在事情已然板上钉钉,无从改变,本宫何必为一个不领情的人筹谋费力。今日既然你提及,本宫便把话说敞亮了。不求她继续为本宫效犬马之劳,只要她还顾念三分旧情,不会谋算本宫,那本宫只当她是个寻常人,也绝不加以谋算。倘若她心生歹念,有什么不轨企图,那就别怪本宫也补顾念旧情,一切皆是前因后果,两不相怨。” 乐瑶恨着乐琴,也为她担心。如今年贵妃的话已经说的这样明白了,她还怎样?“娘娘交代的事情,奴婢一定尽力办好。”正说着话,乐瑶忽然觉得窗外有人影似的,心不禁一缩,声音也冷了起来:“谁在那里?干什么呢?”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后得信,逼迫齐妃 “是奴婢!”听见里头乐瑶的声音,乐凝赶紧快步走了进来。“奴婢刚让小厨房熬好了凝神茶,端进来给娘娘服用。” 虽然嘴里没有说,但乐瑶觉得有点不对劲。若只是送茶,直接端进来不就好了么?怎么会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后宫之中,本来就人心难测,何况现在又是这样敏感的时候,她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的。“搁那儿吧,等会儿晾凉了再端给娘娘。” “是。”乐凝放在了较远的小圆桌上,并未曾走近年贵妃。只是她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所以搁下药脚步也没有停,依旧只是静默的立着。 “有话便说。”年贵妃看得出来,乐凝这丫头不简单。虽然年轻,却沉稳干练。若不是旁人刻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便是真正想冒出头的。一个丫头,心思太深,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乐琴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乐凝听了贵妃的话,低着头慢慢的走近了两步,诚然道:“娘娘恕罪,方才奴婢端着汤药经过窗棂,听见了几句娘娘与乐瑶姐的对话。奴婢总觉得,现下冒险,未必就是好事情。”话停在了这里,见年贵妃似乎并未有阻拦之意,乐凝忙道:“奴婢觉着,这个时候,无论娘娘与皇后谁有什么不好,落在皇上眼里,都必然是对方蓄意谋算。最终难以全身而退。何况,这段日子,奴婢总觉得皇上待娘娘疏远了……” “别胡说。”乐瑶打断了乐凝的话,总觉得年贵妃听了这些必然不开心。“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先下去吧。” 乐凝也不反驳,向年贵妃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娘娘,乐凝这丫头……总是叫人有些不放心。”乐瑶不是爱在背后嚼舌根的小人,这么说也是因为她真的怀疑乐凝有鬼。“要不,奴婢让人注意着些,万一果然有不妥,咱们也不至于轻信了她而坏事。娘娘以为如何?” 年倾欢看着远处圆桌上的那碗安神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乐凝的话一点也不错。如今后宫的形势,本就是我与皇后分庭抗礼。因着那氏的从中挑拨,将原本就紧张的关系弄得更加错综复杂。于是无论是皇后有事,还是我有事,矛头都将指向对方无疑。乐凝的担忧也未尝没有道理!” 乐瑶不禁叹息:“可若是娘娘不先发制人,奴婢只怕皇后也不会收手。” 年倾欢何尝不明白是这个道理:“本宫不会错过这个良机,无论会有怎样的结局。”这个所谓的结局,便是皇上带她的心思了。总想着用一个什么样的方法,让皇上能够嫌恶自己。没有了恩宠的贵妃,不过和寻常的小主没有任何区别。也许这样之后,皇上会因为她的关系而冷落哥哥,少放些重责在哥哥身上。即便不能如此,自己失去了后宫权势,总不能再勾结前朝,谋朝篡位了吧?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年倾欢还是最想让自己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其余的情分,终究不过是一场浮云。“好了,别的不必再说,你就按照本宫的吩咐,尽快去安排吧。至于乐凝,这几日要她近身侍奉在本宫身侧。真的不安分的人,就一定得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全。否则一眼看不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奴婢明白了。”乐瑶看了看圆桌上的安神药,心中一凛:“娘娘,这药您还……” “倒了吧!”年倾欢倒不是怕药里有毒,而是喝与不喝,心结终究是心结,岂是一碗汤药能化解的。“你也下去吧。” 吹熄了火烛,乐瑶就退了下去。偌大的内寝之中,再没有一点声音。寂静,落寞,许多感觉一瞬间填满了她的心,可唯独一样,她已经不敢承认了。 无论那个人有多么的薄情,有多么的阴狠,有多么的冷酷,有多么的残忍,她还是……一如当初。那一份炙热,彷徨过,沉没过,甚至被呼啸而来的求生欲摧残得粉碎,却还是被她用无法磨灭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很苦,尤其是喜欢一个根本就不应该喜欢的人,太累太累。 时至今日,年倾欢还是会后悔,若是当初没有遇见他,没有入王府,那一切会不会真的不同了。 心累了,疲倦了,许久之后,她终于睡了。 ———— 一夜的秋雨,清晨时分才终于停了下来。 来请安的宫嫔少了些许,景仁宫倒是比往日清静许多。静徽打发走了她们,心里才微微畅快。随后汪泉又禀明了些许事,倒是让她觉得高兴。 “坐吧。”静徽见李怀萍进来,嘴角的弧度明显了一些。“齐妃昨晚上睡的不好么?怎的这样憔悴?”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昨晚上下了一夜的雨。臣妾就听了一夜。时而淅淅沥沥,时而电闪雷鸣,搅的臣妾心绪不宁,快要天亮时,才入眠小会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李怀萍心有戚戚:“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越发的精神不济了。从前是有心烦之事才难以入眠,如今即便无事,也终究是难以入睡。” 不知道为什么,静徽特别讨厌听见“上了年纪”之类的字眼,只是碍于齐妃表述的乃是自己,她便没有多言。“本宫叫你来,是有件事情要同你讲明。” “娘娘请进。”李怀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的与皇后四目相对。她知道皇后传她过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清晨时分,宫门才敞开不久。年贵妃宫里头就有奴才出宫办差,行为及其古怪。幸得宫里头总算还有几个机灵的奴才,觉着情形不对,就悄悄的跟了出去。这年贵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后宫与前朝不得勾结,她身为贵妃的岂会不知情。竟然叫手底下的奴才,送信去给年羹尧京中的亲信。而此人,昔年与十四爷也颇为有交情。”说到这里,静徽住了口,只看着齐妃的表情。 “此事当真?”李怀萍先是惊讶,随后又是长出一口气。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本宫才开口,想来齐妃已经知道话意了。”静徽慢慢的取下了腕子上的羊脂白玉镯,不轻不重的搁在手边的几上。 李怀萍心里一紧:“娘娘,这镯子……” “这镯子是皇上大婚之前,让人送到本宫母家的信物。这些年了,本宫不爱其他饰物,总是将这镯子带着。一则,本宫时时刻刻顾念着皇上待本宫的情分,二则,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配得上本宫的身份。”话说到这里,静徽能看得出来,齐妃的心已经不那么平静了。 “娘娘,既然如此,你何故将她取下?”李怀萍心里有些怕,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齐妃啊,这么多年来,你可知本宫为了能找到另一只相称的镯子,费了多大的力气与功夫么?可是无论本宫怎么找,怎么配,寻回来的终究是不同,难以配成一双。”卷起另一只手的袖子,露出另一只玉镯,静徽一样取了下来。 “好不容易,最后还是得到了这一只,齐妃你看看,这两个在一起,是否般配,能否堪称绝配无暇呢?” 李怀萍自然是不敢说。因为两只镯子一样的也就只有玉质,都是顶好的羊脂白玉。可花纹,光泽,终究是大不相同,虽然有些地方类似,却毕竟不是一双绝配的玉镯。“臣妾以为,娘娘喜欢,便是最好的。” “本宫并非喜欢,而是佯装喜欢。佯装喜欢,就可以令本宫不再去胡思乱想,勉强自己可以放下寻找一对玉镯的事情。心也就自然而然的宽了。”静徽如实道:“就如同现在,皇上宠着年贵妃,本宫也不喜欢,却不得不佯装喜欢。佯装喜欢,便显得本宫大度,显得本宫宽惠贤德。但实际上……本宫巴不得这个讨厌的女子,立即从眼前消失。” 话说出去,静徽一扬手,就将另一只类似的玉镯狠狠掷了出去。玉镯受不住力,掉在冰冷的地砖上,登时碎成了好几段。那清脆的声音,犹如一个耳光打在齐妃的脸上。“今天,本宫忽然又想明白了一点。不中用的,留下也是祸害,不如早早的掷出去,也算是个解脱。免得束缚了自己,也束缚了旁人,得不偿失。” 言止于此,李怀萍连忙起身:“既然皇后娘娘不喜欢,那再好的羊脂白玉,也终究是次等货。臣妾愿意为娘娘择一只更为合适的玉镯。” “好。你去吧。”静徽不再多言,摆一摆手,示意映梦送齐妃离开。 映蓉捡起了地上的玉碎:“这么好的玉,可惜了。” “能让齐妃明白她的价值就好。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静徽看一眼映蓉手里的玉碎,柔柔一笑:“让内务府做成金镶玉的样式,稍后给齐妃送去。她一准儿喜欢。” “奴婢明白。”映蓉有些担心:“奴婢只怕齐妃不明白!若是齐妃明白,往后的事儿也就好办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苦闷使然,谋权夺利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冷玉心里一惊,少不得拦住齐妃:“这镯子,从赐予娘娘起就一直不见天日,已经这么多年了,您何必如此?” 还是将镯子戴在了自己的腕子上,李怀萍满面忧愁。“是啊,这么多年了。这镯子好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可竟然没有一次能光明正大的戴在我的腕子上。“那个时候,皇上待本宫是真正的好,知道本宫喜欢羊脂白玉,便将先帝赏赐的玉镯生生给了本宫一只。且先于赏赐皇后……” 冷玉伺候齐妃的时候,就听过这件事。现在在听,心里还是畏惧到不行。“实际上,娘娘比皇后娘娘更先得皇上的喜欢,也难怪皇上会将其中一只玉镯赐予娘娘您了。奴婢只是担心,皇后娘娘若是知晓此事,会怨怼娘娘也未可知。” 从前,李怀萍也以为凡是都有侥幸。她不说,皇上自然也不会说,于是这个玉镯的秘密便会永远的沉寂在这深宫之中,被污泥慢慢的封存,消失不见。但原来,这真的不过是自己的侥幸罢了。“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 悲从心中生,李怀萍慢慢的将着玉镯缓缓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重新放进另外一只锦盒:“等下,你亲自去景仁宫一趟,就说本宫寻获一只玉镯,敬奉皇后娘娘。旁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 “娘娘,您这是……”冷玉知道,多少年来,齐妃都很珍视这个玉镯。虽然从不曾佩戴,可每每总会忍不住拿出来摩挲。“这到底是皇上赏赐之物,娘娘即便不顾念这个玉镯,难道还不顾念与皇上的情分么?就算皇后娘娘当真知道此事,不高兴。娘娘您始终未曾佩戴,仅仅是珍藏而已,想来皇后娘娘也不能怎样。” 笑容里满是苦涩,李怀萍不忍的将锦盒扣上:“我到底只是个小小的妃子,即便侍奉皇上多年,终究也未能留在皇上心里。除了皇后,这后宫再没有人能帮衬本宫上位,帮衬三阿哥上位了。”那苦涩,仿佛要从胸口涌出来,叫李怀萍脸色微微发白。“纵然皇后不可靠,本宫也只能拴在这棵大树上。否则……指不定有多少人会一下子涌出来,将本宫千刀万剐。谁叫弘时,挡住了身后太多阿哥的去路。” 冷玉点了点头,深表赞同。“娘娘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可是终究是委屈了娘娘,到底这也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本宫也想,记得皇上的那点好!”藏匿在心底多年的情分,因为这只玉镯,缓缓的显露出来。却是将原本的平静弄乱,污泥弄浑了静水,扬起浓郁的恶臭。哪怕是想到过往的那些欢愉与甜美,也终究叫人反胃。“可是这么多年了,本宫是怎么一点一点的看着皇上绝情凉薄的,又是怎么一日一夜苦苦的忍受着孤独挨过来的?从前,皇上或许是真的喜欢过本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宫姿残粉褪,容色衰驰,皇上的心也渐行渐远,不复存在了。冷玉,那一点点好,抵得过数十年的刻薄与寡恩么?抵得过本宫所受之苦与屈辱么?抵得过伤痛与煎熬么?凭什么,到头来还叫本宫念着皇上的那点好?” 冷玉的双眼也微微发红,噙满了泪水:“奴婢的姑母是娘娘的陪嫁侍婢。奴婢打从入王府,就跟着姑母一并侍奉娘娘。直到姑母出府遣嫁,奴婢才算是真正的靠自己侍奉在娘娘身侧,一转眼,也十多年了。这些年来,娘娘是怎么挨过来的,奴婢如何会不清楚。只是,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娘娘您就别再为难自己了。这样伤心的话,还是不要再说!” “本宫不伤心,本宫的心早就已经死了。”李怀萍抹去了泪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宫之所以尝尽了屈辱活着,就是为了三阿哥的来日。只要三阿哥能荣登大宝,成为大清的后继之君,那本宫吃什么苦,遭什么罪都是值得的。” “不错!”冷玉连连点头,也咽下了眼底的泪水。“娘娘您宽心就是,奴婢一定会想尽方法协助娘娘辅佐三阿哥登基。既然娘娘打定主意,那奴婢现在就去将着玉镯敬奉皇后娘娘。” “好。”李怀萍懂皇后的意思,不单单是为了这只玉镯。“此外,本宫还要替皇后做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向皇上揭发,年贵妃勾结朝臣,私通消息,暗中安排十四爷入宫给太后请安。” 一听这话,冷玉的脸瞬间就青了。“不可啊娘娘,这是大忌讳。无论是否真有其事,皇上看在年大将军的面子上,都不会对贵妃如何。何况贵妃到底还有两个阿哥在膝下,多年来又是宠妃,未必这一下子就能扳倒。皇上抓不住贵妃的痛脚无妨,抓住了也必然想方设法的开恩,到时候,矛头一定会指向娘娘您的。您又怎么能以身犯险?” 看着冷玉这样的紧张自己,李怀萍的眼底,又腾起了薄薄的雾气。“事到如今,也只有你才对本宫好。可此事,若不是由本宫来做,皇后必然不会释疑。到时候,咱们的处境一样是危险的,且皇后还会以为,本宫是故意要扶植安常在,来日于宫中兴风作浪。好了,别多言了,总之你让信得过的人去盯着翊坤宫,稍后宫外有什么信儿,皇后娘娘必然会最先让咱们知道。届时,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法子。” “无论娘娘要做什么,奴婢都必然会奋不顾身。”冷玉不舍的对上齐妃的双眸:“奴婢只求娘娘一定要好好的和皇后斗下去,直到三阿哥顺利登基,娘娘您母仪天下成为圣母皇太后。” “会有这样一天的。”李怀萍咬紧牙根,攥着冷玉的手:“为此,本宫不惜一切代价。” 与此同时,胡来喜也没有让年贵妃失望。贵妃吩咐的事情,他不但办的极好,而且很快就将消息散了出去。待到回宫复命的时候,景仁宫已然得了她想散播出去的消息。 “事情办的极好。”年倾欢让乐瑶悄悄打探了景仁宫的异动,禁不住啧啧的称赞胡来喜有头脑:“倒是有几分本事,这件事情办妥了,本宫好好赏你。” 胡来喜脸上一喜,却保持着低调沉稳的样子:“为娘娘办事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敢邀功,但必定尽心竭力。” “好。”年倾欢心里高兴,嘴角沁出了笑意:“本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你就继续接应宫外的事情。” “嗻。”胡来喜印象里,这是第一次办了如此让贵妃满意的事情,精神气儿也是足足的。 年倾欢领着乐瑶、乐凝前往慈宁宫请安,前脚才到,后脚安常在也来了。足可见是皇后不放心,又不便自己亲自盯着,便让稍微能信得过的人,前来打探一下自己的虚实。 “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安笑然行动略微缓慢,一手扶着后腰,另一手搁在行礼的位置上,脸上隐隐透着倦怠。 “本宫瞧你这样子,似乎气血不足。既然身子不适,就留在宫里好好将养安胎也就是了。太后这里,有皇后与本宫侍奉,自然不必你孕中操劳。”年倾欢说不出来什么,就是觉得安笑然很不对劲儿。 “多谢年贵妃娘娘记挂,臣妾无妨。只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太后的凤体,不来总不踏实。”安笑然缓缓走过来,面露愧色:“该不会耽误了贵妃娘娘与太后说话吧?” “太后病中,见着安常在你,必然心情愉悦,凤体安康。”年倾欢盯着安笑然的肚子,目光里满是威严的喜悦:“皇嗣,才是太后最记挂之事。既然安妹妹这样有心,便随本宫一并入内,给太后请安好了。” 安笑然只觉得被年贵妃看得有些心虚,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多谢贵妃娘娘。” 病榻之上的太后,神情憔悴,面色枯槁,好似一阵微风,也能侵入她的骨髓。年倾欢看着不忍心,脚步也放慢了些许:“太后,臣妾与安常在来给您请安了。” 慢慢的睁开眼睛,太后见到年贵妃来,干裂的唇瓣微微的舒展了一些。“过来……哀家……身边。” “是。”年倾欢兀自走上前去,于太后的床榻落座:“太后,您可觉着好些了么?” “唔。”太后点头:“那么些珍奇的药用下去,多少有些功效。哀家觉得,气息顺畅不少。” 如心连忙点头:“娘娘有所不知,太后方才还进了半碗稻米粥。奴婢瞧着,太后这会儿说话也有了些力气。” 年倾欢只觉得舒心了许多,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既然安笑然这么想看个究竟,总得要给些回应才是。“皇上若是知道太后身子好转,必然龙颜大悦。臣妾等下就遣人去给皇上送信儿。” “皇上日理万机,哀家些许小事,怎好时时打扰。”太后摇了摇头。 “太后,皇上日理万机不假,可心心念念着的都是太后的安慰啊。天下间,又有哪个孩儿,是不惦记额娘安危的。臣妾自然会谨慎处理,还望太后宽心静养。”年轻欢故意提及孩儿,就是要看安常在的反应。果不其然,从对方的眼里,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各施妙计,花落谁家? 太后自然能明白倾欢的话意,也瞧得出来安氏前来必有目的。揉了揉疲倦的双眼,太后接过如心递来温热的绢子,缓缓的拭了拭眼角。“哀家知道你最有心,也好,总归能让皇上少了些顾虑。” 年倾欢从太后手里接过绢子,转手递给了身后的侍婢,也顺势起身想让。让太后能看清楚安氏。 “安常在有着身孕,如心,看座吧。”太后有气无力的瞟了她一眼:“哀家瞧着,你的气色似乎不好。既然是有着身孕,就更得注意,别往哀家这里跑。沾染了病气更是不好。” “臣妾心中记挂着太后的安康,不来总是不安宁。现在瞧着太后好多了,心里才略微舒坦。”安笑然说话时的样子格外乖巧,很是懂事。 别说是太后了,就算是年倾欢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怜惜。“太后,臣妾先去小厨房看看汤药,稍后再来陪太后说话。” “唔。”太后轻微的点了下头,又是沙哑的开口对安氏道:“孕中不易,尤其你还是第一胎,旁的尽可能不要劳心,只消好好的将养着。没有什么,比皇嗣要紧。” “是,多谢太后教诲……”嘴上应着太后的话,心里却盘算着年贵妃将有何打算。安笑然心里特别难过,这样假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她到底该怎么办这个包袱解决掉呢?毕竟纸包不住火。 年倾欢故意指派了两个奴才分别办事。一个去了养心殿禀明皇上,太后好些了。另一个则是拿着翊坤宫的腰牌,偷偷的出宫了。为了做的更为可信,她还特意让乐凝去了一趟景仁宫,知会皇后今晚不必过来为太后侍疾,她会亲自留在慈宁宫陪太后尝试新药。 乐瑶四下里看过没有旁人,才贴着年贵妃的耳朵小声道:“娘娘,方才安常在身边的奴才也少了两个,看样子似乎是……尾随着咱们的人偷偷离开。” “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了。”年倾欢并不多想:“等着看好戏吧。” “娘娘运筹帷幄,奴婢只等着看就是了。”乐瑶心底乐开了花。只是笑容转瞬间又被担忧取代:“娘娘,那个人,似乎还没有动静。” 知道她指的是那芮,年倾欢没有做声。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是急在一时的。“凭那芮对本宫的了解,她应该能猜到本宫此番的动作,必然是为了打草惊蛇。该不该向皇后告密,她或许一时难以权衡。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是忠于本宫的。乐瑶,我知道你和她多年的姐妹,总是有些情分的。虽然你真的很痛恨她如今的所作所为,但那些经年相处下来,累积的情分也不是假的。罢了,本宫无心要她的命,更无心要她的前程,只要她没有向皇后告密,破坏本宫的计策,便纵了她,由着她继续为自己筹谋。” 这不是年贵妃从前的性子,乐琴虽然有些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娘娘,奴婢只怕一时的纵容,对她是好了,但对您……” 勾起唇角,笑容有些假,年倾欢不知道是该替自己感到悲哀,还是替那芮感到难过。“皇上对谁都不会有真心,除非是能帮衬他坐稳江山的。从前皇后的母家有这个本事,后来齐妃的母家也有这样的本事,再后来,便是本宫的哥哥有这样的本事……并非本宫小觑那芮,她这么些年,跟着本宫看见的经过的都不在少数,也了解皇上的脾性,但她的出身,她的母家,非但不能为她带来荣耀,还只能是拖累。皇上根本就不可能给她真心。 就算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宠爱又如何,谁没有年老色衰的时候。何况选秀三年一度,多少嫩芽似的女子被送进这座红墙深宫,皇上根本就爱不过来,又怎么会记得那芮的好。” 乐瑶点了点头:“娘娘和奴婢一般,都是认真的为她着想过。可偏偏是她自己不争气,根本就与人无尤!” “你说的对。”年倾欢抿着唇笑了:“好了,药熬得差不多了。让御医试过无妨,便送去给太后用些。” “是。”乐瑶陪在年贵妃身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特别踏实。 ———— “怎样?”李怀萍急的冷汗直冒,一丁点动静都足以让她心惊肉跳的。“跟着出去瞧了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笑然点了下头,拉着齐妃的手走到一旁。“表姐猜的果然不错,年贵妃回禀了皇后,今晚会亲自留在慈宁宫侍疾。而且,奴才也跟着出去瞧了,发觉宫外头有人接应翊坤宫的奴才,似乎真的是打算送个人进来。” “什么叫似乎是打算送个人进来?”李怀萍对这样的说法有些不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辞,叫本宫如何应对?” “表姐只需要派人去帝陵确认一下,是否十四爷还在那里,不就清楚了么!”安笑然故作清明一笑:“年贵妃再会施障眼法都好,十四爷总不会分身术吧。如果那里不见十四爷的身影,这里定然十之*。” 这下子李怀萍可是真的来了精神:“不错,你说的对。本宫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心里禁不住喜悦起来:“妹妹,你真是太聪明了。十四爷那边,即便是有人盯着,保证不泄密,可不见十四爷的踪影就是出问题了。本宫这就让人快马加鞭的去查,宫里也不能松懈。其实无论年贵妃安排从哪个宫门进来都无妨,只要咱们能守住翊坤宫,便十拿九稳了。” “不错。”安笑然也是这个想法:“集中人力盯着翊坤宫就好,十四爷要入宫,唯一的来处便是这里。如此一来,也省去了咱们不少的麻烦。 李怀萍皱起了眉头:“现下唯一的难处,便是怎么知会皇上了。” “正是。如果直接禀明皇上,咱们发觉了贵妃的异动,且偏是要等到十四爷在慈宁宫人赃并获才作数,皇上必然心中怨怼咱们一早知情却不提前禀明。就算皇上嘴上不说,心里也必然觉得咱们是刻意与年贵妃为敌。如此一来,同情的成分浓了,对贵妃是好。嫌恶的情分也浓了,对咱们却是致命的不好。”安笑然有些闹不明白:“表姐,左右都是为难,您何故答应皇后娘娘办成此事?” 这下子李怀萍唯有叹息了。“你当是我愿意的么!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多说无益,不提也罢。”思来想去,李怀萍还是决定留在慈宁宫外守着。“这样吧,太后病中,免去了各宫请安之礼,我偷偷的留在此处,权当是挂念太后安慰,留在宫外替太后祈福。总之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不胜数。你则留在养心殿附近静待时机,一旦这边有了情况,我就遣腿脚利落的奴才,给你送信儿过去。你便请皇上过来陪伴太后,至于说辞,你自己想法子。” 看了一眼安常在依旧平坦的腹部,李怀萍心里也是一阵发冷:“皇上念在你有孕,必然会随你走这一遭。到时候咱们两头一堵,年贵妃的用心便无从遁形了。到时候皇上如何处置,也只看年贵妃在皇上心目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分量。事不宜迟,咱们分头准备。” 安笑然其实不愿意趟浑水,皇后指派齐妃去做的事情,她是不愿意插手的。何况无论横看竖看,这件事也绝不是能捞着好处的事。而且还办的这样匆忙,叫人满肚子有苦都吐不出来。“妹妹明白了,全凭表姐吩咐。” 李怀萍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咱们姐妹齐心,后宫这条路,就必然会越走越宽的。” 年倾欢派人盯着景仁宫,可得到的消息确实皇后安稳无虞的留在宫中,并未曾有任何风吹草动。看样子,这件事情,皇后是不准备自己动手了。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也猜到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眼见着天越发的黑了下来,年倾欢开了口:“胡来喜,时候差不多了。你去准备吧。” “嗻。”实际上,胡来喜早已经将人弄进宫中来了。只不过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十四爷。 而在这个时候,齐妃终于得到消息,说先帝陵的确没有发现十四爷的身影。打定主意,又忽然瞧见年贵妃身便的胡来喜匆匆从慈宁宫走出来,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眼儿。“冷玉,快,让人去跟着,一旦发觉是领着人过来,就赶紧去知会安常在。” “奴婢明白。”冷玉只觉得空气都结冰了一样的冷,以至于吸了一口气,鼻子生生的疼起来。心里的紧张,让她的双腿发颤,越发的没有谱了。 李怀萍看她这个样子,少不得忧心:“你镇定点,真的有什么不妥,你便说是听了年贵妃身边奴才的信儿,说太后身子不大好,需要请皇上赶紧过来。懂了么?” “是。”冷玉勉强镇定了情绪,连连点头:“奴婢心里有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真心难测,齐妃遭殃 对着凤凰落梧桐的妆镜,静徽拨弄着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锦盒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另一只,便是齐妃的心意了。这么多年来,她遍寻无果的东西,竟然就藏在自己身边人的寝室,珍之如宝。到底她是该怪皇上太有心了,一颗心能分成这么多不均等的份儿。还是怪齐妃太不自量力,妄图与自己争恩宠,争荣华,还盼着来日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大清最尊贵的皇太后! “皇后娘娘。”映蓉缓缓的走进来,轻轻唤了一声。 “唔。”静徽收回了神思,透过镜子看身后的人。 “齐妃那边已经有动静了,安常在也请了皇上过去慈宁宫,现下已经在路上了。”映蓉眉心里带了一点儿喜色。“如此,年贵妃的把戏就要被揭穿了,娘娘只等着好消息便可。” 静徽忽然扬起手,将齐妃转呈送来的玉镯抓起狠狠的摔在地上。温润的玉石掉在冰凉的地上登时碎成几块。 “娘娘,您这是……您这是何故?这镯子,可是您苦寻多年才找到的。怎么?”映蓉唬的脸都白了。皇后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敦厚宽和的样子,即便是生气,也必然不会这样毛躁的去砸碎一只镯子。“奴婢只怕,天下间再没有如此匹配的玉镯了。” 慢慢的勾起了唇角,静徽非但没有惋惜之色,反而平和的看着映蓉。“本宫以为,你在身边伺候了多年,你会知道本宫的心意呢。” 映蓉不解的对上皇后的眸子,心中微微发冷。“娘娘,奴婢……” “年贵妃固然可恶,本宫也绝对容不下她在这后宫之中继续作威作福。可这一回,本宫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齐妃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这样欺瞒本宫。当年,若不是本宫忍辱,护着他们母子,他的三阿哥能平安的生下来能平安的养大,成了皇上的长子么?本宫对她恩重如山,她竟然包藏祸心,处处与本宫作对。这样的小人,若是本宫还能纵容,纵许她继续下去。”静徽阴冷的面庞,透着一股深恶痛绝的恨:“她当本宫会扶植她的妹妹获宠,继续保全她在后宫的地位,甚至为她的儿子铺路,当真是想得太美了。” 映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后真正要对付的人,并不是年贵妃。“娘娘,可是这件事情,若是真的给齐妃揭穿了,岂不是有功。来日,若是皇上真的容不下年氏了,齐妃凭借今日之功,也许会更加显赫。” “怎么会!”静徽抚了抚自己的唇角,觉得这个弧度刚刚好,才动容的笑了。“你真当年贵妃是傻子么?她真的会送老十四进宫?才不会呢!太后是给了她很多恩惠,但这些恩惠,根本不及皇上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做做样子,无非就是想逼着本宫就范。” 不知道为什么,映蓉的后脊梁,冷汗涔涔的往下滚,脸色也越发的苍白。她侍奉了皇后这么多年,总觉得越发看不透皇后的心思了。在说这番话之前,她一直都以为,皇后是一心想要对付年贵妃了,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娘娘,齐妃再不济,至少也是站在咱们这一边,一起对抗贵妃的。倘若在这个时候……“ ”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怕本宫处置了齐妃,就如同折断了自己的左右手一般,顿时失去了匡扶是么!“静徽冷着一张脸,身为不以为然:“没有了齐妃,不是还有安氏么!本宫就是要让她知道,和本宫对着干,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话音才落,汪泉就匆匆的走了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慈宁宫出事了……” “情理之中。”静徽一点儿也不慌张。“准备凤辇。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地上的玉碎,全部碾碎成粉末,扬了。” 映蓉的心跟后脊梁还是一样的冷着,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她是越来越看不透皇后了。但不管怎样都好,她还是希望能继续尽心的侍奉皇后,指望着皇后有一日能扳倒贵妃,替她的妹妹报仇。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没有诋毁贵妃娘娘……皇上,您要相信臣妾。”李怀萍泪眼婆娑的跪在慈宁宫外长阶之下,仰着头吃力的看着阶上的皇帝,泪珠子扑扑簌簌的往下掉。“臣妾只是看见,翊坤宫的人接应宫外的人入慈宁宫,心里疑惑,这才让会……” 年倾欢勾起唇角,冷冷的笑了:“齐妃这话,莫说是皇上不会相信,即便是本宫,也必然是不会信的。” 胤禛额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脸色十分不悦:“年关将近,前朝风波不断。太后还病着,后宫又起风波。齐妃,你是伺候朕的老人了,怎么如此的不知深浅?” “皇上,臣妾罪过,臣妾……” “皇上,齐妃又错,是齐妃的。不关安常在的事,皇上还是先让人送安常在回宫吧。到底,她还怀着皇嗣。”年倾欢看了一眼一旁垂首不语的安氏,怜悯道:“何况安氏才入宫不久,许多事情未必能看得透彻,不过是旁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没想到年贵妃会为自己求情,安笑然心中一凛。好心人对人好,那是情理之中的。可歹毒之人忽然对人好,必然是有所图谋。为此,安笑然表现的更加惊恐,禁不住颤抖起来:“皇上,臣妾有罪……” “苏培盛。”胤禛听进去了年倾欢的话:“送安常在回宫去。” “嗻。”苏培盛答应的很利落。 胤禛转过脸,审慎的看着安氏,语调些许苛责:“既然有孕,就好好待在你宫里歇着,无事不必出来走动。” “是。”安笑然脸色发青,心里却踏实许多。如此说来,也就是皇上不会再怪罪自己了,这样不是很好么!“臣妾告退。” 李怀萍心里恼火,到底安氏也算是全身而退了。可自己为了皇后,却还要承受如此的羞辱,当真是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口。“皇上,是臣妾冒失了,还望皇上恕罪。” 年倾欢朝皇帝福身,随后才道:“皇上,臣妾知道,因着那氏那一日开口向皇上求情,您心中一直不快。但那氏是那氏,臣妾是臣妾。即便她昔日侍奉在臣妾身侧,今日也成了正经的小主。她的言行举止,无不处于她自己的心思,与臣妾没有一点关系。 莫说臣妾不敢违拗皇上的圣意,即便臣妾真的要替谁求情,也大可面对面与皇上说明,实在不必假手旁人。何况,臣妾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的身份,首先是皇上的贵妃,其次才是年家的女儿,臣妾侍奉皇上多年,虽则蠢钝不堪,时常惹恼皇上,可臣妾待皇上一片真心,又怎么会刻意去做皇上不喜欢的事情!” 说到这里,年倾欢已经有些哽咽了。她知道,胤禛最喜欢的,便是听她说触动情肠的软话。这些日子,她太过无谓,太过冷漠,也太过坚强,所以皇上便觉得她根本不在意。不在意他是否册封自己身边的侍婢为常在,不在意他是否真的与她疏远,甚至不在意他来不来翊坤宫。 这种强烈的冷漠,让身为帝王的夫君倍感失落,甚至是愤怒。也正因这种情绪,才让他表现的更加冷漠。恶性循环,其实年倾欢真的都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如何能活下去,让孩子,让年家。若不是到了现下这个局面,年倾欢一定还会憋着,扛着,继续不理不睬。 果然,她这一哽咽,皇上心里痛快了许多。 取一块明黄色的帕子递过来,胤禛的声音柔和了几许:“朕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所以才生气。” 年倾欢含泪:“昔年,若不是太后的照拂,臣妾如何能有福气顺利的生下福宜。何况,这么多年,太后待臣妾犹如亲女。臣妾只希望太后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因为关系着太医院的颜面,也因为就是臣妾的一点私心,才会偷偷安排名医入宫为太后诊症。臣妾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更没想过臣妾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这样紧密的盯着。名医才入慈宁宫片刻,脉都没有清完,后脚就有人将消息送进了养心殿!” 最后一句话,威严大显。年倾欢脸上的怒意将她的委屈取代,凌厉之色显露无疑。“曲解本宫的好心已经是错了,竟然还敢给本宫扣上违拗圣旨的罪名,这也罢了!”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年倾欢冷冷的声音彷如冰块一般掷地有声:“还在这样的时候惊扰太后,简直罪大恶极。” 李怀萍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凉下去,从四肢蔓延到心里,叫她疼的不知该如何才好。“皇上,臣妾有罪,可臣妾也是担心太后之故……” “齐妃李氏,素性妄为,惊扰太后在先,诬蔑贵妃于后……”胤禛才开口,就看见皇后的凤辇匆匆而来。“顾念你生育抚育弘时有功,朕便重罪轻罚,禁闭景阳宫内修身养性。非召不许外出,也不准三阿哥探望。”   ☆、第一百七十六章 :齐妃不济,安氏出头 李怀萍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不让三阿哥再来探望自己。而且非召不许外出是什么意思?不是禁足而已么?难道说,景阳宫就是自己的冷宫了,这怎么可以。“皇上,臣妾当真不是有心的,臣妾只是惦念着太后的凤体,害怕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皇上开恩啊!” 看着哀哀痛哭的李氏,胤禛只觉得心中的郁闷又平添了几分。“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这已经是皇帝口中,能说出的分量最轻却足以威慑人心的警告了。 彼时,静徽已经从凤辇上走下来,看了一眼阶梯下切切伤悲的李氏,径直走上了阶梯朝皇帝一福:“臣妾给皇上请安。” 年倾欢心想,皇后来的太是时候了。皇上要处置的处置完了,该发落的也发落好了。她这才姗姗来迟,连为齐妃求情几句都省了。还真是算计的恰到好处。 “皇上,臣妾来迟,并不知何事。”静徽瞧得出皇帝脸色不好,声音也少不得是低沉的。“方才听闻……说有人惊扰了太后静养,臣妾心中慌乱,不知……” “皇后不知,便去问齐妃吧!”胤禛的语调依然是清冷的。“朕去瞧皇额娘,倾欢,你随朕来。” “是。”年倾欢略微点头,目光划过皇后的面庞,隐隐的透出一丝不屑。 看了一眼还跪在当下的齐妃,静徽只觉得解气不少。“皇上都已经走了,你还哭什么?且若是哭有用,皇上也不会任由你哭成这样,愤愤离去。” 李怀萍想要忍住哭泣,却偏偏还是泪落如雨:“皇后娘娘,皇上不许三阿哥再来探望臣妾。臣妾只怕不能再见到三阿哥了。” 静徽的脸上唯有惋惜之意,可心里是真的痛快。“皇上这么做,虽则是严厉了些。可到底是为了三阿哥好。齐妃你想想,三阿哥若是时常来瞧你,陪伴在你身侧,看见皇上对你这样的处置,必然心中有怨。致使父子情分淡泊。纵然三阿哥明白事理,不会怨怼皇上,而你的处境,也必然对他的前程有不好的影响。” 李怀萍心里怎么会不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她只是没有想到,连最心爱的镯子都已经敬奉给了皇后,为何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娘娘,臣妾可以不是齐妃,可以不要现在的一切,可是臣妾不能没有三阿哥,不能三阿哥母子分离啊。娘娘,求求您,求您替臣妾求求皇上吧……” “本宫的确可以为你向皇上求情,但结局显而易见。皇上非但不会给本宫好脸色看,更加不会如你所愿。齐妃,你不是齐妃对皇上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可你不是齐妃,对三阿哥却是灭顶之灾。人人皆道,后宫之中母以子贵,但何尝不是子以母显!你是要给三阿哥一个怎样的前程,你自己心里有数么?” “皇后娘娘,臣妾……”李怀萍怎么会没有数,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痛。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三阿哥总有出头之日。姑且只看你熬不熬得住了。”静徽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言罢,她朝映蓉摆一摆手:“夜路难行,齐妃又是这样的伤心,你就替本宫好好送她回景阳宫,打点好一切罢。” “娘娘……”李怀萍差一点冲口而出,想问皇后为何一定要这样待自己。只是与皇后撕破脸,她也是真的不敢。谁晓得她才被关进景阳宫,皇后的毒手会不会迅速的扼住三阿哥的咽喉。“臣妾……” 静徽看着她伏在自己的脚下,越发觉得自己尊贵无比。里子的东西有什么要紧,皇上的确曾经宠爱李氏,可不过是一时的镜花水月。而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从来都是。无论何时何地,只有她这位皇后,才有资格一身明黄色的凤袍,与皇上并肩而立。史册之上的佳话,也唯有她与皇上恩爱逾常,伉俪情深。好歹,这也是旁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了,你安心的去吧。只要三阿哥有来日,你就还有指望。” “多谢皇后娘娘。”李怀萍五体投地的行了大礼,在侍婢的搀扶之下,跟着皇后身边的映蓉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这里。抬头看一眼黑漆漆的夜空,果然没有皎洁的明月,没有繁星似锦,有的,不过是永远也撕不开的低迷与压抑。她的宫廷之路,难道就要这样的结束了么? 快走到宫门外的时候,李怀萍远远瞧见有侍婢提着宫灯立在那里,身后似乎还跟站着几个人。正在狐疑间,她听见那里有女子嘤嘤的啜泣。“你在这里哭什么?” 安笑然见齐妃回来,连忙快步走上前:“表姐,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皇上为何连三阿哥都不让你见了。” “呵呵。”李怀萍干笑了一声,讽刺道:“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皇上的圣旨只怕还没晓谕后宫,你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表姐,我……是担心你。”安笑然哭的凄楚可怜,一点儿都不假。但她心里很明白,这场戏要做的好,不光是给齐妃看,更要给皇后看。毕竟齐妃这一倒,皇后能用的,也就唯有自己了。无论怎样,她都要皇后相信自己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而齐妃则是自己的软肋。实际上如何,却是另一回事了。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映蓉接茬道:“安小主实在是太不应当了。您有着身子,又才在慈宁宫受了惊。这会儿更深露重的,您不好好回宫安胎,还来这里立着,实在是太不合适。若是皇后娘娘知晓,必然要不高兴了。不若,奴婢让人先送小主回宫可好么?” 李怀萍明白,皇后让映蓉送自己回来的缘故,便是如此。不但不能跟旁人通消息,也不能让三阿哥知道自己的委屈。不光是现在,就算以后也是这个样子。景阳宫往后,当真就是一座大牢笼了。 “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李怀萍不会和皇后撕破脸,当然更不会和安氏撕破脸。“你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吧。你身怀皇嗣,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好好珍重自己,我便能安心。” “多谢表姐关怀。”安笑然心里郁闷的不行。她这一被关起来倒是无所谓了,可自己如何能把这个谎继续瞒下去?“妹妹告辞。” 映蓉看着泪落如雨的安氏,心里又是一凉。倒不是别的,她只是也很惦记自己的妹妹。不管怎样,齐妃姐妹还有相见的那一日,可自己的妹妹却再也不能回来,天人永隔了。这种滋味,当真比死更让她难受,心怎么能不痛?“齐妃娘娘,别怪奴婢没有提醒您,皇上的圣旨,虽说没有明示不许旁人探望。但以您现在的处境……” 若不是心里也有如此的痛,映蓉也不打算多嘴说这一句。她知道齐妃是不会领情的。 “本宫明白,多的姑姑提点。”李怀萍晃晃悠悠的继续往前走:“姑姑也请回皇后娘娘,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本宫心里清楚。” “是。”映蓉看着齐妃走进去,看着宫人将景仁宫厚重的宫门合上,才无声叹息。“走吧,皇后娘娘还等着咱们去复命呢。” 返回景仁宫之后,映蓉一五一十将安氏送齐妃的情形转述一遍,末了才问皇后:“娘娘觉着,这安氏是否堪用?” “倒也不错。”静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一来,她年轻貌美,却不是皇上在意的。二来,她骤然失齐妃匡扶,为求自保,她必然得紧紧的依附本宫。三来,她有福气,入宫才不久就怀上了皇帝的骨肉……本宫若是不成全她,岂不是对不起这天赐的良机!” “娘娘的意思是……”映蓉有些不敢相信,但嘴上还是问了:“让安氏将孩子生下来?这只怕对咱们不好,万一,安氏野心勃勃,妄图让自己的孩儿做太子,那咱们岂不是又多了一重危险。” “你想的太多了。”静徽似笑非笑:“年贵妃这么得宠,接连生下皇嗣,也没见皇上册封她的哪个儿子为太子。何况这安氏,除了年轻一些,又有什么地方比得上咱们堂堂的贵妃?” 缓了口气,静徽慢慢的抚摸着腕子上的镯子,冷冷的笑容,让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的高贵:“何况是否能生下阿哥还未可知。更何况,要一个人乖乖的听话,就必须先给她一些甜头,本宫若不真心的庇护安氏母子,怎么能让她甘愿为本宫赴汤蹈火。咱们拼的,不过是一时的怜悯,可她要赔上的,或许就是母子的性命。稳钻不赔!” 听皇后这么说了,映蓉心里才踏实一些。转念却又是愁容满面:“昔日咱们想方设法的向熹妃下手,都被她巧妙的避了过去,奴婢只怕,这安小主并非熹妃的对手。倘若安小主连熹妃都斗不过,只怕也帮不了娘娘您什么。” “斗不过熹妃,那就活该她死。”静徽倒是没有什么惋惜的情绪:“后宫里,没有用处的人,死光了才好。你记住,景阳宫的饭菜,做的好一些,精致一些,齐妃为了儿子,必然会好好的活下去。” “奴婢明白!”映蓉眼眸里寒光一闪而过:“娘娘放心便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恩旨封,皇后费心 南书房里贡着鎏金双龙戏珠的暖炉,里面燃着极好的银炭,偶尔发出轻微的“哔呲”声响,却没有一点烟子,暖暖的叫人心里舒服。胤禛的目光,从折子上缓缓的移动到汪氏的微微隆起的腹部,嘴角也渐渐有了些弧度。“你坐着便是,研磨有苏培盛呐。” “是。”汪林林娇羞一下,搁下了手里的贡墨,缓慢的走到长案前,轻轻的坐了下来。 胤禛也搁下了手里的折子,温和的看着面前婉约的女子。“听御医说,你的龙胎怀的极稳,朕很欣慰。眼下天凉了,平日里没有什么事情,少出宫走动。朕得空,会去瞧你的。” “是,臣妾遵旨。”汪林林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别扭。皇上这么说,莫不是不喜欢自己来养心殿相伴吧?才伺候皇上不久,摸不准皇上的心思,才真的叫她敬畏。不过天子毕竟是天子,他说的话,自己只要照着去做也就是了,且轮不到她多问呢。 苏培盛敏锐,听着外头有动静,就转身走出去瞧。“呦,皇后娘娘来了!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静徽微微一笑,满面的喜悦:“今儿天好,本宫让人熬了些滋养暖胃的粥,送过来给皇上尝尝。” “娘娘里面请。”苏培盛撩开了帘子,笑吟吟低声:“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汪林林闻言,赶紧站了起来,谨慎的立在一旁。待皇后先向皇上行了礼,这才恭敬的福身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静徽看了她一眼,腹部已经明显的能看出突起了。“孕中辛劳,原本就多有不便,这礼数自然是能免则免。何况此时,又是在皇上的暖阁里。”勾起唇角,笑容清澈又温和:“何况皇上与本宫都希望妹妹你能诞下个聪明健壮的小阿哥。” 汪林林有些害怕,脸上却不敢显露:“臣妾多谢皇上皇后关怀,只是……腹中未必就是个小阿哥。臣妾只盼着他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 “怎会。”静徽微微一笑:“你的福气好,本宫瞧着你的身段,应该是个小阿哥。” 胤禛轻缓的笑了:“到底都是朕的骨肉,阿哥也好公主也罢,健康平安便是最好的了。” “是。”静徽笑着道:“皇上乃是慈父,自然是疼惜阿哥和公主。臣妾只盼着后宫诸位年轻的妹妹们,能多多为皇上诞下麟儿,便是最好的了。” 汪林林知道皇后前来必然不会轻易就走,故而微笑着又福了福身:“臣妾也该回宫服药,不耽误皇上与娘娘叙话,臣妾告退。” “汪泉,用本宫的软轿送汪答应回去,仔细照看着。”表面上的功夫,静徽是很会做的。皇上喜欢谁,她面子上就喜欢谁。 “这如何使得。”汪林林自然不敢做皇后的软轿,即便皇后这么说了,她的身份低微,也是万万不能僭越的。“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臣妾卑微,当不起娘娘如此的厚爱。” 苏培盛会来事,连忙笑道:“皇后娘娘一番美意,汪答应自然心中感念。只是皇上已经吩咐奴才备下了肩舆,奴才就等候在养心殿外呢。” 静徽这才改口:“还是皇上最为体贴,若此,便让人好好送汪答应回去吧。” “臣妾告退。”鼻尖上的冷汗薄薄的一层,汪林林这才松了口气,跟着苏培盛缓缓的退了下去。这后宫里,成孕的宫嫔原本就是众矢之的,何况自己真的是太过卑微了,根本就当不起这份殊荣。“多谢苏公公。” 这一句谢,真是囊括了千言万语。苏培盛心里有数,只是随和的笑了笑:“小主客气了,这些都是奴才的本分。” 汪林林也不多言,只是把一切都记在了心里。这深宫之中,没有谁该对谁好,哪怕只是受了一星半点的恩惠,也要铭记于心,以求后报。 “茶凉了,皇上正好尝尝这滋补养胃的热粥。”静徽亲自将粥盛好,放在皇帝面前。“用的是今秋新贡的稻米,软糯宜人,皇上尝尝是否喜欢。” 胤禛很是高兴,略点了下头,就端起了粥碗。“今秋新贡了不少稻米,朕心甚慰。倘若百姓都能吃上一口安乐饭,朕也就高枕无忧了。” “自登基以来,皇上您就励精图治,勤勉克己,百姓自然有安乐饭吃,有太平日子过。咱们大清也是日益繁盛,臣妾倒是觉得,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没有什么需要额外费神的。”静徽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皇上自己道出痛处。 然而胤禛并没有做声,只是吃着碗里的粥。一碗既尽,才悠悠一笑:“皇后费心去做的事情,总是能做的最好。哪怕只是一碗粥,也让朕吃的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伸出的,要为皇上添粥的手略微颤了一下。静徽瞬间露出了笑意,意图弥补自己的心慌。“皇上谬赞了,臣妾不过是尽力妻子的义务罢了。” 胤禛没有做声,接过第二碗粥,又慢慢的吃了起来。 气氛略微尴尬,静徽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又做的不好,惹皇上不高兴了。思来想去,若有,也无非就是齐妃的这件事。“不过若说到尽心,臣妾当真是力有不逮了。齐妃闹出这么一出来,臣妾未曾洞察,搅扰了太后的清静,实在是罪不可恕。” “齐妃要这么做,便是她自己想不明白,与你何干!”胤禛清浅一笑:“朕是不许她再见弘时了,免得有其母必有其子,带坏了朕的儿子。倒是你,若是没事,替朕多多关怀弘时才是,毕竟他已经成年了,许多事情也要看得清楚一些。额娘不能好好提点,你这个做皇额娘的,无疑要多尽尽心。” “臣妾遵旨。”这也是静徽心中所愿。无论齐妃得力与否,自己膝下的阿哥越多,将来的地位就越稳固。否则若是真的让年氏的孩子继承了大统,她还不得被活活的做成人彘,在茅房里等死么!“提及齐妃,臣妾还有一事需禀明皇上。” “你说吧。”胤禛低着头,只看着碗里的粳米。 “景阳宫传话,说齐妃抱恙,夜里就发了高热不退。”静徽的脸上显露出忧色:“许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受了惊,一时难以承受的缘故。臣妾斗胆,早起请御医过去瞧了她……” 一方面表现出自己的宽容,一方面又佯装的很是善良,慈惠后宫。静徽觉得这些年,做这些样子,早已经得心应手。 “应当的,皇后做的很妥当。”胤禛用罢了第二碗粥:“齐妃再蠢,也到底是弘时的额娘。朕不会苛待后宫,更不希望影响了弘时的前程。” “臣妾明白,齐妃再不济,也还是齐妃。”静徽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臣妾会细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只希望她能痛改前非,好好反省。何况,安氏现在有孕,孙院判又一直说她的身子孱弱,臣妾也不好叫她太伤心。” 提及安笑然,胤禛略微有了些感触。这些日子,倒是时常能看见汪氏近前侍奉,鲜少看见安氏。一般的妃嫔若是有孕,都巴不得自己能时时刻刻的陪伴在侧,倒是她,如履薄冰。“朕记得,她才入宫的时候,就册封了常在的位分。” “皇上好记性,原是如此。”静徽低低的叹了一声:“因着她是齐妃的远房表妹,选秀也安排了先入宫。皇上册封她为安常在也是情理之中。到底安妹妹也是个清秀水灵的好姑娘。只是如今,她可能要因为这些事情吃些苦头了。后宫里,谁不都是做惯了跟红顶白的那一套。臣妾早起见她脸色不好,便叮嘱她好好歇着,这几日就免去了她的请安。但愿安氏是个要强的性子才好,能挨过这一关,平安的把腹中的皇嗣生下来。” “皇后操心了。”胤禛略微思虑,饶是软了口:“既然一入宫便是常在的位分,成孕得以晋封也未尝不可。就传朕的口谕,册封她为贵人便是。” “皇上英明。”静徽脸色一喜,连忙福身:“臣妾代安氏多谢皇上隆恩。想来有了这一份殊荣,后宫再无人敢轻视安妹妹半分。她总也能宽心,好好安胎。” 胤禛又是颔首,话却不多:“劳皇后多加照看。”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如何当得起皇上一个‘劳’字。”静徽温然的笑容,看上去熠熠生辉:“能为皇上分忧,臣妾心中也是安乐。” “朕与你夫妻多年,理应如此。”胤禛看着面前的皇后,终于还是缓缓的露出了笑容。“这粥不错,朕明日去景仁宫与你共用早膳,皇后再准备一些便是。” “是,臣妾遵旨。”静徽终于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在此之前,她已经不记得皇上有多久未曾这样温言软语的对自己说话了。不过,能扭转局面就是好的。无论用什么法子!“臣妾不耽搁皇上阅折子了,臣妾告退。” 得了好处,便要晓得适可而止。后宫里的女子,无论多么贪婪,都必得学会节制。静徽领着映蓉从养心殿退出来,才低低吩咐一句:“让齐妃多活两日也好,量你要把握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四人探望,安氏不安 自打入宫以来,安笑然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宫里这样热闹。前殿到后殿的庑廊下头,来来回回的穿梭着各宫的奴才。他们进来的时候,均是双手捧着各色的礼品,离开的时候,脸上依旧满面喜悦,如同抹了蜜糖,叫看见的人都觉得心甜。 紫菱一脸的不高兴,看着这些人鱼贯出入,只觉得心里烦闷丛生。 安笑然看着她格格不入的表情,不免奇怪。“你这是怎么了?这样好的时候,一脸的愤怒,像是谁惹着你了?” “还不是这些不知深浅的奴才!”紫菱嘴上只敢骂奴才,心里恨的却不是只有奴才。“齐妃娘娘才一出事,内务府那帮子狗奴才就开始敷衍咱们。连例钱都足足少了三成。哼,才隔了一日,小主就被皇上册封了贵人,他们这才咧着嘴巴巴的又多给送过来,说是算错了帐。哪里就会算错了,无非是他们预见不到皇上的圣旨罢了。否则,看他们一个一个的还敢这样轻视人!” 安笑然反而平静,嘴角微微上扬。“既然知道狗眼看人自古就是低的,你何必跟他们生气,犯不上。” “小主,怎么能不气。好歹您现在还怀着皇上的龙裔呢!如此的境况,他们都敢造次成这个样子,还不是活活的把人气死了么!”紫菱越想,心里就越生气。有些话,她没对安贵人说起,去内务府令份例银子的时候,还没那些狗奴才毛手毛脚的好一统奚落。当真是要把人气死了。 “是啊,有这个孩子,落得如斯境地也要遭人奚落。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安笑然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缝,一齐灌进了凉风,恨不得一瞬间就将她的血液凝固成冰。 紫菱唬的脸都白了:“小主,您别说了。孙院判前些日子不是还来请国脉,说您的龙胎安稳么。您何必自己吓自己。再说,宝宝小气,不怕您腹中的龙胎忌讳!” “紫菱啊!”安笑然笑得有些苍白无力:“有些事情,心里所想与实际根本不可能一模一样。纵然我有这个心思,想要护住他完全,但未必我有这个能力。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万一这个孩子真的保不住,咱们也不能光是伤悲畏惧,总得想想别的法子不是。” 低下头,轻轻的抚了抚自己平坦的腹部:“总之,这个时候一定要多想想办法才好。” “贵人,熹妃领着后宫诸位娘娘、小主来瞧您了。”小冬子一脸喜色的走进来,打了个千儿就道。 安笑然知道她们早晚得来,只是没有想到她们竟然一起来了。“请进正殿去吧,这么些人,只怕内寝也坐不开。” “嗻。”小冬子哪里知道别的,喜滋滋就退了下去。 倒是紫菱忧色不减:“小主,她们这会儿来肯定是不安好心,您怎么不推诿说身子不爽,请她们会去也就是了。” “那怎么行,你不是也听见了么,熹妃领着大家伙儿一起来的。我拂了她的面子,往后可怎么熬?现下表姐不济了,除了皇后与贵妃,这宫里显赫的也就只有熹妃了,怎么得罪得起。再说,她们想必也是想看看我现在到底是何种悲惨的样子,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祸事,我必得要振作起来,好好给她们瞧瞧才是。若是这么容易就倒了,不是更让人笑话么!” 听安贵人说的头头是道,紫菱也慢慢的隐去了满面的不悦,渐渐放宽了自己的心。至少,佯装一副欢喜的样子,伸手拖起安氏的手:“奴婢明白了,贵人,咱们走吧。” “唔。”安笑然习惯了人前人后两副样子,哪怕是在自己身边人面前,也依旧不会真的表现出自己的真心。她其实巴不得这些人来,巴不得这些人在长春宫里闹出些什么。无孕之事,除了景阳宫被关起来的那一位,就只剩下孙院判和自己知晓了,要怎么才能让这件事情完美的收场,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满的。 “给各位姐姐请安。”安笑然瞧着人来的真是很齐,不禁欢喜的只剩下笑容了。“难得各位姐姐来妹妹宫里做做,未曾事先准备,怠慢了,还望各位姐姐不要见怪。” 雁菡是妃位,理所应当最先开口。“安妹妹太客套了,快坐下说话。你身子不便,连皇后娘娘也免去了礼数,在座各位都是姐妹,自然不在意礼数。凡事均要以你腹中的皇嗣为先。” 耿幼枝连连点头:“可不是么,什么都不及你的身子金贵。” 武歆音沉默无语,双眼却直勾勾的盯在安氏的腹部,似乎想透过她的衣衫皮肉,看看里面那个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直且深邃的目光,让安笑然心里有些瘆的慌,少不得坐下就开口问:“宁嫔娘娘看什么这样入神?” “是了。”宋代柔也有些奇怪:“武妹妹这是怎么了?本宫却不知,到底是安妹妹的旗装格外不同,还是别的,你瞧瞧你,看的眼珠子都发直了。” 武歆音收回了目光,赧然一笑:“倒也不是旗装如何了,本宫只是在想,几乎是同时有孕。怎的汪答应的腹部就隆起许多,而咱们安妹妹的腹部还是平平的,看不出一点儿凸起?” 这话,犹如一把刀子,猝不及防的划开了安笑然的皮肉,仿佛要剖开她的肚子,一探究竟。虽然心里畏惧,但是她到底没有显露出来,只是低下了头,让睫毛遮挡住眼里的慌乱。“许是,臣妾怀的不够好。” “那也未必。”武歆音咯咯一笑:“指不定你怀的是个阿哥,所以不显怀呢。汪氏腹中,指不定是个女儿,怀女儿的,腹部就是略微大些。” 宋代柔想起自己的女儿,心里一痛。“许是吧,本宫当初……也是大腹便便的样子。不过是男是女都好,有了,就总是好的。那些没有的,只怕是要伤心许久了呢。” 雁菡听得出这是懋嫔沮丧之语,少不得宽慰:“子女缘,都是天注定的。虽则有些不是咱们所愿,但注定就是注定。好歹有过,也就没有遗憾了。” “但愿如此。”懋嫔回了她一个微笑,终究也只能是忍住伤心。那种痛楚,不是为额娘的,只怕根本就体会不到。说真的,宋代柔羡慕熹妃,羡慕裕嫔,更羡慕年贵妃,甚至连宁嫔她也是极为羡慕的。不为别的,她们都还年轻,兴许会再有孩子,可自己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什么都只能是奢望了。 看着安氏忧愁不堪的样子,耿幼枝不免叹气:“齐妃也是一时糊涂,冲撞了太后,才会被罚与宫中禁足。妹妹就不要伤心了。到底是你身子要紧,好歹先顾着自己。齐妃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儿了,想来过段时间,皇上消了气,这事情也就算揭过去了。无谓深究。” 略微点了下头,安笑然艰难的露出了笑容:“多谢裕嫔娘娘开解,臣妾会保重的。” “那你可要好好保重。”武歆音从安氏的眉眼之间,依稀看出了几分浅浅的得意。“皇上最重视的便是太后的安康以及皇嗣的后继。齐妃不晓得是哪里没想明白,好端端的去惊扰了太后。你若是再不好好的护养你的龙胎,只怕皇上更是恼火了。” “多谢宁嫔娘娘提点,臣妾会谨记的。”安笑然心想,贵人当真还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若是有朝一日能封妃,一下子跃过这些女人去,她们也不会这样对自己喋喋不休了。 雁菡看着她脸色不好,少不得再关心几句:“天越发凉了,尽量别碰冷水。我瞧着你似乎也是气血不足的样子,正好我宫里头有些滋补的药材,已经让人送到太医院了,孙院判看过能用,自然会带来你宫里。” “多谢熹妃娘娘。”安笑然禁不住有些畏惧,这个熹妃还真是不简单。旁人送礼,只管送到长春宫讨皇上高兴也就是了。而她却直接送去了太医院。谨慎不说,还能避免麻烦,到时候自己真的有什么不好,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这便是城府之深的诠释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宋代柔有些坐不住了,看着安氏憔悴的样子,她也心里难受。“别耽误安妹妹养胎了。” “可不是。”武歆音随着懋嫔站了起来:“旁人有孕,安妹妹也有孕。可皇上只册封了安妹妹为贵人,到底还是更看重妹妹这一胎。” “好了。”雁菡的目光划过了武氏的脸庞:“只要是皇上的龙裔,个个都是一样的。” “熹妃说是便是吧。”武歆音不以为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幽然一笑:“臣妾只知道,五根手指伸出来还不一样整齐呢。谁高谁低一览无余。” 心里微微低叹一声,雁菡也不想跟她争辩什么,只是对裕嫔道:“年贵妃娘娘身子还未好利落,咱们去翊坤宫瞧瞧可好?” 耿幼枝连连点头:“也好,有些日子没陪娘娘说说话了。” 安笑然行礼相送,却有凝眸看着离开的这些人,终究只是怕:“紫菱,去请孙院判过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院判出策,安氏另谋 孙院判来的很快,安笑然原以为他还要拖上半刻。见此情形,便知他心中也是焦虑。“这么冷的天儿,劳烦孙院判走这一遭,当真是过意不去了。” “臣怎么当得起安贵人这话,能为小主安胎,是臣的本分亦是福气。”孙院判恭谨的行了礼,便让身后跟着伺候的小太监将药箱搁在一旁的圆桌上。 “紫菱,给孙院判沏一壶龙井,待会儿请完脉慢慢品。”安笑然不愿让身边的奴婢知道她是假孕,否则早就可以命人做点什么布团的搁在自己腹部垫着,也总好过让宁嫔笑的脸都绿了。“记得把小厨房拿手的糕点也备上一些,等下让孙院判可以好好品尝。” 知道安贵人是为了支开身边的人,孙院判也不推诿:“多谢小主美意,老臣愧受了。” 紫菱福了福身,恭谨的退了下去。而孙院判随行的内侍监也识趣的跟着退下。 “让老臣替小主请脉吧。”孙院判谨慎的将白纱搁在安贵人的玉腕上,如同平日里一般为安贵人请脉。“小主脉象沉促,似乎心神不宁,近来可有心烦之事?” “孙院判是明知故问了!”安笑然低低的声音,听起来些许的沙哑。“表姐有心安排我获宠,光耀门楣,故而在万急之时想出了这个纸包不住火的法子。孙院判是聪明人,却依然被牵涉其中,到底是我们姐妹拖累了您。只是事已至此,光是一味的追究责任,只怕也是徒劳。还是得劳烦您想个法子,如何能平息了这场风波。” 孙院判皱眉,只是一瞬间的神色凝重,随即一字一句慢慢的说道:“风波如何能平息,老臣不懂。但若要解决纸包不住火的事情,倒也不难。一剂汤药便能让小主安稳无虞了。” 安笑然如何不知道,这是最简单,也最省事的法子。“表姐煞费苦心,安排让我有了这个孩子。暂且不说她用心良苦,单单只说她眼下的处境。倘若我没有了这个孩子,皇上也不会为了让我能安心养胎而对表姐多家眷顾。如此,景阳宫会凄凉冷清成什么样子,孙院判觉得呢?” “那……”孙院判惊出了一头的冷汗,这是他最不愿意听见的话,可安贵人却说的如此心安理得。“欺瞒皇上原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倘若事情被揭穿了,不光是小主一人遭殃,只怕齐妃以及小主的母家都要跟着遭殃。那时候,就不是眼前的风光这样简单了,或许连性命尚且也不能保全,小主,您可要思虑周详再作打算啊。” “有孙院判在,这个孩子何愁保不住啊!”安笑然已经打定了注意,她决不能让这个“孩子‘断送了她所有的前程。更不能在齐妃不济的时候,连最后的筹码都一并断送掉。 “贵人的意思是……”孙院判有些吃不准这个年轻的女子。虽然她是齐妃的表妹,可无论是容貌还是语调,举止还是用心,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想办法保住我的龙胎,挨到生产之日……”安笑然想起之前齐妃的用的招数,咬牙切齿道:“必须要不是还有汪答应腹中的龙胎么?只要是皇上的孩子,额娘是谁,都不要紧。” 孙院判唬的脸色发青,他不是没想过这种法子,但牵扯的毕竟太广。“小主,老臣力有不逮,只怕左右不了汪答应那边。倘若您一定要让这个孩子诞下来,唯一能帮您的人不是老臣,而是皇后娘娘……” 以为孙院判会说些推诿之语,亦或者是不情愿。却没想到他用这样一种即直接有委婉的法子,回应了自己。“皇后娘娘!” 孙院判颔首:“小主若是想要这个孩子,想要眼下的前程,就必得要依附皇后娘娘。而能保全小主母子的,也从来都不是老臣,而是皇后娘娘心中属意的御医。如今齐妃已经身不由己了,老臣只怕皇后娘娘早晚要为小主更换御医,即便不更换,也可请别的御医一同前来为小主安胎,届时,一切都要被揭穿。如此,倒不如小主想想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明白了。”安笑然想了想,终于也只有点头。“敢问孙院判另一件事。” “小主请说。”孙院判阴沉的面庞依旧是严肃的,恭谨之中又带着难以靠近的疏离。 “敢问孙院判,太后的病情……”安笑然想,如果一定要皇上皇后顾不得自己,那边是后宫出了更大的事情。眼下唯有这个契机,将皇上皇后的注意力尽数分散过去。 孙院判自然不敢明说,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身为臣子的从来就不该宣之于口。“太后经过太医院数十位国手的诊疗,现下已经好了许多。小主孕中,本不该操劳这些事情。只是天越发冷了,太后所患又是经年的旧疾,难免反复,想来假以时日,太后一定会凤体安康,早占勿药的。” 言罢,孙院判在脉枕一旁的桌面上,轻轻画了三竖。“小主好生歇着,老臣拟好方子,自会让人把安胎药送来宫里煎熬。” “有劳孙院判了。”安笑然想了想,终究无奈的点了点头。 年倾欢有些奇怪的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她们神色各异,却又是如出一辙的哀愁。似乎每个人的心都被什么掏空了,满脸的倦怠,满眼的空洞。“这是怎么了?本宫瞧着几位姐姐似乎都有心事啊。” 当得起年贵妃这一声姐姐的,自然是要数懋嫔了。雁菡看她发呆的厉害,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贵妃的话,少不得轻轻触了触她的手肘。 “什么?”宋代柔这才从深思中醒过身来:“怎么?” “姐姐这是怎么了?”年倾欢忧心忡忡的凝视着她:“可是有什么心事?” 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宋代柔抿着唇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刚从安氏宫里出来,一时的感触罢了。” 年倾欢当然懂懋嫔一时的感触指的是什么,却没有揭穿。“短短的时间,安氏就脱颖而出了,倒是没有辜负皇后的期望。眼下齐妃是不济了,皇后正好用上这位年轻貌美的,可见她也是真的有些福气。” “福气倒未必有。”武歆音才不管那么多:“她成孕,人家也成孕,瞧她那个病病殃殃的样子,怎么看着都不像能把龙胎怀稳的样子。若不是冲着她腹中的孩子,皇上会为了齐妃的事情安抚她,册封她为贵人么?那英答应确实要出众得多。哼,倒是被她比下去了。” “这话,宁嫔还是不要挂在嘴上好。”雁菡有些听不下去:“再不好,也是皇上的孩子。有孙院判亲自照拂,又有皇后的从旁庇护,怎么就怀不稳了呢。指不定来日就能生下个俊俏的小阿哥。” “哼,未必人人都有贵妃、熹妃、裕嫔娘娘的好福气吧。”武歆音少不得啧啧:“姐姐们不记得了,我也曾经怀过龙胎,我的孩子不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就没了么!找谁说理去,皇上都管不着,难道我要坐在宫道上哭死过去,求老天给我的孩子讨个公道么?当然,如果这样有用的话,我现在就去。” 耿幼枝从前很害怕贵妃,但近来跟着熹嫔的时候多了,也时常能与贵妃坐着叙叙话,久而久之的,她倒觉得贵妃不似自己臆想中那么凶残冷酷。倒是皇后渐渐的原形毕露,叫人敬畏。于是,在贵妃面前,她也敢饶舌几句。“宁嫔昔日,不是一直认为,是贵妃娘娘害了你腹中的骨肉么?今儿这番话,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儿说,我瞧你说的也挺轻巧的。” “谁没有年轻的时候哇?”武歆音低下头莞尔一笑,顺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谁年轻的时候不是稀里糊涂的?要怪,就怪我当时太蠢,什么都想不明白。可惜现在想明白了也是无用了,青春不再来,还能怎样呢?” 言罢,几个人均沉默起来。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声响一瞬间静寂没落,倒叫人有些不习惯了。 “年关难过,太后又在病重,后宫之事皇后独揽,旁人一句话也插不上。”宋代柔最先开口,有些不解的与贵妃对视:“妹妹到底与皇上之间是怎么了?似乎皇上近来鲜少来翊坤宫陪伴妹妹,是哪里不对了?” 年倾欢也不避讳,既然懋嫔问了,她也就程然一笑。“御花园的花再好,也总有姿残粉褪,花叶凋零的时候。何况我也算不得年轻的宫嫔了。多年来侍奉在皇上身侧,总有疏失不妥之处,想来惹得皇上心烦,也就来的少了。到底这后宫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这个不妥,总有另外一个。” “臣妾还当是因为那氏的缘故,让贵妃恼了皇上呢!”武歆音说话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她自己也习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氏算什么,不过是区区的宫婢罢了。皇上先前还喜欢吉氏呢,现在不也冷下来了?要我说,这么多年血雨腥风也好,波谲云诡也罢,谁才是屹立不倒的,咱们心里都有数!”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太后薨逝,安氏落辇 难得能从宁嫔嘴里听见一句恭维年贵妃的话,雁菡只觉得稀奇。嫣红的唇瓣微微舒展,便是好看的笑容。“是这个理儿。然则咱们会看,旁人也会看,心思用的不同,看到的也便是真的不同了。” 年倾欢只觉得有些闷热,额头、鼻尖一层薄薄的香汗。“天这样闷着,有潮湿的厉害,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宋代柔少不得点头:“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凉,不几日也就要入冬了。紫禁城的冬日,可是最难熬的。” 武歆音却不以为然,口气也稍微凌厉:“难熬的何止冬日。皇上不来,这后宫永远都在熬着。即便皇上来了,也终究是要走的,前朝理不完的政事,天下黎民百姓之多……咱们永远都是最后一位,不自己熬着又能如何。无关时令节气,有关的不过是恩宠的薄寡罢了。” “你呀,总是有发不完的牢骚。”耿幼枝看着武氏,微微一叹。“漫说是宫里了,寻常的百姓家女子不也是这么过几日么。好歹咱们不愁吃穿,不用为生计奔波,已经很好了。” “只看自己的心了。”武歆音不以为意:“说不定,没入宫,就又是另一种日子了。” 这倒是真的,年倾欢时常这么想。“好了,本宫也不多留几位姐姐说话了,只怕等会儿落雨,宫道难行,反而不好。小厨房新做了不少糕点,乐凝,你去包好,给几位姐姐带回去品尝。” “是。”乐凝恭谨而得体的福身,轻盈的退了下去。 “这丫头看起来倒是很水灵,也有几分聪明相。”武歆音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乐凝身上,嘴里喃喃的嘀咕了一句。 “还好,是个勤力的丫头。”年倾欢轻描淡写的揭过去这一句,只觉得心里更加窒闷。待送走了几人,她才喃喃道:“乐瑶,本宫有些不适,着人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娘娘您先歇歇。”乐瑶有些担忧,看年贵妃的脸色是当真不好。“这些天日夜操劳,想必是累着了,奴婢去去就来。” ———— 傍晚时分,迟来的骤雨将紫禁城冲刷的一干二净。而这场雨一直没有停,时而急促时而悠扬缓慢,仿佛要以清澈的雨水,冲尽沉闷与低迷。 静徽原本是想去慈宁宫继续侍奉的,但因为这场雨,她只好留在景仁宫里用膳。原本以为雨不过一会儿就会停,哪里知晓会这样一直下着,竟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贵妃去了慈宁宫侍疾没有?” 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踏实,静徽凝神看着窗外的雨,低低的问。 “回皇后娘娘,奴婢听说翊坤宫传了御医过来,似乎年贵妃身子不适。想必这个时候,应该还不曾去过慈宁宫。”映蓉的语调虽然平和,却在细微处透着喜悦。年贵妃最好一病不起,也省的自己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把她扳倒。 长长出了口气,静徽心里微微有些不踏实。“那你去准备一下,总得有人守在太后身边。既然年贵妃不得空,本宫就一定要到。” 映蓉微微有些为难:“娘娘您看,这会儿天还没黑,正是大雨的时候。外头风又刮得厉害。现在过去,只怕秋雨寒凉,扑了娘娘的身子。倒不如晚些时候,雨再小些,奴才们抬着凤辇走的也稳当些。” 想想也是,风卷着冰凉的雨滴,旋转而没有方向的乱坠。一想到被淋湿湿漉漉的滋味,静徽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也好,那就等等吧,总之凤辇备好,雨小了随时过去。太后抱恙,身边不能没有人,咱们过去也稳妥些。” “奴婢明白。”映蓉答应着,领着人退下去准备。 静徽自己有些倦了,便歪在了软榻上闭目养神。只是不过片刻的功夫,便萌生了睡意,这样的时候真好,只嗅得到风里夹杂的清新又软的湿度,叫人舒畅。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映蓉哭丧着脸快步走进来:“大事不好了,太后她……” 这声音来得突兀,静徽只觉得心一下子缩紧了,整个人嚯的坐了起来,眼前一片迷茫。“何事如此惊慌?”待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静徽心中一凛:“等等,你方才说……太后怎么了?” 映蓉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泪水连连道:“慈宁宫传来哀声,太后……薨逝了。” “什么?”静徽只觉得脑子有些不清醒,怎么可能早起去请安时还好端端的,还未到夜幕时分就……“摆驾慈宁宫。” 秋风还是很萧瑟的,尤其是夹杂着秋雨的风,倍叫人觉得心冷。 前往慈宁宫的的宫嫔们,个个狼狈不堪,不是被地上的积水打湿了鞋袜裙边,就是被雨水淋湿了衣裳,更有甚者连发髻都被吹的松散了,湿漉漉的往一边歪。 静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冰冷的湿漉,衣裳都贴在了肌肤上,难受的不行。只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她眼下的困扰,太后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而她这个身为皇后的,却姗姗来迟,想必皇上的愠怒与怪罪,要比跪在大雨里淋一夜更为难受。 “太后她……”见如心哭着走出来,静徽的心不由得揪的更紧。“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心摇了摇头:“晚膳的时候,太后还好好的。奴婢侍奉太后进了一碗清粥,转身便去端了药来。可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再回来时,太后已经……” “什么?”静徽大为震惊:“一碗粥的功夫,太后就……这怎么可能!御医是怎么说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御医正在里面向皇上回话,奴婢是要为太后张罗身后事……”如心哭的可怜,这么多年,都是她陪伴在太后身侧。没想到偏偏一转身的功夫,再见却是天人永隔,这样的痛楚,她要怎么承受呢? 提心吊胆的步入慈宁宫,静徽果然看见皇帝正襟危坐,聆听御医的禀述。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水,步伐沉重不已,只能一步一步,慢吞吞的往里挪。“皇上,太后她……” 胤禛抬头,看见皇后迟来,心里已是不满。又见她双目无神,面容憔悴,心中不免平添几许烦闷。“皇后这时候才过来,朕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慈宁宫为太后侍疾。” “臣妾有罪。”静徽跪了下去,哀婉道:“今晨在此,见太后胃口不错。臣妾便自作聪明,回宫去为太后准备了枣泥糕,还想着一会儿给太后送药,谁知道……” 身后的映蓉的的确确端着一盘枣泥山药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臣妾亲自甄选了最好的贡枣,蒸了去核,又碾碎制成枣泥。以为这样,太后能吃的舒适一些,谁知道臣妾如此笨手笨脚,这么点功夫耽搁这么久才送过来,都是臣妾不好。太后她……还未能吃上一些!” “罢了。”胤禛不想听:“叫人放在灵前,皇额娘会感念皇后你的一番心意。” “是。”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静徽想着,还能说些什么宽慰皇上。只是还没开口,就听见外头有奴才急匆匆的脚步声。 “启禀皇上,长春宫的安贵人不甚从轿辇上跌了下来,只怕伤及了腹中的龙胎。” 说话的奴才,是苏培盛身边的陈福。这个时候,又出了这样的事儿,陈福一脸的惊慌不说,连气都喘不平稳。 “什么?可让御医去瞧了么?怎么会这样?”静徽急切的不行,更是痛不可当。“皇上,安氏身子一向就弱,又从轿辇上掉下来,必然受惊了。臣妾以为……慈宁宫这里皇上走不开,不若臣妾前往长春宫陪伴可好?太后这里……已然是回天乏术,臣妾只求安氏能保住腹中的皇嗣,以宽慰太后的在天之灵。” 胤禛心里有些乱,听皇后这么说,也只得颔首。“你去吧,朕自在这里料理太后之事。” “是。”静徽赶紧起身,待映蓉将枣泥糕交给陈福,才就着映蓉的手匆匆忙忙的离开。“怎么会这个时候出事,这个安氏是怎么回事!太后的事再急,能要紧的过她腹中的皇嗣么?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当然,这些话她说的很轻,轻的只有映蓉能听见。 待到皇后离开,胤禛才继续问道:“你们当真觉得,太后的死因有可疑?之前孙院判不是回禀朕,太后病入膏肓,只怕时日不多。怎么会有可疑?” 跪着的几位御医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实回禀。”胤禛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温度。 “皇上恕罪,臣等卑微,只怕医术不精有错。不如请孙院判再来详细请脉……” “岂有此理。”胤禛勃然大怒:“太后究竟为何薨逝,你们几个查不出么?再若有话隐瞒,别怪朕摘了你们的脑袋给太后殉葬。” 几人大慌,连连告罪。末了,其中一个缓缓的仰起头,低低道:“皇上恕罪,臣等之所以觉得太后的薨逝之因可疑,乃是因为太后表情狰狞可怖,有挣扎的迹象,并非是因为病重而憔悴致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死因有疑,皇帝灭口 胤禛狠狠一掌,震得手边的茶盏哗啦一声,盏里的茶水从盖子的缝隙里溢了出来。面前的几位御医戚戚然蜷缩了身子,硬是连大气也不敢出。“朕要听的,不是你们的推断之言,而是确凿的实证。倘若当真有人谋害太后……” 后半句话,胤禛无论怎么都不愿意说出口。嫡亲的额娘遭人谋算,且还是太后之尊,这要他这做皇帝的脸面往哪儿搁。愤怒冲昏了头脑,一瞬间理智尽失,他怎么能料想得到,竟然会有人胆敢对太后下毒手,这简直太匪夷所思。 稍微冷静,胤禛看了看跪在面前的几个人:“朕记得,孙院判曾经亲口说过,太后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方才,朕也去瞧过太后,的确如你们所言,太后忍受万般苦楚才……这都是朕不孝,未曾在最后之时好好侍奉在太后身侧,以至于太后思亲难耐,痛苦不堪。” 摆一摆手,胤禛示意他们平身。“关乎皇家的体面,你们几个便跟着苏培盛去吧。” 几名御医是否听懂了皇帝的圣意,苏培盛不得而知。但,凭借多年来侍奉在皇帝身侧,苏培盛是完完全全的听懂了皇帝的圣旨。“几位大人,请跟奴才来。” “臣等告退。”几人一脸的茫然,随着苏培盛缓缓退出殿去。 胤禛不动声色的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表情冷漠的抿了一口茶。“皇额娘别怪儿子,生前不能与老十四团聚,但愿不久,你们便能在黄泉路上相逢了。人总有一死,何况儿子不能为皇额娘尽孝,只盼着老十四能替朕侍奉在皇额娘身侧。如此,咱们便都能安心了。” 再抿一口,眼底清冷的流光一下子犀利起来:“皇额娘,您的时日原本也不多,就当是早早解脱了。” 一盏茶饮罢,苏培盛已经解决好了此事,匆匆回来复命。胤禛看他一眼,轻描淡写的问:“办妥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办妥了。”苏培盛谨小慎微:“几位大人已经追随太后上路,想来有他们的照料,太后也能少受些苦。” “唔。”胤禛稍微安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太后丧仪之事,务必风风光光的办好。朕侍奉太后的日子太短,从前都是老十四陪着。知会大臣,这几日,朕要亲自为太后守灵,若无十万火急之事,让马齐、张廷玉他们酌情议处便是。” “奴才明白。”苏培盛见皇帝脸色不好,少不得宽慰一句:“皇上请节哀,一切当以您的龙体为紧要。太后在天有灵,也必然不希望瞧见您伤心。” “皇额娘,始终最明白朕。”胤禛闭上眼睛,蹙眉,嘴角上扬:“这么多年,太后做了这么多事,无疑不是希望朕能荣登大宝,然后替她保全了她的老十四。苏培盛,这么多年你都是跟着朕过来的,你说太后她,为何要如此费尽心力的保全了老十四?” 苏培盛顿时觉得后脊梁发冷,弓着腰道:“奴才以为,太后保全皇上之心更甚。” “咱们是多年的情分了,你对朕说话,不必兜圈子。”胤禛揪了揪自己的眉心:“朕心里一直有个疑团,到今时今日也不曾解开。老十四……到底是不是皇阿玛的亲骨肉,朕一直无法证实。前几日,太后曾哀求朕放老十四出来,那个时候,朕有很好的机会直接求证。但是很可惜,皇额娘或许可以不顾念与先帝的情分,但是朕不能让先帝颜面无光。也因为皇额娘的生育之恩,朕终究还是想着给她留些颜面。看来此生,这个谜团都不会解开了。不过也好,老十四早晚要追随皇额娘身侧尽孝,朕实在不必再为了这些如同乱麻一样的事情,困扰在心头。” 这样的话,苏培盛是第一次听见皇帝说。若非是真的伤了心也真的看清楚了,或许皇帝到现在也懒得宣之于口。但不管怎么说,皇帝是不会有错的。“奴才以为,皇上这样做便是大孝了。” “朕也这么以为。”胤禛摆了摆手,又是长长一声叹息:“好了,多余的话不要再说。赶紧去操办吧。” “嗻。”苏培盛又是一个千儿打下去,恭谨的退了出去。纵然是天子,也是生活在这样黯淡无光不见天日的愁城之中,这紫禁城里,又有谁是真正的顺心遂意?终究不过是如此一生罢了。 “怎样了,安贵人怎样了?”静徽急不可耐的冲进了内寝,见孙院判一脸忧愁的行礼,便已经知道了深浅。“好端端的,怎么会从肩舆上跌落?伺候的奴才都是死的么?” 安笑然虚弱的坐起身子来,满脸是泪:“皇后娘娘,都是臣妾自己不好……太后她……” 静徽看了一眼跪着的孙院判,又瞟过内寝伺候的奴才,伤心的抹了抹泪:“太后薨逝,皇上与本宫悲痛不已,但皇嗣终究是国事,皇上自然也不能不忧心。孙院判,到底安贵人的龙胎,能否保得住?” 孙院判低首,声音艰难道:“小主从肩舆上跌落,伤着外加受惊,致使胎气震动,胎象不稳,只怕……” 紫菱听了这话,脸色发青,咬着唇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安贵人身边的人,她当然知道自家小主有多么在意这个孩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往下掉,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呢? “你们都先下去。”静徽扫了一眼内寝之中侍奉的人,心情郁闷,语调也是生冷的。 “皇后娘娘……臣妾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安笑然凄婉的哭了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看上去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如同已经冰冷掉了的一具尸首,叫人看着就觉得心凉。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孙院判身上。“皇太后薨逝,皇上心痛难当,本宫若是做不到为皇上分忧,眼看着皇上龙体受损,岂非是罪过。孙院判,孙大人,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保住安贵人腹中的骨肉。” 孙院判禁不住身子一颤,再扬起脸来,面庞之上唯有错愕。“皇后娘娘恕罪,老臣即便拼劲一身医术,也着实难以保住安贵人腹中的龙胎。实不相瞒,贵人的龙胎只怕已经……”咬了咬牙,孙院判做出一脸痛苦的神情:“只怕已经胎死腹中了。老臣唯一能做的,便是开一副药,化去胎衣,令安贵人好好的调养,来日还会再有龙胎的。” “不,不要……”安笑然很配合孙院判的戏,捂着口鼻痛苦不已。“臣妾的孩子,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没有了,是臣妾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周全……” 静徽闭上眼睛,想起没有了弘晖的那个时候。她的痛楚,一点也不比安氏少。且安氏这个,不过是腹中的一块肉罢了,而她的弘晖能蹦能跳,能走能跑了才没有的。那种痛楚,足以将她吞噬撕碎,无处可逃。“孙院判,本宫的话难道你未曾听懂么!本宫说,无论怎样都要保住安贵人的龙胎,无论你用什么法子!” 这语气之中,已经明显有了警告的意味。静徽沉默的看着孙院判,眸中只有凛凛的寒光。 “皇后娘娘,这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孙院判当然不肯担责任,有些话,必然是皇后明显的授意才好。否则只会让人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本宫不想听这样萎靡无力之语,该怎么做,孙院判你掂量着办。总而言之,本宫要安贵人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而龙胎也安安稳稳的在她腹中孕育着。至于方法,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本宫能提点的,唯有这么多。”静徽知道,要想稳住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安氏这一胎真的很重要。何况了有了这个孩子,皇上也会对她格外关注一些。她就有了继续和年贵妃斗下去的本钱。如此,安氏也能乖乖的听话,任由自己摆布。 “好了,孙院判,劳烦你冒雨去一趟慈宁宫,务必告诉皇上,安贵人的龙胎安稳无虞。而本宫陪着安贵人用了药,便会赶回慈宁宫。请皇上不必担心。”静徽看着病床上同样一脸茫然的安氏,禁不住微微一笑。 “老臣遵旨。”孙院判也是松了口气,如此一来,就算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皇后知道安氏没有孕,自己也不用藏的这么辛苦。接下来的事情,有皇后替自己筹谋,还有什么了不得的! “笑然,你就别伤心了。到底不过是意外,谁都不希望如此的。”静徽慢慢走上前,于安氏的床边坐下,轻轻的拨弄开遮挡她面庞的一缕碎发,动容道:“本宫这么做,一则是想稳固你的恩宠,二则也是想保住你表姐。太后薨逝,皇上正是伤心的时候,若你的孩子再没有了,想必皇上定然会迁怒于你,咱们无谓在这个时候触皇上的霉头。你懂本宫的意思么?简单来说,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根本就无妨,只要是皇上的,就没有不妥了!为了你的满门荣耀,好好想想本宫的话,懂了么?”   ☆、第二百章 :入宫探望,安氏用心 灰黑色的帷帐,将原本就死气沉沉的内殿,装点的犹如死寂之地一般。柔弱无力的女子,衣衫整洁的蜷缩在某一个角落,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只不过时而是风声,时而是鸟鸣,时而是由远及近的哀声,却没有她期盼已久的脚步声。 大抵皇上是真的厌恶透了她吧,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了。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去,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气息,不知怎的,李怀萍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倘若皇上果然不愿意再见到她了,那么这便是最终的结局,而她这座景阳宫,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沙沙的声响,忽然让人心中一亮,李怀萍以为自己听错了,模棱的站起身子怔怔看着那关闭已久的门。哪知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真的有人进来。“你……” 那人一件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身形。面庞也遮挡的叫人看不清。李怀萍心中疑惑,怎么不是内侍监前来传旨,皇上许她前往太后的灵宫前叩首尽孝?“你是谁?” “几日不见而已,表姐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安笑然摘下了帽子,露出了原本的面庞,朝齐妃微微一笑。“这几日,表姐受苦了,妹妹这时候才来瞧你,姐姐莫要怪我。” 看着几日未见的安氏,李怀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的脸色苍白,似乎也不是很好过的样子,但说话倒是细声细气的客套。“没有皇上的圣旨,你来这里可是犯了大忌讳。我这个做表姐的已经不济了,难道还要搭上你么?还是,你另有别的事情想问我?” “表姐说的是,若无圣旨,我实在不应该来这里。”安笑然微微垂下头去,哀哀叹息:“表姐有所不知,太后薨逝当晚,妹妹不慎从肩舆上跌落,致使腹中的龙胎受损,险些赔上一条性命。好在皇后娘娘慈心惠及,命孙院判无论如何保住妹妹的龙胎,这才躲过一劫。“ 知道齐妃是聪明人,安笑然心想,这样说,她必然是明白了。随后又是一声叹息:“龙胎虽则是保住了,可妹妹到底孱弱,未必就能挨到分娩之时,一切的一切,皆要看天意了。” “皇后娘娘命孙院判保住你的龙胎,那么这个孩子就一定保得住。妹妹实在不要多心了,只消平平安安的等到瓜熟蒂落,一切便都能如妹妹你所愿。”李怀萍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可心里却是委屈的不行。对安氏来说,她大好的前程都在这紫禁城里,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等待自己的却只有破败衰落甚至死亡,这又是怎样的一种不公啊。“既然如此,妹妹就更不该来。” “表姐宽心便是。”安笑然微微一笑:“妹妹请示了皇后娘娘,才得以前来。得知皇上没有恩准表姐出宫为太后守灵,妹妹特意让人准备了这些,还请表姐细细的折好,慢慢的化了,为太后尽一些心意吧。” “妹妹有心了。”李怀萍幽幽一笑。“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肯来瞧我。皇上连三阿哥也不许我见了……” “姐姐莫要伤心了。”安笑然轻轻的拭了拭眼角,尽管没有泪,也作出万分哀伤的样子。“妹妹虽在景阳宫外,能自由出入,但只怕受了皇后娘娘如此大恩,必得要细细偿还。且还不知,皇后娘娘究竟要我做什么。总归,心再由不得自己就是。” 这也是李怀萍最担心的。“妹妹有所不知,从来身怀有孕的宫嫔,都难以挨到顺利生产之日。公众传闻,乃是年贵妃跋扈阴狠,容不下这些旁人与皇上的孩子。殊不知其实……眼下,若不是皇后娘娘劣势,屡屡得罪皇上,且身边得力之人均被她自己一个一个的铲除,她也不会容许你生下这个孩子。说是帮你,实际上也是为了稳固她自己的地位。所以,用着你,也放着你是必然。” 安笑然相信,这些都是齐妃的肺腑之言,故而听得特别仔细。“表姐,那我应该怎么办?” 李怀萍静静的想了想,片刻才道:“皇后要你做什么,尽力去做,但无论如何,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将来真有什么不妥,拿来防身也是极好的。懂么?” 这么嘱咐,李怀萍显然还是不放心。“还有,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记着,千万别和年贵妃撕破脸,或者正面冲突。年关将至,皇上早有圣旨明年开春请年大将军回京请安,届时,年贵妃一定是风光无限的。你若现在得罪了她,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遭殃,切记。” 朝齐妃端正的福了福身,安笑然一脸正色:“多亏表姐提点,否则我指不定要闯下怎样的大祸。也请表姐不要伤心过度,只要活着,就一定还有走出去的希望。此时,皇上碍于年大将军的颜面,不得不严惩。否则来日大将军进京,年贵妃那里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皇上自己也没法交代。所以表姐姑且忍一忍,以求来日。” 李怀萍的眼眶微微发红,感动的握住了安氏的手:“多谢妹妹一番宽慰之言,我绝不会自轻自贱,让人笑话。必然会好好的留在这里,等待时机,以求来日。” “我一定设法将表姐救出去。”安笑然信誓旦旦道。 “这个不急,当日武氏那样诬陷年贵妃,最终皇上还是给她了改过自新的机会。凡事皆在人为,强求不得也无妨,终究不是一日两日能理得清。”李怀萍心想,只要不死,自己就一定会有来日。心里还有一种侥幸,那便是安氏真的会救自己出去,毕竟孤掌难鸣,一个人在宫里苦熬着太过艰辛了。“好了妹妹,咱们说的够多了,你赶紧回宫去吧,别让旁人抓住什么把柄就不好了,我毕竟是戴罪之身。” 安笑然含着泪,艰难的点了下头:“原本就是因为表姐在宫里,妹妹才放心大胆的走进来。谁料世事多变,如今的境况,真叫我心里不踏实。但愿一切都能快些过去,咱们姐妹还能像从前一样平平安安的度日。表姐,你一定要保重啊。却什么,少什么,你悄悄叫人告诉我,平日里我也会偷偷送些必要的东西过来。” “有心了。”李怀萍摇了摇头:“皇后娘娘总算待我不薄,成日里奴才们送进来的东西,也终归精致,附和我妃位的身份。你别再为了我的事情费心,最要紧的是好好保全你自己。我若真有需要,必然会叫人知会你。否则,你便不要妄动。没的让人知道,给你添麻烦。” “是。”安笑然最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袋银子:“姐姐莫要嫌弃,这里银两虽然不多,但毕竟能解燃眉之急。如今姐姐深陷困顿之中,或许能派的上用场,这也是妹妹最后一点心意,姐姐千万别推诿。” 李怀萍没想到,这个表妹是真的很有心。“好,多谢你。”她动容一笑,眼底的湿气反而更重了一些。“我这个做姐姐的,非但没有好好照顾你,反而还要你处处费心。” “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孙院判已经襄助了妹妹许多。”安笑然其实也很好奇,究竟齐妃与孙院判是多深的交情,何以孙院判为了她,不惜铤而走险,连自己一族人的安危都不顾了。但是很显然,齐妃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她也就不好再多问了。“妹妹告辞。” “好,你自己当心。”李怀萍替她将帛衣裹好,遮住头脸,目送了她离开,才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分量倒是不轻,四十两总是有的,只是,这些银子为何有些奇怪!隔着袋子,细细的摸了摸,李怀萍发觉这些银子竟然都是碎银两。 “碎银?”心中有些莫名,一股脑的将银子倒在地上,李怀萍仔细一看,倒是真的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怎么会……” 心头微微一凉,她似乎感觉到安氏这么做,并非无心,乃是故意。碎银子,有何用处呢?她越是往深里想,就越觉得可怕:“莫非……”赶紧将这些碎银子,一块一块的捡起来,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里,然后找了一处自认为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李怀萍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静静的凝神片刻,终究还是笑了。“冷玉。” 闻声而来的冷玉见齐妃一脸诡异的笑容,不免有些焦虑:“娘娘,方才可是安贵人来过?” “不错,只是你去了哪儿?”李怀萍记得,安氏来的时候,并未有奴婢跟随,也不见冷玉的影子。 “奴婢去了宫门口等着内务府的奴才,送娘娘的午膳来。这不,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娘娘随时可以移驾偏厅用膳。”冷玉见齐妃的表情还是很奇怪,少不得追问一句:“娘娘,是不是安贵人有什么话……” “也不是。”李怀萍勾起唇角:“罢了,也就本宫一个人用膳,不必那么麻烦,传进来便是。”如果皇后真的要在饭菜里动手脚,在自己的寝室查验,总会更为保险。“往后就在这里用膳吧,你们也能清闲些。去吧!”   ☆、第二百零一章 :武氏笨计,皇后洞悉 “皇后娘娘驾到!”汪泉的声音很是沙哑,想来是近些日子操持着景仁宫与太后灵宫的事情之多,疲倦不堪之故。 静徽默默的走出来,缓缓的环视殿上来请安的宫嫔,最终落座,沉了一口气在胸口,才轻声道:“都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齐的谢毕,择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轻盈的落座。 “这些日子,各位妹妹都辛劳了。如今太后丧仪之事虽毕,但本宫知道你们都还难受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再多的伤心也无济于事。本宫盼望着你们能好好调整自己的心绪,好好的侍奉皇上。”静徽充满期望的眼神,看上去清澈见底,仿佛口里说的,就是她真心所想。“安贵人与汪答应双双有孕,乃是皇上最惦记之事,也时常去长春宫与钟翠宫相伴。本宫欣慰不少。也盼着你们都能为皇上多添几个小阿哥,如此,也总算是咱们大清的福气。” 耿幼枝低下头,却没有笑容,嘴里低声喃喃道:“若是人人都有孕,只怕有人该忙不过来了,那今年是当真热闹至极。” 熹妃跟她挨得近,少不得蹙眉提醒不要乱说。只是耿幼枝头垂得很低,根本不曾看见。“再说,哪里就有这么多好福气的,说有孕就有孕,皇上都不曾来,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静徽听着底下隐隐有动静,心里奇怪:“谁有话说,只管放在明面儿上说便是。怎么本宫听着,似乎有窃窃之语?” 武歆音也听见是裕嫔在说话,少不得接茬:“皇后娘娘既然问了,裕嫔不如大大方方的说,没的叫人猜忌,还当是有什么私心呢。” 耿幼枝没想到宁嫔直接就把自己说出来了,心里一瞬间有些窒闷。“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想说,安妹妹身子弱,日前又从肩舆上跌落,想必此时安胎最为要紧。然而天也是越发的冷了,诸多不便,只怕安妹妹难以适应。” 静徽点了下头,诚然道:“本宫也是担心安氏的龙胎,吩咐了孙院判仔细照看。也幸而皇上时常去长春宫相伴,有了皇上的福泽庇护,安氏此胎必然稳固。倒是裕嫔有心了,惦记着这些。” “臣妾虽然卑微,但为皇上皇后分忧也是臣妾的本分。”耿幼枝松了口气,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目光便划过宁嫔的面庞。心想,这个宁嫔,真是一张坏事的快嘴。一会儿数落这个的不是,一会儿又揭那个的短儿,叫人心烦。 “你们都有心了。”静徽端起了茶盏,慢慢的抿了一口。“不过贵妃倒是不大好。太后薨逝之前,她就病怏怏的,叫人看着难受。这都多久了,整个人还是提不起精神来。懋嫔。” 宋代柔听皇后唤自己,少不得起身:“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坐着,不必拘礼。”静徽倒是很客气的口吻:“本宫知道你素来与年贵妃有交情,如今她在病中,身子不济,既然你与她说得上话,就替本宫多多相伴吧。原本,和硕易安公主也能去翊坤宫陪着叙叙话,可太后这一走,公主也病倒了,唉,公主又是个心软的,只怕见了贵妃两人相对,互诉伤怀更是雪上加霜了。” “臣妾明白,请皇后娘娘宽心。”宋代柔何尝不知道皇后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不揭穿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等会儿请罢了安,臣妾便去翊坤宫瞧贵妃去。” “唔。”静徽微微颔首:“本宫也去瞧瞧安氏,那就都散了吧。” “臣妾等告退。” 静徽等着众人散了,才示意映蓉去唤住宁嫔。 武歆音颇有些意外,因为自打她恢复了宁嫔的位分,就没单独跟皇后说过话。在她眼里,皇后是自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妇,想来在皇后眼里,她定是个毫无作用的弃子,如此,幽幽什么可说的? “皇后娘娘单单留下臣妾,不知有何事吩咐?”武歆音面对皇后,再不是从前那么唯命是从的样子。“难不曾,今时今日,皇后娘娘还觉得臣妾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不瞒娘娘,自从臣妾从辛者库出来,重回后宫,皇上就未曾召见过一次。想必臣妾不单是没有利用的价值,就连威胁娘娘地位的能力也没有,不过是闲人一个罢了。” 听她这么说,显然是心中有怨气。静徽浅笑辄止,看向宁嫔的时候,目光忽然犀利。“当初若不是本宫向皇上求情饶你一命,你当你还有本事活着走出辛者库么?不错,辛者库的日子的确难熬,可是无论怎么难熬,你也熬出来了。今时今日,对本宫你没有半句感激之言也就算了,你竟然还胆敢投靠年贵妃与本宫对抗,宁嫔,你可知道这深宫之中,死并不是最难受的滋味,最难受的滋味是如何,不消本宫对你反复言说了吧?” “皇后娘娘这样说话,叫臣妾如何担当的起?”武歆音有些不敢与皇后对视。纵然她平日里也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比之皇后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 “担当不起也得担当,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静徽阴冷的眸子,微微一转,语调已经是格外的威严了:“你当真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么?近日来,你频繁的出入翊坤宫,有什么图谋,你当本宫不知道么?你自己作死,那是你的事情,与本宫无关,你别妄想着能拉上本宫做垫背的。” “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当真不晓得。”武歆音缓缓的往后退了一步。“何况臣妾卑微,即便是出入翊坤宫,也不过是陪着贵妃说说话。贵妃高兴了,就赏臣妾一口茶喝。贵妃不高兴,挡在宫门外不肯相见也是十有*之事,臣妾能怎样呢。” 静徽站起身子,慢慢的从殿上走下来,径直停在武氏面前。 武歆音唬的连连后退:“皇后娘娘!” “别告诉本宫,你真的什么都没做过,要不要本宫让人将你身上的药香包取下来,送去太医院检查一番?”静徽的目光里满满是威严:“你以为你这些招数能骗得了本宫么?” “皇后娘娘,臣妾并没有,你若不信,尽可以将着药香包送去太医院。”武歆音飞快的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药香包解下来交给皇后,以证清白。 “好哇。”静徽却没有多少兴趣理会她的激烈。“今日的没有,不代表昨天的没有,何况你的寝宫也不小,若是搜宫,指不定能搜出多少。本宫大可以不必跟你啰嗦,直接让汪泉领着人去,再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送去翊坤宫让年贵妃亲自过目。也好让她知道,她那么仗义那么大度保全下来的人,究竟心思有多么的歹毒,是怎么想方设法在陷害她。”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武歆音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后宫原本就是本宫的,大到杀伐决断之事,小到一根头发丝的去处,本宫只要想知道,就一定会有千万只眼睛,在替本宫留神看着。你这些小小的伎俩,能瞒得过年贵妃,能瞒的过本宫么?你问御药房拿过些什么药,你让御医给你开过什么方子,看似都是情理之中的东西,可若是拼合起来,会有什么样的效果,你心知肚明,本宫如何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静徽笑意弥漫整张面庞:“也只有年贵妃病中不济,才没有心力去追查这些。可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风声吹出去,本宫可不敢保证熹妃会不会为年贵妃操持这些,揪出你这个暗中咬人的毒妇。” “娘娘,您难道不恨贵妃么?臣妾这么做,不也是为您尽心么?”武歆音的口味稍微软了一些。“何况,贵妃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好,对皇后娘娘您就只有好处。” “那是自然,但前提是你要做的滴水不漏。”静徽阴冷的面庞再度向武氏靠近,忽然伸出手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颌:“你一边毒害贵妃,一边栽赃本宫。武氏,也许你真的活够了活腻歪了,但是本宫却不舍得凤权在握,这样好的一方天下。当本宫是三岁的小孩子好哄骗么?” 武歆音被狠狠的钳住,除了疼,便是怕。“臣妾的性命,从来都捏在皇后娘娘您的手中,臣妾何曾能有别的法子……” “你以为你这么说,本宫就会信你?”静徽冷冷的笑了起来。“本宫就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本宫都能清楚的察觉,你想让年贵妃看见的那些,本宫一早就让人抹去,查不出痕迹了。相反,若是让年贵妃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她一定比本宫还要凶残的对待你。不信,你只管试试看!” “娘娘字字珠玑,容不得臣妾不信。”武歆音眼中的泪水已然憋不住了。“求皇后娘娘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敢再乱来。” “你也会怕么?”静徽狠狠甩开了手:“知道怕就好,知道怕的人,命才会长久。你那些笨法子,尽早给本宫收起来,没有本宫的允许,休要妄动。年大将军马上就要进京了,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死的可不是你一个人,懂了么?”   ☆、第二百零二章 :风平浪静,异动不断 一连几日,翊坤宫都安静的没有一点动静。年贵妃称病留在宫里静养,安氏、汪氏有留在宫里养胎。加上武氏也算是听话,没有再起什么祸端,后宫里忽然清静了不少,让静徽颇为不习惯。加之太后薨逝不久,皇上希望后宫一切从简,原本热热闹闹的辞旧迎新的年关,也变得苍凉萧条,寡淡的没有一点儿滋味儿。 午后,孙院判来请安,静徽才稍微来了一点兴致。“雪后难行,难为孙院判走这一趟。” “皇后娘娘言重了,此乃老臣的本分。”孙院判恭谨的行了礼,如实道:“安贵人的龙胎,今日安稳了许多。只是前些日子下雪,扑了风寒,这几日还得精心调养。老臣以为,还是让贵人留在宫里好好歇着为好,无事最好不要走动。” “安贵人身子一向孱弱,幸而孙院判你如此费心的照料。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皇上看中安氏腹中的龙胎,你们的责任也就更大了。只是月份月大,安氏的身子就越重,皇上难免过去瞧她……”静徽当然是想要一个安稳无虞的法子,不让皇帝揭穿安氏假孕的真面目。但这个法子,不是她说就能成事的,总得要孙院判想个周全的。 “回禀皇后娘娘,老臣以为,寒冬时分,最忌讳的便是出门扑风,何况安贵人的身子一向不好。倒不如好好在宫里歇着。另外,小主患了伤害,容易传染旁人,老臣觉着,如此便不适合皇上时常探望,就连皇后娘娘为了保重凤体,也要少与小主见面。” “本宫明白御医的意思,但只怕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许久。”静徽微微的转动这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心里略微不宁:“这件事,本宫要的是万无一失。” “老臣明白。眼下,安贵人已经有孕近五个月,一旦时机成熟,催产之法也未必不行。”孙院判口中的五个月,显然说的是汪答应。替汪答应安胎的御医,乃是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好徒弟,所以汪答应的龙胎是否适合催产,孙院判心里也有底。 “知道了,总归本宫将安氏母子都交给孙院判了。”静徽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的样子。 孙院判很懂得察言观色,连忙道:“老臣必然会尽心照顾安贵人母子周全,还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万万不要操劳过度。” “嗯,孙院判有心。”静徽见他行礼出去,才微微的叹了口气。“映蓉,你说汪答应到底图什么呢?好不容易入宫,好不容易怀了皇嗣,却是为她人做嫁衣,到头来不但保不住自己的孩儿,就连性命也尚且难保,到底这后宫里的女子都是苦命的。从来到走,均由不得自己。” “汪氏卑微,有皇后娘娘一番疼惜,已经是她的福气了,还想求什么呢。”映蓉缓了口气,随之问道:“娘娘打算让她的孩子活下来么?” “自然。”静徽微微颔首:“让汪氏的孩子活下来,成为安氏的孩子,这是必须的。不过,能否养大,又能养到多大,只看那孩子的命数。本宫能操控她生,就一定能操控她死,终究都是要看天意的。” ———— “娘娘。”乐凝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将绵软的白巾放在里头绞了绞,递给贵妃净手。“奴婢方才回内务府回来,听那儿的奴才们说,皇后又让人送了好些东西到长春宫。” 乐瑶接过年贵妃净完手的白巾,搁在黄杨木的托盘里,皱着眉道:“这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些天见得好少么?皇后不是成日里让人送东西过去么。那又怎么了,谁叫齐妃不济,只能让安氏顶上了。” “倒也不是这个,奴婢是听说,安贵人着了风寒,这会儿被关在宫里头好好养病。似乎连皇上也不能见了,怕是风寒会传染。前几日,皇上可时常去瞧她呢。”乐凝心里总是有疑惑。“旁人有孕,都是顺顺当当的。偏偏是这位安贵人,一会儿一出,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儿不妥,当真是好事多磨。” “好事多磨?”乐瑶很不喜欢这个词放在安贵人身上。但自己到底是奴婢,也不可随便诋毁小主:“三灾八难倒是差不多。反正这个安贵人的身孕,就是比别人的坎坷。你看汪答应,怀着孕也不骄矜,也不娇气,该吃什么吃什么,该玩什么玩什么。皇后给的关怀,哪里及安贵人的一半,反而人家还是好好的。” “说的也是。”年倾欢端起了热汤,慢慢的喝起来。浓郁的香气,驱散了冬日的寒冷,倒叫她舒服了许多。“安氏的身孕的确怀的辛苦,也难为她了。原本以为齐妃能为她获宠尽一份心,不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年倾欢心里明白,正因为有了安氏,齐妃才没有用武之地了。皇后从来不会留许多废人在自己身边碍眼,何况她不满齐妃也不是一日两日。“稍后你们去库里选一对玉如意,送去长春宫给安氏安胎用,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不过那东西记得要经过孙院判的手,本宫可不想落人口实。” “奴婢明白。”乐瑶微微一笑:“奴婢会做好的。” 胡来喜在这个时候匆匆的进来,脸色隐隐透着不好:“奴才给娘娘请安——” 听他拉长了尾音,乐瑶便知道他有话说。“到底是怎么了?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成日里跟乐瑶玩笑惯了,胡来喜知道她是口快心直,也没有什么恶意。便轻声道:“那常在来给贵妃请安了,现下正在宫门外等着呢!” “她来做什么?”乐瑶一听这话,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哼,她上回是怎么说的,这翊坤宫里的事情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没有关系还过来做什么?还当别人有多么欢迎她呢!你也真是的,又不是第一天在翊坤宫当差了,怎么打发了她还不知道,需要来禀明贵妃娘娘么?” “奴才当然知道些许小事情不该烦扰娘娘,可是那常在说,若是娘娘不肯相见,她便不走,一直等着娘娘得空……”胡来喜有些为难,毕竟那常在现在已经是正经的小主,再不是从前那个能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大姑姑了。 “她走不走是她的事情,和咱们娘娘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去回她,叫她自己等着就是。爱等多久就等多久,反正咱们就是不招待。”乐瑶心里生气,嘴上的话连珠炮似的把不住门。“还当她有多大的脸面,谁都得见她不可呢!有这个能耐怎么不去养心殿求见皇上?” 无声的抽了一口混着玉台金盏芬芳的浊气,内寝里暖如春日,反而显得憋闷。“后院的梅花都开了吧,本宫正想去瞧瞧。既然那常在来了,便请进来。本宫记得她是最喜欢赏梅的,总不辜负了就是。”年倾欢的声音娓娓动听,像是春风缓缓的将柔柔的语调送到旁人的耳朵里。 “嗻!”胡来喜赶紧照吩咐去办。 乐瑶依旧不满意:“娘娘,您明知道她没安好心,为何还要见她。因着她的缘故,咱们在宫里伤了脸面不说,就连皇上也……” “伤不伤脸面,是咱们自己的事情。皇上来不来,只看皇上的心意。”年倾欢不预备多说,吩咐一旁立着的乐凝:“去准备些茶点,再沏一壶上好的龙井。” “是。”乐凝也不多话,得了吩咐就赶紧去做。 唯独乐瑶心里还是不痛快,怔怔的立在那里不愿意动弹。 年倾欢看她一眼,少不得摇头:“罢了,年关将近了,宫里一应的东西还有缺的。你领几个丫头去内务府走一趟吧。这里乐凝伺候着也就是了。没的你们再起争执,本宫也懒得听。终归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常在,身份不同了。” 这么想也未尝不是,乐瑶缓缓点头:“那奴婢现在就去。”才走出门,就与那氏撞了个正着,乐瑶心里很烦,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清浅的福了个身,便悻悻离开。 弄得那芮有些别扭,没听见她的尖酸之语,还真是叫人不习惯呢。“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见她行的是大礼,年倾欢微微一笑:“本宫许久不见那常在,似乎有所不同了。” “臣妾还是从前的臣妾,不同的不过是身份而已,无关别的。”那芮对身后的侍婢摆一摆手,让她们退下。“娘娘病重,臣妾原本不该叨扰,只是心里有些疑惑,不吐不快。” 乐凝走了进来,恭谨道:“娘娘,都准备妥当了。” 年倾欢起身,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本宫备下了香茗糕点,那常在若是得空,就随本宫赏梅品茗,慢慢说你那些不吐不快的。如何?” “臣妾遵旨。”那芮垂下眼睑,又是一福。随后跟着贵妃往后院去。说真的,翊坤宫里的一切,她都还是那么熟悉。只是物是人非,从前的那种感觉再也回不来了。 “娘娘可怪臣妾么?”于后院止步,那芮清凉的问。   ☆、第二百零三章 :以示忠诚,那芮告密 “坐吧。”年倾欢先坐下,端起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一口,见那氏还站着,少不得轻缓的笑了。“从前我坐着,你站着是本分,如今与你对面而坐是缘分。怪与不怪的,都谈不上,其实自从你和本宫一样,劫后余生,清醒过来之时,你便已经有了今日的打算。只是本宫错以为,你会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怪,也只怪本宫一早没有看出你这份心!” 那芮依言坐下,双眼只是茫然的凝视着面前的年贵妃。“臣妾知道,获宠这条路难走得多,可却是最能让臣妾得以安宁的。” “那么你现在做到了么?”年倾欢的语调虽然平缓,却饱含了一丝讥讽:“你是常在了,比英答应,吉答应位分还高些。然而皇上待你如何,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么?” “臣妾明白。”那芮的眼眶微微泛红:“皇上不在意臣妾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臣妾也曾经觊觎过圣宠,想着即便自己不能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也至少能成为足够取悦皇上的人。可……不瞒贵妃娘娘,皇上从头到尾对臣妾不过只有提防,并无半点情分。就连册封臣妾为常在,恢复臣妾母家时的名讳,也不过是希望平息后宫的一场风波。不让人知晓,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曾经忌惮过汪答应腹中的骨肉,甚至妄图残害龙裔。” 将茶盏重重的搁在几上,年倾欢眼眸一紧,脸色微微发凉:“本宫几时忌惮过汪答应腹中的皇嗣,又何曾想过残害皇上的龙裔。你到底是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人,本宫做过什么,是否清白,难道你心里没数么!” “不,娘娘。”那芮稍微一顿,重新看向年贵妃的时候,眼底缓缓燃起了希望:“当时,若不是用这个法子,臣妾根本就无法引起皇上的注意。且从头到尾,臣妾都是在维护娘娘,诋毁的不过是皇后。就算臣妾真的利用娘娘的名誉,做了一些利己之事,皇上那么在意娘娘,您也终究是毫发无伤。其实做过还是没做过,在旁人眼里有什么差别,在后宫又有什么对错。总归娘娘您就是年贵妃,只要年大将军声威显赫,名震西陲,皇上就不得不给他几分颜面。而娘娘您的地位就必然是岿然不动的。” 提及这个,年倾欢心里有些恼火:“倘若旁人对本宫说这些,本宫必然会觉得他们鼠目寸光,不晓得世事无常。可你是经历过一回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上一世本宫走后,哥哥有怎么样不堪的下场么?旧事重演,重蹈覆辙,本宫已经眼睁睁的看着年家遭难一回,支离破碎,难不成还要默许这样的事情重复?” “娘娘,咱们的命运已经不同了。”说到这里,那芮有些激动。“九阿哥不是好好的养育在您身边么?臣妾也不再是乐琴,而是紫禁城里的常在小主了。而且上一世也没有吉答应,没有汪答应,更没有汪答应的龙胎。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就算是想要找出从前的样子,也着实不容易了,娘娘您何必还挂心着这些未必会发生的事情?臣妾觉得,既然老天不让咱们就这么含冤莫白的死去,那咱们必得风风光光的活下来。要保全娘娘您自己的地位也好,保住年氏一族也罢,拼的都是命。 难不成您以为天天佛经不离手,日日口里弥陀佛,她们就会放过咱们么?皇上就会放过年家么?还是您觉得,后宫里的事情您不再插手,皇后就能任由九阿哥留在您身边,任由皇上在意您一个人,任由您能与她比肩?” 年倾欢看着面前一脸痛楚,表情扭曲的那氏,慢慢的勾起了唇角。“本宫不如此,又当如何?还是你早已经替本宫想好的出路?” “臣妾不敢替娘娘想出路,应当是娘娘设身处地的为臣妾想想往后的路。”那芮含着泪道:“臣妾不愿意就这么被遗忘在深宫之中,与娘娘不同,臣妾没有荣耀的母家,更没有诞下皇嗣的福气,有的只不过是这一条残命,求娘娘为臣妾指一条明路,让臣妾能得偿所愿。” “你的意思是?”年倾欢淡然的凝视着她。“要本宫扶持你获宠?” “不。”那芮摇了摇头:“于皇上而言,臣妾卑微下作,不过是贱婢的出身,于臣妾而言,皇上是国君,是天子,是臣妾的主子,唯独不是夫君。臣妾对皇上绝无半分……心思。臣妾想要的,不过是铲除景阳宫里的那一位。趁着她深陷泥沼的时候,了断了她便安枕无忧。” 微微一笑,年倾欢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很讽刺。“不在意皇上,只为复仇,你何至于如此?” “娘娘是不信臣妾的话么?”那芮看见贵妃眼底只有淡然,心里微微抵触。“娘娘莫不是以为,臣妾放不下荣华富贵,才执意留在宫里不肯走吧?”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那一大块触目惊心的伤痕:“娘娘,当年臣妾为了救您,可以豁出去自己的性命,足可见臣妾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连性命都尚且可以舍去,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臣妾为母家争一口气,为自己争一口气,不过就是不想任由旁人摆布自己的命运。您若是不信,臣妾可以当着您的面,服下这瓶药,以示诚意。” 言罢,那芮从怀里掏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玉瓶,坚决的搁在桌几上。 “那是什么?”年倾欢没见过这东西,有些奇怪。 “若是服用此药,臣妾便不能孕育皇嗣。”那芮的脸色微微发白:“京城里最好的窑子,用的都是这样名贵的药品。臣妾保管一瓶用下去,万无一失。” 年倾欢冷冷一笑,嘴角缓缓勾起:“那氏,或许你真的很了解从前的年贵妃,但本宫现在的心思,岂是你能猜透的。漫说你灌下这瓶药,就算是以性命相要挟,本宫也不过就是莞尔一笑。从你决计不做乐琴的那一刻开始,你与本宫早已经主仆之情决裂。你还以为,这样投诚就能重回本宫身边么?当年咱们主仆惨遭毒手,乃是皇后的谋算。 齐妃也好,熹妃也罢,终究不过是皇后身边的一枚棋子。而今,你想要替自己复仇,你不甘于如此的命数,那么你就只有一条路能选!” “什么?”那芮一脸的愕然。 “你恨谁,就该留在谁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年倾欢轻描淡写的说完这番话,又轻轻的抿了一口热茶,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口温暖。“旁的话也就不要再多说了。本宫乏了,你回去吧。” 那芮没想到年贵妃真的会如此绝情,一点昔日的情分都不念,心里有些发凉。“还有一件事,臣妾不得不禀明娘娘。纵然娘娘觉得臣妾的话不可信,臣妾还是要说。” 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年倾欢心里对乐琴对那芮都没有恨。无论她决定做丫头还是做小主,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能双双重生,必然是老天想了结她与那氏的心愿,既然天已经替她做决定了,何必再自己为难自己。 “臣妾总觉得,安贵人的龙胎已经没有了。”那芮的身影不算大,语调却坚决。“或者说,臣妾总觉得,安贵人从一开始便没有怀上龙胎,一切的计策不过都是齐妃的谋算。” “何以见得?”年倾欢将信将疑:“后宫之中,凡事都要讲证据。总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随意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吧!” “娘娘,您可还记得宁嫔小产之事?”那芮警惕起来,语速禁不住有些慢。“在此之前,孙院判曾奉旨入王府为齐妃请国脉。随后不几日,宁嫔的孩子就没有了。奴婢总觉得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或者说,奴婢以为孙院判与齐妃是有些……理不清的关系。偏偏这一次,就是孙院判为安贵人安胎,从头到尾,咱们都没见安贵人的面,总是孙院判说安贵人身子不适,患了风寒,龙胎怀的不稳固,要静心休养。 久而久之,咱们就真的以为安贵人的龙胎怀的不稳,又或者根本就生不下来。反而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情了。但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障眼法。而且……不满贵妃娘娘,臣妾曾经叫人秘密的监视孙院判,据臣妾所知,他真的有偷偷前往景阳宫私会齐妃。” “哦?”年倾欢倒是不知道这一点。“何事的事?” “就是太后的梓官移送宫外妃陵落葬的那一日。”那芮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自己不讨人喜欢,所以那一日便落得清闲,皇上也没准许她跟着做些什么。“臣妾所言纯属实情,并无半句虚言,娘娘若是不信,只管暗中追查。” 年倾欢终究也是只淡然一笑:“皇后若是为了一己私利,想要安氏腹中的骨肉,那么汪答应腹中的孩子便一定保不住。何须劳师动众的去追查什么,只消好好的盯住汪答应的龙胎,便能高枕无忧。本宫偏不信,他们敢从宫外弄进没有皇族血脉的孩子来混淆视听。” “娘娘英明。”那芮长长的出了口气:“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请娘娘费心了。只是,景阳宫那里……”她还是想要齐妃死,她还是不死心。   ☆、第二百零四章 :心痛以对,情深缘浅 乐瑶走进来的时候,宋御医才告退。“娘娘怎么还握着这个小玉瓶,不是说里头装的可是造孽的东西,不如还是让奴婢丢出去得了。” “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它的用处。”年倾欢想起那氏手握着这瓶药,脸上坚决的表情,唇边的笑容凝结了薄薄的霜色:“找个稳妥的地方收起来,说不定往后真的能派上用场。” “是。”乐瑶将玉瓶握在手里,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苏培盛清亮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皇上驾到——” 满脸的忧色一瞬间只剩下喜悦,乐瑶赶紧将玉瓶放进自己的袖管里:“娘娘,皇上来了!” 他忽然的到来,让年倾欢心跳加快。她不否认,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她的确有些高兴。然而只是一瞬间的雀跃,心弦便又紧绷起来。还未曾多想,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然走了进来。 “皇上万福金安。”年倾欢的笑容,客套也梳理,恭敬也平淡,显然不是从前那种迫切的想要看见他,亲昵的不愿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臣妾不知皇上前来,未曾准备。乐凝,去奉茶。” “别的倒也无妨,朕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胤禛并非感觉不出她的冷漠,只是没有很去在意,或者不愿揭穿罢了。“你们先下去。” 苏培盛领着人退下,乐瑶也跟着一并走了出去。心想皇上来,就必然是不生贵妃的气了。如此甚好,一切又能重新开始了。 “唔,你平身吧。”见她还拘着礼,胤禛的脸色微微不好。“这些日子,御医说你病着,成日里都在宫里静养,好些了么?” “多谢皇上记挂,臣妾好多了。”年倾欢微微一笑,将手搁在他伸过来的掌心。“皇上似乎清减了不少,天冷,总得要当心龙体才是。” “从前过冬,总有你熬得老火汤滋补。”胤禛略微有些遗憾的看着她:“今冬却不同。你自己尚且在病中,无力兼顾朕的龙体也是情理之中。倒是朕日日让人送汤水过来,也未见你圆润,终究是不及你的用心。” 年倾欢没有喝过那些汤水,每一次不过是趁着没有人就偷偷倒掉。当然,她也根本不确定那些汤水里是否有毒,没有验过,也没有赏过奴才。“得蒙皇上的垂注,已经是倾欢三生有幸。许是天寒的缘故,臣妾的病情总是反复,让皇上记挂忧心,实乃臣妾失德。” “你侍奉朕多年,虽并非伉俪情深,但总算恩爱逾常。朕理当关怀关心你。”胤禛与年倾欢四目相对,似乎想从她的眸子里找到一些他一直疑心的东西。“皇额娘薨逝之后,朕也伤怀不已,想着连皇额娘生前最后一个夙愿都未能替她实现,心里总是耿耿于怀。所以朕该感激你。” 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年倾欢愕然道:“皇上此言,臣妾并不能懂,还请皇上明示。” “多谢你安排老十四暗中入宫,以解皇额娘思子之苦。”胤禛语气轻缓平淡,如同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正是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才叫人心里发怵。不动怒的诉说一件足以令他勃然大怒的事情,这样的隐忍压抑,到底是为了什么? 年倾欢知道,狡辩没有任何意义,若不是十拿九稳抓住了罪证,皇上是绝不会坦言此事。为此,她只得挺直了脊背,面色凝重的跪了下去。“臣妾有负君恩,违拗圣旨,事后又妄图瞒天过海,混淆视听,此乃欺君大罪,请皇上惩罚。” “惩罚?”胤禛蹙了蹙眉,茫然的看着面前跪着的女子。“这些日子,朕不来看你,不传召你侍寝,也没有给你的一句半句话。朕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会懂朕的心思。” 年倾欢仰起头,看着高高在上,且面庞清冷的皇帝,唇微微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可惜,你太叫朕失望了,你竟然……完全没有对朕坦白的意思。”胤禛的声调微微有些颤抖,语气已然是坏到了极点。 “皇上洞若观火,臣妾做什么也瞒不过皇上的双眼。这些日子,皇上不来,臣妾也不敢问。生怕一句话没有说对,让皇上更加生气。”年倾欢的双眼微微泛红,缓缓垂首:“当年,臣妾怀了福惠,那个孩子好不容易才生下来,全凭太后……” 提及那段往事,年倾欢只觉得心痛难当:“臣妾并非不想遵守皇上的圣旨,可臣妾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后抱憾终身。实际上,从宫外请人来为太后诊治的前两日,臣妾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安排十四爷入宫,与太后相见了。之所以能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全亏得皇上赐予臣妾的腰牌,以及臣妾协理六宫的权力。” 具体如何让十四爷进宫,年倾欢不想赘述。皇上既然能洞悉此事,那么从头到尾如何安排,又如何送走,想必他心里一定有数。“臣妾知道自己有罪,也无颜面圣,这些日子每每在宫里忏悔,都觉得臣妾十恶不赦。正因为如此,才不敢给皇上送汤羹,不敢去养心殿搅扰皇上的清静,臣妾不敢奢望得到皇上的谅解,只求皇上不要因为臣妾一人之错,牵累臣妾的族人。” 胤禛忽然伸出手,钳住了年倾欢的下颌:“朕以为,满后宫之中,唯有你一人最懂朕的心意。可偏偏是你,违拗朕的圣旨,私自放朕不喜欢的人入宫。朕等了你许多日,等着你能来亲口禀明此事,等着你向朕致歉,等着你告诉朕,你并非存心隐瞒朕。可朕等了许多日,等来的也只有你的辩解之言,你的满腹委屈。倾欢,你是不是觉得朕对太后,对老十四太刻毒了,根本就不该是天子的胸怀。你觉得朕不孝对么?” 年倾欢连连摇头:“臣妾并不敢如此作想。” “不!”胤禛的口吻很冰冷:“你并非不敢这么想,你只是不敢说。” 胤禛松开了手,见她莹白的脸颊,留下了自己的五指印,心禁不住有些疼。“你想知道实情么?朕告诉你便是。朕痛恨老十四,不光因为皇额娘疼爱他,不光因为他自幼能长在自己嫡亲额娘的身边,而朕却得不到他一半的母爱。而是因为……老十四根本就不是先帝爷嫡亲的血脉,他的存在,不光是朕的耻辱,是皇额娘的耻辱,更是先帝的耻辱,是整个大清的耻辱。朕一个人,守着这样一个秘密,却无从对旁人说起,你知道朕的心里有多苦么?” 如同惊雷于头顶炸响,年倾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 “你们,只看到朕阴狠薄情的一面,是么?”胤禛的双瞳,隐隐透着失望:“朕以为你会不一样。” “皇上,臣妾不知道……”年倾欢没有想到皇上心里会存着如此的一个秘密。而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失落与哀痛。尽管他掩饰了许多,却依然清晰可见。 “朕希望没有人知道。”胤禛长长的出了口气:“那芮的事情,朕知道你心里一直介意。但是朕从没想过给她恩宠,不过是用名分堵上她的嘴而已。朕竟不知,从何时开始,你与朕疏离至此。倾欢,到底朕还有什么地方叫你难受的?” “臣妾不敢。”年倾欢看着他,心禁不住抽搐起来,那种痛楚,让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却又根本舍不得移开目光。一瞬间不看,也许就能错过很多。“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私自做主,违拗圣意,臣妾不该明知故犯……” “你起来吧。”胤禛转过脸去,语调也逐渐趋于平静:“朕今日,在这个并无旁人在场的时候问你,便是没想着追究此事。不管怎样,太后也是朕的皇额娘,你能不顾自己的安危,替她达成最后的心愿,朕应该谢你。至于老十四,朕也不会要他的性命,如同先前一般,朕会则一处清幽之地,将他囚禁起来。给先帝守灵……朕只怕他真的不配。” 年倾欢站起身子的时候,胤禛已经旋身预备离开。那个瞬间,她只觉得心疼,只觉得冲动,只觉得恨不能替他痛。于是她快走了两步,从身后见他拥住,将自己的冰凉的脸庞贴在他宽厚的背脊之上,泪落如雨,口里喃喃却只有两个字:“皇上……” 胤禛停下了脚步,任由她用力的抱着自己,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是眉心揪的越来越紧,连同他的心。“你陪了朕多年,朕亦不希望与你的情分如此就断了。倾欢,你好自为之吧。” 松开了自己圈着的双手,年倾欢被感染了他的低落。如同心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她看不清楚他,而他也一样看不清楚自己。唯一不骗人的,就是那真正心痛的感觉。当然,她也是清醒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弄清楚一件事,到底是谁出卖了她!皇上如何知晓此事!   ☆、第二百零五章 :姐妹难舍,乐瑶遣嫁 胡来喜、乐瑶、乐凝三个人均在面前站着。年倾欢的双眼略微红肿,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认真的审视着面前的三人,表情凝重。说真的,她不愿意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就如同当初乐琴的心思,她都没有猜出一般。“你们三个,在本宫身边侍奉了这么久,想必多少也能猜得出我些许的心思。今日不为旁的叫你们来,我只问一句,是否有人泄密,将十四爷入宫之事告诉了不应当知晓的人?” 三人闻言不禁大惊失色,这件事只怕是翊坤宫里最不能谈的忌讳。漫说是告诉旁人,就是自己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敢提及,生怕隔墙有耳。 “娘娘,奴婢绝对没有对旁人透露过此事。”乐瑶最先表态,心里也不是滋味:“奴婢只晓得如何为娘娘尽心,绝不敢有一星半点的异心。” “娘娘,奴才也不曾透露。”胡来喜心惊肉跳:“且奴才办事都是谨而慎之,并不敢张扬。还望娘娘明鉴。” 乐凝侍奉年贵妃的时间最短,心里也最不安。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贵妃会疑心到自己身上,于是她只趁着脸色道:“娘娘,奴婢也不曾对旁人提及。” “当真如此么?”乐瑶并不相信。“这里到底是你侍奉娘娘的时间最短,谁知道你是不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乐瑶姐姐,您这么说,奴婢是真的冤枉了。奴婢侍奉娘娘的时日虽不长,可奴婢并无二心啊。”乐凝有些委屈,瘪嘴道。 “得了吧,你别以为装委屈装可怜就能博取同情,当咱们都没长眼睛……” “够了!”年倾欢打断了乐瑶,不想再听下去。“你们几个都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非只有你们知道这件事,我并不愿意怀疑自己身边的人。毕竟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 闭上眼睛,年倾欢回想起今日皇帝的种种表情,言语,细微之处她也反复的思量,反复的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何以这件事情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人知晓…… 乐瑶心里越发的不信任乐凝,脑子里翻飞着以往的种种。甚至连乐凝曾经鬼鬼祟祟的站在窗外,偷听她与贵妃的对话那回,乐瑶也记了起来。“娘娘,您宽以待人,对身边的人极好。可这并不能保证旁人也会这样待您。是不是有人暗中做了背主求荣的勾搭,只消将她交送慎刑司,让冯公公手底下的小太监好好招呼,就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年倾欢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这做法。“乐凝虽然侍奉本宫的时间不长,却一直尽心尽力。” “多谢娘娘信任,奴婢虽然愚笨,但绝不敢有吃里扒外的坏心思。”乐凝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乐瑶姐姐若是不信奴婢,尽可以将奴婢送去慎刑司,但没有就是没有,奴婢抵死也不会承认莫须有的罪状。” “话说的是很轻巧。”乐瑶始终不相信她的巧舌如簧:“后宫之中,人心反复无常有什么奇怪。咱们宫里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很不痛快:“好了。”说真的循例问这一句,才能发现原来翊坤宫的奴才之间,真的很缺乏信任。“若不是皇上亲口对本宫提及此事,今时今日,本宫都难以想象,如此滴水不漏的行事,若非内奸走漏风声,到底皇上是如何知晓的?”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马上警惕起来。胡来喜细细的想了想,还是摇头。“奴才安吩咐去办的事,除了奴才自己,所接触的人都是年大将军在京中的亲信。而这些人,也都是娘娘信得过的。除此之外,奴才再无对旁人提及,哪怕是咱们宫里头的小太监,也并无一人知晓。” “娘娘,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暗中……”乐瑶想,如果乐凝当真受人指使,那此人必然有着显赫的身份。 这也正是最奇怪的地方,倘若整件事情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那皇上怎么会只是揭穿却没有任何惩治。年倾欢再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联想了一遍,终究还是摇头:“倘若是皇后从中作梗,皇上为了顾全大局,必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此事。本宫以为,或许整件事情,皇后都不知晓。” 这话说出口,在场之人包括年倾欢自己,心更加慌乱了。倘若不是皇后,还有谁有这样的心思?能伤人于无形,又不让皇上追究…… “好了,这件事情已经翻过去了,既然皇上不愿意提及,本宫也不想再听到。”看了一眼乐瑶,年倾欢忧心忡忡道:“你留下,本宫有话要问。” 胡来喜与乐凝行了礼,匆匆退下掩上了门。 “娘娘,您真的相信乐凝……她从前可是跟在乐琴身边的丫头。”乐瑶心生不忿。“奴婢总觉得她鬼机灵似的,说不定佯装可怜的留在咱们宫里,就是为了暗中将娘娘您的消息禀明皇后呢。” 年倾欢对乐瑶招了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的身边。“乐瑶,你跟在本宫身边的时候不短了,最知道本宫的心思。其实无论是皇上的圣意,还是皇后的歹计,本宫决定的事情,鲜少能有改变的。有件事,这时候说,或许不是很恰当,也免得你多心。但实际上,本宫早就已经开始安排了,只是刚好逢上了此事。” 乐瑶有些不明白:“娘娘的意思是……” “乐琴年长你几岁,先前本宫替她安排好了一户人家尚可。原是想着过完年,就求皇上的恩旨,准许她出宫遣嫁婚配他人。可惜乐琴心高气傲,看不上寻常人家,这件事情便不了了之了。现下,本宫为你另择了一户人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是和睦融洽,衣食无忧的好去处。”年倾欢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木柜子。“那里头,是本宫这些日子闲时绣成的罗裙,还有一些首饰,就当给你的嫁妆了。” 乐瑶闻言紧忙跪下:“娘娘,您莫非是怀疑奴婢有外心?乐瑶胆敢对天发誓,若是对娘娘有半点不忠,天打雷劈。” “傻丫头。”年倾欢幽幽一笑,伸手拉她起来。“我方才不是说了么,现下说可能不是最好的时机,容易让你想歪了。但若是现在不说,哪一日本宫真的开罪皇上,再想要说,只怕也不容易。你知道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但凡妃嫔获罪,亲近者一律诛连。瞧着眼前的情形,本宫连敌手是谁都未曾分明,怎么敢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倒是你,日后或许能帮上本宫的大忙。” 半信半疑的看着年贵妃,乐瑶心里很不是滋味:“娘娘,奴婢自知愚笨,不能为娘娘出谋划策,可乐琴也不想离开娘娘,哪怕只是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也是奴婢的本分与福气。” “别这么说。”年倾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和乐瑶,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昔年微时,咱们像亲姐妹一般无话不说。而今我虽然贵为贵妃,可待你们之心却一如从前,无不是为了你们好。宫里这条路,实在寸步难行。本宫的命数如此,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但是你们不同,你们还能选择更好的路,或者说是更好走的路。” 乐瑶缓缓的落泪,心痛不已:“娘娘这样为乐琴打算,她却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年倾欢审慎一笑:“你自己好好为自己打算,接受本宫这番好意,那我也就安心了。不几日便是年关,稍后本宫就会安排你出宫之事。你放心,哥哥要进京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刁难你。而本宫为你择选的夫君,也是老实本分的人,他必然会好好照顾你。” 如此,乐瑶也不再坚持什么。“奴婢知道,娘娘其实很想出宫,很想过不一样的日子,只是娘娘您命中注定是这紫禁城里呼风唤雨的主子,就只好,让奴婢代您去过那平静安稳的日子了。只是,奴婢当真害怕,娘娘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侍奉……” “好了。”年倾欢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滴,轻轻一笑:“你就别为我操心了,宫里头该怎么生活,本宫比你清楚。你既然能走出去,就好好替我活着,替我看看我没见过的那些平静岁月,来日若我们姐妹还能再见,你便细细的与我说说。” “是。”乐瑶含着泪答应。 “只是有一点,乐瑶你一定记得。远远的离开京城,择一处好地方安稳度日。若非必要,不要轻易的泄露你的行踪。知道的人越少,对你才越安全。乐瑶,在本宫身边待过的人,注定是要招人恨的。为着这一宗,你都不要去轻信旁人。本宫对你寄以厚望,来日还有所托,你一定记住本宫的话。” 虽然不明白贵妃娘娘到底欲意何为,但是乐瑶拼命的点头:“奴婢都记下了,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替娘娘好好活出个样来。” “好。”年倾欢动容一笑:“如此,我就安心了。”   ☆、第二百零六章 :不速请安,贵妃扬威 厚重的宫门之外,皑皑白雪将紫禁城装点的银装素裹,分外肃洁。鹿皮帘子之内,姿容清丽的宫嫔们,虽身着颜色暗沉素雅的旗装,却依旧难掩姿色,俨然一副暖融融的寒冬春景。偏偏殿上的鎏金铜炉里,银炭烧的很旺,撒下一小勺檀香末,一室都是沉甸甸的香气,掩盖了鲜花的芬芳。 静徽看着内殿里坐着的宫嫔们,微微有些不悦。她们就如同早春吐艳的娇花,个个粉粉嫩嫩的不说,且活色生香,早已不是自己的容色能相较的了。心有些疼,静徽怎么也想不到,竟有这样不如人的一日。“明晚上,便是家宴了。皇上赐宴乾清宫,只是因为太后薨逝不久,一切从简,往年的烟火今岁不曾准备,一应的歌舞也都免了。只是阖宫的姐妹,陪着皇上好好说说话也就是了。” 听到这里,年轻的宫嫔不免有些低落。皇宫里的日子,除了争奇斗艳,攀比恩宠,便是永无休止的争斗。好容易盼着这样喜庆的节日,想好好乐一乐,驱散心中的孤寂与烦闷,不想这一切从简,又让沉闷延续,日子反而更加落寞。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静徽有些不安:“自从太后薨逝,皇上就鲜少踏足后宫。本宫知晓,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除了眼巴巴的盼着皇上来,似乎一点寄望也没有。要是能和安贵人、汪答应一般,倒也好了。这后宫之中的女子,大抵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孩子的时候,盼着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有了孩子就有了指望。本宫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此事,你们要多多为大清开枝散叶才是。” 德答应(瓜尔佳.若鸢)少不得瞥了一眼英答应(骆宛晴),唇角的笑容禁不住冰冷几分:“说的轻巧,皇上都不肯踏足后宫了,怎么有孩子。谁能有安贵人那么好的福气啊,先有齐妃这个好姐姐帮衬着获宠,现下又成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大红人。怀着皇上的孩子不说,整个长春宫只给她一个贵人住,当真是羡煞旁人。” 骆宛晴很是不爽这样的说辞,咂嘴道:“德答应说的这样好听,怎么不对皇后娘娘去说。臣妾小小一个答应,又不得恩宠,听了也是白听。没的浪费了你的唇舌,何必!” “诶你……”无故的被她呛白这两句,德答应当然心里闷气。“我说错了么!哼!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有什么资格说我浪费唇舌。” “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相同。”骆宛晴懒得和她斗嘴,转过脸去:“年贵妃娘娘……” “你少拿年贵妃吓唬人,还真当她会扶持你获宠么?”德答应的话音才落,就听见一个无比清冷的声音——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才走进来,就朝皇后福了福身,随即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安然落座。“些许日子未曾来向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原本该行大礼的。可惜御医说臣妾的心悸症反复,不已劳累,臣妾也只能聊表寸心,还望皇后娘娘不要介意臣妾失礼才好。” 从进殿到落座再到说完这番话,年贵妃的气势当真是迫人。静徽还在恍惚为何汪泉没有通传,对方就已经端起了侍婢敬奉的香茗,小口的抿了起来。“贵妃怎么出宫了,你身子不适,又在雪天,万一有什么闪失,叫皇上和本宫如何担心!” “臣妾冒失了,却不能不来。”年倾欢微微一笑,勾起了略微僵硬的唇角:“明日便是阖宫年宴的日子了。臣妾今日若是不来,只怕皇后娘娘必然以为臣妾病重无力支撑,不许臣妾出席那样好的盛宴。若果真如此,岂非辜负了如此佳节。何况,臣妾许久未曾来请安,许多事情都不甚明了。” “哦?”静徽有些讶异:“贵妃也有不清明的时候,本宫却不晓得是何意。” “皇后娘娘请过目。”身后的乐凝连忙捧着一件旗装款款走上近前。 映蓉虽不情愿,但还是拿出了大姑姑的风范,从皇后身边走下来,接过乐凝手里的托盘转身敬奉皇后。 “这是……”静徽淡然的瞟了一眼,不以为意:“内务府为贵妃心裁制的宫装,想必是为了出席阖宫盛宴所准备,有何不妥?” 年倾欢并不急着解释,反而是将目光移向了其余的宫嫔。“太后薨逝不久,宫中一切从简。就连宫嫔的宫装而已都有严格的限制,为太后守丧。偏偏是内务府为本宫新裁制的宫装如此奢靡,未免太不合适了!” “奢靡?”静徽有些奇怪,这些衣裳看上去不过是如常的样子,并没有半点的不妥。伸手摸了摸那意料,不过是蜀锦而已,算不得多昂贵。且颜色也是素雅清淡的,并无镶嵌宝石珠子,实在谈不上奢靡。“本宫并不觉得如此,贵妃何以这样说?” 年倾欢还是优雅的笑了笑,语调不快不慢:“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衣裳乃是由最好最软的银丝制成,从里到外,但凡用线的地方,都是拉长了的银丝缝制。只消提起这衣裳,掂量一二,娘娘心中便有数了。” “银丝?”雁菡心里一震:“将银子拉成与发丝差不多粗细,且柔软的丝线方才能缝制衣裳,这样巧妙的手艺,只怕内务府的奴才想要做到也不容易。不过是一件旗装,即便是做给贵妃娘娘的,也着实用不着这样大费周折,毕竟现在是非常时候。倒是娘娘目光独到,能一下子就洞悉究竟。” 掂量了衣裳的分量,静徽果然觉得有所不同。将衣裳仔细的摩挲一遍,年贵妃所言不虚。“看来是本宫走了眼,竟然没发觉这样的猫腻。内务府的奴才也是越发的胆大妄为了。” “能用这样的法子,来讨好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倒也不算妄为。”雁菡抿着唇笑:“只可惜啊,心思用的不是地方,非但没有得着什么好来,反而还差点坏了大事。” 皇后有些听不下去,脸色一直是冷冷的。“罢了,贵妃既然发觉了不妥,不穿也罢。总归未酿成大祸,也不会惹得皇上不高兴,此事也就作罢了。”嘴上这么说,心里着实有些懊恼。皇上严禁阖宫盛宴宫嫔们穿金戴银,只要求一概从简,好好的吃顿饭也就是了。为着这一层,她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没想到年贵妃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么小的心思。“左右贵妃心思清明,本宫也就宽心了。” “哦?”年倾欢大为诧异:“娘娘不预备问问内务府的奴才,这些缝制衣裳的银丝是怎么弄来的么?也不预备查清楚,他们何以用这么奢靡的丝线为臣妾缝制新衣么?” “年贵妃一向喜好雍容,所传所用皆是宫里最好的。就连你哥哥也深知如此,时常让人送进宫些好东西。想必奴才们也是为了投其所好。并非本宫不愿意追查,只是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明日便是新岁了,这时候无谓节外生枝。奴才有错,也只当是一时的取巧,到底你是贵妃,容人的度量总是得有。” 话说到这份儿上,年倾欢能如何:“既然娘娘这么说了,臣妾也就不再坚持什么。既然内务府的奴才是为了投本宫所好才如此行事,新岁之际,本宫就多给些赏赐。赏他们如此为本宫尽心。” “贵妃能想明白就好,有时候息事宁人未尝不是更好的选择。”静徽将旗装重新搁在托盘上:“到底是已经做好了,按照贵妃的尺寸裁制,若是就这么扔了也可惜。既然眼下不能穿,就留着以后再穿便是。” “臣妾遵旨。”年倾欢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并未看向皇后,反而朝上瞟了瞟,态度极其轻蔑。“乐凝,好好收着吧。” 宋代柔见跟在贵妃身边的乃是乐凝,心里禁不住有些疑惑:“往日不都是乐瑶在贵妃身边伺候么,今日怎么换成乐凝了?” “乐瑶年满二十五岁,本宫决计将她送出宫遣嫁。今日前来请安,也是为着此事想皇后娘娘求懿旨。”年倾欢转首对上皇后一双凤目:“乐瑶乃是臣妾的近身侍婢,所配夫君也是臣妾精挑细选为她打算的。想来皇后娘娘应该不会有所异议吧?” “做贵妃身边的人就是好。”静徽赞许一笑:“妹妹什么都替她们打算的好好的。两个家生的丫头,一个成了皇上的常在,一个婚配贵妃精挑细选之人,当真是羡煞旁人。既然你已经替她们打算好了,本宫能有什么异议,一切就让内务府按规矩办即可。” 年倾欢缓缓的起身,浅浅一福:“那臣妾就替乐瑶谢过皇后娘娘恩典。”言罢,目光落在众人之中的那氏身上,年倾欢柔柔一笑。“有些人,乃是臣妾尽力而为的安排,有些则是自己用心良苦铺就的道路,那一条好走,总是得走过了才知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恩准了此事,臣妾也就不多逗留,告退了。” 静徽淡然道:“既然贵妃身子不适,好好会宫歇着。” “自然。”年倾欢将心事蕴藏在笑容之中:“多谢娘娘关怀备至!”   ☆、第二百零七章 :各有打算,互不相让 众人散去,已是半盏茶的功夫。静徽一直阴沉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手边的景泰蓝茶盏。眼底的刻毒有多浓,心里的恨就有多深。旁人面前,小心翼翼的维系着自己贤后端方大雅的模样,越是这样,才越叫自己心痛。 “娘娘,年贵妃简直岂有此理,她怎么敢在您面前耍这样一通威风,她这是要做给谁看。”映蓉原本不想多嘴,可皇后憋得住这口气,她却憋不住。“偏偏是今儿请安的宫嫔集齐在咱们宫里,年贵妃根本就是存心!” 静徽看着映蓉发青的脸庞,只觉得心口舒服了许多。很多话,她身为皇后,不便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倒是借着映蓉的咒骂出了些怨气。“你也说了,她就是来耍威风的。自然要挑个人齐的时候,好让人都知道,即便病重,她也是一直张牙舞爪的老虎,而非一只病歪歪的家猫。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她今日的功夫。” “哼!娘娘,您可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纵容了她!”映蓉生气不已:“这些日子,皇上根本就不大进翊坤宫,年贵妃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宠妃么!” 叹息着摇了摇头,静徽无可奈何一笑:“她的确是从前的宠妃啊,映蓉,你不想想,新年过了一开春,年羹尧就要进京了,年羹尧一进京,皇上会不得意贵妃么!只怕捧在手心里害怕化了,必然是要比从前更加宠爱。若不如此,怎么能让咱们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更加卖力的报效朝廷?”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么?”映蓉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日子,皇上不去翊坤宫,对贵妃也冷落至极。”静徽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但外人看着,她还是如此的风光,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终究不是一时能够撼动的。本宫身边,缺的不是一个心怀不轨的齐妃,更不是一味娇娇怯怯的安贵人,而是一个,真正能代替贵妃,俘虏圣心的角色。只有这个人才能帮得上本宫!” 映蓉谨慎的看了一眼窗外,并未发觉不妥,才压低嗓音问道:“娘娘这么说,便是有了合心意之人。只是奴婢愚钝,放眼后宫之中那些庸姿俗粉的小主,并不觉得有谁能够替娘娘完成这样的大业。奴婢只怕,娘娘煞费苦心的筹谋一回,白费精神。” “呵呵。”静徽柔柔的一笑,那笑容的温度的的确确是冰冷的。“有个人,一定是最熟悉皇上脾性,且悉知贵妃伎俩的。只要这个人能为我所用,许多事情也就简单得多了。” 稍微有些愕然,但这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映蓉虽然不愿意相信,皇后竟然信任此人,但终究还是沉着脸子道:“娘娘所指,莫非是乐琴?” 静徽不置可否:“宫里何曾还有乐琴,有的那一位,是常在那氏。” “据奴婢所知,那常在晋封至今,都不曾被皇上召幸过一回,至今仍然还是完璧。虽则她多年跟在贵妃身侧,也的确了解皇上的喜好,以及贵妃的伎俩,可到底皇上不喜欢她。娘娘浪费再多心力在她身上,只怕也不是吃力不讨好。再说,她到底是和贵妃有从小长大的情分,若是她不肯诚心实意的帮衬娘娘,又或者暗中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娘娘岂非是养虎为患了?” “你说的这些,本宫都明白。”静徽实在觉得景泰蓝的茶盏碍眼,轻轻的推的更远了一些:“那氏得以晋封,乃是皇上为了堵住她的嘴,让本宫与贵妃的丑事不必弄得阖宫皆知。实际上,那芮手里是有本宫与贵妃的罪证。然而事到如今,她都没有以此要挟哪一方,为她获宠铺路,便知道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断自己的后路,在还未曾弄清,哪条路该走的时候!就冲这一点,本宫相信她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奴婢还是觉得,这样未免太冒险了。娘娘,其实安贵人的龙胎落地,皇上必然对她恩宠有加。届时让她多费些功夫,好好学着讨好皇上,说不定要比扶植那氏获宠容易许多。”映蓉虽然也不愿意等,恨不得一天就将年贵妃弄死给自己的妹妹报仇,可不打没把握之仗也是后宫里很要紧的生存法则。她不愿意隐忍多年,功亏一篑。 哑然而笑,静徽淡淡的看着映蓉:“你知道本宫做事,从来不会瞻前顾后。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拖泥带水。何况,本宫可以扶植那氏得宠,就有本事将她拉下马。这么多年身处王府、后宫,若是没有这样呼风唤雨的本事,本宫早成了贵妃的剑下亡魂了。好了,映蓉,别说这些了,你赶紧去见那氏,叫她来景仁宫。明日可是个绝佳的好时机,本宫不想再浪费时候,她越早得宠,越早和年贵妃划清界限,本宫就能越早收复失地,控制好后宫的局面。” “既然皇后娘娘主意已定,那奴婢这就去请那常在。”映蓉心里没底,声音不免轻。“但愿那常在识时务,不要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 “她不会的!”静徽信心满满:“这样的机会,翘首盼望的人多了去了,本宫不信她真的对年贵妃这般忠心。你去便是。” “你怎么来了?”年倾欢想事情想的凝神,好半天才发觉面前拘礼站着一个人。“也不叫奴才通传一声。” “臣妾见贵妃娘娘在想事情,便不敢打扰。”武歆音一脸的惶恐:“只是明日就是新岁了,臣妾心里不踏实,若是不来,只怕娘娘主意未定。” 看她焦虑不安的样子,年倾欢舒展了唇瓣。“本宫既然答应给你机会重获恩宠,就一定不会言而无信。何况先前的那场戏,你演的很好很不错。皇后不是已经相信了么!” “娘娘……”武歆音有些憋不住泪:“先前,臣妾若不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唆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往娘娘您身上泼脏水的。臣妾的孩子没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娘娘您,这难道不是皇后的别有居心么?臣妾走的每一步,都是皇后娘娘心中所想,而当臣妾成了弃子,皇后本来的面目也就暴露出来,她就是要臣妾背黑锅,要臣妾死……” 年倾欢看她如此的激动,少不得轻咳一声。 武歆音悻悻的闭口,一双眼里闪烁着隐隐的无奈。 “后宫之中历来如此,有谁希望旁人获得的恩宠比自己多?不都是希望那些得了恩宠的人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么!皇后对本宫也正是如此。”年倾欢慢慢的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异常严肃:“从来心急都吃不了热豆腐,你若是真的想替自己讨回公道,就得沉得住气。现下皇后以为你愚蠢到想害死本宫,她才会相信你是无路可走了。 不过皇后就是皇后,心思沉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不会凭这一件事情,就相信你是真的怨毒了本宫。她还是会想法设法的让试探你。毕竟,将你从辛者库救出来的人是本宫。皇后必然会怕你倒戈相向。” 武歆音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极是。臣妾也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臣妾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不然呢?”年倾欢眼眸一紧:“即便现在不忍,你能对皇后做什么?拿本宫中毒之事诬陷皇后?还是对皇后下毒,直接将她毒毙?” “这……”武歆音一时语塞,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方法才能一下子扳倒皇后。“皇上顾念旧情,恢复了臣妾宁嫔的位分。可在皇上心里,臣妾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武格格了。娘娘,后宫里的女子心里都苦,尤其是身负冤屈的。臣妾每一日,都如同活在刀尖上,每走一步,都扎的自己血流不止,可除了忍着,臣妾不知道还能怎样……” 看着她满面的哀痛,年倾欢也觉得无力。满宫的女子,哪个心里是没有苦的?她们或者爱慕着皇上,或者贪恋着权势,又或者两者皆备,承受着一日又一日的煎熬。“走出困境,并不容易。皇后与本宫不是皆在困境之中么!你既然满心的怨愤,不知该如何,那本宫就为你指一条明路。” 这话点燃了武歆音的希望,双眼的光彩一下子明亮许多。“求娘娘赐教,臣妾必定铭肌镂骨,不忘娘娘厚恩。” “再度获宠。”年倾欢的这四个字,说的云淡风轻,却如同一座大山,顷刻间压在武氏的身上。“唯有再度获宠,才能让皇后觉得你还有用。唯有再度获宠,你所做的事情才会有意义。” “臣妾如何不知。”武歆音好不容易才燃气的希望,一瞬间有泯灭的无影无踪。“皇上身边,那么多花枝招展的新人,哪里还会记得臣妾的好。再说,臣妾曾经诬陷娘娘,即便后来得了皇上的怜悯重新为嫔,昔日的错处也必然激怒了皇上。复宠,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年倾欢又是淡淡的笑:“事在人为,你若不敢,那本宫也帮不了你什么!好好想想,皇上最喜欢你什么样子,你曾经又是如何引起皇上在意的?” 第二百零七章:   ☆、第二百零八章 :年宴得脸,宁嫔出头 乾清宫赐宴原本是该在傍晚时分,因着雪天路滑,傍晚就更加难行,故而改在了晌午。苏培盛心想,反正也不看烟火了,妃嫔们向皇上敬过酒,再说会儿话,也就该散了。晚些时候正好请皇上移驾去景仁宫醒酒,陪皇后娘娘说说话。 陈福急匆匆的走过来,低低的唤一声“师傅”。 苏培盛看他脸色不好,心里登时不安宁:“怎么了?” “师傅,皇上最喜欢的金穗纳福和五谷丰登这两道菜式,御膳房已经准备妥当了。”陈福有些隐隐的担忧:“哪知道熹妃、宁嫔、安贵人和那常在均亲手做了一份,叫奴才送到膳房,预备等下给皇上品尝!这送谁的不送谁的,奴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熹妃,向来淡泊恩宠,鲜少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毕竟是妃位。宁嫔……皇上赦免了她的罪,恢复了她的为妃,似乎也并非不念旧情。安贵人现下怀着身孕,又是皇后在意之人。那常在从前是年贵妃身边的人,如今却不那么明朗了。总归皇上不待见!”苏培盛捋顺了关系,便道:“都呈上去好了,皇上钟意哪一碟,看着喜欢,吃着高兴就是这位小主的福气。” 陈福有些不得劲儿:“奴才担心,这样不利落会触怒圣颜。” “怎么会呢!”苏培盛手里的拂尘轻轻的一扫陈福的身子:“小主们这是变着花样的讨皇上高兴,咱们做奴才的怎么好拦着。再者,皇上成日里看折子,议国事,也是辛劳。逢上这样的好时候,皇上也该松乏松乏,你就按我说的去做,赶紧的。” “奴才遵旨。”陈福听了师傅的话,心里才有底,脚步轻快匆匆而去。 上菜的时候,果然场面有些不同。以往都是奴才们一早准备好,皇上只管享用便是。面前的菜色用过,或是不喜欢,使眼色让身旁伺候的人端下去,再换新的即可。倒也是省事的。然而眼前奉菜的内侍监竟足有五人,每人手里两样菜式,恭谨的排成一排。 “这是……”静徽有些诧异,不解的瞟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笑容可掬道:“回皇后娘娘,这是几道菜肴分别是熹妃娘娘、宁嫔娘娘、安贵人、那常在以及御膳房的手艺。因着是皇上最喜欢的菜色,奴才不敢擅自甄选,便让人呈上来请皇上品尝。” 事先,胤禛也并不知道有此一事,看着面前大同小异的菜肴,慢慢的沉了一口气。“皇后先尝吧。” 有些受宠若惊,静徽微微一笑:“是。” 然而当一样的菜色摆放在自己面前,静徽才发觉这不是一件好差事。毕竟都是用心,自己选了谁的品尝,不选谁的,只怕都不是什么好的决定。“御膳房的手艺,臣妾天天都用,今儿就免了。倒是几位妹妹的手艺,不得小觑。皇上若是不怪臣妾贪心,五谷丰登,臣妾每一碟都想尝尝。” “好。”胤禛温柔一笑:“那朕便与皇后一般,尝尝这道金穗纳福。” “嗻。”苏培盛赶紧召唤内侍监为帝后布菜,顺道摆一摆手,让端着御膳房菜色的奴才退下。 年倾欢的目光,瞟过熹嫔的脸庞,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心微微有些凉。没有变数的话,开春了,熹妃的好时候也就来了。上一世,她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得宠的。 “皇上以为如何?”品过了几种菜色,静徽淡然一笑:“臣妾以为,几位妹妹的手艺着实不错,比御膳房好许多呢。” 胤禛颔首:“不错。” 苏培盛有些为难了,那着菜是撤下去,还是搁在皇上面前。搁哪一碟,不搁哪一碟,他可不能替皇上做主。且说,他也不能当着诸位小主的面,去问皇上喜欢哪一碟吧。若此,就只能先为皇上斟酒,随后再看脸色行事。 “越是好的东西,越是不可独占。”胤禛环顾一眼殿上的宫嫔:“既然是极好的手艺,苏培盛,端下去给大家伙尝尝。” “嗻。”苏培盛这下才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皇上的态度很了然,对谁都是一样的。似乎没有高低之分,也无从判断真正哪一碟才才是皇上所喜欢的。“请年贵妃娘娘先品尝。” 年倾欢看也不看那些菜色,自饮一杯清酒,道:“难为安贵人,怀着身孕还这样用心。本宫就尝尝她的手艺吧。” “嗻。”苏培盛亲自为年贵妃布菜:“娘娘请慢用。” 雁菡看了一眼自己做的佳肴,再看看旁人的,禁不住一笑:“臣妾倒是觉得,安贵人的手艺当真不错,看着就比旁人臣妾做的精致。有劳苏公公了。” 熹妃也要尝安贵人做的,耿幼枝柔柔一笑:“臣妾更想尝尝熹妃娘娘的手艺。” 宋代柔看她们说的极为热闹,少不得凑趣儿:“臣妾贪心,熹妃娘娘的手艺不能不尝,安贵人的就更能不能不尝了。” 武歆音的脸面有些过不去,只叹道:“到底臣妾也只是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照着御膳房的手艺现学的,怎么都不及熹妃娘娘做的精致。难怪几位姐姐都不肯尝呢。那臣妾自己尝尝自己做的,看看到底哪里不足也好。” “知耻而后勇,也难为宁嫔了。”年倾欢出言凌厉,虽然声音不大,但紧挨着的几位妃嫔以及苏培盛都听得一清二楚。 脸上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武歆音吃着自己的菜肴,眼眶微微发红。“臣妾果然是手艺不精,难为皇上皇后还能进些。” “怎会,你一番心意,皇上岂会不知。”静徽听见宁嫔这样凄凉的语调,不免有些同情。“皇上,宁嫔最擅长的并非是菜肴糕点,您可还记得她最拿手的绝活?” 胤禛的目光落在宁嫔脸上,澹澹微笑:“歆音笛声宛转清丽,能使飞鸟驻足听她一曲悠扬,朕怎么会不记得。倒是有些时候未曾听过这样好的笛声了。” “多谢皇上夸奖。”武歆音起身微微一福:“只是臣妾许久不吹笛子,怕是技艺都生疏了。” “无妨。”胤禛。 “那臣妾就献丑了。”武歆音没想到,皇后的一句话这么管用,皇上一下子就记起了她的好来。只是皇后的意图其实也十分的明显了。如此一来,自己就只能继续听皇后的话,贵妃一旦得知下药的事情,就只会“更恨”自己,巴不得自己早死。可她哪里能想得到,一切都在年贵妃的掌控之中。 “本宫有些晕眩,许是不胜酒力的缘故。”年倾欢揉了揉太阳穴,对乐凝道:“你陪本宫去耳房醒醒酒吧。” “是。”乐凝扶着年贵妃起身,淡然笑道:“这么好听的笛声,奴婢都跟着醉了。许是酒不醉人呢。” 主仆二人说笑着离开,旁人并不怎么在意。那芮却看得一清二楚,手里的酒樽一歪,酒便撒了出来:“赶紧的,灵心,快陪我去换身衣裳。” 宋代柔看见那芮也离席,心里不免奇怪:“年贵妃去耳房醒酒,她去做什么?” “没准儿她以为与贵妃主仆一场,贵妃会念旧情提携她呢!”耿幼枝心里不痛快,声音也禁不住冰冷:“这种连自己主子都出卖的奴才,从来都不是讲心的,讲的只不过是脸皮有多厚。为了自己的利益,满说是献殷勤了,就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做尽下作的事情去讨好也成。” “平日里看你温顺,怎么提及那常在,话语就如此凌厉了?”宋代柔不想裕嫔这么不待见那一位,抿着唇笑了。“奴婢的出身,自然是做下作的事情。否则凭她能成为常在,哼!” “也不是凌厉,我就是看不惯这样吃里扒外的。”耿幼枝微微一笑:“让姐姐见笑了。” “大好的日子,咱们不说这个,来,再满饮一杯。”宋代柔端起了酒樽:“妹妹请。” 耳房里,年倾欢还未曾坐稳,就瞧见那氏匆匆忙忙的走进来。“那么好听的笛声,那常在不喜欢么?本宫透透风,你怎么也过来了?” “臣妾求贵妃娘娘指点迷津。”那芮一脸的无奈:“娘娘,臣妾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眼看着安贵人就要诞下皇嗣了,再怎么,臣妾也总得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呵呵。”年倾欢笑得有些轻蔑:“曾几何时,本宫为你安排好了一切,哪知道你根本不领情。如今这条路,既然是你自己选的,就不要怪本宫不管你。” 那芮知道,年贵妃不是那么容易松口的,心里微微不安:“娘娘,臣妾并非是为了获宠。可眼下,齐妃眼看着就要因为安贵人重见天日了而幸免囚禁了,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臣妾当真不想再重蹈覆辙。” “你不想,便自己去争取。”年倾欢淡然一笑:“何况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如今再这么做也未尝不可。就如同安氏的龙胎一样,时机一到,自然瓜熟蒂落。许多事情,你认为你能阻止,但实际上真的未必。本宫能说的就说到这儿了,你好自为之。” 窗外的那抹黑影匆匆而去,年倾欢眼尾瞟过,笑容便清冷了几分。   ☆、第二百零九章 :洞悉阴谋,贵妃出手 一盏血燕用罢了,年倾欢接过乐凝手里温热湿润的帕子,沾了沾唇角。柔软的唇瓣慢慢的舒展,唇纹抚平,看上去优雅而雍容。“差不多是时候了,让胡来喜把人带上来吧!” 乐凝点头,轻轻击掌。外头的胡来喜听见动静,就赶紧把年贵妃要见的人请了进来。 “奴才徐中川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娘娘新岁新禧,万福金安。” 年倾欢的脸色一直阴郁,看上去隐隐透着威严,与这样好新岁好时候融融喜乐的气氛格格不入。虽然宫宫灯红烛衬得她气色极好,却并无半点喜庆之色,着实让人后脊梁发冷。“徐公公不必多礼,乐凝,赐座。” 徐中川许久不见年贵妃,一听是这语调,心里难免发怵:“奴才怎么敢在娘娘面前放肆,娘娘有何吩咐,奴才只管照办,岂能忘记奴才的本分。” “公公实在不必这样诚惶诚恐。”年倾欢并不是真的抬举徐中川,相反她心里对面前这个卑躬屈膝的奴才没有任何好感。“这段日子,本宫一直病着。后宫的事情均是由皇后娘娘亲自料理。原本你们这些掌事的奴才,应当好好为皇后分忧,本宫也大可以不必劳心费神这些。岂料,你们非但做事粗心,且还处处不得力,闹得后宫不宁不说,成日里跟活在旁人眼皮子底下一样,处处被盯梢……本宫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是谁给了你们这样大的胆子?” 闻言,徐中川连忙跪了下去:“娘娘明鉴,奴才岂敢胡乱盯梢,这宫里头到处都是小主,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怎敢僭越,犯下杀头的死罪。这可是大不敬啊。” “徐公公何必如此惶恐?”年倾欢微微一笑,身子略微往前探了探:“晌午,皇上于乾清宫赐宴,本宫于偏室休息片刻,那常在陪同说话。发觉窗外有人鬼鬼祟祟的,就叫胡来喜找了两个身上有功夫的内侍监跟着瞧了,你猜怎么着?” 话说到这里,年倾欢停下来,静静的看着徐中川。 寒冬天儿里,徐中川只觉得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冒出了一层冷汗,硬是半天都不敢吭气儿,更别说与年贵妃四目相对了。 “徐公公猜不着,那本宫就直言不讳了。偷窥本宫与那常在的,正是你们内务府的奴才。起初本宫还以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暗中伺候在承乾宫内外,以防止有什么不测,保证皇上与皇后的安危。但是很可惜,偏偏被本宫擒住的那个狗奴才嘴太不严,慎刑司的冯月泰冯公公手底下有一套,三两下就让他吐出了实情。”年倾欢幽幽一叹:“可惜今儿是新岁,原是不该见红的。偏偏让这奴才遭了罪,本宫倒是个铁石心肠的。哪里能比得上皇后娘娘心慈仁善,母仪天下。” 言外之意,便是年贵妃怀疑这是皇后娘娘的谋算。徐中川越是着急,额头上的冷汗就越是岑密。“娘娘,奴才当真不是自作主张!” “本宫知道你不是自作主张,你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年倾欢从徐中川眼中的恐惧,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皇后娘娘管制之下,后宫必然一片清明。毕竟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也难怪娘娘这样如履薄冰,事事思虑周详呢!” 徐中川并未曾做声,只是哀哀垂首。 年倾欢看他这幅样子,心里微微有些不悦。“怎么,徐公公一方面急着撇清自己,另一方面又不愿意让本宫明了,不觉得太奇怪了么!何况,倘若果然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反倒没有什么不妥了。终究这后宫,乃是皇后娘娘的天下。” “年贵妃娘娘,奴才……不敢擅自妄言。只是此事,既然娘娘有所察觉,奴才也只好道一声安吩咐办事。”徐中川微微收敛了眼底的慌乱,恭谨道:“但并非此事是为了针对娘娘您,而是另有安排。” 乐凝听了徐中川的话,心里禁不住有些糊涂。一会儿不是徐中川的意思,一会儿又不是这意思,到底他是听命于何人,当真是皇后所为么! “好了,徐公公,本宫请你过来,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年倾欢示意他起身,诚然道:“这段日子,本宫一直病怏怏的不畅快,宫里头虽然新添置了不少东西,但到底还是换汤不换药,看着让人心烦。你心里有个数,等过了十五,找几个得力的奴才,替本宫好好装饰一下,该重新粉刷的粉刷一下,也总好过现在这个样子。” “奴才办事不周,还望娘娘恕罪。”徐中川知道这是年贵妃给他台阶下,连忙道:“奴才自会好好安排,无比将翊坤宫装点得当,使娘娘满意。” “唔。”年倾欢微微一笑,手里的帕子这会儿已经冰凉了。“乐凝,送徐公公出去。” 乐瑶在一旁也听得糊涂,但却比乐凝多明白了一些:“娘娘,奴婢这么瞧着,似乎这些事并非皇后娘娘的主意。” “不错。”年倾欢笃定不已:“倘若果然是皇后,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想方设法的安插自己的人在咱们宫里,反而更为妥当。断然不会用些莽莽撞撞的。且这些奴才,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多大的本事,更像是闹着玩一样。” 回想起在乾清宫偏房之时的情景,年倾欢更加奇怪了。“皇后知晓与我那芮不睦,更不会如此打草惊蛇。乐瑶,你还记得那一日皇上前来所为何事么!” 乐瑶点头,表情禁不住严肃起来:“皇上得知咱们暗中将十四爷送进宫来,与太后私自见面。” “是了。”年倾欢心里已经认定,此事必然与皇上有关。否则,又是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能在紫禁城里窥探一切,监视一切。“当初林副使入宫当差,替哥哥结交了御前侍卫中一人为友。之后哥哥给本宫的家书也曾经提及此人。乐瑶,你想法子去他那儿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皇上暗中查探一切,并且公立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爪牙。皇上布控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乐瑶答应着,却并不放心:“娘娘莫非是疑心皇上对年家……” “并非是本宫疑心,皇上一贯用着年家,也防着年家,左右这大清是爱新觉罗氏的,和咱们年家没有半点关系。”年倾欢叹了口气,慢慢的笑了。 “不会的,娘娘。”乐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皇上若是真的为此举,必然是为了后宫的安宁。那些爪牙盯着后宫里的一切,觉对不单单是冲着娘娘来的。皇上对娘娘的真心,又有谁瞧不出来呢。眼看着大将军就要进宫了,娘娘若是真的不放心,尽管叮嘱大将军几句,好好为皇上尽心也就是了。” “你说的对。”年倾欢心里略微舒坦了一些:“皇上绝不可能是为了盯着本宫才这么做。”实际上后宫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情,在皇上眼中都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除了自己,皇上待自己真的已经很宽容了。年倾欢是知足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十五一过,本宫就会恩准你出宫了,乐瑶,你在本宫身边的日子不短,本宫会像牵挂家人一样的牵挂你。记住,出宫了就走得远远的,送信入宫一定要谨慎,不可透露自己真实的去处。以防不测。” “奴婢明白。”乐瑶双眼微微泛红:“别的都好说,奴婢就是舍不得娘娘。” “聚散终有时,有缘自会相见的。”年倾欢拍了拍乐瑶的手背,见乐凝去而复返。“怎么了,脸色这般奇怪?” 乐凝不知从何说起,低着头道:“今日乃是新岁,大好的日子。方才送徐公公出去的时候,听外头的奴才说起,皇上去了宁嫔宫里。” “哦?”年倾欢嗤嗤一笑:“皇后是越发的大度了。以为宁嫔一定会再度成为她的刀子,一把扎进本宫胸口的刀子,为着这一点,她竟然连与皇上的情分都愿意拱手相让了,当真是不可小觑。” “要奴婢说,皇后这也算是黔驴技穷了。”乐瑶轻蔑的笑了:“只不过,宁嫔的心思,娘娘以为能信么。” 乐凝也知道宁嫔其实是更属意为贵妃办事的,听乐瑶这么问,禁不住口快:“奴婢觉着不会,宁嫔吃过那么大的亏,又怎么会重蹈覆辙。皇后终究是太过阴毒,与虎谋皮之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啊。”年倾欢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宁嫔没有了孩子,应当是出自齐妃之手所为。齐妃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三阿哥,另一方面也必然是受皇后的教唆。倘若这件事情能拿到真凭实据,那齐妃就非死不可了。” 乐瑶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不死又如何,还当皇上会赦免了她,放她出来继续为祸后宫么!” “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除非是真的断气……”年倾欢想了想,蹙眉道:“那氏一直都很想要齐妃的命。不妨就帮帮她,也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齐妃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咽气。”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乐瑶朝年贵妃福身道:“娘娘,奴婢明白了!”   ☆、第二百一十章 :困局已定,深宫难行 “平日里看贵妃娘娘的针黹手艺挺多,不想娘娘窗花也剪得这样好。”耿幼枝笑得合不拢嘴:“等下就让奴婢将这些一对一对的窗花都贴好,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彤彤的,那才叫喜庆。这春日怕是耐不住性子,便要来了。” 宋代柔看着裕嫔喜滋滋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有了温度。“你平日里最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了,看见了不免就高兴。贵妃鲜少得空,做这些功夫,倒也得心应手。咱们几个聚齐儿说说话,品品茶,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新岁新福,这日子啊,不也就是这么一天天得过么!” 放下了手里的剪子,年倾欢展开了自己煎好的象托宝瓶,淡然一笑:“平静的日子不好熬,不平静的日子只怕更难挨。我却不知道,宫里的人心,究竟更渴望平静还是刀光剑影。” 乐凝领着小宫婢奉茶,停在年贵妃身侧微微福身:“娘娘,熹妃娘娘来了。” “请进来。”年倾欢看一眼懋嫔,又重裕嫔微笑:“几位姐姐怕今儿是说好了的,聚齐儿在翊坤宫,必然不光是为了品茗剪窗花这么简单。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了。” 雁菡正好听得这一句,福身请按时脸上的笑容格外明艳:“什么都瞒不过年贵妃娘娘一双慧眼。” “好了,熹妃不必多礼,坐着说便是了。”年倾欢示意乐凝她们退下,顺手将才煎好的窗花递给了裕嫔。“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有许久没有来过本宫这里闲坐。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要几位姐姐如此婉转的表达,却不能直说?” 宋代柔最为年长,今日前来,也的确是她的主意。年贵妃这会儿既然问起,也理当是她最先开口。“近些日子,妹妹一直身子不爽,歇在自己宫里。有些事儿,咱们几个心里有数,却也不能时时叨扰,妨碍你静养。只不过近来,倒还真是不说不行了。这宫里忽然多了好些耳目,看似是当差的,但实际上鬼鬼祟祟,贼头鼠脑的,暗中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彩的事情。不知道妹妹是否有所察觉?” 略微点了下头,年倾欢淡淡一笑。“姐姐们见微知着,自然能察觉这小小的不同。只是旁人未必有这样的本事,能觉察出这些奴才伺候乃是另有所图。” 耿幼枝有些惶惶不安:“敢问贵妃一句,可知这些奴才是受命于何人?莫非皇后娘娘容不下臣妾等,才会如此费心费力费神的……” 端起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年倾欢没有吭气。 “并非是皇后的心思。”雁菡却开口道:“据我所知,这些人乃是粘杆处的。” “粘杆处?”三人异口同声。 “怎么会……”宋代柔有些不敢相信:“咱们都是从府上就伺候在皇上身侧,一直到现在的。粘杆处原本就是为皇上捉蝉捉蜻蜓,甚至捉鸟捕鱼的奴才。怎么会……” 雁菡叹了口气,幽幽道:“起初的确如此,但是不知姐姐可还记得,到后来,皇上为了能让粘杆处发挥最好的功用,挑选的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奴才入府伺候。久而久之,这些奴才经过训练,随意安插到府中、宫中,甚至任何王孙贵胄的家中,他们所肩负的职责也就渐渐的有所不同了。” 隐晦的意思,雁菡不敢说的那么明白。“总之如今后宫里各处散布着粘杆处的奴才,咱们的一言一行最好都谨慎着些。毕竟天威难测,指不定哪句话没有说对,就给自己惹来麻烦,那就不太好了。” “你知道的不少!”宋代柔略微诧异的看着熹妃。“同为姐妹,怎么咱们就是没长心的,而你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真是聪明!” “姐姐过誉了。”雁菡的脸色不好看:“倒也不是我想知道。事出有因,若不是上次去阿哥所探视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粘杆处的奴才鬼鬼祟祟,我也不会多个心眼,就身边得力的人去查。关乎弘历,做额娘的总是最尽心。” 对熹妃如何知晓此事,年倾欢还是有所保留,但不管怎样,这件事心中有数也就好了。“咱们知道,想必皇后娘娘也一定知道。从前宫里头的势力,便是皇后与我互相制衡,现下,这局势怕是要扭转了。各位姐姐得空,还是多提点自己身边之人,万万不要像我,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 “贵妃的意思是……”耿幼枝有些听不明白了。 “裕嫔还不知道么!”年倾欢扬了扬眉:“方才敬事房的奴才来过,说皇上今晚翻了那氏的牌子。” “什么?”宋代柔惊诧不已:“皇上翻了那氏的牌子,这怎么会?” 耿幼枝显得很平静,云淡风轻的笑了:“那氏是常在,皇上翻她的牌子有什么稀奇。何况既然留在宫里了,就只能一心侍奉皇上,没有第二条路好选。” 这一点,年倾欢也是赞同的:“裕嫔姐姐说的是,左右她都是皇上的女人。” “可是皇上根本就没有喜欢过那氏,这段日子,不都是皇后在扶持宁嫔获宠么!怎么好端端的,又冒出个那氏。” 年倾欢端起茶盏,示意懋嫔润润喉:“有一点姐姐说的不错,皇后是在扶持宁嫔获宠。可,能扶持宁嫔,也不代表不能扶持旁人。这那氏,想来也是托了皇后的福。且不光是那氏,皇后今儿一早,还让人送了好些新料子去吉氏那里。” “皇后到底想干什么!”宋代柔一脸的轻蔑。“这么明目张胆的扶持自己的人获宠,还当可以只手遮体么!” “因为那氏的从中挑拨,我与皇后在皇上面前均失了仪态。”年倾欢也不避讳:“皇上厌倦了皇后,自然也厌倦了本宫。于是这个时候扶持新人获宠,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不会,皇上怎么会待贵妃没有真心。一定是那氏在皇上面前嚼舌,才会让皇上有了误解。”耿幼枝信誓旦旦:“从前没入宫的时候,总听那句老话,忆如侯门深似海。帝王之家,唯有君恩深重,没有儿女情长。现下自己入府入宫,见了皇上与贵妃,才晓得并非如此。哪怕是君王,也必然有自己真心在意之人。若是娘娘也说这样伤心的话,那咱们这些姐妹,只怕是连点希望也看不见了。” 年倾欢微微一笑,并未曾多言。不过说真的,她还是很钦佩皇后的。皇上根本就不喜欢那氏,皇后也有法子让皇上翻那氏的牌子,到底还是她最了解黄是那个。“小厨房新做了不少糕点,姐姐们可要尝尝?” ———— “臣妾给皇上请安。”那芮稍微显得有些局促,毕竟来养心殿侍奉,她还是头一回。“臣妾备下了一点宵夜,请皇上尝尝看。” 胤禛双眸划过那氏预备的膳食,表情淡然:“朕才进一碗参汤,不必。” 脸色讪讪的有些过不去,那芮为准备这些东西,费了不少心思,没想到皇上根本就不领情。“是,灵心,赶紧端下去。” 东西端下去了,内室的气氛反而尴尬起来。按照侍寝的规矩,那芮应当先入围房更衣,再让奴才抬进来。可她并不知道,皇上是否愿意让她侍寝,若不愿,她这样进来岂不是成了没羞没臊。 “你不是一直很想侍寝么?”胤禛看她尴尬的杵在一旁,诧异道:“嬷嬷没教你侍寝的规矩么?” “臣妾……不敢僭越。”那芮知道皇上说的是反话,即便自己想,也不代表对方想。“臣妾只是希望可以好好的侍奉皇上、皇后。” “怎么不是侍奉贵妃呢?”胤禛扬眉,冷眼看着身旁的女子。“到底你也是贵妃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才是皇上的心结吧。那芮面色凝重,缓缓的跪下,稍微思忖,便卷起了自己的衣袖。“臣妾是贵妃一手调教出来的,贵妃是臣妾的主子,待臣妾如同亲姐妹。皇上不齿臣妾背主求荣,痴心妄想能成为紫禁城里的小主,臣妾心里明白。可臣妾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伤疤,是当日贵妃遭火创时,臣妾拼死以救留下的。在旁人眼中,臣妾如何不要紧,但贵妃一定会明白臣妾的真心。” 话已至此,那芮轻轻叩首:“臣妾原本卑微,承蒙皇上不弃册封常在,于愿足矣。臣妾不敢再有僭越之心,必然不改初衷留在后宫殷勤侍奉。还望皇上能宽恕臣妾的过失,给臣妾一次机会。” 胤禛伸出手。 那芮迟疑犹豫着将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掌心:“皇上!” “朕喜欢聪明的人,却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胤禛脸色一沉,握着的手微微用力:“你心系贵妃,就必然懂得该怎么侍奉得宜。若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终将有一日惹火烧身,便不再是区区一块疤痕就能逃过的。那氏,朕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臣妾遵旨。”那芮只觉得后脊梁发冷,再怎么佯装镇定,也不敢看皇帝的双眼。“请皇上安心。”   ☆、第二百一十一章 :答应癫狂,母子遭祸 “啊——” 凄厉的惊叫声,震动了大半个紫禁城。寒冬深夜之中,这声音不单是令人头皮发麻,更是后脊梁发冷,整颗心都颤抖不止。 年倾欢原本觉就轻,加之才入睡不久,猛得听见这样的动静,身子不受控制的坐直起来。“乐凝,发生了何事?” 乐凝推门进来,一脸的惊悸:“奴婢也是听见了那声音,就赶紧打发胡来喜去瞧了。这大半夜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睡意全无,年倾欢执意起身:“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惊动了后宫,总得要去看看才是。替本宫更衣。” “是。”乐凝手脚麻利的替贵妃更衣,片刻的功夫,胡来喜已经打探了整件事情返回,立在门外轻咳一声。“外头说话就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乐凝听见动静赶紧问了一句。 “回贵妃娘娘,听说是汪答应宫里出事儿了。”胡来喜的声音有些低,却掩饰不住急促。“奴才听说……汪答应着了魔,疯疯癫癫的拿着宝剑乱伤人,还刺死了自己的近身侍婢。” 很好,皇后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年倾欢心里这么想,脸上的笑容禁不住明艳起来:“摆驾钟翠宫。” 知道是皇后容不下汪氏腹中的孩子,年倾欢攥着一把恨在掌心,越发的耐不住性子。都是做额娘的人了,难道失子之痛她真的能够忘怀么?眼睁睁的看着旁人骨肉分离,何其忍心?难道手中的权力真的这么要紧,能够抵偿一切么? “贵妃娘娘驾到!”胡来喜的声音有些急促,虽然不大,但在这幽静的钟翠宫足以将众人的目光集中于贵妃身上。 年倾欢第一眼,就看见了满脸清冷的皇帝。他愤怒,他阴冷,目光所到之处,仿佛能将一切凝固成冰。“臣妾听见动静,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不知汪答应所为何事惊悸疾呼?”问话的同时,年倾欢福了福身。 静徽慢慢的走上前来,似乎有意挡在年贵妃身前,不许她再靠近。“汪答应骤然癫狂,于自己的宫室挥刀舞剑,连近身侍婢都刺死剑下。本宫已经让御医仔细诊脉,务求查出病因。贵妃实在不必入内细看,以免癫狂之中的汪答应做出一些出格离谱的事情,伤着你便不好了。” 皇后说这样的话,年倾欢当然是不会相信的。“汪答应怀着龙胎,近日来都有专职的御医伺候。倘若真有什么不妥,何以御医会瞧不出来?怎么好端端的就骤然癫狂了。这听起来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当然,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乃是一番好意,原本应该福身致谢,但说到底,汪答应也是皇上的宫嫔,臣妾既然漏夜前来,就必然得瞧一眼以示关怀方能安心。” “贵妃怜惜皇嗣血脉,本宫何尝不知。”静徽动容一笑,似乎很是受用。“就因为妹妹你是一番好意,本宫才不得不为你打算。里头毕竟危险,你这样冒然走进去,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乱子。九阿哥这么小,总是需要你这个当额娘的照顾才妥帖,所以皇上和本宫都不希望有半点差池。” “皇后说的如此谨慎可怖,臣妾当真是难以想象。”年倾欢横了心一定要见汪答应,缘由很简单,她就是要弄清楚皇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就疯癫失常了。“臣妾执意如此,也不过是为了汪答应腹中的皇嗣思量,毕竟那孩子已然七个月,再不多时日,便可瓜熟蒂落了……” “倾欢。”胤禛低低的唤了一声。 年倾欢骤然住口,疑惑的看着皇上。“臣妾在。” “朕有些话……要同你说。”胤禛的眼尾,划过皇后疑惑的眼眸,唇瓣微微动了动。“你随朕回养心殿。” 皇上的意思,竟然也是不要自己见汪答应,这未免太奇怪了。皇后曾经做过什么,就算皇上没有真凭实据,难道还没有捕风捉影么?年倾欢不信皇上一点也不知情。心里有些糊涂了,到底汪答应腹中的骨肉乃是皇嗣,皇上就算不顾念区区一个答应,难道还不顾念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孩儿么? 除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年倾欢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心想自己必然是疏忽了什么,才让皇后有机可乘。甚至她想起了那芮之前的提醒,说安贵人可能是假孕。为何当时就没有好好的思量整件事情呢?如今说什么也是晚了,只是可怜了那个无辜的额娘,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皇上操劳一日,辛勤不已,还是早些回养心殿歇着为好。贵妃也随皇上去吧。”静徽大义道:“这里本宫担待就好。” “是。”年倾欢微微一福,便随着皇上离开。 静徽示意映蓉让自己带来的奴才,将钟翠宫这一间宫室牢牢的看好,不许任何人靠近,更不准旁人偷窥。随后转身吩咐映梦:“在这里守着,谁来都不可以入内。”才警惕的走进了内室。 “臣妾给皇上、贵妃请安。”武歆音站在钟翠宫的回廊下,身后相随的乃是答应吉氏。因着就住在钟翠宫,所以什么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皇后不许妃嫔进去瞧,她才只好安顿了其余的宫里人,静候在此处听着动静。“敢问皇上,汪答应她……” “汪答应忽然神智失常,现下御医正在瞧着。”年倾欢知道皇上不会亲口说什么,故而替答。“宁嫔不必在此守候,只管回房歇着就是。一应的事情,皇后娘娘会亲自处理,想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早点歇着吧。” 贵妃说完这番话,胤禛便自顾自的离开,丝毫没有多看宁嫔一眼。 就冲着一份冷漠,武歆音便觉察今晚发生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但是皇上不愿多言,贵妃姗姗来迟,整件事显然是操控在皇后手中的。旁人也未必能洞悉究竟。但万变不离其宗,一定是皇后容不下汪答应的骨肉才会如此。“恭送皇上……”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吉怜很怕,自己也曾经失去过骨肉。且小产至今,皇上都没有在传召过自己侍寝,甚至平日里见面都很少。现下宫里头出了这样的事情,宁嫔又是主位,倘若皇上怪罪钟翠宫,只怕也要祸连自己。“臣妾担心,这件事情没这么容易就过去。” 武歆音抽了口凉气,转过头对上吉怜哀愁畏惧的双眼:“这件事情的确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不过何妨,到底没有的是汪答应的孩子,又不是你我的。”说到这里,宁嫔勾起唇角哑然而笑:“你说着钟翠宫是不是风水不好,进来的人不是曾经失去过孩子,就是在这宫里头没有的。改日宝华殿诵经,咱们可得好好的祈求神明,降福赐福给这宫里可怜的人才好。” 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屋里的动静,武歆音摇了摇头:“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房去睡吧,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是。”吉怜也只能听了宁嫔的吩咐,惶恐不安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静徽细细的询问了御医,汪答应的病况,叮嘱了他们要谨言慎行,随后屏退了内寝里伺候的人。看着病榻上,容颜憔悴,瑟瑟发颤的汪答应,静徽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戾。“你别怕,本宫不是来瞧你了么!” 汪林林听见皇后的声音,禁不住瑟缩着身子往后缩,哪怕靠在了床角,早已无路可退,她还是拼命拼命的往后。 “本宫有这么可怕么?又不是鬼魅,你至于么!”静徽伸手,还未触及汪答应的腹部。对方已经惊悸的叫出声来。 “不要……皇后娘娘,饶命……您饶了臣妾吧……” “不怕牵累你的母家,不怕族人跟着你一起上路,你只管叫。”静徽很淡然的表情,无所畏惧。“漫说你惊动后宫,就算你惊动整个紫禁城也无妨。因为着紫禁城里,从来只有三位主子。太后已经薨逝,剩下皇上与本宫。皇上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而本宫却是可以操控你生死之人。” 立即伏在床上,连连向皇后叩首,汪林林含着泪低低哽咽:“娘娘,臣妾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扮疯癫装失常,还亲手……刺死了侍婢,在皇上面前,臣妾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不听娘娘您的吩咐。臣妾求您了皇后娘娘,您就饶了臣妾以及腹中孩儿的性命吧。臣妾发誓,来日一定会让孩儿敬您为皇额娘,必然不敢母凭子贵,来邀宠。臣妾的孩儿,无论是男是女,都只是寻常人,臣妾绝不敢觊觎皇位,更不敢妄图能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于后宫争宠,惹娘娘烦心。” 静徽又是淡淡的笑,仿佛这些话太轻,根本就飘不进她的心里。“你以为,本宫只是担心邀宠或者你的孩儿登基为帝么?” “娘娘……”汪林林似乎并不明白皇后的意思:“臣妾必然说到做到,要是,要是娘娘您不信,臣妾愿意自毁容貌……臣妾愿意再不侍寝……求娘娘您饶了臣妾母子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汪氏被控,皇后得利 “饶了你们母子?”静徽的眼底,有一道银色的光彩缓缓流淌,看上去如同明月一般皎洁,却能将人置身于最冷的深潭,瞬间凝结成冰,活活窒息而亡。“本宫如若一开始就打算饶了你们母子,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好容易做了这么多,却还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慈心,那你告诉本宫,为何要这般折腾,耗费功夫么?” 汪林林唬的脸色发青,一直颤栗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娘娘,您就饶了臣妾吧,臣妾知错了。臣妾不应该一进宫就勾引皇上,臣妾不该服用坐胎药,一索得孕。臣妾更不该自以为有孕,就能有锦绣前程。后宫里,后宫里真正的主子就只有皇后娘娘,臣妾愿意为奴为婢,长久的侍奉在年年身侧,以娘娘您马首是瞻,绝不敢有自己的心思。皇后娘娘,求您了,您就饶了臣妾的孩子吧……” 声泪俱下,汪氏哭的的确可怜。若不是自己早有决断,只怕这会儿看着她哭,也必然是要心软的。“好了,汪答应,你把本宫的心都要哭化了。” “皇后娘娘……”汪林林眼里,这个皇后根本就看不清楚。她时而端庄慈惠,时而阴戾恶毒,时而高高在上母仪天下,时而卑劣至极面目可曾。甚至说,汪林林根本就不敢自习看面前的之人,她真的很害怕看进眼底的,只有满目狰狞,与恶狠狠的杀戮。“臣妾求您了!” 静徽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汪氏的腹部:“本宫并非冷血之人,既然汪答应你有所求,那本宫就尝试着,看看能不能满足你。若是你们母子,只能活一个,你是要你的孩子活下来,还是要你自己活?” 其实答案很可定,静徽从来没想过留下汪氏,她就是要把汪氏的孩子,变成安贵人的骨肉,用来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也用来钳制安贵人听话,踏踏实实的为自己办事。否则,谋算夺子这条罪名,就足以让安贵人死无葬身之地。她如何能有齐妃的本事,再与自己叫嚣。这么想着,静徽的脸色又不禁冷了起来:“本宫并非观音转世,来这紫禁城一遭,就是要风光显赫一世。救苦救难的那一套本事,本宫从来就不会也没有兴趣。简明扼要,就是一句话,你要你死,还是要你带着你的孩儿一起死。” 汪林林已然绝望了,无论怎样,她都得死。“娘娘,臣妾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那就要问苍天了。”静徽似笑非笑的样子,着实看着令人心慌。“问问上苍,何以要你怀上龙胎,问问苍天,何以是在这样非比寻常的时候。再问问苍天,是谁让你的母家,胆敢得罪太后,有这样一段冤孽债。” 心里已经怕到不能再怕的地步了,汪林林反而有些无畏:“皇后娘娘,您真的就这么绝情,非要臣妾的性命不可么?” “不错。”静徽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心。“本宫非但要你的性命,还要你的孩子。有了这个孩子,本宫在宫里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皇上对本宫的在意也只会更多。何况,若来日,你的孩子真有福气成为后继之君,也算是本宫为你找了个好出路,好歹,你的名讳也能光彩的写在青史册之上。” “倘若臣妾不肯呢?”汪林林也铁了心,皇后不叫她活着。她凭什么用自己的骨肉,为她谋夺璀璨的前程,她又不是傻子,她凭什么。“娘娘,臣妾入紫禁城走这一遭,也并非容易。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只怪臣妾没有能力好好保护他。倘若,您真的要将臣妾母子分开,那臣妾……只怕要执拗一回,违拗您的懿旨了。” 静徽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汪林林脸上的坚决,又不像是在玩笑。“哦?你别告诉本宫,你宁愿自己的孩子死,也不愿意给他一条活路。要知道,你腹中如果真的是个男胎,就很有可能会成为后继之君。本宫绝对有这个能力。” “臣妾只知道,没有额娘的孩子太可怜。皇后娘娘既然不愿意放过臣妾,那臣妾只好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上路。九泉之下,他一定会明白额娘的不得已。”说话的同时,汪林林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了银簪子对准自己的咽喉。 “好。”静徽根本就没有阻拦她的意思。“既然你这么决定了,那本宫也无话可说。但是汪氏,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随你下黄泉的,根本不止你腹中的骨肉,还有你的母家,你的族人,一切一切和你有关的人,都必然受到牵连。” “娘娘,您……”汪林林又气又怕,浑身颤抖不已。“您何必做的这么绝。” “深宫之中,理当如此。”静徽扭过了汪氏偏过去的脸:“别说本宫没有教你做人的道理,深宫之中,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为自己谋算。半点的不周全,都会令得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要做的阴狠异常,让旁人无力反击。你要死,本宫绝不会拦着你,事实就是,有你的孩子,本宫能过得更好。没有你的孩子,也总会有旁人的。而你,反正也是命不久矣,连最后的这个指望都没有了,你还能有什么?” 手不停的颤抖,汪林林从没想过,即便是死,她也不能与皇后抗衡半分。“皇后娘娘……您为何就是不肯放过臣妾……” “宿命。”静徽已经没有耐心再说别的:“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本宫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 银簪子掉在床榻上,嘭的一声闷响。 静徽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又好看了许多。“本宫知道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虽然未必命能久一些。可到底能少遭罪,少牵连在意的人。明日一早,本宫便会命人为你打点,送你去冷宫安度余生,待你产育皇嗣,本宫就会送你上路。你若乖乖听话,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本宫便允许你们母子多相处三日。三日内,你可以自己哺育自己的孩子,好好的将他呵护在你的怀中。三日之后,你们母子情绝,他却可以替你在这紫禁城里,显赫的过下去。本宫一定会将他视如己出,这一点你大可以宽心。”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汪林林伏在床榻上,好半天都没有动弹。直到皇后关门的声音落进耳中,她才痛哭起来。难道和这个孩子的缘分,就这么短这么浅么?为何自己的性命,就由不得自己呢?说真的,汪林林痛恨皇后,更加痛恨皇帝。这个男人贵为九五之尊,却如此的没有心。竟然任由旁人伤害他的女人,他的孩子,还要板起一张冷冰冰的脸,怪自己这样错,那样错。他根本就不分黑白,根本就不懂是非,这样的男人,或许是凶残出色的帝王,却绝不是良人不是夫君。 从进了养心殿,皇上就没有吭气,足足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西暖阁还是静悄悄的。除了二十六盏宫灯,将这里耀的犹如白日,年倾欢实在觉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皇上怎么能任由皇后断送汪氏,难道不在意卑微的额娘,就连她的孩子也一样要死么? “倾欢,你是不是觉得朕太刻毒薄情?”胤禛思忖半天,终于也只问了这一句话。 年倾欢有些愕然,微微仰起头,对上皇帝的双瞳,蹙眉道:“皇上何以如此问?” “朕以为,你会这样觉得。”胤禛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表情也是异常的严肃。“朕在你眼里,不是一直都很凉薄么?” 嗤嗤一笑,年倾欢的语调透着无奈:“皇上凉薄与否,只怕漫后宫的女子都能言,臣妾却不能。从来皇上给臣妾的,都只有关怀与呵护,哪里有半点凉薄。何况您是君王,臣妾是您的姬妾,臣妾能做的,只是尽心尽力的服侍在您身侧。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如是而已。” “果然么?”胤禛疑惑的问。 “果然!”年倾欢毫不犹豫的答。 胤禛叹了口气,伸出手。年倾欢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掌中。相握无言,两个人只是表情平淡的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说真的,年倾欢还是想问一句,到底汪答应做错了什么事情,能让皇上如此的嫌恶。但为着皇上方才的那一问,她不敢贸然开口。天威难测,也不是今时今日才知晓的事情。没有万般的把握时,她情愿也让皇上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太后,并非因病薨逝。”胤禛的语气依旧是清冷的。“而是有人下毒,在太后所用的药香囊里。” “什么?”年倾欢只觉得一道惊雷炸响头上,电光流窜全身。“皇上,这怎么会……” “朕碍于情面,未曾公之于众,实属无奈。不想这件事情,竟然与汪氏有关!”胤禛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此事,便不愿意再多说其他了。“朕为君或许尚可,为子为夫,未免太失败。是这样么,倾欢?”   ☆、第二百一十三章 :无奈为心,何为宽慰? 脑子里嗡嗡作响,年倾欢看得见皇上的表情,也听得清皇上的声音。可他一张一翕的唇到底在诉说什么,她真的不懂,也反应不过来。“太后,怎么可能……不会的,皇上,一定是他们查验的不仔细!” 顺势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胤禛很用力没有松手:“朕的确对不起皇额娘,因为先前的事情,朕一直耿耿于怀,心里放不下。以至于,皇额娘病重,朕只是由着皇后与你近前侍奉,不让旁人照看,更不想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泄露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可是倾欢,你懂朕的无奈么?放眼历朝历代的君王,他们哪一个不是希望能名垂千古,为黎民歌颂。朕不过也是个寻常人,励精图治,勤勉施政,为的不就是千古名声么!” 年倾欢晃着神,渐渐听清了皇帝口中的无奈,泪水便扑簌簌的落下来。“皇上,臣妾心里都懂,臣妾心里都明白。正因为在意,才会觉得心痛,皇上首先是天下人的皇上,是国君,其次才是太后的皇儿,是臣妾的夫君。您肩负着整个大清的安危,是百姓的指望。何况,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怪皇上。汪氏自作孽,愿得了谁呢!臣妾只是觉得,那个孩子很无辜。” “倾欢。”胤禛更加用力的将她圈进自己的怀中:“你说的都是真心的?” “臣妾对皇上,唯有一颗真心。”年倾欢是真的很心疼紧紧拥着自己的皇帝,同时,她也是真的觉得他很可怜,很值得同情。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为了手中紧握的皇权,他不敢真的爱,也不敢真的恨,只能活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至高无上之中,但其实,他是带着面罩过活,他不敢以真心示人。或者说,皇帝富有天下,却不敢有真心。 否则,便要如同顺治爷那样,扔下江山,带着满腹的酸楚与真情遁入空门。当然,这深宫里的禁忌,年倾欢不敢宣之于口。眼前的皇帝也并非顺治爷。 “朕不会要那个孩子的命,此事也不宜张扬。既然汪氏自己把自己吓疯了。朕便不去追究什么。明日一早,皇后便会将她挪进冷宫安置。她的孩子若得平安降生,朕自会认下,交给旁人好好教养着就是。”胤禛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对于那些负了他的人,再不可能给以温暖。 年倾欢非常的清楚这一点,眼里也只有微微的湿润。“皇上所言甚是,如此,便是极好的打算了。”其实从头到尾,她都不相信这套说辞。什么汪答应谋算太后,在药香囊里动手脚,然后又将自己吓疯了,不过都是皇后掩人耳目的说辞。妙就妙在皇后是切实的抓住了皇上的软肋,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才让这看似荒诞不经的事情,如此得心应手的完成。“皇上,臣妾想陪着您……” 这个时候,年倾欢心里也痛,但却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换句话说,她是痛的何其无奈。无论皇后做的有多么错,皇上必然都不愿意再提及此事。也就是说,要揭穿皇后的罪行,就必然会惹恼皇上得不偿失。可怜的并非是她自己,而是那个无辜的汪氏,以及汪氏腹中尚且还未出世的孩儿。 “好,你陪着朕!”胤禛握住了她的手:“其实你知道么倾欢,朕只想你在身边陪着,旁人的话,朕一个字也不想听。” “臣妾明白。”年倾欢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勃然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身子越发的僵硬。若是从前的时候,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只是拼命拼命的对他好。可惜现在,竟然连心疼他,都如此的不纯粹,如此的忌惮。到底是她太痛了,不敢奋不顾身了,还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吃一堑长一智,血的教训而忌惮起来了。 ———— “这几日,后宫里都流传着各种各样耸人听闻的说辞。有的说汪答应是中邪,才会癫狂发疯。有的说她怀的根本就是妖孽。还有甚者,说汪答应根本就是带着隐疾入宫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否则怎么一发作就不受控制,连自己的近婢都遭殃了。”宋代柔边说这样的话,边揉了揉自己的脑仁,脸上的脸色阴沉异常。“贵妃啊,您觉着哪种说辞最为准确呢?” 年倾欢阴沉的表情,因为懋嫔的发问而渐渐转变,笑容轻飘飘的映在她的脸上。“姐姐明明什么都清楚,何必问我。” “是了,咱们这些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是怎么做的手脚,偏偏皇上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啊!”宋代柔摇了摇头,只觉得惋惜。“可怜了汪氏,才不过一十七岁的好年华,就这么白白的没有了。还背负着一身的孽债与骂名,即便是下了阴曹地府,也只怕能活活再冤死一次。我就是不明白,皇后为何非要这样心狠手辣!” “不心狠手辣,如何能做得了皇后?”年倾欢轻蔑道:“这些年来,断送在皇后手里的性命还少么?姐姐与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心知肚明又如何,谁叫她是皇后。”宋代柔心里气不过,脸色阴郁难看。“皇后何曾想过往后的事,就不怕有朝一日,她自己沦为阶下囚,那下场会有多惨么?” “姐姐说的容易,可此事只怕有年头才能看见。或许,我的性命都熬不到那个时候,看不见皇后咽气。”年倾欢记得,自己是雍正三年殒命的。那时候,皇后不是还好端端的来给自己送药么! “呸!”宋代柔啐了一口,连连摇头:“不许胡说。咱们在这宫里,熬了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咽下这口气,看着残害自己的人活生生的去死么!妹妹历来心高气傲,怎么能说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年倾欢冷冷一笑:“姐姐,并非是我妄自菲薄,而是皇后的地位根本就岿然不动。没有大是大非的错处,没有触及皇上的底线,就算她做再多的错事,碍于名誉碍于颜面,皇上都不会废后。” “这我何尝不知道。”宋代柔里也十分的不踏实。“我是想着,即便不让皇上废后,将皇后手中的实权抢过来也就是了。总归她膝下无依,你却有两个阿哥。” 说到这里,年倾欢更是担忧:“姐姐啊,你可知道,我就是怕我的八阿哥……” “妹妹,咱们不能急在这一时,却也不能不提防。左右还是得想法子暗中护住八阿哥。皇后阴毒,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妹妹万万要当心。当然,也不必害怕,眼下中宫地位不稳固,八阿哥是她一手抚育到现在的,必然也不会轻易就不要。到底,那是维系她与皇上情分的一根纽带。” “谢姐姐提点。”年倾欢叹了口气,垂下眼睑。“这几日,我在养心殿陪伴皇上,皇上也是成日闷闷的,不高兴。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摒弃心里那些卑微的怜悯,才能让自己活得更洒脱。” “不必要的宽容,不必要的怜悯都不该有。”宋代柔确信这一点:“你对旁人掏心掏肺,旁人未必会如此。反而,一旦让人抓住你的软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懋嫔的话还未曾说完,乐凝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娘娘,出事了。” “说吧。”年倾欢的心虽然轻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又缩紧,揪成一团。“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哼,这些日子,只怕看到的也足够多了。” “方才在御花园,皇后娘娘赏了熹妃板子。”乐凝皱着眉道。 “赏板子?”年倾欢大为愕然:“好端端的,皇后凭什么这样羞辱皇帝的妃子。” “奴婢该死,奴婢未曾说清,赏板子乃是……掌嘴,并非其他。”乐凝有些讪讪的。“奴婢心里发慌,一时口快,还望娘娘恕罪。” 宋代柔依旧诧异:“那也不对啊,熹妃犯了什么错,皇后至于让奴才掌嘴?何况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打人不打脸,难道皇后不知道么!” “姐姐,别说了,咱们还是去瞧瞧吧。”年倾欢总觉得,躲着皇后也不是个事儿。且越是躲着,皇后就越以为自己本事,真的可以无法无天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了。“左右我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后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实在不该任凭皇后一人做主。” “妹妹说的极是。”宋代柔也忍不下这口气:“咱们就去看看,到底皇后想要做什么。” 年倾欢未免有纰漏,特意知会了乐凝:“你去养心殿,给皇上把参汤送过去。就说本宫先去宽慰熹妃,容后再去向皇上请安。”年倾欢知道,皇上一定会问自己为何安慰熹妃,届时这件事情,就不是皇后一人压得住了。 乐凝乖巧机灵,一听就明白。“娘娘放心,奴婢必然会好好的将参汤敬奉皇上。” 宋代柔不禁得意:“是啊,皇后如何嚣张,最终也不过要对皇上俯首帖耳。妹妹,咱们快去瞧瞧,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两虎相争,权倾何方? 因着隆冬而略显得冷清的御花园,今儿看起来格外的热闹。暂且不说路过的奴才,都有意的停下脚步,凑上前去看笑话。只看那雪地上留下的一串串或者整齐,或者凌乱的脚印,便可知此事已经惊动了阖宫。 直到此时,年倾欢也并不明白,好端端的熹妃去得罪皇后做什么。她一贯淡泊明志,瞧不上那份微薄的恩宠,也不会贸然的与皇后抗衡,毕竟她还是有阿哥的妃嫔,总得提防着皇后动歪心不是。然而走近了人群,瞧见了跪在地上的熹妃,年倾欢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熹妃获宠的那个契机吧!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年倾欢与宋代柔齐齐开口,双双福身。 静徽知道熹妃出事,这两人必然会来,不想动作倒是挺快的。即便是路上白雪堆积,难以行走,她们还是如此迫切的前来。足可见熹妃是真的投靠了贵妃,这倒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罕景。同有皇嗣的两位妃主,真的能彼此诚心相待,不提防对方的孩子越过自己的去? “年贵妃来的倒是快。本宫这里才惩治了熹妃,你便匆匆而来,莫不是来求情的吧?”静徽淡然一笑:“可惜,本宫已经惩治完了,熹妃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只怕你的好心是要被辜负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臣妾并非来替熹妃求情的。”年倾欢慢慢的走上前去,看一眼跪在地上身姿挺拔的钮祜禄氏,在看看她膝下那冰凉的白雪,嘴角的笑容也跟着冷了起来。“臣妾只是想不通,向来慈惠治宫的皇后娘娘,如何会如此动怒。因着牵挂娘娘的凤体,臣妾这才匆匆而来,求娘娘务必保重身姿,切莫动怒。在这样凛寒的天儿里,若是再有什么不好,岂非是臣妾属于侍奉的过失了。臣妾卑微,只怕担待不起。遂急急而来,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本宫却不知道,原来贵妃侍奉本宫这样上心!”静徽微微勾起唇角,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熹妃:“可惜偏偏有人,简单的事情要弄得如此复杂,叫人心烦。” 雁菡抬起头,眼底生出一抹桀骜,凄凛凛的不服气。“皇后娘娘,臣妾不过是担心汪氏腹中的龙裔才会如此。些许话,许臣妾说着的确不和身份。可汪氏腹中的骨肉毕竟是皇上的血脉,如今骤然移去冷宫,只怕这个孩子根本就挨不住。臣妾请求皇后娘娘封锁钟翠宫汪氏的厢房,将其留在自己的宫室直到瓜熟蒂落。” “熹妃!”静徽冷声冷语:“本宫已经决定的事情,你无须再多言了。” 这里面的深意皇后当然不会当着如此之多的奴才,对熹妃表述清楚。实际上,年倾欢知道皇后也不预备多言。“汪氏一早已经于冷宫安置了,现下再说旁的,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熹妃何必在这里多费唇舌,不如好好回宫歇着。膝盖挨在雪上跪着,未免太伤身了。皇后娘娘罚也罚过了,该让熹妃回宫好好反省今日的鲁莽。” “若是熹妃也如贵妃你这般懂事,本宫自然能省下好些麻烦。”静徽看了一眼懋嫔,神情阴郁:“懋嫔既然也在,就送熹妃回宫吧。冲撞本宫以下犯上这样的傻事,想来熹妃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也替本宫提点着熹妃一些,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本宫瞧她心里是越来越没谱了。” “臣妾遵旨。”宋代柔当然晓得,这话是说给熹妃听得。而皇后支开她,为的是能和贵妃好好说说话。 “都散了吧。”年倾欢看一眼聚齐在这里的奴才,语调有些烦闷:“做你们应当的事去。没的口舌生是非,惹祸上身。” 奴才们赶紧行礼退下,除了皇后身边的人,也就只剩下伺候几位娘娘的近婢。 年倾欢这才对懋嫔道:“姐姐送熹妃回宫吧。雪路难行,本宫伺候皇后娘娘回宫。” 奴才们远远的缀在身后,静徽与年倾欢则缓缓的走在雪地上。为求容止优雅,她们的步子都不大,踩在雪上的时候也务必保证花盆底儿稳当,不会偏斜歪倒。 “皇后娘娘治宫也好,驭下,一向都是仁慈宽惠,何以今日当街责打熹妃。这样的举动,似乎出人意料。臣妾倒是看不明白娘娘的真心了。”年倾欢与皇后说话,自然是不必客气。 静徽边走边笑,面带霜色:“本宫做什么,难不成要向你交代了?” “臣妾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年倾欢反唇:“皇后娘娘做什么,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即便是皇上,也未必能窥探娘娘的真心。倒是臣妾,自诩多年来跟随在皇后娘娘身侧,比旁人洞悉得多,学到了娘娘些许本事。尽管只是皮毛,臣妾也想着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一回。” “贵妃到底想说什么?”静徽微微得意。 “说来就话长了,不过走这样的路不宜走得急,臣妾就好好的说与娘娘您听。”年倾欢舒展了唇瓣,仅仅是浅笑:“那氏乃是本宫身边未曾调教好的小人,以为背后嚼舌根向皇上禀明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就能得到皇上的在意。臣妾与皇后娘娘您,都知道她因何能晋封常在,也都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偏偏,娘娘您为了让臣妾不痛快,就想方设法的让那芮在皇上面前得脸。若非如此,皇上根本不会传召那芮侍寝,翻她的绿头牌。想来,汪答应做过什么,一定是那芮抖落出来的。” 蹙着眉摇头,年倾欢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唇瓣:“不好意思,皇后娘娘,臣妾许久不说话,嘴皮子越发不利落了。实际上,必然是娘娘您让她抖落出来的,她不过是听命罢了。真因为她听话,才能换来自己的前程。臣妾没想到的则是,娘娘您连皇上都算计在内。 先让皇上以为,汪答应的事情是您从那常在那里得到的确切消息。再让皇上以为,汪答应胆大包天,竟然胆敢忤逆太后,在其所用的药香囊里动手脚。臣妾也让人去查过,汪氏的母家昔日的确与太后有些过节,族人也有不少因为太后的决策而丧命。您便是抓住了这一点,说服皇上相信汪氏绝对有这样的动机。 臣妾却不以为然。杀伐决断,原本就是皇家的尊权。漫说是汪氏了,就算是皇后与臣妾的族人之中,也未必就没有因为办事不利,而遭受惩治之辈。怎么见得这样的恨,就足以驱动汪氏犯下这样的死罪。且还是在她身怀龙裔,眼看着就要风光无限的时候!” 静徽听她说的头头是道,脸色缓缓的阴冷起来,眸光也是远远的看向前头,并不理会身边喋喋不休之人。“贵妃这么说,便是本宫有意安排了。” “娘娘何止是有意安排,且安排的远远不止这些。”年倾欢沉了一口气于胸腔,语调凝重:“汪氏根本就未曾疯癫,不过是受娘娘您的胁迫罢了。若是她不装疯卖傻,就保不住自己母家族人的性命。而只要她装疯卖傻,被挪去冷宫,娘娘您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她的母家也就安全了。皇上未免前朝不宁,必然会对外声称汪氏抱恙甚至暴毙,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会追查一个答应的究竟如何枉死。 而也因为皇后娘娘熟知皇上的秉性,知晓汪氏闯出的弥天大祸,皇上一定会掩盖不再示人。如此,也不会损害到皇上的龙威,以及皇室的名誉。所以,即便太后含冤,也只能含冤了。汪答应作孽,老死冷宫实属罪有应得。从头到尾,皇后娘娘看似什么也没做,看似什么也没安排,可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情都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分毫不差。就连臣妾这段日子,韬光养晦,病中无力,也尽数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否则,宁嫔那个没有良心的贱婢,怎么敢对臣妾用毒,致使臣妾心悸症发作!” “好好好。”静徽三击掌,连连叫好。“年贵妃不光是容貌倾国,连智慧也无人能及。莫须有的事情,在你口里这么一过,竟然都成了本宫的谋算了。让你居于贵妃之位,还真是屈才了,若不是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定要请求皇上册封你为‘宰相’,官居一品才是。” “哼!”年倾欢嗤鼻:“和皇后娘娘相比,臣妾这点糊涂账,算的一点不明白。娘娘您的智谋,只怕诸葛亮再世,也要自愧弗如了。相信后宫在您的管制之下,必然会万众一心。届时,娘娘您便是要尝清楚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承贵妃吉言!”静徽也不恼,声音却变得轻缓了许多:“本宫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娘娘不必为臣妾担心,臣妾是否有这样的本事,假以时日,娘娘必然领教。”年倾欢眼眸一紧,凌厉之气大显:“臣妾只想知道,太后待皇后不薄,何以落得如斯地步。皇后慈惠为后,为何容不下行将就木的老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皇后设计,汪氏分娩 “老人?”静徽有些别扭的看着年氏:“怎么在你眼里,吃叱咤风云,历经两朝,岿然不动的太后,竟然只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本宫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低估了太后,亦或者是贵妃你高估了自己?在你眼里旁人尽是无物,唯有你才可以在这深宫之中拨乱反正,顺风顺水?” 年倾欢脸色隐隐的不痛快,口吻不禁凉薄几许:“娘娘这话,便是扯远了。臣妾最想知道的并非自己在娘娘眼中如何,而是太后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娘娘!” “诶!”静徽脸色一沉,已经是十分的不悦。“贵妃千万不要胡言乱语。本宫几时动过这样的年头?太后就是太后,是本宫的皇额娘,是大清的皇太后,本宫敬服孝顺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贵妃口里的那种心思。何况,所有的事情都是汪氏做下,本宫也不想如此啊!” 说话的同时,静徽拭了拭自己的眼尾,伤心不已:“本宫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唉!若论罪状,汪氏死一千次都不足为过。本宫正是顾念她腹中的皇嗣,何况她已经疯癫失常了,何必家丑外扬。贵妃是知道的,皇上为了顾全皇家颜面,自然不希望此事泄露半点风声。这也正是今日,本宫为何出手教训熹妃的缘故。她太聪明了,太聪明的人到何时心里都存有疑惑。正因为有这些疑惑,才促使她们不停的去寻找所谓的真相。说白了,这类人总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总想着自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到头来,和她们走的太近之人,都会遭受牵累。贵妃虽则也是聪明人,可于熹妃终究不是一路,你要想想清楚,这条路,该怎么选。” 年倾欢哑然失笑,不得不钦佩皇后的睿智。“娘娘您侍奉皇上多年,自然是最知晓皇上的心性。所以长久以来,无论是做什么,您的初衷都是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而您的手段,都是揪着某人的软肋不放。说白了,臣妾真的为您担心,若是有朝一日,被您掣肘的人顿时醒悟,知道一切不过是娘娘您的伎俩,您说那个时候又会如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静徽缓缓的扬眉,脸色很是不悦:“你以为皇上不信本宫,会信你?” “臣妾人微言轻,皇上信不信都无妨。何况臣妾只是一门心思的对皇上好,也不在意皇上是否会同样的对待臣妾。毕竟皇上先是臣妾的主子,才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不敢僭越。”年倾欢走了小会儿,只觉得足底发凉,这样的天气立在风里头与皇后说这样的话,滋味儿当真是叫人难受。“娘娘借臣妾的手,除掉了齐妃在先。又借汪氏的手,制约皇上在后。让宁嫔与那氏都能心甘情愿的甘为棋子,一步一步,替娘娘您笼获恩宠。虽则都是妙计,可臣妾仍然不敢想象。倘若有朝一日,当这一切尽数呈现在皇上眼前,那该会是多么震慑的一幕。” “贵妃知道深宫之中,最忌讳什么么?”静徽索性停下了脚步,双眸潋寒,兀自带着一股孑然凝视着面前的女子。“那便是捕风捉影、空口无凭以及心性浅薄。永远不要在没有真凭实据的前提,让旁人知道你心里真正的猜忌。否则,你非但得不到证实,反而还会令的自己犹如刀尖上行走,寸步难移。” 年倾欢抿着唇笑了,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臣妾敢说,自然就敢于承担后果。皇后娘娘实在不必为臣妾忧心,毕竟这些场面早已经屡见不鲜了。凭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要铲除宫中的异己实则不难。何况臣妾因着那氏的挑拨,早已经失了皇上的信任,也缺失与娘娘继续抗衡下去的本事。全凭娘娘做主也就是了。” 汪泉兴冲冲的领着两个小太监奔过来,踩的雪嘎吱嘎吱作响。“启禀皇后娘娘,不好了,长春宫方才传来消息,说安贵人受了惊,龙胎作动,看样子怕是要早产了。” “什么?”静徽一脸愕然:“本宫不是已经吩咐安贵人好好在自己宫里静养么?好端端的,怎么会龙胎作动?” “回娘娘的话,具体奴才也不知究竟。”汪泉一脸的为难:“前来禀告的奴才匆匆忙忙的,这会儿已经去请御医了。” “罢了,本宫亲自过去看看。”静徽揉了揉眉心,一脸的阴郁。转头看见同样满脸惊讶的贵妃,她仅仅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安氏的龙胎本宫自然会担待,与贵妃无干系。既然贵妃喜欢雪地行走,那你就一步一步的给本宫走回翊坤宫好了。可惜本宫乏了,也赶不及过去,汪泉,备好凤辇。” “嗻。”凤辇就在不远处候命,汪泉一招手,奴才们自然就领着过来,恭恭敬敬的将皇后请上辇。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年倾欢也只是淡然的笑了笑:“但愿天从人愿,安贵人能平平安安的为皇上诞下七星子。” “贵妃多虑了,有皇上负责庇佑,此子必然平安。”静徽目不斜视,再不愿意多看贵妃一眼。成日里都要这样对着令自己讨厌的人,这种煎熬也着实不轻,令她心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完完全全的从自己眼前消失。 乐凝赶紧上来扶年贵妃:“娘娘,奴婢要不要领着肩舆送您回宫?”方才皇后的话她并非没听到,只是雪地难行,风又大,这样走下去万一要是着了风寒只怕不好。 “不必,皇后既然有懿旨,本宫走走何妨。”年倾欢虽然觉得身上冷,可心里却翻滚着灼热的恨。“汪氏才打入冷宫,这边安氏的孩子就要降生了!”心里犯嘀咕,年倾欢不禁想起了那氏的话,也许安氏真的就是假孕:“胡来喜呢,本宫先前吩咐你做的事情,可都做好了么?” 胡来喜听了贵妃问话,快步走上前来躬身道:“娘娘,放心,奴才已经让人在冷宫监察,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妥,必能迅速的控制局面。” “那就好。”年倾欢只怕皇后玩狸猫换太子的伎俩。“能不能产下皇嗣,也只看安氏的造化了。” “娘娘说的是。”乐凝深以为然:“皇后娘娘知道皇上最在意的便是皇嗣,所以才这样掏心掏肺的待安贵人好。倘若安贵人自己不争气,保不住自己的孩子,那皇后才真是要失望透了。” “走吧。”年倾欢慢慢的勾唇:“这里离翊坤宫总算不近。皇后既然不叫咱们去长春宫,那就让人去知会皇上一声,说安贵人的龙胎作动,怕是要生了。” “奴婢明白。”乐凝召唤着身后的内侍监赶紧去,随后又道:“娘娘,明儿就是十五了。” “这么快半月又过去了。”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双手,年倾欢捂了捂有些干涩的双眼。“乐瑶的嫁妆不知道准备的怎样了,本宫已经为她择了十八吉日,遣她出宫嫁人,也就三日,她便是真的重见天日了。” 微微一笑,乐凝点了点头:“娘娘这番心意,姐姐必然会幸福的。只是奴婢不愿有朝一日也走上这条路。奴婢想一直陪伴在娘娘身边,即便年过二十五岁,也想留在宫里老成嬷嬷,好好的侍奉娘娘。” “呵呵。”年倾欢看她娇怯怯却又很坚决的样子:“到时候再说吧。只怕本宫未必能熬到你年满二十五岁。说不定在此之前,就已经败下阵来,一命呜呼了。” “娘娘……”乐凝有些急了,脸色微微发白:“不可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这深宫之中,再没有比娘娘您更有福气的妃嫔小主了。” 不再说什么,年倾欢只是忽然很想福沛,少不得加快了步子。乐凝也默契的相伴在侧,沉默无言。身后远远跟着的内侍监宫婢自然也都安安静静的。白茫茫的宫道上,只留下一串又一串或深或浅的脚印。 ———— 长春宫的内室,浓郁的血腥气叫人作呕。静徽看了一眼床榻上面容苍白的汪氏,笑容顿时凝结成一朵冰花。“可惜啊,到头来也只是个女儿。本宫还以为,汪氏一索得孕的好福气,能为皇上添个小阿哥的呢!” “娘娘……”汪林林虚弱不已,冷汗涔涔,巴掌大的小脸更是苍白的如同覆盖紫禁城的白雪。“您答应臣妾,会让臣妾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三日。为何,为何要臣妾在长春宫产育?” “安排你入冷宫,只是掩人耳目而已。现下不是很好么!”静徽看一眼襁褓里的小公主,便是转身交给了身后站着的安氏:“安贵人会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你可以放心了。” “皇后娘娘……”汪林林登时怄红了双眼:“娘娘您……您贵为皇后,怎可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静徽冷冷一笑:“能看着你的孩儿,交到旁人手上,已经是本宫对你的厚爱了。你该知足了。何况,安贵人必将成为皇上的新宠,你的孩子长在她身边,唯有锦绣的前程,你大可以宽心去了。” 睨了一眼身后,皇后冷冷道:“汪泉,还等什么?还不赶紧送汪答应上路。”   ☆、第二百一十六章 :弑母夺子,操控一切 “嗻。”汪泉听了皇后的吩咐,目露凶光的走上了近前。他伸出粗糙的双手,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段结实的腕子。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才生育完的汪氏,身子非常虚弱,加之惊悸过度,她的声音尖利却很微弱,并无半点震慑力。以至于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她连呼救都不能。“皇后娘娘,您就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敢妄言,情愿在冷宫里挨到死……” 静徽看一眼身旁瑟瑟发颤的安贵人,嘴角浮现了一抹如同鬼魅一般的笑意。“安氏,你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了么?从来这宫里头都不养着没有用处的人。既然没有用处,死便是唯一的解脱,你记住了?” 安笑然简直不敢正视,汪氏的容颜,她颤抖且惊慌的声音,甚至皇后的言辞,汪泉的动作,都让她害怕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真正的见过这样的场面,尽管心里万分想要得宠,但看着旁人死在眼前的这种经历,着实要了她的命。尤其人在死之前,惊慌失措,奋力挣扎,歇斯底里的哀求,都是那么的苦涩又那么的真实。 “皇后娘娘,娘娘……既然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如,就放过她吧!左右,那冷宫也是绝地,无论怎样她这一辈子是出不来了。”安笑然的声音,起初是理直气壮的,可对上了皇后一双透着凉薄的眸子,声音就明显的低了下去。 “安氏,你入宫时日尚浅,许多道理未必清明。今儿本宫再教你一个道理,那便是千万不要对不应当的人心慈手软。殊不知,你的些许怜悯之心,也许就成了日后击垮你的唯一手段。届时,你却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太过轻敌,还是怪自己好心作怪,自掘坟墓。”静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遂言简意赅只道最后一句:“对不当之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言罢,汪泉已经跪在了床榻上,将汪氏逼近了死角。双手紧紧的卡在汪氏的咽喉,拼命的用力扼住。 安笑然听见汪氏断断续续的发出的求救,哀嚎声,紧紧的闭起了眼睛。身子不住的颤抖,险些连怀里的孩子都抱不稳当。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怀里幼小的生命,发出了低低哭泣,那么沉闷,那么虚弱,仿佛是为自己的命数而无比痛心,也是为才出生就失去了额娘而惨烈控诉。“皇后娘娘……饶了汪氏吧!” 静徽不想,这个安氏竟然还有如此之多耗费不尽的仁慈。“饶了她!贵妃会饶了你么?倘若将她留在冷宫,你能保证她不会用尽方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不管是一年三年,还是十年八年,这个祸患不清,你就休想高枕无忧。且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你养大了她的女儿,而这件事情又凑巧传到小公主的耳朵里,安贵人,你要怎么办呢?” 安笑然才睁开眼睛,就看见床榻上一双脚不停的踢踹。一瞬间,她的脑子都是蒙的,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是竟然很快,那双又蹬又踹的脚忽然就听了下来,尽管动作有些别扭,但,是真的停了下来。 汪泉很快的从床榻上跳下来,躬身道:“娘娘,汪氏咽气了。” 顺着他的话音落,安笑然的目光瞟过了那张脸。那是一张乌青发自的脸,嘴唇也乌黑的唬人,瞪着一双狰狞且突出的双眼,着实让心毛骨悚然。 “啊……”安笑然惊叫一声,赶紧咬住了自己唇瓣别过脸去。怀里的孩子,反而哭的更加用力。 “断气了就赶紧想法子弄回冷宫去。活着的人不好送进去,死了的反倒容易。且即便贵妃再聪慧,也只能想象咱们会将冷宫里的东西抱出来,不会想到本宫竟然胆敢让汪氏在长春宫分娩……”说到此处,静徽已然微微得意。“动作麻利些,皇上就要到了。” “奴才遵旨。”汪泉领着跟随自己的内侍监,匆匆忙忙的就将黑布裹在了汪氏身上。动作麻利的将人从后门抬了出去。 而映蓉也颇为尽心,重新整理好床铺,便走上前接过安贵人怀里的孩子。“贵人,赶紧褪下外衣,于床榻上躺好。皇上随后便要来瞧你了。” “床……不!”安笑然连连摇头,那个汪氏才死在自己的床榻上,她怎么能安安稳稳的躺下,等着皇上来。“皇后娘娘,不可啊,臣妾……臣妾不能……” 静徽从她充满惶恐的眼底,只看到怯懦两个字,心中不禁烦闷:“要么,你乖乖的躺下,要么,本宫便禀明皇上,你难产殒命,已经咽气了。总归汪泉能扼死一个,也能扼死第二个。胆小懦弱,怕事无能的,本宫身边一个也不需要,你自己掂量着办。” 话说到这份儿上,安笑然根本就没有选择。她飞快的用颤抖的手,褪下了自己的外衣。缓缓的朝着床榻而去。 “皇上驾到……”门外是苏培盛熟悉的声音。 “稳婆那里打点好了么?”静徽不放心的问了一句,顺便使了个颜色。 “皇后娘娘放心,方才为安贵人接生的稳婆,根本就不晓得哪一位才是安贵人。且即便她晓得了,也是无用,奴婢担保她再也开不了口了。”自然,皇后的颜色,映蓉也会意,于是猛得从身后推了安贵人一把,令其重重的跌在床上。她这才蹲下替安贵人将鞋子脱了,然后把被子盖在她身上。“贵人别怕,这长春宫乃是你的寝室,往后你还要在这里成为皇上身边得宠的妃嫔呢!区区一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到底是入宫日子太短,见得太少,往后习惯了便好了。” 静徽心里微微舒畅!“这样不就好了么!一切都在本宫的计算之中,分毫不差。等下在皇上面前做完戏,你就再也不用躲在这宫里了。敞开宫门,你会发现紫禁城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安氏,这几个月的蛰伏与忍耐,等的不就是破茧成蝶的这一时么!你可要乖乖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别浪费本宫的一番心意。” 安笑然只觉得有无数根锋利的刺,扎在她的背脊上,动不动都是疼。且眼前,浮现的是那双凸起恶狠狠的双眼,汪林林就死在这里,死在她身下的地方,就是刚才。猛的弹坐起来:“皇后娘娘,您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敢睡在这里!” “心魔比任何都要可怕。”静徽缓缓的走上近前,轻轻的捋顺了她的头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禁勾唇:“但是没办法啊,你要成为皇上的宠妃,你要成为这宫里显赫之人,你要旁人都臣服在你的裙下,这是唯一的途径。若是你挨不过这关去,这不是现成的腰带么!只管一脖子将自己吊上去,死了也就是了。但本宫敢保证,你那种死法,要比汪氏惨烈百倍,连舌头也要吐出来,伸的多长多长!我说安妹妹,你想试试看么?” “不要……”安笑然连连摇头,只觉得头昏才停下来:“娘娘,臣妾不要,臣妾不要!” “那就对了。”静徽将她按到在床上:“才生育过,自然是虚弱无力的。你别乱动,等下皇上进来,只管柔柔的对着皇上微微笑就好。” 还是有些不放心,静徽拧着眉毛,提醒一句:“你可千万别忘了自己是在做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自然是最省力的。却不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事已至此,安笑然自然不敢再反抗。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想要忘掉方才的一切。虽则,假孕是她必然要走的一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步走的如此惨绝人寰,她甚至想过退缩。皇后这样狠戾,来日也必然容不下她。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退,身后却是万丈深渊。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静徽笑眯眯的行了大礼:“长春宫安氏,喜获公主,母女平安。皇上瞧瞧,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公主啊。” 胤禛脸色晴朗,心头也是欢喜:“朕瞧瞧。”虽然只是个公主,但宫里也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果然是软绵绵的小公主,朕瞧着甚是可爱。只是怎么哭的这样凄凉,可是饿了么?” 凄凉两个字,如同两根钢针扎在安笑然心头上。她不敢动,也不敢做声,只是勉强的维持着同样凄凉的微笑。 “皇上说的是,小公主是早产,身子难免虚弱。臣妾这就吩咐乳母抱下去好好照看。只是……”静徽微微难过:“安贵人产育万分艰难,历尽千辛万苦,就连为她接生的稳婆也因为受累,昏厥在产房之中,现下还未曾苏醒。而御医替安氏请了脉,说是因为难产伤了身子,安妹妹怕是以后不能再孕了……” 这从何说起?安笑然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想。皇后怎能这么狠,非但要夺走旁人的骨肉,残害其母,还断送了自己为母的前程。“娘娘……” “哦,咳!现在不说这个。”静徽有些不得已的样子:“皇上还是去宽慰宽慰安妹妹吧,臣妾先去安顿好小公主,稍后再过来。”眼尾的光彩,在对上安氏眸子的一瞬间,凌厉不已。可转向皇帝的时候,静徽眼里,只有喜悦。“臣妾告退。”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安氏困境,如何求生? 映蓉随着皇后退出了内寝,嘴角的笑容便也随之一般冷下来。“娘娘当真是好谋算。不但收拾了汪氏,也给了安贵人一个下马威,往后她若敢有异心,那汪氏就是她的下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只能牢牢的仰仗娘娘您的庇护,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的为娘娘您尽心。” 这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大为不同。方才年氏大抵也是这么责怨她的,现下映蓉说出来,听着到底舒服。“本宫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人心不古,贪心不足,谁能保证将来那安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年倾欢。不过本宫瞧着,她也就是这样的命数了。费心费力的‘生下’这个孩子,还不就是个小公主么!” “奴婢觉得,是公主最好,反正安贵人往后也不能再生了。”映蓉打心底佩服皇后,一连串的计谋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现下之情的人都已经一命呜呼,再没有人能揭穿这一切。“娘娘,现下什么都好,就是总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并出去了,娘娘必然在无后顾之忧。” 静徽当然明白映蓉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马上就开春了,年羹尧就要奉旨进京了。这段日子,皇上必然对贵妃宠爱有加。谁让人家有个好哥哥,能为皇上平定西陲呢。咱们既然做不了什么,就由着他们兄妹二人猖狂好了。” 慢慢的将不满凝聚在心口,化作一口怨气沉与心底。“本宫若是忍不住,就只能败迹早呈,让人抓住痛脚,倒不如由着他们,惯着他们,让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到时候,就算本宫不惩治他们,皇上也绝容不下功高盖主的臣子与野心图谋的贵妃为祸。” “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风光?”映蓉有些不甘心:“那这段日子,娘娘必然要受不少委屈了。” “本宫是皇后。身为皇后,就必得忍得比旁人多,忍得比旁人久。”言罢,静徽看了一眼乳母怀里的小公主,笑意温暖了许多:“小公主早产,身子虚弱,必然要仔细照顾。稍后,本宫会求皇上开恩,将小公主留在长春宫抚育。” “娘娘慈惠,想来安贵人一定很高兴,这也是小公主的福分。”映蓉微笑道:“有小公主时时刻刻陪伴在侧,安贵人必然铭记娘娘的恩德。” “但愿她能懂。”静徽不再多言,抿唇而笑。 “皇上……”安笑然真的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但皇后威严的声音,锋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扎在她心上。“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诞下麟儿,只得一位公主,实在心中有愧。” 胤禛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双手:“公主也好,朕膝下皇嗣不多,公主更是少之又少。只要是朕的骨肉,理当一视同仁。倒是难为你了。” 还是第一次,和皇上这样近距离的说些贴心的话。安笑然恍如梦中,她甚至很想扑进皇上的怀里,诉说方才的种种,真的让她畏惧至极,无法面对。可关乎生死之事,她一个字也不敢说。“皇上,此乃臣妾的本分,可往后,臣妾怕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微微颤动的肩头,胤禛多少有些不忍心:“好了,笑然,世事无绝对,此时此刻,你便不要想这么多了。你身子弱,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好好的修养。朕想着天还是冷的,小公主又是早产,左右长春宫也是你一个人住着。小公主就先抚育在你身边吧。” “多谢皇上。”安笑然轻轻的贴在皇帝的肩头:“内室里血腥气还未散,未免冲撞皇上,还是请皇上回宫吧。” “好。”胤禛没想到,安笑然是这样善解人意的性子,笑容温润许多。换做旁人,此时此刻必然希望自己守在身边,倒难为她肯。“朕明日下朝,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安笑然吃力的想要福身。 胤禛扶了她一把:“你躺下,朕替你盖好再走不迟。” “是。”忍着恐惧慢慢的躺了下去,安笑然勉强的露出苍白无力的微笑。“皇上慢走。” 她该怎么办啊?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根本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况且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子里唯有那一双突兀的眼睛,叫人毛骨悚然,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主,奴婢熬了些滋补的汤,您尝尝看。”紫菱端着热汤进来,眉眼里的喜色,在外头的奴才关上门的一瞬间,泯灭的无影无踪。“小主,您没事儿吧?” 一看见进来的人是紫菱,安笑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紫菱,怎么办,我害怕。皇后她……她就是在这里,让汪泉扼死了汪氏。”边说着话,边从床榻上跳下来。安笑然抱住了自己的双肩瑟瑟不止。“是我夺了汪氏的孩子,她一定恨死我了。” 紫菱赶紧端上了手里的热汤,递到安贵人面前:“小主,喝口热汤压压惊。皇后娘娘控制了整个长春宫,就连奴婢都不能轻易走动。方才到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阖宫上下都不会有奴才知晓。眼下,就连长春宫外的戍卫,也都换成了皇后娘娘的亲信。看这阵仗,娘娘是真的要扶持小主上位了。许不久,您就是嫔位,妃位。奴婢知道您心里畏惧,但您反过来想想,如果今日被汪泉扼死的人是您,而不是汪氏。此时此刻,她必然也抱着您的孩子,得意的笑着与皇上热络恩宠,哪里还会在意您的死活!” 因着不曾看到那一幕,紫菱心里的畏惧远远不如安贵人深刻。也正因为她没有看到那样可怖的一幕,她才能保持冷静的去分析整件事情。“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小主您可别忘心里去。赶鸭子上架,事已至此,您就是想要回头,想要收手,皇后也必然不肯。” 安笑然认命一般的点了下头:“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魔难愈。只怕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要和那汪氏作伴了。” “不会的小主,冤有头债有主,汪氏是被谁所害,咱们心里明镜似的。”紫菱看着安笑然咕嘟咕嘟的咽下了热汤,心里才稍微舒服一些。“并非是奴婢多嘴,俗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皇后娘娘眼下用得着小主,才会如此为小主算计。来日,若是……奴婢不敢想。小主与其畏惧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倒不如想想自己。怎样能够摆脱这样的苦境,又有谁能帮衬小主一把!” 这话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安笑然打了个冷颤,随即清醒过来。“你说的对,凭我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在皇后面前全身而退。唯一,唯一能帮我的人,就只有表姐。只有表姐!不行,我要想办法让皇上放过表姐……” 紫菱也是这个意思,但毕竟皇后不许,很多事情不能做的太明显。“小主,这虽然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毕竟皇后娘娘怨怼齐妃,咱们冒然的将齐妃放出来,只怕惹得皇后不高兴,又是一场风波。要怎么才能无声无息的做好此事,却要耗费一番心力了。” 安笑然身子一歪,险些跌坐在地上。 幸亏紫菱手快,将她稳稳的扶住。“小主,您当心一点啊。” “我没事儿。”安笑然回过味儿来,连忙又问:“你方才说,皇后娘娘连长春宫的戍卫都换掉了?” “正是。”紫菱叹了口气:“原本那些,也都各为其主,小主您毕竟入宫时日尚浅,没有自己的心腹很难成事。” 安笑然静静的点了点头:“慢慢来吧,一切都不容易。” “是啊。”紫菱有些生气:“谁叫这宫里的人都只看恩宠呢!小主,若论姿色,您不比旁人差。主要,咱们是得好好的想想往后的路了。” 安笑然不再做声,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那张床。“一应的被褥都撤去吧,我看着心里就发慌。还有,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去看看齐妃,或者让人送些东西过去。我在慢慢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是。”紫菱答应着退下,心想此事真的不容易办,愁眉不展的日子,怕是要长久了。 ———— 延辉阁里,那芮仔细的挑选着贺礼。说真的,她并没有太多能见人的好东西,毕竟自己身份低微,又不招人待见。有的,也是皇上让内务府奴才送过来的寻常东西。“唉,安贵人的龙胎来的及时,只怕好一阵都要风光了。” 灵心看着那常在脸色不大好,说话也少不得谨慎些:“小主何必气馁。皇上如今已经很在意小主了,害怕没有来日么!安常在早产毕竟诞下的只是个女儿,皇上必然也喜欢不到哪儿去。” “话虽如此……”那芮想了想还是忧心忡忡:“不管贵妃是什么心意,我都不能再等了。给齐妃宫里送饭,都是经御膳房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齐妃设法,困境脱生 李怀萍安安稳稳的坐在圆桌前,看一眼面前隔着的几道菜,唇角缓缓的上扬,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今儿的菜色,看上去不错。难得御膳房肯给本宫换些花样了。” 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冷玉心里还是有所防备的。含着笑,将银色的筷子,深深的扎在菜汁里,仔细的看着那筷子银色的一端,片刻之后,才终于回了口气,道:“娘娘可以宽心了,今日的菜色看上去真的不错。” “连日以来,本宫用了些什么,你知我知,纵然是这菜里无毒,你就知晓饭里没有相冲相克之物?还有咱们宫里头的饮水,也未必就没有被人做过手脚。”李怀萍非但了解这后宫里头的人心,且更了解皇后。“这么多年了,从风光无限到默默无闻,世上的事情总是这般的难以预测。这深宫之中就更加另当别论了。” 冷玉只是心疼:“娘娘,连日以来,你每日支持玉米粒磨碎的玉米羹,又或者是粳米磨碎熬成的迷糊。且这些东西,都是内务府打发辛者库奴才的口粮,咱们还花了不少银子,才从那帮子奴才手里买过来。看着您一分一分的消瘦下去,奴婢当真是心疼。” “如今的景阳宫,除了辛者库的奴才还偶尔能来取送换洗的衣裳。还有谁能轻易的送东西进来,即便能,咱们也不敢要,也不能用。能想到这个法子,已经是上苍怜悯了。本宫有什么可抱怨的?要在这深宫之中活下来,从来都不容易。”李怀萍抚了抚自己消瘦的脸颊,惆怅不已:“虽然是消瘦了不少,可容色衰驰是万万不得。” 心里搁不下这件事,李怀萍慢慢道:“本宫不是还有些珍珠么,你去捣碎研成粉,搀些蜂蜜给本宫敷面。记得,都用咱们宫里从前就有的,不许再从宫外拿什么。现下,整个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盼望着本宫死,咱们可不能随了她们的心愿。” 不知道是该觉得可悲还是可笑,自己都未必能从这景阳宫走出去,却偏偏还惦记着容色衰驰这回事。冷玉由衷的觉得这深宫里的女子太可怜,命都不知道能否保得住,却还在担心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若是皇上肯给恩宠,只怕也早就给了,岂会等到现在。 冷琼一脸喜色的走进来,还未曾福身行礼就已经迫不及待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奴婢方才听辛者库来送干净衣裳的奴才说起,安贵人昨日诞下了小公主,母女平安。” “当真?”李怀萍心中一喜,嚯的站起了身子:“安贵人平安的诞下了小公主?” “是的,娘娘。”冷琼不敢隐瞒:“只是听奴才说起,安贵人身子弱,产育过程分外艰辛。就连为她接生的稳婆都累的昏死过去,至今也未曾苏醒。且……” 李怀萍见她面带忧色,少不得叹息:“你说吧,本宫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 “是。”冷琼垂下眼眸,淡然道:“听奴才说,安贵人因为难产而伤了身子,怕是以后都不能成孕了。” “呵呵。”李怀萍听了这话,反而笑了。 冷琼有些诧异,不解的瞟了冷玉一眼。心想这明明就不是什么好事,不能产育就代表安贵人即便再得宠,往后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阿哥。在深宫之中,没有母凭子贵,身家普通的妃嫔想扶摇直上,未免也太难了。何况皇上身边不缺宠妃,尤其年贵妃膝下如今还有两位阿哥!“娘娘您这是……” “我命由我不由天。”李怀萍很想对安笑然说这一句。皇后的用心之毒,显而易见,即便是如今她要用着安氏了,却也防的格外用心。这一招,当真是釜底抽薪,断送了安氏所有的寄望。给她一个旁人的孩子也就罢了,却还拿走了属于她自己的孩子。“本宫无妨,这都是宿命使然。安贵人只能接受,违背不了。” 说到这里,李怀萍禁不住满心的怨恨:“可惜了,她还这么年轻。” “娘娘也别难受了,左右安贵人还有个女儿可以承欢膝下。这后宫里孑然一身的宫嫔实在太多了。”冷玉少不得宽慰一句。 只是提及女儿,李怀萍忽然眼前一亮。 “女儿好,女儿是额娘的小棉袄。”李怀萍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登时有了主意。“冷玉,你想法子,让人给本宫的和硕怀恪公主送一封书信去,就说本宫思女心切,惦记着本宫的小娇儿。本宫眼下的处境不必说,去库里择一个成色普通的玉镯,随信给公主送去。她看见了,就一定能明白。” 冷玉之前也没想到这个法子,如今听齐妃这么一说,心里登时亮堂了不少。“娘娘说的极是,公主见了成色普通的玉镯,自然知道娘娘的境况不如从前。必然会回宫省亲探望娘娘,又或者休书一封敬送皇上手中,以表思念。皇上念及公主,必然会心软。” “但愿如此。”李怀萍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虽然已经出嫁了,但好歹也是皇上的女儿。皇上膝下女儿不多,必然是要顾念些情面的。 “那就赶紧去办。”李怀萍心里还是不踏实。“冷宫里的那一位,现下如何了?”皇后将汪氏的孩子给了安贵人,想必汪氏是一定得死了。只是李怀萍弄不清楚,皇后会赏赐汪氏哪种死法。“有没有什么动静?” 冷琼摇头:“自从上次,皇后娘娘在宫道上掌了嘴熹妃的嘴。关乎冷宫里的那位,后宫里再无人敢提及。奴才们也是一日三餐的送过去,偶尔御医也会去冷宫里请脉,但毕竟汪答应已经身在冷宫了,又有谁会在意她的生死!” “本宫想知道安贵人的近况,可惜皇后有意用她,就不会让她与本宫接触。现下,虽然她已经产育了小公主,但是未必就能获宠,往后的路也一定不好走。”李怀萍仔细的想了想关于自己的一切,皇后是靠不住了,且自己如今的困局都是皇后一手造成的,她也未必会轻易放过。 而安氏,虽然年轻貌美,也有了公主傍身。但到底,沦为皇后的傀儡,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姐妹二人,若想在这深宫之中,平平安安的度日,到底也得想个好法子联起手来。“冷玉,偷偷摸摸的不行,皇后一定诸多阻挠,搞不好还会恶人先告状,治本宫的罪。既然如此,咱们不妨来个光明正大的。你现在就去养心殿一趟,请求皇上让本宫探望安贵人,即便皇上不允,也请皇上恩准本宫送些东西过去给小公主。” “奴婢明白。”冷玉谨慎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尽力办好此事。” 一晃数日,长春宫里,安笑然也是急的团团转。“怎么样,还是没有办法么?” 紫菱摇头:“小主,能想的办法,奴婢的想过了。左右景阳宫现在也在皇后娘娘的监管之下。除了辛者库的奴才偶尔会送些衣服过去,再就是倒潲水的内侍监能随意出入宫门。还有便是齐妃娘娘的近婢。但近婢出行,无论是替娘娘办什么事情,都由皇后娘娘的人监管着,丝毫不会给她们可乘之机。最要命的则是,咱们的东西根本就送不进去。不是被奴才私自扣下,就是直接交给皇后。景阳宫俨然和冷宫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比冷宫防守的还要严。” “那怎么办?”安笑然自诩聪明,可此时脑子里乱成了一滩浆糊,什么法子都没有。“我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表姐说,再见不到她,我当真是要发疯了。紫菱,你再替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总之我一定要见表姐,我不能……” “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声音,还是爽脆高昂的。 安笑然一瞬间收敛了所有的痛苦与不安,按照皇后吩咐的那样,露出柔柔的微笑,淡然的坐好了身子。“皇上!” 胤禛走进来,表情很是温和。“朕先去瞧过小公主,又过来瞧你。小公主虽然是早产,但气色尚可。虽则夜里容易哭闹,但总算在你身边,朕也就宽心了。” “谢皇上。”安笑然眉眼里尽是弄清:“若非皇上将小公主留在臣妾身边,臣妾必然要饱受思女之苦。只是小公主还没有名讳,不如请皇上择一个,为小公主赐名。” “不急,朕在想想。”胤禛握住她的手,微微笑道:“难为你替朕诞下这个孩子,朕总是要好好为她思量。” “臣妾孤在宫中,幸得皇上庇护,皇后娘娘提点。如今有了女儿,臣妾在无所求。”说这样话的时候,安笑然眼里噙满了泪水。 “朕知道你难过什么。”胤禛太了口气:“齐妃之事,当日朕的确勃然大怒,只是前几日,和硕怀恪公主,书信一封问及朕与齐妃的安好,且事情毕竟已经过去许久……齐妃也曾经让身边的近婢来养心殿求恩旨,想见你一面,看看小公主。” “皇上。”安笑然紧紧的握住皇上的手:“若非您提及,臣妾必然不敢为表姐向皇上求恩典。表姐犯下过错,实在有罪。可臣妾到底是妹妹,血浓于水,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替表姐担心。臣妾有了皇上的宠爱,有了小公主,而表姐她……却孤在自己宫里,臣妾于心不忍。皇上,求您让臣妾和表姐见一面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与虎谋皮,姐妹难行 胤禛想了想,终于颔首。“也罢,左右事过境迁,朕也不愿意落得苛待后宫的名声。到底你表姐也在朕身侧侍奉二十余载。只消她不再惹是生非,先前的事,看在和硕怀恪公主以及你和小公主的份儿上,便作罢。” “多谢皇上。”安笑然泪水连连的就要给皇上叩头谢恩,却被牢牢的扶住。 “好了,你身子弱,别多礼。”胤禛想了想,唤一声苏培盛:“安贵人才产育不久,未过坐蓐之期,你去传朕的口谕,恩准齐妃来长春宫探望。” 年倾欢正和懋嫔哄九阿哥玩,胡来喜禀明了齐妃的事情,让两个人惊讶不已。 “皇上几时这般心软了?”宋代柔饶是拿拨浪鼓逗着九阿哥,嘴也没闲着。“齐妃当初为何被囚禁在景阳宫,皇上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这才几个月的事儿啊,依照当初那个情势,我还以为景阳宫就是齐妃的冷宫,她再也走不出来了呢!” 年倾欢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轻易,就翻过这一页。“许是安贵人诞下小公主受了不少苦,皇上见她可怜,不免就动了恻隐之心。” “这话,旁人说起,我只会一笑了之,毕竟旁人并非妹妹,不是谁都能揣摩圣意。”宋代柔将手里的拨浪鼓递给乳母,示意她们抱了九阿哥下去。 “福沛乖,晚点额娘再和你玩。”年倾欢不舍的看了儿子一眼,眼底尽是为母的柔情。“姐姐是怪我不懂揣摩圣心了?”嘴上的话却是对齐妃说。 “并不是怪你。”李怀萍柔柔一笑,随即又是一声叹息:“只是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妹妹与皇上的情分无缘无故就淡了。似乎妹妹你,根本不愿意多在皇上身上用心。做姐姐的只是想不明白缘由。为了一个那氏,不值当,妹妹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可若不是为了那氏,这后宫里似乎也没有旁人能笼络皇上的心,更没有无端接近皇上献媚的,到底皇上是怎么惹没没不高兴了?” 这疑惑困扰了齐妃许久,连日以来,她冷眼旁观,总觉得年贵妃和从前不同了。“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妹妹不妨对姐姐说说。” 年倾欢也是幽幽一叹:“从前觉得,若是没有皇上的眷顾,没有皇上在身边相伴,这日子就过得分外艰难。可现在看看,皇上乃是大清的国君,是天下人的皇帝,并非臣妾一个人能笼络得住,有些灰心,也就懒得费力气了。左右,咱们侍奉皇上,也要看皇上的心性。若喜欢,多来也就是。若不喜欢,不见反而好。若是明知道皇上心里不那么在意,却还巴巴的拽着不撒手,怕也只能让皇上觉得心烦意乱。” “不会啊!”宋代柔不信:“若说皇上对旁人不在意,那我信。可若说皇上对妹妹你不在意,这未免太过牵强了。你去瞧瞧,你病了多久,御膳房和内务府就忙活了多久,成日里变着花样的给你宫里送药膳,送滋补汤羹,那些奴才不都是看天做人的?若不是皇上待你如珠如宝,他们早就跟红顶白,落井下石了。” “姐姐,咱们今儿不说这个。”年倾欢不想讨论皇上在意不在意她的问题。毕竟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有时候,真相一旦被揭穿,那从前的光景就再也回不去了。话到嘴边,她不愿意说,并非是不信任懋嫔,而是不愿意这真相被自己一点一点的去证实。 其实她真的很怀疑,皇上之所以放过齐妃,就是为了能让齐妃姐妹更好的为皇后尽心。以免自己身边有熹妃有懋嫔有裕嫔等等匡扶,从而镇压住皇后,在这后宫无法无天。皇上或许真的在意她,可防着她也属必然。 这样又爱着,又警惕着的感觉,叫人哭笑不得。 真的如同拿着一把尖刀,指向自己心房的那个人,面对你时露出阳光灿烂暖如春的微笑。却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狠狠的捅你一刀。 “姐姐,尝尝这茶如何。”年倾欢抿了小口:“似乎有春意盎然的味道,不几天就要立春了。” “春打六九头,天儿是要暖起来了。只看长春宫便知道了。”宋代柔也抿了一口,脸上的笑容缓缓的静止。她也很想自己的小女儿,那个可怜的孩子。 ———— “表姐。”安笑然见齐妃进来,激动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彼时皇上已经离开了,内寝之中也都是两人的亲信。她顾不得自己的仪态,扑棱棱的从床上跳下来:“表姐,你知道么,吓坏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安笑然的泪珠子,犹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的掉下来。 李怀萍见她状态十分不对劲儿,少不得对冷玉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在外头仔细看着,不许别人打扰。” “奴婢明白。”冷玉和紫菱匆匆应声退下。 “这是怎么了妹妹。你一句话,皇上就让本宫前来探望,足可见皇上是很在意你的。如今,小公主已经出生,一切的厄运都已经过去。咱们只管好好的走好往后的路,也就是了。”李怀萍欣然一笑:“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咱们怎么会不能再见。非但不会,反而还能在这宫里有一番作为。这才是咱们该有的心愿!” 听了这话,安笑然止住了哭泣,哽咽道:“姐姐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叫汪泉,就在我的床榻上,活活扼死了汪氏。” “什么?”李怀萍大惊:“皇后扼死了汪氏?还在你宫里?” “是。”安笑然艰难的点头:“皇后怕我往后不听话,杀鸡儆猴,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汪氏如何挣扎,如何气绝,如何瞪着凸起的眼珠怨毒了我。表姐,你知道么,当时我真的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也的的确确是皇后的所为。李怀萍慢慢的沉下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皇后这么做,许多利处。虽然看上去有些冒险,但一方面控制了你的忠心程度,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冷宫产育抱来长春宫的风险。须知道,年贵妃那边可是牢牢的盯着此事呢。” “表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安笑然怕到不行:“皇后娘娘先前要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无非就是想将你困在景阳宫。如今,你得以逃脱,想来皇后娘娘是不会轻易就放过你的。再有,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心思,都必然逃不过皇后的一双凤目。我已经不能再有皇嗣,皇后掌控的分毫不差,咱们怎么与她抗衡?” “妹妹。我不是还有弘时呢么!”李怀萍幽幽道:“三阿哥就是咱们的指望。眼下,既然撼动不了皇后的权势,咱们唯有忍。忍的同时,想法子巩固弘时的恩宠,只要他能有来日,咱们就一定能翻身。” “姐姐说的是。”虽然安笑然有些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怪只怪死的那么惨的汪氏没有产育阿哥的福气。“我担心皇后娘娘不会放过姐姐。”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怀萍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近来你见皇后,可曾留心皇后的玉腕?” “这……未曾,姐姐所指何意?”安笑然有些不明白。 “昔年,皇上得了先帝赏赐的一对羊脂白玉镯,那是羊脂白玉里的极品,非常的昂贵难得。那时候,我先入王府伺候,又得皇上的看中,于是皇上就将其中一只赏给了我。后来,才将另外一只赏给了身为福晋的皇后。那镯子,我从来未曾敢戴着,都是悄悄的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看。我知道多年来,皇后一直希望找到另外一只,好与她手上的那只配成一对。可多年,我都隐忍不说,就是不愿意割舍与皇上昔年的情分。” 安笑然脸色一凛,愁容满面:“难不成,皇后知道了镯子在姐姐那里?” “是。”李怀萍无可奈何的颔首:“非但知晓了,且我已经将自己的那一只,敬奉了皇后。满心以为,能躲过这一劫,却不料皇后还是记恨我。” “哼!”安笑然冷冷嗤鼻:“姐姐啊,我虽然入宫时日不长,可皇后为人,我是看得透透的。阴狠自私,凶残成性,跋扈善妒。但凡是得罪皇后,都不会有好下场,哪怕是她身边的人。打或许当年,她之所以为你保全三阿哥,就是为了博得皇上的高兴。谁让那时候,你是皇上的宠妃呢。眼下,皇后自己没有儿子,也必然不会辅佐年贵妃的儿子成为后继之君,唯一且最好的办法,就是无声无息的除掉你,在利用三阿哥顺利的成为太后!” “我如何会不知道,却也是真的无可奈何。”李怀萍幽幽一叹:“有阿哥的妃嫔不多,且看样子,似乎都去了年贵妃阵营。唯有咱们还留在皇后身边。有用的时候,皇后必然待你好,一旦没有用了,皇后首当其冲容不下咱们,谁让咱们知道太多她的秘密。” “那该怎么办才好?”安笑然惶恐不已。 “想法子,永远让咱们有用!”李怀萍眼眸一紧:“不知不觉的除掉皇后!”   ☆、第二百二十章 :熹妃威武,挑衅皇后 对着镜子,看自己依稀清秀的面庞,钮祜禄雁菡只觉得可笑。足足半个月,御药房给的些许药膏都涂尽了,脸上的红肿瘀痕才算是消退的一干二净。皇后下这么狠的手,不就是为了掩盖她的罪行么!“怎么样,冷宫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看着磨溪进来,一如往常平静的样子,雁菡哀哀摇头:“这宫里头,若不是顺应天命的,死也白死。本宫瞧着那汪氏,到底是个可怜的。” “娘娘,汪氏之事,您还是不要再担忧了。”磨溪的口吻云淡风轻。 “怎么说?”雁菡以为她是在意自己受伤这件事:“皇后能赏本宫一顿板子,就能赏第二回。无论是否与汪氏有关,不被皇后喜欢的人,就都成了她碍眼的,你也并非不知道。” 磨溪微微一福,语调依旧是平和冷淡的:“奴婢并未畏惧皇后的威严,而是,冷宫一场大火,将疯癫失常的汪答应,以及她腹中无辜可怜的皇嗣烧成了灰烬。正如同娘娘所言,若不是顺应天命的,死也白死。既然汪答应已经生还乏术了,娘娘何必为一个死人费精神。” “冷宫走水了?”雁菡抽了一口冷气,怨怼道:“何时的事情,为何宫里这样安静,未曾风闻?还有如此之大的事情,怎么没有人来知会本宫前往?” “就知道娘娘会这样不平静,奴婢才没有叫人惊动您。”磨溪面色清冷:“昨晚上的事。当时宫门已经下钥了,各宫都未曾前去。冷宫的奴才又都懈怠,发现汪氏所住的厢房走水时,人已经烧成炭了。” 听着就觉得反胃,雁菡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呕出来。 磨溪轻轻叹息:“原本奴婢也不想说这个,但是娘娘您也看到了。即便您为此事冲撞皇后,最终也没能见到冷宫里的汪氏。终究是费力不讨好。何况皇上都不在意汪氏的生死,更不在意她腹中胎儿的生死,您又何必拿自己的安危来犯险?” 雁菡心里疑惑,磨溪既然这么提醒,她也不得不说。“其实,我之所以为汪氏出头,并不全是可怜她们母子。我始终怀疑安氏腹中的龙胎……亦或者说,我疑心安氏根本就是假孕争宠,而汪氏惨死,不过是皇后夺子的计谋。这也是我当时何以坚持要接汪氏来永寿宫安养的缘由。在我眼皮子底下,皇后当然使不出计策。如此,安氏的龙胎就必然胎死腹中。可惜啊……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这怎么能怪娘娘您呢!”磨溪没有想到,原来熹妃另有打算。“事关重大,娘娘不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恕奴婢愚钝,到底娘娘是怎么会疑心到安贵人的龙胎上呢。她这样做,可是欺君之罪,就不怕一旦被揭穿,后果不堪设想么?” “谁会揭穿她?”雁菡冷冷的笑:“有皇后为她保驾护航,还有谁敢揭穿她?那时候,齐妃与安贵人逢难,得罪年贵妃。怎么这么凑巧,安贵人就有孕,轻而易举的化险为夷了。本宫不愿意理会后宫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跟不愿意为了恩宠去计算旁人。但是磨溪,本宫得保住弘历,他是本宫唯一的孩儿,也是本宫的指望。即便不为君,本宫也渴望他能好好的活着。” 磨溪自愧弗如,连忙跪下:“都是奴婢不好,不能完全明白娘娘的心意,还当娘娘是悲天悯人,为旁人计算而误害了自己。” “你起来吧。”雁菡并不怪她。“你冷静机智,虽则年轻,看到的事情却比旁人远,比旁人深。留你在我身边侍奉,总算是一桩幸事。你懂得为我打算,也总算我没有看错人。只是磨溪啊,这宫里的事情未必就是表面那么简单。你想想看,汪氏再坏,也怀着龙胎。即便是真的疯癫失常了,皇上不顾她,也不可能不顾自己的骨肉。这里面,一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秘密。正是基于这个秘密,皇后才有恃无恐的当街羞辱于我。而这个秘密,也必然是皇后捏住的皇上的软肋。否则,皇上一定不许皇后这般胡闹,罔顾皇嗣安危。” 连连点头,磨溪觉得熹妃分析的合情合理。“娘娘,那咱们是不是该弄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 “哪里有这么容易。既然是能让皇上讳莫如深的事情,想必皇后绝不会宣之于口。更不会让太多人知道。”雁菡心里有数,此事年贵妃必然知晓。否则,以贵妃的性子,也断然不可能由着皇后胡来而不劝阻皇上。 徐瑞和毕恭毕敬的走进来,打折千儿道:“娘娘,皇后娘娘懿旨,请各宫妃嫔即刻前往螽斯门,不得有误。” “螽斯门?”磨溪还未曾听过这个地方:“那是在哪里?有何用处?” “徐瑞和,你给她讲讲。”雁菡只觉得可笑,这宫里残害皇嗣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后,她还偏偏要做这许多姿态给旁人瞧,当别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心有多么险恶么!或许能瞒得住的,也就是那些才入宫不久,没有头脑的新秀吧!对身后的两个小丫头道:“你们两个伺候本宫更衣。” 静徽站在螽斯门前,哀痛不已。她沉吟不语,垂手而立,连背影都显得格外凄楚沧桑,直看得人心里发凉。好半天,才她微微开口,声音嘶哑的问身边的映蓉:“都到齐了么?” “回娘娘的话,除了坐蓐期未过的安贵人,其余各宫均已到齐。”映蓉仔细瞧过,并未有人缺席,才低低道:“娘娘,贵妃与熹妃也都来了。” 静徽这才缓缓的抬起头,慢慢的转过身去:“这几个字,你们都认得,也必然知晓是何解。本宫在这里就不多加赘述了。这宫里头,失去孩儿的可怜人太多。若不曾为母,是必然不会懂那份心酸与哀痛的。” 年倾欢与皇后四目相对,就是想从她的眼底看见她虚伪的真心到底有多么可憎。可惜啊,老奸巨猾是什么概念,她即便是看得再久再用力,也终究难以捕捉皇后的真心。“娘娘所言甚是,臣妾也是失去过孩儿的人,自然知晓这份痛楚有多么沉淀。螽斯门这里极好,寓意深刻,臣妾以为,娘娘择此处让阖宫妃嫔痛定思痛,乃是最对的抉择。” 话还没有说清楚,就有人沉不住性子叫板,也是静徽预料到的事情。“汪答应疯癫失常,于自己宫里伤人杀人,本宫也是为了保全她的名节,才执意将她迁至冷宫独居。何况连日以来,都有专人在她身边伺候,御医也是不间断的请脉,为她送去各种安胎保胎的汤药,希望能够保全她腹中的骨肉。 不成想,她竟然推倒了宫灯,烛火点燃了自己所在的内寝。火势蔓延的极快,又是在深夜时分,奴才们因着她的疯病不敢近身侍奉,远远的躲到一边,岂料发觉走水的时候,火势已经难以控制。酿成这样的惨剧,都是本宫治宫无方的缘故。本宫愧对大清的列祖列宗,愧对皇上。” 虽则不情愿,可是底下的人还是得齐齐道:“皇后娘娘节哀。” 静徽唏嘘不已:“安贵人历尽艰辛才为皇上诞下了小公主,本宫以为,不就汪答应这里就会有好消息了。哪里知道,天不从人愿……” 雁菡闻听此言,只觉得可笑。“皇后娘娘,并非臣妾多嘴,实则如果当日,您真的恩准臣妾的请求,让汪答应与永寿宫安胎,许这悲剧今日就不会发生了。” 语出惊人必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雁菡的话音落,皇后的脸色明显大变。且连年贵妃都投之以愕然的目光,更别说昔日交好的裕嫔,腿软的险些站不稳。 “熹妃的意思,这错便是本宫铸成,且无法被原谅的。”静徽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责难熹妃,故而只好以退为进,正话反说。“本宫也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今日前来不为旁的,就是为了汪氏腹中的骨肉而忏悔自己的罪过。螽斯门前,跪默两个时辰,为尚未出世便早夭的皇嗣忏悔,或许根本不足以抵偿本宫的错误,但唯有如此,才能求得上苍的宽恕,不要降罪与旁人的骨肉,单单只惩罚本宫便好。” “在臣妾看来,过失并非皇后,实则是臣妾人微言轻,所言未能劝动皇后,也是招致大祸不可饶恕的之因。既然皇后娘娘要臣妾等来螽斯门忏悔,那臣妾必然要多多忏悔,沉沉忏悔,唯有如此,才能抵偿心中悔恨之万一。倘若当日,臣妾坚持如此,不顾掌嘴之刑,兴许这个孩子就能平安的生下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臣妾不能为皇后分忧所致,请皇后娘娘责罚。” 看样子,熹妃今儿是过不去了。静徽已经给了她脸面,没曾想她竟然不要。“熹妃的意思,莫不是你要替本宫忏悔吧?” “臣妾愿意。”雁菡语调沉稳,不急不躁:“皇后娘娘欲忏悔两个时辰,那臣妾便跪倒日落。唯有如此,方能让臣妾稍微宽心,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第二百二十一章 :颜面尽失,皇后怒去 武歆音捋了捋快要贴到脸颊迎风的流苏,眼皮一翻,眉头就拧了起来:“皇后娘娘可都听见了吧,熹妃造次了。后宫历来都是皇后娘娘说了算,身为宫嫔侍奉中宫乃是应有的本分,做偶尔做的不好,受了责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熹妃这架势,便是十足十的不依不饶了。臣妾却不知,皇后娘娘莫不是要纵容么?” 宋代柔听着宁嫔的话音儿,心里生气,脸上也没有好看的颜色:“这宫里的人都说,人心反复无常,本宫从前也并不曾真的相信。今儿见了宁嫔见风使舵的本事,呵呵,可真是不能小觑。只怕旁人就是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跟着,也未必能学得会。” 好久没听见这样热闹的动静,年倾欢并不作声,只是喜闻乐见而已。 静徽频频蹙眉,好容易缓和了下脸色,又因为二人的唇枪舌剑而再度阴沉起来。 “懋嫔这话,未免说的太没有依据了。什么叫伸长了脖子眼巴巴跟着,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怎么就惹得懋嫔急赤白脸的,这还真是稀奇了。”武歆音因为近来得宠,气焰不免高了些。实际上,她就希望在旁人眼里,她还是那个无知轻薄,只会斗嘴皮子的绣花枕头。越是这样,皇后或许才会觉得她更好驾驭。“再说,方才那些话,没有一句不尽不实,事情都是熹妃自己做下的,还怕旁人说么?” 宋代柔越发的看不惯宁嫔矫揉造作的样子,冷哼一声:“再不济,熹妃也是妃主,宁嫔你不过是嫔位。若论及造次,嫔位如此对待妃位,难道算不得?” “你们说够了没有?”静徽的声音透着愤怒与威严,已然很是不悦。“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在这里唇枪舌战?” 宋代柔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睑,也不多言。 武歆音垂首不语,似乎皇后的话,她是听进耳朵里了,可心里明镜似的,还不都是皇后故意装出的贤惠样子。再没有人比皇后更迫切的希望后宫不宁了。浑水摸鱼,只有后宫越乱,她心里才越踏实。 “螽斯门前,本宫只希望各位姐妹能多为皇嗣后继着想,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其余的话,你们心里都明白,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快开春了,新年伊始,有这个斗嘴的功夫,本宫还是希望你们能把心思多用在皇上身上。”言罢,静徽转过身去,凝神看着螽斯门三个大字,片刻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身后的宫嫔们都跟着跪了下去。自然,这些人里,不乏不情愿的。但后宫就是这个样子,轮不到你做主,就只能跟在别人身后行事。 李怀萍这个时候,才慢悠悠的出现在螽斯门外。虽然方才的话,她一个字儿也未曾听见,但皇后的用心她岂会不知。“你们不必跟着,本宫自己过去。”屏退了身边的人,她踩着碎步走到了年贵妃身后,与熹妃并肩,忽然开口道:“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饶是没有料到,齐妃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静徽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齐妃怎么过来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留在长春宫陪伴安贵人么?” “臣妾得以赦免,乃是皇后娘娘慈惠之福。虽则陪伴在安贵人身边照顾,但皇后娘娘有旨,臣妾怎敢不来。”李怀萍边说着话,边慢慢的跪了下去。“汪答应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实在可惜,只是皇后娘娘万万要以凤体危重,须知忧能伤身。” 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静徽只觉得力不从心。这边熹妃尖牙利嘴,那边齐妃冲出牢笼,还有个眼巴巴的盼着自己死的年贵妃。这后宫,怕是真的要热闹了。“既来之则安之。”静徽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齐妃有心了。” 李怀萍轻轻叹一声:“臣妾未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实在是臣妾之过。” 年倾欢勾起唇角,眼底尽是轻蔑:“若说你没有为皇后分忧,本宫听着都觉得委屈。这后宫,怕是只有你最能为皇后分忧了。齐妃,你诞育了三位阿哥,一位公主,乃是后宫产育最多的妃子,即便今日跪在螽斯门前,你也是昂首挺胸的,全然不似旁人那般心中有愧。” 这话明显是冲着皇后去的,耻笑皇后非但没有多多产育皇嗣,且连唯一的阿哥都保不住。任是谁都能听得出这其中的厉害。只是没有人敢接茬,谁也不想看见皇后凶光毕露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当然,熹妃例外。就连年倾欢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出声。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齐妃的功劳当真不小。”雁菡语调平淡,只是这平淡之中,似乎还隐隐透着轻浮。“这样的好福气,怕是旁人求不来的。这螽斯门,齐妃不跪也罢。” 因着才从自己宫里出来不久,这段日子发生了何事,李怀萍并不是特别清楚。眼前这位熹妃就是如此的出其不意,叫她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她是火药不成,怎么句句都冲着皇后点火?“熹妃说什么呢!这样严肃的事情,本宫如何能不跪。” “严肃是严肃了些。但不跪也就不跪了。”雁菡抿了唇笑道:“您侍奉皇上的时间不短,理当如此。” 武歆音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又掰了手指算了算:“方才似乎说错了。齐妃娘娘的确是产育皇嗣最多的妃主,但却只是之一。年贵妃娘娘惦记着齐妃的功劳,如何能忘怀自己的功劳。您不也是产育了三位阿哥,一位公主么!若依照熹妃的话来说,您也大可以不用跪在这里,如同齐妃一般问心无愧啊。” 静徽有些忍无可忍,对映蓉使了个眼色。 映蓉赶紧快步走上前来,恭敬的屈膝,由着皇后将玉手搭在自己的掌上。 “你们是存心要和本宫作对么!”静徽起身,声音冰冷至极,眸子里蕴藏着慢慢的愤怒。“这里到底是螽斯门,平日里你们要怎么吵,怎么斗,本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此郑重严肃的时刻,你们就不能放下自己的成见,好好的忏悔,好好想想该怎么为大清繁衍后嗣么!须知道,开枝散叶与侍奉皇上是同等的重要,不是成日里穿的花枝招展,扭着纤腰就叫侍奉得宜了,懂么你们?” “臣妾当然明白。”雁菡答的倒是爽脆。“可惜臣妾明白也是无用。” “无用,那你就好好跪在这里,跪到有用为止。”静徽拂袖而去,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头昏脑涨。 映蓉紧紧跟着皇后,满脸的担忧:“娘娘,那其余的宫嫔……” “由着她们,想跪就跪,不想跪就不跪!”静徽不愿意回头看身后的那些人,她们根本就是别有居心,为的就是让自己出丑。“简直岂有此理,每一个都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娘娘,她们何曾敢如此,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映蓉越想越气氛:“齐妃一定是因为禁足的事情而怨怼娘娘您。只是奴婢瞧着,齐妃的气色倒是极好的,没有半点病态与孱弱,难不成,御膳房没有按照吩咐将娘娘您喜欢的菜色给齐妃送过去?” “左右她现在也已经走出困境了。齐妃到底在王府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岂会没有一点儿心计。那件事情姑且不要再提。现下,控制的住安贵人,就能令齐妃有所忌惮。武氏那个没脑子了的,本宫当真是后悔当日没有能叫她永远闭上嘴!” 映蓉缓缓的回过头,看妃嫔们依旧跪着,心里才微微踏实:“宁嫔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皇上喜欢看,就多看两眼,皇上不喜欢看,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也就扔了。奴婢倒觉得,此时有宁嫔在也好,总归能当刀子使。什么不能说,不便说的话,娘娘尽管交给宁嫔去做,也省的娘娘您费口舌。” “等会儿叫她们散了,让齐妃来景仁宫见本宫。她必然有一肚子的话,要好好跟本宫说说。”静徽上了肩舆,仍然满面怒气:“看来本宫不应当病,也是得要病了。总归年贵妃要风光了,本宫何不成全了皇上那点小心思?” “等娘娘训斥完齐妃,奴婢便请御医过来给娘娘请脉。”映蓉还是不甘心,年贵妃一旦风光,后宫的局势怕是更加不好控制。 “本宫病倒是不要紧,本宫觉着八阿哥该大病一场了!”眸子里冷光乍现,静徽也顾不得旁的:“康熙爷在世时,曾经患过天花恶疾。本宫听闻,那是一种难以治愈的恶疾。你让人想想法子,看看怎么能把着病弄进宫来。” “不可啊娘娘!”映蓉唬的脸都白了:“那种病是不分年幼,均可沾染的。倘若累及了娘娘,那可如何是好。奴婢记得顺治爷的董鄂妃就是这么没了的。娘娘凤体最为紧要,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咱们还是另想他法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震慑齐妃,百般刁难 “董鄂妃深受顺治爷宠爱,最终还不是英年早逝。”静徽的语调透着一股子拔心的凉。 映蓉的脸色一下子青白交加,更加难看了。“奴婢该死,奴婢并无他意,请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您洪福齐天,岂是董鄂妃之流可以相较,奴婢一时情急口快,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你何必这样诚惶诚恐的。不错,本宫是受了不少窝囊气,但是映蓉,本宫难道容不下这些妖孽作祟么?”静徽轻轻的闭上眼睛,慢慢的将所有的不快都沉于心底。“她们就是希望本宫气急败坏的乱吼乱叫,甚至不顾仪态的撒泼撒疯。本宫岂会如此笨,上她们的当,遂她们的心愿?”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皇后没有真的生自己的气,映蓉总觉得心里不大踏实。“娘娘所言极是。熹妃怕是忘了她自己也有软肋,而齐妃,就算昔年得宠过,如今也早就不被皇上在意了。她们能做的,不过就是如同疯妇一般,乱吼乱吠,根本无法撼动娘娘分毫。” “话说远了。”静徽流光潋滟的眸子,看上去澄明清澈,和她的真心一点儿也不相符。“八阿哥不能得天花,不是还有九阿哥呢么!左右那个孩子,一直都养在翊坤宫,有什么三长两短,也跟本宫无关。你得想个好法子,怎么把那恶疾传到年贵妃宫里才稳妥。” 皇后这么一说,映蓉心里就有底气了。“奴婢倒是以为,娘娘不必急在这一时。您想啊,若是等到年大将军进宫之时,恰好有这种恶疾传到翊坤宫了,那会是怎样的境况?自己的亲哥哥,将恶疾传给了九阿哥,年贵妃只怕恨得牙齿都要咬断了,也无济于事。” 静徽略微点了下头,可心里并不满意。“本宫恨不得立即就撕碎贵妃那张妖媚的脸。叫本宫再看着她显赫,当真是不痛快。不过也罢了,年贵妃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去做,本宫给你时间好好处理,要的是严丝合缝,滴水不漏,你懂了么?” “奴婢明白。”映蓉激动不已,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了。能为自己的妹妹报仇,比赏给她黄金万两还叫她高兴。“娘娘放心,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干干净净,奴婢绝对不会叫娘娘失望的。” “唔。”静徽深深的吸了口气,挺了挺胸:“就是要让她们都知道,即便本宫不济,也是堂堂正正的大清皇后,她们想越过本宫去,简直蠢钝至极,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走着瞧吧!本宫就是想要看看,你们究竟能猖狂到几时。”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李怀萍走进了景仁宫。阔别多日,景仁宫里新添置了不少器物,连原先皇后最喜欢的百鸟朝凰罗纱帐也换成了凤翎的明黄样式。恍惚之间,她竟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犹如重新活了一回。只是心里的痛楚分毫没有减轻,恨意更是填得满满的,叫她每走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依足了礼数,李怀萍给皇后行了大礼。“许久未曾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乃是臣妾的过失,请娘娘恕罪。” 静徽不动声色的瞟她一眼,随即端起了茶盏轻轻的拨弄盖子:“恕罪也轮不到本宫,皇上不是已经恩准你可以外出么!也就是说,先前你的种种过失,皇上已然既往不咎,既然如此,本宫又岂会为难你。何况禁足之时,本宫也待你不薄,你的吃穿用度,哪怕是月例银子,本宫都不曾亏待你分毫,如今要本宫恕罪,齐妃未免太见外了。还是你觉得,一切皆因本宫心中有不满,才会如此待你?” 早就知道,皇后不会那么痛快的承认整件事始末。李怀萍也没想着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缘由。当然,问不问也就是一回事儿,左右逃不出“悍妒”二字。 “皇后娘娘非但待臣妾极好,也待安贵人极好。臣妾姐妹,能得到皇后娘娘如此的厚爱,实属福分。只是臣妾不曾尽心为娘娘扫清障碍,是臣妾无能。故而请皇后娘娘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饶了臣妾。”李怀萍违心的说着讨好皇后的话,她知道皇后不会信,可必得说了才行。 “哦?”静徽微微一笑,就要将手里的茶盏搁在几上。哪知道手一划,茶盏嘭的一声掉在地上,滚热的茶水四溅不说,瓷碎也是到处乱飞。“你瞧瞧啊,本宫是真的老了,没有用了。连个茶盏都放不稳了。” 映蓉快步走上前来,俯下身子要去捡。 “诶,你出去,别打扰本宫与齐妃说话。”静徽不悦道:“这样的事情,自然有旁人来做,且轮不到你插手。沏好新茶,等本宫传唤。” 自然是会意,映蓉颔首退下。 李怀萍知道,这是皇后在给自己难堪,连忙俯下身子去捡了茶盏的碎片。“皇后娘娘说的正是这个理儿。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儿,臣妾一直心里有数,并不敢有半分的僭越或觊觎。这些年来,臣妾虽然一直侍奉在皇后娘娘身侧,可毕竟汲深绠短,力有不逮。多亏娘娘一直不齐,臣妾才能有今日。” 李怀萍一壁说话,一壁去拾皇后脚边的一块碎瓷。 静徽眼明脚快,花盆底儿不偏不倚的踩住了齐妃的手,狠狠的碾下去。锋利的瓷片毫不留情的割破了肌肤,扎进肉里,登时嫣红的血水就顺着齐妃的指缝,汨汨流出来。 李怀萍只觉得锥心的疼,蹙了眉,却没有吭气。 “本宫知道,你心里恨毒了本宫。本宫也知道,你盼望着三阿哥将来能有出息,成为大清的后继之君。本宫还知道,你儿子的成大业的那一日,便是本宫殒命的那一日。齐妃,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想什么,本宫一清二楚,你当谁是三岁的孩子,任由你糊弄?”静徽嘴上的话越凌厉,脚下的劲儿也越大,丝毫不给齐妃挣扎的机会。 “皇后娘娘恕罪啊,臣妾从来不敢如此作想。一切都是臣妾不对,求皇后娘娘饶恕臣妾吧。”李怀萍看得很清楚,自己敬奉皇后的那一只羊脂白玉镯,皇后根本就未曾佩戴。“是臣妾不好,明知道皇后娘娘遍寻多年不果,却一直偷偷藏在自己身边。可是娘娘,臣妾并非是不愿意讲明此事,而是一开始不敢说,到后来,又怕说了会惹得娘娘不高兴。那镯子,虽然是皇上赐予臣妾,可臣妾从来不敢戴着,不为旁的,就因为臣妾知道自己不配。” 这只是,静徽痛恨齐妃的其中之一。虽然说到了点子上,可她并不愿意承认。“好端端的,齐妃怎么扯远了。本宫现在与你说的,乃是后继之君的事情,怎么齐妃又提及了那只镯子?难不成,在你眼里,本宫就是这样一个小气至极的性子?” “臣妾并非此意。”李怀萍被皇后踩住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麻了,指尖也是冰凉的,甚至连痛楚都有些感觉不到了。“臣妾只是觉得愧对娘娘。” “昔年,你风光的时候,本宫有了第一个孩儿,也是本宫最后一个孩儿。昔年,你风光的时候,本宫亲手为自己的孩儿裹上了明黄的缎子,连头脸也蒙住。昔年,你独承恩宠的时候,本宫服下了无数的坐胎药,可惜却整月整月的见不着皇上。再后来,有了熹妃,有了年贵妃,皇上越发的不待见本宫,而本宫也过了适合孕育的年岁。 御医说,本宫心病未愈,累着身子了,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御医还说,本宫夭折的弘晖,也是因为胎里不足才没有了的。你的弘昀,皇次子,好歹也活到了十一岁,可本宫的弘晖呢?才不过七岁就走了。” “臣妾并不想的皇后娘娘。”李怀萍泪水连连,那段往事,也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那时候,臣妾心高气傲,加之皇上恩宠有加,便觉得一切都是臣妾能控制的。但无论是当初风光还是如今落魄,臣妾都敬服皇后娘娘,绝不敢有二心。” “好哇!”静徽泯灭悲伤与眼底,语气凉薄:“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本宫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熹妃,那个贱人,本宫不想再看见她,你替本宫想想法子,究竟怎么做才能一劳永逸。齐妃,你听明白了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齐妃受迫,安氏逢难 “娘娘。”李怀萍双眼噙满了泪水,艰难道:“并非臣妾不肯,而是,臣妾才犯过大错,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原谅,此时若是再轻举妄动,只怕,只怕……” 静徽冷笑了一声,抬起踩着齐妃的脚,狠狠的朝着她的肩膀踢过去。 李怀萍受不住力,一下子跌坐在地。“皇后娘娘,臣妾惶恐!” “你一会儿怕,一会儿惶恐,本宫都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静徽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噗嗤一笑:“不过本宫替你想了个好法子,能让你既不用怕,也不用惶恐,或许还会觉得舒坦。那便是——死!” “娘娘,臣妾不能啊!”李怀萍哀哀求饶:“臣妾不能就这么走了,三阿哥不能没有额娘。”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静徽冷言冷语,丝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这深宫之中,漫说是你,即便没有本宫有如何,皇家该威严还是威严,该尊贵还是尊贵。咱们到底也只是侍奉皇上的人。江山万代,美女如云,从来就没有一个人不能被取代的。没有了你,三阿哥照样是皇上的阿哥,能给他当额娘的人,多了去了。” 李怀萍虽然恨皇后,可这话听着并非没有道理。“臣妾如何不知道。若臣妾如同懋嫔一般,从来就没有深受隆重皇恩,今时今日,臣妾也不会觉得心凉透彻。娘娘,昔日的种种,臣妾并不能掌控,就如同今日此番境遇,臣妾也无力改写一样。求求您,给臣妾一次机会,让臣妾能好好的留在娘娘身边侍奉吧。” 静徽可没有她那么好的耐心,也没有她那么能佯装无谓。“齐妃何必跟本宫兜圈子呢!方才本宫的话,你又不是没有听清楚。” “不是的娘娘,并非是臣妾不愿意为您分忧。实在是那熹妃太过狡猾,深谙心计,臣妾只怕贸贸然和她斗,只会断送了自己去。”李怀萍此时,是真的不敢轻举妄动。一来,她没有摸清楚皇后的真心,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名义上是斗垮年贵妃,实则是将自己置于死地。二来,熹妃也是真的聪慧,想要她消失,真的不那么容易。否则这些年,熹妃怎么能躲在是非之外仍旧保全自己的四阿哥以及地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好了,别再翻来覆去的说同样的话,你不烦,本宫也听腻了。总之,你自己掂量着去办就是。一个月之内,要不然是你自己的人头,要不然就是熹妃的。你若真的舍不得她这个宫中相处的好妹妹,那你就替她消失在本宫面前。”静徽恨透了齐妃,恨透了这宫里一切和她争宠,并痴心妄想着妄图能攀上后位之辈。“机会只有一次,你若不珍惜,悔之晚矣之时,可别怪本宫不顾念情面。映蓉,送齐妃出去。” “是。”映蓉的语调也如同皇后一般的冷:“齐妃娘娘,您请吧。” 李怀萍双眸失色,脸上唯有寡淡不安的神情。“多谢皇后娘娘指点明路,臣妾必然想方设法的做好这件事情。” “这就对了。”静徽满意而笑:“本宫知晓齐妃你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方法。你大可放心,只要你做好了这件事,过往之事,本宫会通通忘掉,既往不咎,还是一样的替你为三阿哥筹谋。” 再度福身,李怀萍忧心忡忡的致谢:“多得皇后娘娘眷顾,实乃臣妾母子三生之幸。臣妾感激娘娘一片苦心,必然拼尽全力以报娘娘嗯的。” 这些话,映蓉都是不信的,更别说皇后了。“娘娘慢走。” “这个齐妃,可真是虚伪至极。”映蓉瞧着她的背影,心里微微不畅快。“娘娘叫她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还敢和娘娘您讨价还价,还真当她有从前的美貌么!奴婢只怕,皇上现下连话也懒得对她说上半句了。” 慢慢的闭上眼睛,静徽只觉得脑仁生疼,浑身都不自在:“去传御医,本宫也是时候韬光养晦,由着年贵妃风光了。” 从皇后的景仁宫出来,李怀萍径直就去了长春宫。原本憋了一肚子气,正想对安贵人吐吐口水,顺便商量下该怎么从长计议。没想到还未曾走进内寝,就听见安氏如同见鬼一般的惊声呼救,唬的她只觉得腿软,慌了神走进去。 “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何事啊!”李怀萍见内寝之中还有脸生的宫人,少不得责怪:“你们是怎么侍奉小主的?怎么能让小主受惊,还不赶紧退下去。” “是,娘娘。”宫人匆匆的退下,谁都瞧得出齐妃黑着脸,不敢多话。 “笑然,发生了何事?”李怀萍走上近前,看她一头的冷汗,少不得摇头:“你又梦魇了是不是?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已经死了的人,做不得数,梦魇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心在作怪。笑然,你听表姐的话,不要在想着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了。就算你把头想破了,那汪氏都不可能活过来和你抢回女儿,你又何必介怀。” 看着安氏懵懵懂懂瑟缩身子环抱双膝的样子,李怀萍除了叹息,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大清之所以能入关,主宰江山社稷之皇权,就是浴血奋战了多年的结果。那时候,死在满人刀下的汉人何止千万。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不是戏文,而是现实。牺牲区区一条性命,算得了什么。笑然,这宫里头的女子,没有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你之所以还不习惯,只是见到的死人太少,太过纯善。早晚有一天,你会觉得只要牺牲她们能帮得了你,就值得。” 长长的叹了口气,李怀萍忧心宽慰道:“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了。表姐让人打热水进来,给你匀面,喝过汤药之后,好好安睡。别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表姐自然会好好替你打点。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知道么!” “不,表姐,没有过去,真的没有过去!”安笑然惊恐的抬起头,伸手朝地上指了指。“表姐,你认得那个么!就是那个!” 李怀萍低下头,顺着安氏指向的方向,仔细看了一眼。落进眼里的,不过是一双普通的白布袜罢了。“笑然,你知不知道表姐现在有多难。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但至少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挺过这一关。否则咱们姐妹就真的完了,你到底……” 安笑然泪落如雨,眼底尽是血丝:“表姐,那双白袜并非是我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汪氏的。那一日,汪泉扼着她的咽喉,她拼命挣扎,双脚又蹬又踢的,我看见她的袜底一块黑色的印记,而地上那白袜,黑印和那一日所见的一模一样,足足有拇指甲大小,且形状并非是圆,却有些方。” 不太相信安氏的话,李怀萍只是想不到一个什么方法,能让她静下心来。“笑然,你听表姐说……” “表姐,你是不是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你若不信,只管将着袜子捡起来看个究竟!”安笑然沮丧不已:“我现在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疯疯癫癫的不成样子,惊悸过度的如同疯妇。但是表姐,我心里很明白,我清醒得很。倘若这袜子,不是巧合,不是当日遗漏,就必然是有人存心送过来的。你想啊,外人眼里,我是才为皇上诞下小公主的贵人,内务府的奴才即便再不识趣儿,也不会把污秽的东西送到我宫里来。而当日看见这双袜子的,就唯独汪泉、我,还有皇后……” 虽然说话的语调极为惶恐,但道理却显而易见。“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是说皇后故意吓唬你,不愿意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 “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安笑然唇角抽搐,想哭又想笑:“表姐,汪氏的死,我难逃其疚,但是皇后更加残忍无德。我真的很希望这件事情,能就这么翻过去,可偏偏皇后并不想如此。她就是不愿意轻易的放过咱们姐妹。她要的是完全的顺从与服从,否则,她一定会时不时的,时不时的拿汪氏的死来胁迫我。表姐,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怀萍慢慢的沉了沉心,道:“御医等下回来给你请平安脉,顺便看小公主。想来皇后唯一能放心的御医,就只有孙院判。等下,我会让他想想法子,看看怎么帮你一把。笑然,你知道皇后让我做什么么?” “什么?”安笑然瞪大的双眼,惊恐的看着齐妃。“莫不是……她让你了断了我?” “你想什么呢!”李怀萍知道她是真的吓得不轻。“你是表姐获宠唯一的指望,你是三阿哥登基为君,唯一的指望。即便皇后真的有这样的年头,我都不会答应。你大可以放心。” “那……”安笑然猜不透皇后的心思,心里还是不安。 “熹妃屡屡以下犯上,冲撞皇后。”李怀萍叹了口气,声音冰冷道:“皇后娘娘只给我一个月的期限,要我替她扫清障碍。”   ☆、第二百二十四章 :龙体抱恙,贵妃孤伴 鲜少来到养心殿,这里静寂无声,犹如无人一般。就连平日里熟悉的龙涎香,都换成了沉甸甸的檀香,肆无忌惮的将原本低沉的空气,调和的更加浓稠,只吸一口,便觉得呛人。年倾欢用丝绢捂着口鼻,皱眉问苏培盛:“何以燃这么浓的檀香,不怕皇上吸着难受?” “回娘娘的话,早起,皇上便觉得有些不适。硬挺着上了朝,下朝回来就发了高热。”苏培盛谨慎道:“皇上觉着呼吸不顺畅,龙涎香的味儿也淡了,就叫人多点了檀香见见味儿。” 年倾欢点头,看一眼床榻上蹙眉沉睡的皇帝,心里略微有些担忧。“御医是怎么说的?” “御医给皇上请国脉,说皇上是风寒入体,加之操劳过度,引发了高热。须得静养几日,以温补之药调理。”苏培盛算了算时辰,认真道:“皇上才服了药,这会儿睡得正沉。” 略微点了下头,又没有瞧见皇后的身影,年倾欢不禁有些奇怪:“没去知会皇后娘娘么?怎么不见娘娘过来?” “是奴才糊涂,忘了禀明贵妃娘娘。”苏培盛赔着笑道:“景仁宫一早遣了奴才来回话,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前两日开始就不大痛快,宫里一应的事物,请娘娘代为操持。” 年倾欢轻嗤一声,蹙眉道:“看来本宫该传钦天监来问问话了,究竟这个月,星象如何的不利。何故皇上皇后相继病倒,真是令本宫担忧。” “嗻。”苏培盛赶紧打点奴才去。 “罢了。”年倾欢拦着他:“本宫这会儿不得空,晚些时候再说不迟。你先下去吧,本宫留在这里陪陪皇上。另外,去知会后宫一声,但凡是能走得开,自己宫里无事的宫嫔,轮流过来为皇上侍疾。养心殿这里,总归是离不开人的。” “娘娘设想周到,奴才这就去办。”苏培盛心里有些奇怪,曾几何时,皇帝抱恙,贵妃都是最愿意留在身边侍奉的,且还不许旁人多做。怎么如今也能在这样的时候宽惠大气,顾全大局了!足可见,贵妃的性子,当真是沉稳多了。 让人轻轻的搬了张红木椅子过来,就搁在胤禛的床边。年倾欢与他相对而坐,默默无言。看着他又粗又浓的眉毛,略带些痛苦的拧成一团,她迟疑着伸出了右手,食指轻柔的点在他的眉心,缓缓的揉了揉,似乎是想为他揉去几许烦恼。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的陪在他的身侧了。哪怕不说话,哪怕她只是默默的看着,也会觉得心里是暖的。 还记得在王府的时候,有次,皇上也是病的不轻,连续几日都高烧不退。她就这样默默的守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的用温水替他擦拭降温。那时候,整个人焦虑的如同心被放在热火上烤。偏偏动作还是那么的轻柔,一点儿也不想打搅他安眠。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一份至真至纯的心,年倾欢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很多事情,终于还是回不了头了。 自从再次苏醒,她的心,就一点一点的退缩,一点一点的变硬,朝着与他背道而驰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远离。那是怎么咬着牙做到的,年倾欢不知道。只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她才会蜷缩在床角,紧紧的抱着自己,默默落泪。 “怎么哭了?”胤禛的声音,显然是沙哑无力的。“朕,没事,不是好好的么!瞧你,都是做额娘的人了,还这样爱哭,没的叫奴才看见笑话。” 年倾欢回过神,床榻上的男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皇上,您醒了,可觉得好些了么?”缩回了自己点在他眉心的手,略微歉意一笑:“都怪臣妾不好,吵醒了皇上。” “不是,朕心里想着你,梦里感觉到你在朕的身边。”胤禛撑着身子,缓缓的坐起来。 年倾欢赶紧将垫子搁好,让他靠的舒服一些。 “朕总感觉你就在朕身边,于是睁开眼睛一看,果然不错。”胤禛轻哂:“这种感觉真好,你无时无刻都在朕的身边。倾欢,朕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否则,你哪里肯留在这里,静静的陪朕说会儿话。” 垂下眼眸,年倾欢看着握着自己的手,那宽大的手掌一如往昔温热,只是因为病中多少有些乏力。“臣妾并非不想陪伴皇上,只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臣妾相伴。连日以来,臣妾做错了许多事情,让皇上忧心也让皇上发恼。即便皇上不惩治臣妾,倾欢心里也不落忍。” “朕怎么会怪你。”胤禛的手微微一紧,随即也只是干笑:“人无完人,朕尚且有错,何况是你。这么多年以来,朕习惯了把心里话都讲给你听,能说的,不能说的,应当说的,不应当说的,在你面前,朕从不介意一吐为快。倒是你,好像越走越远,不知道为何,朕便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是臣妾不好。”年倾欢怎么能说自己的真心:“臣妾越是想做到更好,越是焦虑。后宫里许多事情,又无法预料。每每让皇上失望,臣妾都会责备自己,怪自己太过莽撞,怪自己非但不能为皇上解忧,还只能平添发恼,臣妾真的很没有用……” 手指轻轻贴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胤禛不许她再说下去。“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朕总以为你是怕朕,敬畏朕才不愿意再与朕靠近。不想原来你是这样的心思,倒是朕错怪你了。好了倾欢,撇开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么?咱们还有千秋万岁要相扶相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臣妾遵旨。”年倾欢从椅子上慢慢的站起来,转身落座在床榻一边。她的理智,一步一步背对着他走远。而她的心,却抑制不住颤抖,拼了命的与他靠近。这种挣扎,让年倾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仅仅是愤怒,仅仅是怨恨,她可以很坚决很果断的做出选择,她要为自己上一世的惨死而讨回公道。可偏偏,她深爱着他的仇人,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事实。 “怎么了,是朕说错了什么?”胤禛看着怀中娇怯怯的倾欢,心不禁有些疼。“朕知道,关于太后的事情,你根本无法释怀。实际上,朕若不是看在那个还未曾出世的孩儿面上,真恨不得将汪氏千刀万剐。”长长的叹了口气,胤禛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一些:“只可惜,朕还是没有了那个孩子。许是……许是朕做错了太多的事情,上苍不愿意原谅朕!” 轻轻的摇了摇头,年倾欢对上皇帝的眸子:“皇上病重多思,未免伤身。方才您不是叫臣妾不要再想以前不好的事情么!皇上自己也应该要放下。何况,臣妾说句不该的话,汪氏宿命如此,即便真的诞下了孩儿,那个孩子也只会因为这些事情而遭到嫌恶,受母亲的连累,未必就好。” 胤禛颔首:“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都是注定的。” “左右皇上正当壮年,后宫里又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妹妹,她们一定会为皇上多添几个小阿哥的。”年倾欢拿起丝绢,轻轻为皇上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早些康复。” “那你就多多陪伴在朕身侧,朕只要能时常看见你,必然觉得心中温暖。想必再重的风寒也都能不药而愈。”胤禛略带些孩子气,将自己的脸庞贴在她的脸颊,柔柔的蹭了蹭。 “呀,好扎得慌。”年倾欢连连摇头着想要躲开:“皇上,你的胡渣……” “呵呵,你怕么!”胤禛将她环抱在怀里:“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朕不是经常这样蹭你么!” “皇上,当心再着凉。”年倾欢咯咯的笑着:“不然臣妾就让苏培盛进来,帮着你收拾收拾面庞。” 心底的愁,渐渐淡了,这一刻,年倾欢是真的高兴着。 ———— “你这样总是躲着我,似乎也不是个事儿。有什么话,不妨今儿都说个明白!”李怀萍可算是堵住了孙院判,这些天的避而不见,叫她心里直生闷气。“当日你若不肯替本宫圆谎,何必要应承本宫,就让皇上治了本宫的欺君之罪,一切都和你无关。” 孙院判拘谨的行了礼:“齐妃娘娘万福金安。老臣正要去长春宫,给安贵人请脉。” “哼。”李怀萍冷哼一声,眼底唯有轻蔑:“当年,你替本宫谋算,保全了本宫的三阿哥,这件事情一直让本宫感激不已。可本宫也还了你这份恩。原本咱们是两不相欠了,是本宫不好,不应当让你再堕入尘劫。” “娘娘的话,未免太深奥,恕老臣不懂之罪。只是,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待老臣替安贵人请国脉,再……” “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好骗么!”李怀萍咬着牙:“请脉罢了,还能见到你的人影?有话,就在这里说个明白,到底你躲着我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五章 :齐妃密谋,贵妃出手 知道齐妃今日是必然纠缠不休,未免落人口实,孙院判赶紧走上前两步,低首轻声:“齐妃娘娘,如今长春宫与您的景阳宫,处处皆是皇后娘娘的耳目,老臣并非不愿意为您分忧,只是需防人不仁,凡事都要小心谨慎。老臣若真因为私心使然,不愿意沾染此事,便不会想方设法的告知娘娘,皇后让人在您的膳食里做了手脚。何必冒险赔上自己的性命,您仔细想想,到底何种才是老臣的真心。” 果然此言一出,齐妃的脸色微微好转了一些。孙院判见状连忙退开一些,恭谨而略微大声道:“安贵人乃是齐妃娘娘的表妹,老臣当然明白娘娘此番的心情。可安贵人身子孱弱,难产诞下小公主,已然伤及了根本。纵然老臣拼尽一身的医术,也未必能华佗在世,令贵人恢复生机。还望齐妃娘娘恕罪。” 一语双关之言,一方面是避人耳目,让身后跟着的内侍监知晓,齐妃之所以朝自己发难,乃是因为安贵人不能再孕之事,若此,真有人走漏风声,也属于情理之中,不会招致太多非议。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想告诉齐妃,只要皇后娘娘不点头,安贵人是不会再有身孕的。要为以后的恩宠计,就得另作他想。 “难得孙院判如此尽心。既然同样要去长春宫,本宫今儿就跟你走这一遭!有什么话,等会儿请国脉再说不迟。”说白了,李怀萍也不愿意和孙院判撕破脸。以她今时今日的恩宠,是没有资格再要求别人为她做什么。 言罢,她转身走在前面,目不斜视。知晓孙院判必然如履薄冰的跟在后面,怒气竟消退了大半。心里一直不停的在想,到底孙院判能不能帮上她的忙,这一想就是大半天。 直到孙院判为安氏请过脉,李怀萍才慢慢的回过神来。“你方才说,表妹只是受惊过度,加之夜不能寐才弄得精神恍惚,身子越来越差,并没有其他的缘由,可当真?” “老臣不敢欺瞒齐妃娘娘,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半点隐瞒。”孙院判将药方交给自己身边跟着的内侍监,谨慎道:“赶紧照着方子抓药,送来长春宫煎好,给安贵人按时服用最为要紧。” 李怀萍让冷玉也跟着去了,内寝就留下她们姊妹两人以及孙院判。“好了,现下再无旁人,孙院判不放实话实说。皇后是否让你在表妹的药种加了些别的什么,以至于表妹精神恍惚,惊慌不宁?” “回齐妃娘娘的话,当真没有。”孙院判如实道。“皇后娘娘身边,如今能用的人不多。安贵人怎么说也是才诞下了小公主,皇上即便不来长春宫,也总叫人送好些东西过来。为着这一层,皇后娘娘就不会刁难安贵人。更何况,贵人除了受惊,身子并没有大碍。老臣想,皇后娘娘即便真的要做手脚,也自然是提防安贵人的肚子,断然不会要她的性命。” 也是这个道理,李怀萍心里纳闷。既然皇后没有这样的意思,何必叫人送一只袜子过来,唬的安氏险些发疯呢!一边希望她为自己效命,一边又就着她敬畏的东西不放,这不是逗趣儿么!“除非……”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年头,李怀萍禁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病榻上的安笑然扑棱一下坐直起来,瞪着又圆又大的双眼,惊慌道:“表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是不是皇后娘娘不愿意我留在世上,非要杀我灭口?” “怎么会。”李怀萍定了定神,宽慰自己的心,随后才去安慰安氏:“妹妹,你别胡思乱想了。孙院判的话,你也不是没有听见。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中的可怖,实情是皇后娘娘凤体抱恙,现下闭门休养,成日里在自己宫中,鲜少理会后宫诸事,有怎么会安排旁人做这些。肯定是个巧合,你就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孙院判连忙帮衬齐妃解释:“安贵人请宽心,您除了受惊过度,疲劳过度,便没有任何不妥。老臣方才给你开的方子,乃是掩人耳目之法。实则这里有一瓶静心安神的药丸,每日睡前服用一颗,老臣保管药到病除。” “快给我。”安笑然伸长了手想要拿过这瓶药。 孙院判却不肯给。“药是使人安稳入睡的药,您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好好安寝。但这药用多了却不好,每日至多也只能服用一次。一连服用十日,就必得停用。谨慎起见,老臣将此药交给齐妃保管,娘娘只需每次睡前给贵人一颗就好。” 李怀萍听明白了,这药就是致人熟眠的要。根本起不到治病的作用。“妹妹,孙院判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你只有十日,十日之内,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尽快的消除心中的魔障。毕竟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替你挨过这些。若是连你自己都自暴自弃了,那咱们也就不会再有来日。” 看着齐妃愁苦不堪的样子,孙院判有些愕然:“娘娘难不成还有什么棘手之事未曾破解?” “孙院判眼明心亮,本宫自然什么愁苦都逃不过您的双眼。”哀哀叹息,李怀萍懊恼不已。“皇后娘娘只给了本宫一个月的期限,要本宫除掉她的眼中钉。本宫只怕自己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到头来,皇后也不会放过我。” “敢问娘娘,此人是……”纵然知晓是一条难以行走的路,孙院判还是审慎的问出了口。 李怀萍从孙院判手里接过了药瓶,放在自己的掌心,缓缓道:“熹妃。” 安笑然又是一惊,只觉得心房收缩到坚硬。“表姐,皇后娘娘莫不是想要逼死我们姐妹?” “在宫中,与虎谋皮就是这般险象环生,或者说,咱们这还算不上是谋皮,不过是仰人鼻息罢了。” “老臣有什么能帮得上娘娘?”孙院判不知道该怎么说,万千句话,最终也只融汇成这一句。 “本宫还未曾想到。”李怀萍真的有想过,不如索性毒死熹妃得了。但她知道这绝不容易,而且皇上一定会追究到底。“还是从长计议吧。孙院判,皇后如今相信你,你的言行举止更要谨慎妥当。倘若皇后要你做什么事情,你未曾办到,来日你的下场也绝不会比我们姐妹好。或许有一日,四阿哥能帮上咱们的忙,孙院判,你总得先做好准备才可。” 孙院判不再说话,只是凝重的行了礼,恭敬的退下去。 “表姐,为何咱们的路,如此的难行?”安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说,如果咱们投靠贵妃,会不会……” “住口。”李怀萍严厉的喝了这一声。“自古以来,墙头草是最要不得的。皇后不待见咱们,去了贵妃那里也只是自讨没趣。无论她们如何决计,咱们都必然最先遭难。这样愚蠢的想法往后不许再有。你若真的还怕,那本宫就带你去冷宫走一遭,让你看看汪氏最后是怎么被烈焰蚕食而死的。” “不,表姐。”安笑然好不容易才能强忍着畏惧,睡在这张床上,她真的不敢再触及这些事。“我能好起来,能,表姐,你再给我几日功夫,求您了。” “好。”李怀萍默默不语,只是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瓷瓶,久久陷入沉思。 ———— 年倾欢侍奉皇上用了药,轻轻的搓了搓自己的双手:“皇上,来侍疾的宫嫔都在养心殿的而耳房里候着,一等便是两日余,皇上还不想见么?臣妾只怕,她们会以为是臣妾故意不许侍疾,没的落下悍妒的口实。皇后娘娘病着,后宫里的事情都是臣妾打点,若这样的风声传了出去,臣妾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胤禛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心里微微一热:“罢了,你说见,朕便见就是。” “倒显得是臣妾勉强皇上了。”年倾欢打趣道:“臣妾可没有这样的好本事。皇上现下嘴上这么说,等下见了各位妹妹姿容清雅,怕是欣喜不已,早就不记得这会儿心思了。” “你呀,伶牙俐齿的,朕可真是有口难辩啊。”胤禛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你也累了两日,回宫去歇着吧。朕自觉好多了。” “是。”年倾欢温润一笑,福身退下。吩咐一声苏培盛,请来侍寝的宫嫔入西暖阁侍奉。 旁人都急切切的往里走,偏是那芮停在年贵妃的面前福身请安。“娘娘劳碌两日,看似清减了些。臣妾叫人备下了温补的老火汤,娘娘赏脸用些吧。” 年倾欢凛眉:“旁人都急着讨好皇上,你却来讨好本宫。不怕你新主子不高兴么!” “臣妾侍奉在宫中,皇上才是臣妾的主子。”那芮微笑着往前倾了倾身子:“皇后娘娘病中,臣妾替她送去了一些好玩意儿到长春宫,想来贵妃知晓也必然高兴。” “哦?”年倾欢从她的眸子里,似乎领会到什么。“既然是能让本宫高兴之事,那你就好好做吧。本宫不会辜负你的一番心意,老火汤正好足够温补。总算是你有心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浓情缱绻,风雨欲来 “是什么?”年倾欢回到宫里,便问了乐凝。 乐凝打开了藏在食篮里的字条,自己不看,直接交给贵妃:“娘娘请过目。” “这个那芮啊,还真是有点犀利之处。”年倾欢看了字条,勾着唇又揉烂了。“冷宫修葺的如何了?” 乐凝并不知道此言何意,但贵妃问了,她只能如实回答:“奴婢听说,冷宫里的怨念太重了,先前在那里伺候过汪答应的奴才,吓傻的,吓病的,不是一个两个。于是内务府的奴才们也不大尽心,只是将烧毁的厢房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就锁了起来。” “那汪答应的尸首呢?”年倾欢蹙着眉问。 “有的说是送回了答应的母家,也有的说直接抬到乱葬岗埋了。毕竟是打入冷宫的妃嫔,不可能入妃陵安葬,奴婢也就没有细问。”乐凝算了算日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娘娘,不知不觉,乐瑶姐姐都出宫十余日了。也不知姐姐现在过得如何。” 提及乐瑶,年倾欢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是啊,一晃眼,她都离开这里十余日了。本宫总是觉得她还在身边。走了也好,这深宫之中,哪有外面的海阔天空。连本宫都忍不住想想要出去瞧瞧了。” “去外头瞧瞧只怕难,可娘娘却能看看西陲的风光。”乐凝乐呵呵的呈上了册子:“这些,可都是年大将军让人送进宫来的。全都是将军从西陲运送回宫的好东西,前两日娘娘于养心殿侍疾,奴婢就叫人先收着了,娘娘可要去瞧瞧么?” “嗯!”心里喜滋滋的,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哥哥了,年倾欢眼底微微温热:“东西倒是其次,要紧的是哥哥的心意。走,你陪我去瞧瞧。” ———— “这药果然比较有效,才揉了两回,就已经消肿了。”磨溪先是将药油倒在自己的掌心搓热,才轻轻的捂在熹妃的双膝上,适力的为她推拿。“娘娘也是的,何故要与皇后置气,这倒好,螽斯门外跪了一日一夜,怕是落下病根了,这双膝足足肿了这么些日子,就连皇上龙体抱恙,也不能前往养心殿侍疾,多可惜啊。” 雁菡听着她喋喋不休之语,自觉耳朵里都磨出厚茧来了。“皇上病着,我不能侍疾也是无奈。未能尽本分,的确不好。但也算不得可惜吧!” 磨溪看熹妃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不解。“奴婢虽然成日陪伴在娘娘您身侧,可您心里想的什么,奴婢当真是猜不透了。若说您不在意恩宠,淡泊明志,那您又为何接连得罪皇后,逼着恼羞成怒的皇后朝咱们下手?难不成,您真的仅仅是想着为年贵妃保驾护航么?可若不为恩宠计,得了年贵妃的好,又有什么用处?” “你忘了一件要紧的事。”雁菡由着她放下了卷起的裤腿,看着纤细的脚踝白嫩的肌肤,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弘历十二了。” “娘娘的意思是……”磨溪绞了帕子,擦干净了双手,紧忙将蜜合色的锦缎被给熹妃盖上。 “十二岁,就是成人了。”雁菡有些惆怅:“只怕皇后会容不下弘历,本宫只是希望唯一的这个孩子能在皇上面前得脸,来日,皇上能册封他为王,在宫外则一处府邸,再选个好福晋,远远的躲开宫中是非,也就是了。” 还是多少有些不明白,磨溪郁闷:“娘娘,人家为自己的阿哥筹谋,都是希望来日能荣登大宝。偏是您筹谋,只为偏安一隅。奴婢只怕,皇后娘娘能看穿您的用心,却看不透您的用意,还生生的怕您为四阿哥谋夺皇位,到时候岂非成了弄巧成拙?” “本宫以为,用不了几日,就有人对弘历下手了。”雁菡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微微一紧,神情凝滞:“你瞧着吧,她们的心思也不过如此。至于贵妃,今日本宫帮衬她一把,来日本宫有难,贵妃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说本宫是为自己谋算也好,说是为贵妃出力也罢,终究是鱼帮水水帮鱼,谁也离不开谁。” “奴婢只希望娘娘所谋,一切皆为顺利。”掖好了被角,磨溪微微一笑:“娘娘早些休息吧,奴婢告退。” 闭上眼睛,寝室里特别的安静。雁菡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只是这样漫长的夜,盖了再厚的被子,心依旧是冷的。 ————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场雨来的急,将紫禁城冲刷的一干二净。待到年倾欢梳洗毕,雨却停了,朝阳冉冉升起,又是一番新景象。 乐凝笑眯眯的走进来,福身道:“娘娘,早膳准备好了,请娘娘移驾享用。” “好。”窗棂吹进来的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却是那么的清心,叫人心里舒服。年倾欢才走不远,胡来喜春意盎然的走上近前。“何事?” “娘娘,皇上来了。”胡来喜欣喜不已:“御辇已经停在宫门外了,您赶紧去迎驾吧。” 果然胡来喜的话音才落,苏培盛脆生的嗓音便道一声“皇上驾到!” 年倾欢就着乐凝的手,快步走上前,那道明黄色的挺拔身影,已经款款来到。“皇上,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么?” 胤禛伸出双手,扶起请安的贵妃:“你衣不解带的照顾两日,朕已经好多了。今儿一早下了场雨,清新宜人,朕更加觉得神清气爽,便想着来瞧你。” 好像回到了当初,年倾欢记得,他总是喜欢突然来她的厢房,不拘是什么时候。或是静静的陪她刺绣,或者说在一处,笑成一团,又或者他习字,自己研磨,总之,岁月静好,一切都是那么甜融融的。 “臣妾也惦记着皇上,正好早膳才备下,皇上就在翊坤宫用些吧!”年倾欢握住胤禛的手,只觉得那宽厚的掌心十分的有力,从指尖点燃的心的温度。“没有格外的准备皇上喜欢的菜色,寻常的清粥小菜,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胤禛也不在意身旁还有奴才,饶有兴味道:“朕的爱妃秀色可餐,哪怕是清粥小菜,只要对着你,与你共进,在朕看来都是佳肴。” 脸上微微泛起红意,年倾欢垂首而笑。倒不是故作娇嗔,只是将心里的欢喜都写在了脸上。“皇上就会取笑臣妾。臣妾到了如今的年岁,哪里还能算得上秀色可餐。不如新入宫那些乖巧伶俐的妹妹入眼。难为皇上还肯说这样的话与臣妾逗趣儿。” “在朕眼里,你是最好的。”胤禛握着倾欢的走,双双走进了膳室。“皇后病中,后宫之事无暇顾及。恰好又是开春,内务府必要添置许多东西。这些日子,又要辛苦你了。” “能为皇上皇后分忧,是本分,臣妾岂会觉得辛苦。”年倾欢与皇上双双落座,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顺势道:“何况,熹妃得力,有她从旁协助,想来再繁琐的事情,也会处理的井然有序。只是,齐妃自从解了禁足,就一直尽心的照顾安贵人与小公主自顾不暇,臣妾以为,就不必令她百上加斤,再分担后宫之事了。” “唔!”胤禛赞同:“关乎后宫之事,你瞧着办即可。多年来,你替朕打点府中、宫中诸事,一向得力。朕也放心交给你。” “皇上过誉了。”年倾欢正想为皇上布菜,不了一块脆瓜落进自己的碟子里。 “这瓜看着就爽口,朕知道你一向喜欢,已经让苏培盛去弄了好的,晚些时候奴才就会送过来。”胤禛温眸而笑:“从前在府上,咱们总是这样相对而坐,此时此刻,仿佛又回到那么无拘无束的时候。可惜,朕再不是个王爷,不能陪着你满京城的逛,深宫无趣,到底是闷着你了。” 这算是心有灵犀么?年倾欢的脸颊绯红好看。原来怀念从前的不仅仅只有她一人,皇上也是历历在目。“臣妾有皇上陪伴,又有福沛在身边,并不觉得闷。何况,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总有操不完的心,臣妾岂会不识趣儿,缠着皇上去逛京城。” “呵呵。”胤禛哂笑:“也罢,今年盛暑时,朕便带着你去圆明园避暑。圆明园的景致总归要比紫禁城好看。” “谢皇上。”年倾欢吃着那脆瓜,满心喜悦:“到时候福沛怕也是满地跑了,臣妾可以领着他四处看看。” “你喜欢就好。”胤禛的眸子里,只有柔情脉脉。 年倾欢忽然想起,小公主似乎还没有名字:“方才提及安贵人的小公主,皇上似乎还未曾取名。” “不急,朕再想想。”胤禛微微笑着,慢慢的喝着碗里的粳米粥。“人人皆道,朕盼着阿哥。其实小公主也好,朕膝下女儿原本就不多。先前若不是怀恪替她额娘求情,齐妃怕是难走出景阳宫。此事,朕一直未曾向你释疑,倾欢,你不会怪朕心软吧?” “臣妾怎敢。”年倾欢假嗔:“皇上乃一国之君,又是臣妾的夫君,理当是皇上您说了算。” “朕就是喜欢你这样识大体。”胤禛眼底只有笑意:“你放心,但凡有事,朕一定会为你做主。” “臣妾谢恩……”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另有隐情,花青伸冤 连日晴朗,春气袭人,紫禁城里的隆冬似乎真的远去了,御花园里的迎春也都展露娇灿灿的笑颜,一派春回大地的乐景。这样的好时候,雁菡是怎么也不想辜负,索性出行不乘肩舆,徒步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缓慢慢的嗅着清心的芬芳,饶有兴致的往翊坤宫走。 磨溪也极喜欢这样的时候,陪着熹妃在暖洋洋的春光下走,一直暖到心里。 徐瑞和却略微有些不高兴,倒不为别的,偶然回头,总觉得身后跟着个影子,似乎有什么不轨图谋。为着这一点,他刻意的放慢了脚步,离熹妃也是越来越远。未免打草惊蛇,他并频繁的回头,却醒神儿听着身后的动静。 “娘娘您看,这迎春花开的多么喜人,竟要比花圃培育的那些花娇俏。咱们不妨让人移栽一些到后花园,这样足不出户,也能感受到盎然的春意,娘娘您说可好?”磨溪越看越喜欢,只觉得那鹅黄的颜色,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尤为鲜亮。“到时候只怕又要麻烦徐公公了。咱们徐公公手上有活,一点儿也不输给花圃那些小太监。” 说话的同时,磨溪下意识的回头瞟一眼徐瑞和。哪知道徐瑞和走慢了那么多,远远的缀在身后。“徐公公,你怎么……” 雁菡也随着磨溪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神色奇怪的徐瑞和,心里登时明白了一些。“走吧,还要去翊坤宫给贵妃请安,迎春花再好看,也不能耽误了正经事儿。” “嗻。”徐瑞和听见熹妃的说话,佯装匆忙,快步的往前赶了赶。 主仆三人绕过一座假山,藏身与山石之中,静静的听着身后的动静。 果不其然,一个娇小的身影,急匆匆的追了上来。哪知道前头并没有人,心里一慌,禁不住赶紧回头。不想让熹妃堵了个正着。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不去好好当你的差事,竟然胆敢尾随熹妃娘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只因为尾随在身后的是个小丫头,磨溪才自顾自的上前训斥:“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活腻歪了么?” 那丫头一听这话,连忙跪了下去:“熹妃娘娘饶命啊,奴婢该死,奴婢有罪。可奴婢并非存心冒犯,而是恳求熹妃娘娘为小主报仇。” 雁菡一听这话,心弦顿时绷紧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你有冤情要诉,随本宫去翊坤宫再说不迟。” 看着那丫头似乎犹豫,磨溪给徐瑞和使了个眼色。 徐瑞和干惯了这样的事情,手劲儿也大,一把就擒住了那个小丫头。“走吧,咱们翊坤宫再说不迟。” 虽然有些胆怯,但稍微挣扎过后,小宫女也就听话了。 雁菡怕太过引人注目,便道:“徐瑞和,你放开她。既然她有求于本宫,必然不会妄动。这样揪着她走,反而多有不便。” “嗻。”徐瑞和松开了手,低低斥一句:“好好走,别让娘娘心烦。” “你叫什么?”雁菡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嘴上轻轻的问。 “奴婢花青,从前,是侍奉汪答应的。”因为心虚的缘故,小宫婢的声音很轻。 只这一句,雁菡也就不问了。几人的步子比方才快了许多,不多时就抵达了翊坤宫。 彼时,年倾欢才哄了福沛睡,起身想去园子里逛逛,松乏松乏筋骨,就听见外头奴才通传,说是熹妃来了。“你们先把九阿哥抱下去睡吧。乐凝,备茶。” “臣妾给娘娘请安。”雁菡走进来,容止优雅的行了礼。 年倾欢含笑:“熹妃姐姐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看随行之人里,有个脸生的小侍婢,年倾欢不免勾唇:“内务府新选了不少侍婢入宫,姐姐这么快就择了满意的!” “并不是。”雁菡从乐凝手里接过茶盏,触动情肠道:“得力侍奉的,一个也就够了。磨溪凡事尽心,我宫里倒也不缺新人。这个丫头,叫花青,路上拣来的。” “哦?”年倾欢兴味颇浓的调调,请上去轻哂且认真:“这样的好事,本宫怎么遇不到。” 雁菡敛去了笑容,正色道:“臣妾也并非是巧遇,而是这丫头尾随而来。”言罢,她瞟一眼花青,严肃相问:“到底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向贵妃娘娘禀明。” 乐凝识趣儿的领着多余的人退下,徐瑞和与磨溪也一并跟随。 花青兀自上前,朝贵妃瑟缩跪下,含泪道:“贵妃娘娘,我家小主死得冤枉,求您为小主伸冤啊。” “花青!”年倾欢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随后道:“你与花红、花翠应当都是侍奉钟翠宫的侍婢。且还都是汪答应身边的人。莫不是这会儿你来,是要为汪答应伸冤?人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何以你今日才想起来尾随熹妃,来本宫这里诉说冤情?”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怕的,毕竟自己身份低微,面对高高在上的贵妃,花青难免发怵。“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一直在钟翠宫侍奉,与花红花翠同为一个院落的奴婢。前些日子,乾西四所需要人手,奴婢便被指派过去帮忙。哪知道因为奴婢干活不仔细,摔碎了一只珐琅花瓶。掌事公公便将奴婢送去慎刑司受罚,是汪答应好心,为奴婢上下打点,那帮奴才才将奴婢送去辛者库做活,逃过一劫。” 原是想长话短说的,可一开口,花青就念着汪答应待她的好,泪水更加模糊了视线,声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不瞒贵妃娘娘,汪答应疯癫失常的前一日,还来过辛者库。名义上是送脏衣服过来,叫奴婢浣洗。实则是小主知道奴婢手上生了冻疮,塞了些银子给管事的嬷嬷,让奴婢少做活还给奴婢留下了药粉。” 声音陡然提高不少,花青啜泣不止:“娘娘,奴婢敢以性命担保,那时候小主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疯癫失常。” 雁菡总算是听明白了,少不得插话:“你的意思是汪答应救过你,所以你得意从辛者库出来,便急匆匆的尾随本宫,要为你家小主伸冤。可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何况骤然疯癫,就是很意外很突兀的一件事儿,许是当晚发生了什么,令汪答应受惊了也未可知。现下人都已经去了,再提起这些,只怕会令皇上忧心,对你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你何苦为之?” 这么问,是想看看花青是否还有别的证据,说真的,雁菡自己也不信汪答应是疯癫失常才被打入冷宫的。毕竟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空话。 “娘娘,奴婢有证据,奴婢有证据。”花青忍着心痛,尽量让自己能把话说清楚。“旁人有所不知,唯有侍奉在汪答应身侧的奴才心里清明。小主幼年受伤,右手无力,拿绣花针做做女红勉强可以,却根本没有力气提着刀剑,去刺死自己身边的侍婢。花红死的冤枉,奴婢也曾向检验尸首的仵作打探过,那伤明显是右手提着剑,从右往左的划过去留下的。试问连玉碗都端不起的残臂,又怎么能杀人?” “此言当真?”雁菡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亮的有些唬人。“这件事情,除了近身侍奉汪答应的侍婢,宫里还有谁知晓?” 花青连连摇头:“宫里再无旁人知晓,可奴婢敢说,小主的母家必然有人清楚。” “娘娘,您看这……”雁菡哪里知道汪氏真正的死因,她只是想替汪氏深远而已。 偏偏年倾欢什么都清楚,汪氏的死,皇后是扣上了一项多么沉重的罪名。即便能证明汪氏没有发疯,又能如何?根本就证明不了太后不是汪氏下毒害死的,什么都是枉然。而且,皇上必然不愿意此事声张,这也是皇后捉住的痛脚。“花青,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的确有人能证明汪氏并非疯癫失常,而是被人蓄意谋害,可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又能为汪答应做些什么?” 年贵妃的态度很明确,雁菡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除了叹息,她也是无奈。 “娘娘。”花青委屈不已,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小主没有疯癫失常,更没有杀人,足以说明是有人存心想要小主的命。奴婢知道,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让小主活过来,可奴婢希望小主走也走得清清白白。求求您,求您为小主做主啊娘娘。”   ☆、第二百二十八章 :留在身侧,保全之法 看着花青此时坚持的样子,年倾欢心里隐隐不忍。奴才在这深宫之中,何曾有过尊严,不过贱命一条,卑微至极。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冒死坚持,想要还汪氏一个公道,总算难能可贵。“花青,本宫念在你年轻不更世事,不与你计较。今日所言,本宫也只当没有听过,你还是回钟翠宫继续侍奉为好。” “可是娘娘……”花青有些倔强的咬住了唇瓣。“汪答应对奴婢有恩,奴婢不能就由着小主含冤莫白的枉死啊。” 雁菡心里还是有顾虑:“按理说,此事应当是皇后娘娘做主最为奏效。为何先前你不去长春宫禀明皇后,反而是尾随了本宫?” 花青没有犹豫,直言道:“还在辛者库的时候,奴婢听闻因汪答应的事情,皇后娘娘动了大怒,还在长街上惩罚了娘娘您。奴婢猜想,一定是有人不想放过小主腹中的皇嗣。而熹妃娘娘您有是古道热肠之人,肯为汪答应出头,就必然会相信奴婢的话。” 慢慢的咽下了眼中的泪,花青凝眸低语:“还有一家事情,奴婢也觉得十分可疑。自从汪答应有孕,钟翠宫一应的戍卫都被调换了。现下侍奉的这些奴才,都是陌生的面孔,奴婢从未见过。只是听宁嫔娘娘身边的掌事公公薛丁提及,说这些戍卫,似乎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好了,越说越远了。”年倾欢不想再听下去,毕竟此事弄明白了只会牵累更多无辜的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益处。“乐凝,赏赐两匹缎子给花青,只说她拾到了本宫遗失的紫玉簪子,权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这么做,是年贵妃想要保全这个奴婢的性命。雁菡听了这话,心里也宽慰不少。旁人眼里的年贵妃,跋扈冷傲,心狠手辣,可偏偏相处之下,她看见的尽是细微末节之处,年贵妃的大气大度,和善与宽厚。“花青,记住贵妃娘娘的话,今日之事,往后不要再提及了。在宫里头当差,难得糊涂的人命才会长久。” 胡来喜急切切的走进来,一脸的焦虑:“娘娘,慎刑司的冯月泰冯公公求见,说辛者库逃脱了一个罪婢,怀疑是躲在后宫了。”说话的同时,胡来喜瞟了花青一眼。那意思便是眼前之人,就是慎刑司要找的奴婢。 有些难以置信,雁菡禁不住啧啧:“慎刑司的奴才办事确实利落,花青才跟本宫来翊坤宫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这样声势浩大的找过来了。这还是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的前提下,若是娘娘安稳无恙,指不定就是前后脚。” “让他进来。”年倾欢这么想着,便觉得事情一定不止花青说的这么简单。否则皇后何以“病中”还兴师动众的麻烦慎刑司的奴才,来了断一个婢女的性命。“熹妃姐姐今儿来的凑巧,瞧这样子,自然是有好戏看了。” 雁菡勾起了唇:“那还不好么,成日里闷着,有点乐子也总是好的。” 冯月泰走进来,就看见了跪在一旁的花青,忙道:“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这丫头好大的担子,在辛者库做活期间不服管教不说,还胆敢擅自逃离,奴才此番前来,就是要将她带回慎刑司,按照宫规处置。打扰了娘娘的清静,还望娘娘恕罪。” “冯公公不问问,这丫头为何在本宫宫里么?”年倾欢并不多听冯月泰的话,饶是自顾自道:“本宫身边的侍婢,乐琴恢复了本来的姓氏,成了那常在。乐瑶,前不久又出了宫,嫁为人妇。如今身边就剩下乐凝一个,多少有些不够使唤。” 话意很明白,冯月泰恭敬应是:“奴才回头让内务府,给娘娘挑几个好的来选。” “那倒不必。”雁菡微微一笑,凑趣儿道:“冯公公是慎刑司的执事太监,选侍婢乃是内务府的分内事。手伸的太远了,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再者,娘娘心目中已经有了合意的人选,怕是在看谁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眼尾瞟过胡来喜,年倾欢端起了茶盏并不多言。 胡来喜会意:“冯公公有所不知,这丫头拾金不昧,将娘娘的紫玉簪子还了回来。娘娘很是满意,才叫人赏了两批缎子给她,准备将她留在翊坤宫侍奉。” “这……”冯月泰眉头微微拧紧:“原本后宫里的事情,合该娘娘说了算。只是宫有宫规,若是奴才不将此婢严惩,往后人人效仿,岂非要乱了套了。奴才人微言轻,担不起这样的责任,还望娘娘体恤。” “犯了错,理当受罚,本宫不打算为她开脱罪责。”年倾欢拨弄了手腕上的镯子:“只不过到底是个水灵灵的丫头,送去慎刑司,指不定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子。胡来喜,咱们宫后园子的杂草不是还没有人除么!就让这丫头一个人干吧。左右也是罚,留在本宫宫里头使唤,让本宫亲自看管,冯公公总是能放心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冯月泰当然不敢造次。“娘娘慈惠恩德惠泽阖宫上下,此乃这丫头的福分。既然如此,奴才就不耽误贵妃娘娘与熹妃娘娘说话,先行告退了。” 年倾欢微微一笑:“冯公公别急着走,本宫还有一句话。” “嗻。”冯月泰赶紧弓着身子听着。 “往后再有这样水灵的侍婢,先送来翊坤宫给本宫过过目。到底你们不懂怜香惜玉,本宫却还指望着能多些这样的丫头伺候呢。看着也赏心悦目,总好过白白断送了旁人的前程,就这么扔到那昏天暗地的慎刑司了,你说是不是。” “娘娘所言极是。”冯月泰脸色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 “得了,你去吧。”年倾欢不愿意太过为难他,让胡来喜领着人出去。 雁菡道:“这冯月泰,原本在宫里侍奉也算是持中的,没有什么功劳,也总算没有什么大错。怎么这会儿瞧着,似乎他是想多往皇后身边走上几步。否则,景仁宫才这么一指挥,他这边就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哼,真当这宫里头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软柿子?” 年倾欢淡然一笑:“旁人是不是软柿子,本宫当真不知。只是近来,姐姐却当真是不同了。” “也是无奈之举。”雁菡苦笑连连:“树欲静而风不止,有时候一味隐忍,只能助长旁人的气焰。” “姐姐是一贯示弱之人,如今也要做出逞强的样子。本宫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若非开春,母家哥哥要入宫请安,皇后怎么肯放下手里的权势,做这一场病呢!说来说去,都是形势所迫,姐姐只消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年倾欢总算大度。 都在心里了,雁菡品着贵妃的话,笑而不多言。“这丫头留在翊坤宫,也是她的福气。” 花青闻言,连连道谢:“奴婢卑微,多的贵妃娘娘的眷顾才逃过一劫,奴婢谢娘娘大恩。” 年倾欢眼眸微微一紧,倒也没有说别的。“让乐凝领着下去好好教导着。” “嗻。”胡来喜应了是,便带着花青一块退下。 雁菡这才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汪氏的惨死,必然与皇后有关。只是咱们没有证据罢了。倘若有证据,残害皇嗣的罪名,就够皇后吃一壶了。” 并不赞同这个说法,年倾欢摇了摇头:“姐姐糊涂了。此事皇后是什么态度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若非皇上默许,皇后怎么敢将快要产育的宫嫔迁至冷宫安置!何况这么多年,明里暗里,皇后做的事情也不算少了,皇上怎么可能没有耳闻。终究,皇后就是皇后。” “也是!”雁菡先前猜想的一点不错,汪答应的事情果然还有内幕。但毕竟和她没有太多的关系,她也不过就是借着汪答应的事情,与皇后撕破脸而已。 “姐姐是聪明人,姐姐知道,随着四阿哥的年龄增长,皇后只会对姐姐越来越提防。多年来姐姐一直蛰伏不出,本是想息事宁人。可惜如同你方才所言,树欲静而风不止,皇后是不会容许姐姐和姐姐的孩子,成为她的心腹大患。现下撕破脸是最好的法子。毕竟阖宫都知道皇后对你不满,反而皇后不敢轻举妄动了。”年倾欢岂会猜不透熹妃的心意,到底她也是经历两世之人。 有些惭愧的勾了唇,雁菡道:“没有什么能逃过娘娘一双慧眼。臣妾也是别无他法,唯有如此。” “是啊,唯有如此,姐姐才能和四阿哥过的安稳。但本宫只怕,这安稳也不过是暂时的。想要长久的保全四阿哥,着实不易。为何姐姐当初,不选择与齐妃一般,同样站在皇后娘娘身侧?”眸子微微转了转,年倾欢不解的问。 “纵然齐妃是站在皇后身侧的,如今也没落下什么好。”雁菡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贵妃的试探之语。 “可姐姐,到底不是齐妃。”年倾欢缓缓起身:“姐姐要比齐妃聪慧得多。”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试探熹妃,齐妃有计 从翊坤宫出来,雁菡心里还想着贵妃的话。到底贵妃那一句“姐姐要比齐妃聪慧得多”是何用意,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揣摩不清。不过自己却是真真实实的得罪了皇后,即便来日不与贵妃为舞,也必然不会投向皇后的阵营。这么想着,雁菡心里锁定了一个人,那便是齐妃。 “这不是熹妃妹妹么!”李怀萍远远就看见熹妃一身水雾色的旗装,走走停停满怀心事的样子,遂快步迎了上去。“今儿怎么这么得空?” 还真是白天不能想着人。雁菡没想到身后走来的正是齐妃,脸上缓缓展露笑容。“齐妃姐姐也是难得有空,不用去长春宫陪伴安贵人母女,总算清闲。” “嗨。”李怀萍轻轻叹了口气,满怀心事的样子都写在了脸上。“安贵人身子原本就孱弱,有时好不容易才诞下小公主。虽说皇上与皇后均是关怀备至,但调养总得耗费些时候。满后宫里,也就唯有本宫能帮衬她一把,若是不时常相伴,岂不是更让她难受。” 雁菡轻微颔首,耳边的流苏随之扑簌簌的摆动:“姐妹之间,理当如此。可惜并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福气。” “熹妃妹妹颇得年贵妃娘娘喜欢,时常相伴在娘娘身侧。膝下四阿哥又孝顺听话,皇上每每提及,总是一脸骄傲之色。何以本宫听着妹妹这话,倒有几分伤感,莫不是妹妹有什么难处?当然,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错是只差一步,就沦为阶下囚了。必然是帮不上妹妹什么,但总归能听你诉诉苦。”李怀萍想,如果年贵妃真的容不下熹妃得宠,容不下熹妃的儿子,那熹妃必然不会真的对贵妃投诚。不过也和自己一样,步步为营罢了。 显然是想从自己的话里套出什么,雁菡这么一想,忽然明白了方才年贵妃的用意。“我有什么难处呢,左右在这宫里,不都是挨日子么。只盼着弘历能早些长大,皇上能为他择一位好福晋,赐一处府邸,让他们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也就是了。” “为娘的心愿,大抵都是如此。”李怀萍赞同的颔首:“弘时到了这个年龄,也算是过上了太平的日子。只是皇上不器重他,成日里做的也都是朝廷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旁人眼里,他是皇上的长子,风光无限。实则呢,平静的日子也有平静的好,有平静的不好。好与不好,咱们这当额娘的都别想操心完。” 两人说着话,均是垂下了眼睑,看着宫道上平坦的砖石,一块一块,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一般。 “好了妹妹,我也该回宫了。”李怀萍知道熹妃聪慧,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近的。何况自己的居心显而易见。皇后靠不住,贵妃更靠不住,唯有和这宫里还有些权势之人联手,才能保得住自己的地位。 “好。”雁菡与她行了个平行礼:“前些日子,姐姐不便出行,我倒是见过三阿哥入宫给皇后请安。听奴才们提及,说皇上不孕准娘娘与三阿哥见面,心里怪不落忍的。此番姐姐既然走出景阳宫了,时不时也该与三阿哥好好说说话。三阿哥心中也必然惦记姐姐至深。” 不说这话,也就相安无事的分别了。熹妃一提及这个,李怀萍的眼泪便是怎么也藏不住了。“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没有用,才会弄成这个样子。眼下,我倒真有一事想请妹妹帮忙,只是不知道妹妹肯不肯。” 看齐妃泪落如雨,雁菡连连摇头:“是我不好,无端的惹姐姐伤心了。姐姐有什么话,只管对妹妹说便是。但凡是能为姐姐分忧的,妹妹一定尽力而为。” “有你这句暖心窝子的话,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就知足了。”李怀萍略显的迟疑:“何况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无端的,我也不好给妹妹添麻烦!” 严寒想了想,心里还是搁不下:“姐姐伤心,就是妹妹不会说话。若是不解开这心结,只怕今晚都要睡卧不宁了。左右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姐姐移驾到我宫里坐坐,咱们姐妹毕竟是从府上就侍奉在皇上身侧的人,这么多年了,总是比旁人亲厚,除非姐姐把我当外人。” “怎会!”李怀萍顺弯就拐:“也好,就让妹妹听我絮叨絮叨。”走上近前,李怀萍手挽着熹妃,慢慢的朝永寿宫去。 耿幼枝却是个眼尖的,才从小道里拐过来,就看见齐妃与熹妃并身走着。 访烟笑道:“娘娘,您看,咱们来的正是时候,熹妃娘娘就在前头呢。” “嘘。”耿幼枝将食指贴在自己的唇瓣上,轻轻摇头。“要我说,来的不是时候才对。没看见熹妃与齐妃正在说话么!” “娘娘的意思是……” “齐妃难得来永寿宫与熹妃叙话,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若这样进去,只怕她有话也说不出来,倒不如由着她们聊得尽兴。”耿幼枝是明白人,皇后此番示弱,宫里必然有大动作。齐妃姊妹生异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回宫吧。” “是。”访烟扶着裕嫔的手,慢慢的转过身去。心里有些不大得劲儿,眉眼之中,凭添了几分谨慎:“熹妃娘娘与齐妃娘娘皆是有皇嗣的妃主,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娘娘以为,她们会谈论什么?” 耿幼枝眼里的流光稍微见冷,很快就收住了。“不许多嘴。背后议论旁人,自己的是非也不会少。” “奴婢该死。”访烟连忙收了声,不敢再说这些事情。 抿了一口茶,李怀萍润了润喉咙,话匣子就打开了:“妹妹可知,我究竟为何被皇上幽禁景阳宫?” 雁菡苦涩一笑,眼底唯有凉凉的湿润:“自然是因贵妃之事。” “这是表面上的缘由,实则不然。”李怀萍索性一吐为快:“实不相瞒,起因就是一只玉镯。皇后娘娘知道皇上赏了一只羊脂白玉镯子给我。正和她腕子上那一只是一对。且我这一只,还是皇上先赏的。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曾戴过,但皇后娘娘还是知晓了此事。因为心中妒火难消,也因为我的隐瞒,皇后觉着,我只会碍手碍脚,甚至威胁到她太后的地位,所以这一切都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姐姐这些话,原本不该说。”雁菡没料到齐妃会一开口就吐出实情,心里微微有些纳闷。难不成,自己真的是齐妃最后的救命稻草? “妹妹。”李怀萍拭了拭眼角,却止不住伤心:“你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留在皇后身边,许多事情,都是出于无奈。眼见着三阿哥的地位一日比一日牢固,皇后对我的提防之意,也是一日比一日更甚。说句不好听的,我没敢奢望皇上将帝位传给弘时,也并没有想过,与皇后娘娘争夺太后之位。可毕竟,我知道的,关于皇后的秘密太多太多了,唯有我不济唯有我死,才能真正的让娘娘安心!” 雁菡端起茶盏,轻轻吹散了热气,徐徐呷一口。“姐姐,皇后是什么心思,满后宫皆知。可皇后就是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并不是咱们这些妾室可以随便妄议的。何况,娘娘到底是后宫之主,许多事情上,都不是咱们能插嘴的。” 换了口吻,雁菡笑问:“方才姐姐说,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是这样!”李怀萍微微一笑:“幽禁之时,我闲着无事,就做了些衣裳。给弘历和弘昼的,已经送去阿哥所了。就是给弘时的,还留在我宫里不敢妄动。毕竟皇上只是允许我出宫,允许我照顾安贵人母子,但关乎弘时,皇上只字未提,我也不敢乱来,生怕触怒圣颜。不知妹妹肯不肯帮我,将那些衣裳转交给弘时,就当时妹妹你做的。” 雁菡当然是颔首:“慈母情怀,姐姐的一番良苦用心,妹妹怎能不感同身受。” 李怀萍喜极而泣:“妹妹,只怕你是这宫里最善良之人了。若是我恳求皇后娘娘,将这些东西送到弘时府中,皇后娘娘必然以为我是故意要与自己的孩儿亲厚,抵消她这个皇额娘的慈爱。万般无奈,我也只能厚颜求妹妹了。” “这样见外的话,姐姐就不要说了。”雁菡慢慢的勾起唇角:“稍后,姐姐只消把东西送过来,我便会让人送去三阿哥府中。往后若还有东西要送,姐姐也只管找我。” “多谢。”李怀萍抹着泪:“曾几何时,我在府中也是风光无限。如今落得这样田地,就只有妹妹还肯伸出援助之手。” “花无百日红,宫里的女子不都是如此么!”雁菡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左右姐姐也尝过那种滋味,还有许多人,连碰都碰不到些许。” 李怀萍幽幽叹息:“是啊,妹妹,人人都有难处,这便是宿命。”起身告辞,她的心情比方才好了许多:“那我就不叨扰妹妹了。哦,对了,只是还有一样,随衣裳送来的,还有个珐琅盒是给妹妹你的,就当我一点心意,妹妹万万不要拒绝才好。这东西,一瞧便知好与坏……”   ☆、第二百三十章 :稳坐中宫,接连谋算 多日不见皇后,宋代柔再与皇后相见时,明显觉出皇后双颊消瘦不少,看样子也是真的疲倦至极,并非昔日容光焕发的样子。福身请了安,心里也就有数了,皇后这病必然是生在心里,心魔不去,只怕也是难以痊愈。“映蓉说皇后娘娘想着臣妾腌渍的梅子,臣妾特意奉了一些来,给皇后娘娘解口苦。” 静徽不过是找个由头,让映蓉请懋嫔过来。毕竟这些日子,后宫里的妃嫔她是一个也不愿意见的。只是凡是都有例外,懋嫔就是这样一个例外。“到底是侍奉皇上与本宫最多之人,本宫心里有何寄望,你都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过誉,臣妾不敢。”宋代柔眼里颇有些自嘲之意,眉宇也是微微的蹙着:“臣妾侍奉皇上皇后并非最多,不过是最久罢了。可惜臣妾无用,除了腌渍一些梅子给娘娘送药后解口苦,便没有旁的用处了。偏偏皇上不爱食酸,已经许久未曾品尝过臣妾腌渍的梅子,到底也是臣妾侍奉不周之过。” “这样见外之语,懋嫔实在不必说。”静徽有些精神不济,少不得直言不讳:“记得才入宫没有多久,本宫就曾秘密传召懋嫔相谈,希望你能为本宫尽尽心。可惜你严词拒绝,对本宫全然没有半点效忠之意。若是从前,本宫断然不会允准有异心之人,安安稳稳的于宫中度日。却偏偏留下你安然无恙至今,到底这也是你的福气。好了懋嫔,长话短说,本宫今儿就再问你一回,是否愿意安安心心的留在本宫身边侍奉?或者说,你是否愿意,好好的为本宫尽尽心?” 宋代柔笑了,只是将自己捧着的小瓷罐轻轻的搁在手边的几上,打开盖子。“皇后娘娘何必旧事重提,何况臣妾也是真的没有这个本事。于后宫之中,能安然无恙的苟活到现在,臣妾已经知足了。毕竟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就算真的走了,也没有任何牵挂。到了臣妾这个年岁,母家早就已经不会再指望臣妾做些什么光养门楣的贡献。若渴望得到庇护,他们自然会送更加年轻的秀女入宫,想新点子取悦皇上。而臣妾早已经被他们视为敝履,扔了也不可惜。唯一不懂,便是娘娘素来睿智,何必在臣妾这样无用的人身上浪费心思?” 料到是这番话,静徽也不生气。起身缓缓的走过来,拿起一根细长的竹签子,朝瓷罐里慢慢的扎进去签起一颗梅子,轻轻的搁在鼻前嗅了嗅。“无论何种境遇之下,人心都是贪婪的。就比如本宫病重,虽无力掌管后宫,却还是渴望能吃到懋嫔腌渍的新梅。再比如你,即便不争恩宠,不为权势,不喜财富,你也一定有心中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又或者长久没能得到的答案……” “答案?”宋代柔的兴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皇后娘娘口中的答案,究竟是指何意?” 康熙三十三年,你诞下皇长女,未满月便夭折,四十五年,你再次诞女,皇三月,同样是未满月即殇。御医皆道,此两女,均是因为胎里不足致使夭折。为此,懋嫔你是伤心欲绝,长久的不能走出阴霾。本宫也是失去过孩儿之人,本宫也知道那种滋味足以剜心蚀骨。只是本宫不知道,懋嫔究竟如何看待此事。是全当成天意弄人,还是怪自己命途不济?” 这么说,此事就便是另有隐情。宋代柔只觉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如同打鼓一般。随之而来的,则是无法言喻的痛楚,两度丧女,那种滋味儿尤其难以承受,每每想起还在襁褓之中,甚至未曾足月的女儿,就这么冰冷的死在自己怀中,宋代柔就痛的恨不能死。 然而皇后的话毕竟不能信。宋代柔忍着强烈的悲痛,将明晃晃的笑容挂在唇角:“陈年旧事了,皇后娘娘何必提起。左右臣妾的女儿也夭折多年了,即便知道娘娘口里所谓的答案,她们也活不回来。何况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臣妾的女儿已经再世为人,又何必念念不忘,为难了自己?” “呵呵!”静徽冷笑一声:“本宫竟然没瞧出,懋嫔你这样的豁达。接连殒逝两女,你也能这般的不在意。倒是本宫小觑你了。也罢,既然都是陈年往事,该过去的也就过去了。连你自己都不在意,本宫有何故念念不忘。映蓉。” 扬声唤站在门外侍奉的近身,静徽的语调不乏惋惜:“懋嫔的梅子,本宫很是喜欢,就收下吧。就把皇上新赏赐的琉璃花樽一对,赠予懋嫔做回礼吧。” “多谢皇后娘娘。”宋代柔心里并非不想知道答案,可皇后的用意显而易见。要知道是谁害死自己的女儿,就必得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就是让贵妃不得安宁。自己女儿夭折之时,毕竟年贵妃还没有入府伺候。有的,且得宠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其实猜也猜得到。这样宽慰自己的心,宋代柔便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总不能拿旁人的过失,叫贵妃付出代价。多年的姐妹了,何至于此! 静徽看懋嫔依旧不言不语,嘴角的笑容凝滞几分:“这花樽极好,乃是番邦进贡之物。本宫实在喜欢。只是流光溢彩的颜色,本宫觉得更适合你。正好春初,百花齐放,就搁在你宫里头当摆设,也不辜负了就是。没有别的事情,你跪安吧。” “是。”宋代柔行礼,恭谨道:“多谢皇后娘娘一番美意。” 映蓉召唤小宫婢,送了懋嫔出去。回首对皇后道:“娘娘,懋嫔似乎是个有心性的,两番谈话,她都死咬着不松嘴。奴婢倒是好奇,究竟贵妃给了她什么好处,能让她这样俯首帖耳忠心耿耿。” 笑容微微有些点温度,静徽直言不讳:“映蓉啊,其实后宫里的女子不少,能为本宫所有的,也着实大有人在。可本宫偏偏就是看上了这一位,你可知道为何?”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映蓉笑道:“娘娘必然是觉着,能接近年贵妃的,唯有懋嫔最为容易。” “不错。”静徽饶是一笑,眼底的锋芒面毫不掩饰的透出来:“本宫就是看中她俯首帖耳对贵妃忠心耿耿,且贵妃也对她毫无防备,以心相交的情分。若非如此,她一个早就失宠的嫔位,何以过得比许多人都好,还不都是仰仗贵妃的恩惠。” “此言不错。”映蓉不禁担忧:“奴婢觉着,懋嫔是不可能再获得皇上的垂注了。且她膝下无子,想要仰仗儿女福荫也是不可能的。唯一一条路,便是攥紧了与贵妃的情分,继续安安稳稳的度日。贵妃既然没有坏心思,也不会与她为难,她自然不会冒险,弃贵妃于不顾,甘心为皇后娘娘驱使。如此,即便娘娘三番两次的传她过来说话,懋嫔也必然不识趣儿,只怕浪费了娘娘一番心思。” “你放心,本宫既然选中了她做帮手,就一定有法子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出卖贵妃。”静徽拨弄着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笑容的弧度更甚,冷意盎然。“正如懋嫔所言,如今她的族人,早已经不在意她的死活了。不在意她的人,是死是活,也必然无妨。她心里真正的痛,真正无法释怀的,一定是早夭的两个女儿。你瞧着吧,本宫一定有法子让她来景仁宫哀求。” “娘娘睿智,是奴婢杞人忧天了。”映蓉也随着皇后柔柔的笑了起来。 “哼。”静徽冷哼一声:“收拾宋代柔倒是容易,偏偏本宫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却驾驭不住。齐妃那儿有什么动静?” 提及此人,映蓉的脸色也微微的沉了下来:“不瞒皇后娘娘,这两日,齐妃时常去熹妃的永寿宫,第二回还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奴婢原本以为,这是齐妃笼络熹妃的手段,便叫奴才去查,看看齐妃多大的手笔。不想,东西是拜托熹妃送至宫外三阿哥府中的。” “这却有趣了。”静徽喃喃自语一般,声调软软的。“齐妃笼络熹妃,乃是为求自保。难为熹妃也肯为她蹚浑水,连笼络三阿哥之事也一并做了。如此说来,这熹妃是当真要与本宫撕破脸了。” 这一层映蓉也看透了:“娘娘不必理会。奴婢觉得,熹妃就是故意与娘娘撕破脸。宫里人尽皆知,娘娘不满她的所作所为,那么倘若她与四阿哥有什么不测,矛头便会直指娘娘您。届时,只怕娘娘您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如此熹妃可真就是省了不少心。何况奴婢怎么也不相信,三阿哥、四阿哥互相危及,相互掣肘,为皇位早晚要争的头破血流。而身为额娘的两位妃主,真的能坦诚以待,毫不介意对方的威胁,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你说的确实不错。”静徽凝滞而笑:“偏偏本宫不是她能揣测透的。她不是担心四阿哥么!那本宫就让她好好担心一回。有她哭的时候。”   ☆、第二百三十一章 ;接连风波,顾此失彼 站在神武门的城楼上远远眺望,只觉得天变得更高,云淡风轻的叫人舒畅。眼中看见的,似乎不再是四方的蓝天,宽而无尽头的宫道,反而是一派她奢望已久的景象。但其实,除了天真的高了,云真的淡了,年倾欢只能看见皇驾远去,扬起的尘埃滚滚,再无旁的。 虽然知道贵妃娘娘舍不得眼前的景致,但乐凝还是忍不住提醒。“娘娘,春寒料峭,最是容易伤风伤寒的时候,奴婢还是扶娘娘回宫吧。左右皇上也只是出宫几日,很快便会归銮了。何况皇上叮嘱娘娘一定要保重玉体,奴婢可不敢不谨慎侍奉着。” “你呀,嘴皮子是越发的利落了,连本宫也取笑。何况皇上不过是出宫巡查京郊附近的农耕,不几日就会回宫。”年倾欢没有发觉自己在笑,其实还是那么温润的笑容。“得了,咱们去瞧瞧懋嫔吧,左右这时候回去也是闲着无事。” “是。”乐凝很喜欢懋嫔身边的丫菓,是心灵手巧的水灵丫头。“丫菓答应给奴婢找几个花样,奴婢正好去取,回头给九阿哥做一双小虎靴。” “好。”年倾欢只觉得身心舒畅,仰起头再看一眼这样好的蓝天,才依依不舍的就着乐凝的手走下了城楼。胡来喜领着肩舆在一旁候着,见娘娘下来,连忙恭谨的召唤奴才抬过去。这样前呼后拥的感觉,一下子让年倾欢觉得天有低了下来。 从前羡慕飞鸟的自由自在,如今哪怕是一只蝴蝶飞过,都会让她觉得心往。到底这一身华贵的宫装还是将她禁锢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年倾欢苦涩的笑了笑,流露出微乎其微的心酸,连她自己都不能轻易察觉。 “哎呦。”胡来喜正要扬声通传,就被从里面急匆匆奔出来的奴才撞歪身子。“这是谁啊,毛毛躁躁的,惊着了娘娘,看本公公不将你送去慎刑司领班子。” 乌子豪脸色一青,麻溜的跪了下去:“奴才该死,请年贵妃娘娘恕罪。” 年倾欢认得他是咸福宫的执事太监,脸色缓和了一些。“何事这样匆匆忙忙的?” “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家娘娘昨夜梦魇,早起便精神不济,方才又险些晕厥过去。奴才正要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乌子豪忧心忡忡,说话也比平时要快。 “那还不赶紧去。”年倾欢心里也是着急:“我进去看看懋嫔。” “嗻。”乌子豪赶紧起身,烟儿一般的奔了出去。 胡来喜连同乐凝,大步跟着贵妃走了进去。 丫菓一脸憔悴的迎上前来:“贵妃娘娘来的正是时候,请去瞧瞧我家娘娘吧。娘娘梦魇,现下哭的正伤心……” “唔。”年倾欢应了一声,匆忙的走进了内寝。果然见懋嫔披头散发的倚着垫子,仰面落泪,哀伤不已。“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憔悴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代柔见是贵妃进来,泪水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下落。“妹妹,你可来了,我这憋在心里好久了……我梦见我的女儿们,我梦见她们方才还哭着,转眼就冰凉的死在了我的怀里,妹妹,我心里好痛!” 年倾欢也跟着心痛起来,她的福悦也是这么就没了。这么多年了,虽然她又有了八阿哥,九阿哥,可再怎样,都不足以抵偿她心里的那一份痛,那一份缺失了的痛楚。“姐姐许是见安贵人诞下了小公主,心里怅然若失才会如此。姐姐别难过,这么多年了,姐姐的孩子早已经轮回再生,许现下就过得很幸福。” 也这样安慰过自己,可宋代柔怎么也无法释怀这样的痛楚。“怀皇长女的时候,我格外的喜悦,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在这深宫之中也算是有了指望。当初年少,不知深浅,一门心思的想要个阿哥。毕竟我是最先入宫的妃嫔,如果一索得男,那我的儿子就是皇上的长子,比皇后娘娘诞下的大阿哥弘晖还要年长三岁。 谁料我怎么也没想到,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公主。妹妹,你知道我心里当时有多么的失望么。在我成孕之时,侧福晋李氏就入府了。巧在那时候我有孕,不能侍寝,而她又颇有姿色,亦心机不浅。就这么的,皇上渐渐的周旋在福晋与侧福晋之间,对我逐渐冷落。皇上越是不来我房里陪伴,我就越是希望自己能诞下个小阿哥扳回这一局。” 泪水如同断线的主子,这些话宋代柔许久没有对人说起,再提及,痛楚却丝毫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冲洗的干干净净。“就因为我一直心浮气躁的沉不住气,胎里带来了不足。我的女儿,还未满月就夭折了。皇上甚至连名字也不曾赐下……” “姐姐。”年倾欢哽咽:“痛是必然的,睡觉咱们都是为娘的。可若是姐姐的孩子在天有灵,必然不希望看看您这样的伤心欲绝啊。” “妹妹,这么多年,我真的以为我能放开这心结了。”宋代柔扑进年贵妃的怀里,放声痛哭:“可是我真的放不下,我真的难以释怀。恩宠多少,我早已经不在意了,可膝下寂寞的滋味,痛的我不知如何才好……为何我的命这么苦呢?” 说真的,年倾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懋嫔。上一世,她痛失福沛,也恨不得自己跟着去了。这个时候,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无法抵偿自己心里的折磨,倒不如由着她痛痛快快的哭,哭够了,哭累了,也许就能好很多。 果然,懋嫔痛哭了一会儿,明显的没有力气。年倾欢连同丫菓扶着她躺好,低低的宽慰几句又道:“姐姐别想太多了,左右这些事情咱们都无能为力。姐姐若是觉得膝下寂寞,过些时候,臣妾自会求皇上,从宗亲王公那里,择一个乖巧伶俐的小格格过继给姐姐做女儿,可好?” 宋代柔眼中微微生光,随即又是摇头:“罢了妹妹,母女分离之痛,咱们尝的还不够么!何必再让旁人也跟着心痛。” “好,全听姐姐的。”年倾欢错开身子,接过丫菓手里的热帕子,替懋嫔拭去了脸上的泪痕,终是不放心道:“等下御医瞧过,姐姐定要按时服药。得空,本宫再来陪伴姐姐可好?” “嗯。”宋代柔轻缓缓的闭上眼睛:“你放心便是,我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罢了。不要紧。” 乐凝走进来,朝贵妃使了个眼色。似乎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这会儿说。 年倾欢看懋嫔阖眼入眠,轻轻起身,领着乐凝轻手轻脚的走出来,才问:“何事?” “娘娘,大事不妙,阿哥所哪里……”乐凝声音轻微,生怕惊动了旁人。“娘娘还是亲自过去瞧瞧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来奴才们已经通知了熹妃,熹妃这会儿也必然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年倾欢也顾不上御医过来为懋嫔请脉。只是召唤丫菓到跟前:“好好照顾你家娘娘,御医瞧过了,情形如何,晚膳时遣人去本宫宫里回禀一声。本宫明日再来瞧你家娘娘。”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奴婢必然照顾好娘娘。”丫菓福身答应着,恭送了贵妃出去。 直到上了肩舆,年倾欢才正经了脸色追问乐凝:“到底阿哥所除了什么事情,你这样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并非奴婢说不清。”乐凝有些委屈:“而是奴婢不敢说,此事关系到四阿哥的前程,以及皇家的颜面,奴婢当真是不敢乱说一个字。” 她越是这样谨慎,年倾欢反而越是担忧。倘若只是下毒,暗害这些的龌蹉伎俩,年倾欢还真不怕皇后用。皇上并非是昏君,这些事也必然逃不过他的法眼。反而是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才叫皇上忌惮,甚至不惜草草了事,就这么遮遮掩掩的糊弄过去。“再不说清,本宫就让你去辛者库好好历练历练。” 知晓贵妃是真的着急了,乐凝也不敢再隐瞒:“方才阿哥所传话过来,说有个奴婢悬了梁。缘由,缘由是……四阿哥轻薄了她。那丫头觉着没脸活了,就……” “什么?”年倾欢险些从肩舆上跳下来。“四阿哥才十二岁,怎么会轻薄宫婢。简直岂有此理。” 胡来喜吓坏了,连忙叫人停下。“娘娘您当心啊,这要是跌下来,可不得了。” “本宫掉下来有什么了不得,皇嗣凋零,才是祸及大清最了不得之事。还不赶紧走。”年倾欢嚼着恨,脸色也是越发清冷:“那宫婢到底死了没有?” “回娘娘,宫婢被奴才救下,暂时还没有断气。”冷凝道:“看样子,是要拿住四阿哥的罪证,这才没有咽气。” “是啊!”年倾欢沉着脸色,幽幽道:“人死了,说什么都是白说。没有这侍婢红口白牙的指证四阿哥,皇后怎么落实轻薄之罪。可若是人死了,什么就都是片面之词了。万不得已……本宫也得准备着不是。胡来喜,你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掌控全局,弘历危困 “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阿哥所的奴才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向匆匆而来的年贵妃行礼问安。个个面如死灰,看上去瑟瑟不止,显然是知道无故逢难,这一劫很难逃过去。 熹妃先年贵妃一步赶来,便急匆匆的去见了弘历。以至于年倾欢并未曾看见熹妃的身影,也没见着四阿哥前来。“本宫难得来一回阿哥所,每每来,总是眼生的厉害。侍奉在阿哥所之内的奴才,是换了一批又一批,老面孔都是难得见着。你们可知道,这是何缘由?” 自然是没有奴才敢接茬,应上一句。 年倾欢语气严肃,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你们伺候的主子,乃是皇上的骨肉,大清的阿哥。有半点不妥帖之处,漫说是本宫容不下你们,皇上更不会纵许你们继续留在这儿侍奉。今日之事,未曾查明之前,若有半句不实之言流传于后宫之中,本宫哪怕是血洗阿哥所,也绝对不会心存仁慈,纵容你们危害皇嗣,可都听明白了么?” “奴才遵旨。”奴才们慌乱的应声,声音瑟瑟发颤。 “年贵妃好大的气势。”静徽的声音比之年倾欢更加威严一些,且行动如风也并未影响她迈着端庄的步子而来。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更显尊贵,那架势胜过年氏何止一筹。“皇上前脚才离宫,阿哥所就热闹成这个样子。本宫抱恙久居深宫不出,却不料贵妃眼皮子底下,竟然生出这样的大的事情。若是本宫不来过问,贵妃打算血洗阿哥所就了事了么!” 年倾欢这才福身请安,表情淡然的睨了皇后一眼。“娘娘恕罪,臣妾也是方知道才是不久。前因后果未曾弄明白,娘娘您就来了。未免奴才们生出口舌是非,当说重的话,就得重着些来说。只是娘娘凤体违和,还要急匆匆的赶来处理此事,足可见臣妾是当真帮衬不上什么忙,令娘娘忧心了。” “事已至此,还是赶紧处理要紧,本宫没有功夫听你在这里费唇舌。”静徽饶是自顾自的往里走,吩咐一声汪泉:“没有本宫的懿旨,任何人均不能进出阿哥所。今日之事,必得了解之后方才能离开。奴才们就跪在当院,着人看着。本宫倒是要看看,谁还能趁乱玩出什么幺蛾子。”不待汪泉开口,她接着道:“贵妃随本宫入内殿查问此事。” “臣妾遵旨。”年倾欢睨了一眼乐凝,示意她不要跟着进来,在这里留心外头的动静。毕竟胡来喜办差去了,却进不来,总得有人里应外合才是。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雁菡倒不是畏惧皇后,而是担心弘历会留下什么阴影。所以即便是请安,右手也牢牢的握着弘历的手,只盼着整件事情能赶紧过去才好。 弘历也是垂头丧气的样子,随着额娘给皇后以及贵妃娘娘请了安,便怔怔的垂首立着,不再言语。更没有抬起头,与面前之人对视。 看着气焰明显低下的熹妃,静徽心里禁不住得意。日前,她对着自己可不是这样一副嘴脸,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即便是挨了板子,也低不到哪儿去。可今儿,为着她自己的儿子,当真是不同了呢!“熹妃来的倒是最快的,怎么样,事情问清楚了么?” “回皇后娘娘,弘历他并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只不过是凑巧经过那件厢房。”雁菡知道皇后不会信自己的话,也料到皇后会对弘历下手。于是她特意叮嘱了弘历身边的人,一定要从膳食、饮水言行举止各个方面,小心的为四阿哥留意。谁知道,皇后竟然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竟然拿好端端一个女儿家的清白来诬陷自己的弘历。 此时此刻,雁菡虽然心有不甘,也畏惧至极,可到底是冷静的。“臣妾还未曾详细问过此事,请皇后娘娘为弘历做主。” “那宫婢在哪儿?”静徽问身边的映蓉。 映蓉忙道:“奴婢方才打探过了,那宫婢已被救下,现下正关在耳房,由专门的嬷嬷看管着。奴婢这就将人带上上来,由皇后娘娘亲自查问。” 未免有失偏颇,静徽清了清嗓子,尽量放慢语速道:“弘历,皇额娘想先问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弘历听皇后唤他,少不得抬起头:“回皇额娘,儿臣课毕,返回阿哥所时,遇着一个侍婢鬼鬼祟祟的抱着一个好大的包袱。穿过回廊的时候,还有一根金簪子从她身上掉下来。儿臣觉着那金簪子格外名贵,并非阿哥所的侍婢能拥有的。就一直跟着她穿过回廊。哪知道,她的脚步轻快,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不见了踪影。这就更让儿臣心中生疑,以为她发现了儿臣的行踪才故意藏匿起来。谁料……谁料当儿臣听见某一间厢房有动静,闯进去的时候,就看见……” 那个情形,弘历也不愿意再提及。毕竟他是莽撞了些,可到底并非存心。岂料那个宫婢忽然就悬梁了,还口口声声诬陷自己是故意。这未免也太让人冤枉了。 雁菡握住弘历的手,宽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慈惠公正,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年倾欢只是淡然一笑,心中有了计较。显然那个抱着包袱的宫婢,与厢房里沐浴的宫婢并非同一个人。前者的目的,就是要将后者引去此处。四阿哥到底年轻,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晓得找出真相,却不晓得保护自己。倘若当时还有奴婢在身边侍奉,可能事情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敢问四阿哥一句,何以今日就你一个人回阿哥所,身边却没有奴才近身侍奉?” “回贵妃娘娘的话,儿臣身边的刘喜儿,替儿臣去御膳房取糕点了。每每课毕,儿臣都觉得饥肠辘辘,以至于刘喜儿养成习惯,每日都要往御膳房多去一次。”弘历并未撒谎,只是如实的回话。 “既然是习惯,就并非一日两日养成。”年倾欢微微一笑,看向皇后:“娘娘,如此说来,盯上四阿哥之人,早就已经心中有数了。此事也必然不是计划了一日两日。以至于整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也是情理之中。” 静徽破天荒的没有辩驳,只是赞同的颔首。 而此时,汪泉也将那侍婢带了上来。不该听的话不要听,汪泉也是个明白人。趁着这个功夫,他赶紧退下,领着手底下的内侍监,将阿哥所里里外外在搜查一遍。也总算对皇后有所交代。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那侍婢哭的可怜,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连连告罪。 “好好说话即可。”静徽有些不耐烦,声音威严:“你叫什么?” “奴婢飘香,是新来阿哥所伺候的。” “抬起头来。”年倾欢有些奇怪,能让皇后选中,以这样一个罪名诬陷四阿哥的侍婢,到底是有多么的秀色可餐。“让皇后娘娘瞧瞧你的模样。” 飘香瑟缩着仰起头,目光却一直看着地面,并不敢与皇后娘娘对视,更不敢看一旁的贵妃。 “是个模样清秀的美人,瞧着年龄也不大。”年倾欢像是自言自语。 “贵妃这话……”静徽饶有兴味的瞥她一眼,心想,难不成年氏要落井下石,将四阿哥与熹妃置于死地。这倒是意外收获了。光是自己一个人,除掉四阿哥总归不能向皇上交代。倘若年贵妃为了自己的儿子,冒险这么做了,那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么。 抿着唇凉凉一笑,年倾欢并不以为意:“皇后娘娘可别误会,臣妾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想问问这丫头,究竟收了旁人多少好处,能豁出自己的性命来诬陷大清的皇子。本宫只怕你有钱也没命享用。若不为钱,只是为家人牟利,本宫也敢断定,此事必然祸连九族,你享用不了的恩惠,你的母家你的族人也同样享用不了,如此的吃力不讨好,到底为何?” 飘香闻听此言,哀痛不已:“贵妃娘娘明鉴啊,奴婢并没有诬陷四阿哥。实际上,奴婢是真的,真的被四阿哥……” “你胡说。”弘历义愤填膺:“本阿哥不过就是闯了进去,不慎看见了你沐浴。从头到尾,我都是无意的,根本就不曾对你做过任何。你为何要这样诋毁我的清誉?” 雁菡也少不得顺着往下问:“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上至主子,下至奴才,沐浴需在入夜之后,夜深人静之时。何以你光天化日就在房里沐浴?难道内务府的奴才没有教你宫里应当遵守的规矩?” “回熹妃娘娘的话。那是因为,奴婢被派去钦安殿抄经,为宫里的几位阿哥祈福。这是掌事公公赏下的差事,为表诚心,奴婢必得要斋戒沐浴才是。且这于浴室与热水,也都是掌事公公赏下的,并非奴婢自己的主意。”飘香哭得可怜:“奴婢的清誉,已经毁在四阿哥手上了。奴婢已经并非清白之躯了,只求一死,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第二百三十三章 :雾里看花,追查迷踪 “岂有此理。”雁菡是真的恼了:“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诋毁本宫的四阿哥,你可知死罪么!漫说四阿哥只有十二岁,即便他已然长大成人,也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事情。倘若你再敢胡言乱语,就别怪本宫撕烂你的嘴。” 鲜少能见到淡泊明志,轻灵婉约的熹妃,如同泼妇一般。静徽看这景儿,心里也是乐呵的不行。“熹妃,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不必这样着急。” 雁菡自知失态,少不得悻悻住口。好容易才沉下一口气,胸闷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心急。因着此事关乎四阿哥的清誉,臣妾不得不亲自问着侍婢两句,还望皇后娘娘允准。” “你问便是。”静徽故作大度姿态,也不追究方才熹妃的失仪。“到底你是弘历的额娘,没有人比你更加急切的希望弄清楚整件事。” “多谢皇后娘娘。”雁菡知道这是皇后故意为之,且就是要看她的洋相。但碍于情面,她也不得不向皇后致谢。随即忍着脾气,问飘香道:“你说四阿哥毁了你的清白,你可有证据。且四阿哥又是怎么毁了你的清白?” 飘香又羞又臊,只觉得抬不起头做人。她咬着下唇,唇瓣上留下明显的齿痕,就要渗出血来,那声音是从牙缝里寄出来的。“四阿哥他……他夺去了奴婢的贞操。她不让奴婢出声……奴婢不敢大声呼救。可……可是后来,奴婢疼极了,才忍不住……经过的奴才听见动静奔过来,这才惊着了四阿哥,女婢才得以逃脱。” “简直可笑。”年倾欢饶是比熹妃更加疾声厉色:“漫说四阿哥品行端正,必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直说四阿哥的年岁,便可知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你这样的话,竟敢当着皇后与本宫的面胡嚼,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从实招来了。比起四阿哥如何轻薄于你,本宫更有兴趣知道,你这丫头的嘴到底有多紧。” 年贵妃为自己做主,雁菡就没有开口。反而是身边的弘历有些沉不住气,拳头捏的紧紧的。 “贵妃娘娘,奴婢所言一字不虚,皆是实情。不信……不信奴婢的话,您尽可以让经年的嬷嬷为奴婢验身……”飘香死咬着不松嘴,料想旁人也无可奈何。 “好哇。”年倾欢赞同:“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静徽当然不会反对:“映蓉,去办。” 映蓉领着哭哭啼啼的飘香,快步的走出了正殿。 弘历这才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皇额娘明鉴,儿臣当真没有做过那些污秽不堪的事情。实际上,儿臣进入浴室,发觉飘香正在沐浴,就迅速的捂住眼睛,躲在了屏风后面。飘香当时哀求儿臣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以免坏了她的清誉。儿臣为难之际,就听见她从浴桶里走出来,慌慌张张的声音。再后来,是她惊叫出声,儿臣才问究竟是怎么了,随后就有奴才闯进来。皇额娘若不信,大可以传召当时闯进来的奴才一问便知,当时,儿臣是站在屏风之后,离飘香还远有一段距离。” 雁菡听弘历说话条理分明,心里也微微轻松了不少。“皇后娘娘,既然此事要查清楚,臣妾以为每一处都不可放过。必得要向奴才查问清楚才可。” “不急,本宫有的是时间,姑且一个一个慢慢的查问。”静徽叹了口气,看一眼满面愁容的弘历,忧心忡忡道:“其实此事也算不得天大之事,四阿哥若你喜欢那飘香,只管禀明你额娘,让她给你陪床也就是了。毕竟你十二岁了,也不小了,这点要求倒也合情合理。来日,你皇阿玛赏赐你寝宫,只消让她跟着你出宫,当个侍妾也是她的福气……” 赶紧跪下,弘历连连摇头:“多谢皇恩娘为儿臣长远计,可儿臣当真不喜欢那飘香。她又是才阿哥所伺候的,在此之前,儿臣连她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 很明显皇后是在误导四阿哥,让他以为这件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也许四阿哥未免麻烦,会爽快的承认自己的确喜欢飘香,如此一来,便不是随便毁人清白,说出去也好听了。实则才不是如此。年倾欢曾听人提及,皇上还是阿哥的时候,曾喜欢过一个侍婢。却因为八哥的缘故,将此事捅到了先帝面前。可悲的是,先帝非但没有成全皇上的一番情意,反而以蛊惑皇子的罪名,将那侍婢乱棍打死。从此,这件事变成了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任是谁提及,都必然触怒龙颜。 显然,皇后对此事也必然比自己清楚。她正是要小题大做,让皇上生四阿哥的气。皇上越是嫌恶四阿哥,对她就越有利。将来,后继之君的人选若无四阿哥,熹妃即便得宠,也威胁不到皇后什么。 想到这儿,年倾欢幽幽笑了:“皇后娘娘如此为四阿哥打算,当真叫臣妾钦佩不已。只是很可惜,四阿哥并无此意,又是头一次见飘香,再怎么样也不会如同那侍婢所言。昔年四阿哥年幼之时,便被带进宫由先帝亲自教导栽培。臣妾以为,四阿哥成日里读的都是圣贤书,品行端正,怎么也不可能如同区区一个贱婢所言。” 静徽还没开口,就瞧见映蓉走了进来:“如何了?是否如她所言?” “回皇后娘娘,的确如此。”映蓉脸色发青,说话的声调也是低低的。“嬷嬷已经为飘香检查过身子,的确是才……” “皇额娘,弘历当真没有做过!”没想到事情会真的如此,弘历又急又气,脸色很是不好。“儿臣以自己的性命启示,绝没有做过这样不光彩的事情。” “传最先瞧见四阿哥的奴才上殿。”静徽并不多言对此事的看法,只问年贵妃道:“贵妃如何看待飘香此事?” 年倾欢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臣妾怎么觉着,是有人野心勃勃,想要飞上枝头呢!” 静徽料到她会帮着熹妃,只是浅笑辄止:“那熹妃也一定是如此以为的了!” “知子莫若母,臣妾也愿意以项上人头为弘历作保。臣妾的儿子,一定不会糊涂至此。”雁菡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 “那就问清楚再说不迟。”静徽瞧着人进来,少不得蹙眉,待那奴才行了礼,她才沉稳这开口。“你步入内寝之时,究竟看到了真么!本宫不想听见任何一句虚妄之言,若不实事求是,别怪本宫严惩不贷。” 那奴才唬的脸都青了,连忙道:“回……回皇后娘娘……奴才进去的时候,看见四阿哥站在屏风之外,正在,正在……” “正在做什么?”静徽冷喝:“话都说不清楚么!” “奴才该死!”那奴才咬着牙道:“四阿哥当时正在穿好衣裤,而飘香瑟缩在浴室之内,一处墙角爱爱哭泣。” “你胡说八道!”弘历愤恨不已:“本阿哥几时穿好衣裤了,你竟然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简直岂有此理。” “四阿哥饶命啊,四阿哥饶命啊。”那奴才赶紧跪下,连连朝着弘历叩首。“皇后娘娘问话,奴才不敢有妄言。何况,浴室的地上都是水,还留下了四阿哥的足迹,奴才何以能瞒天过海。后来闻声而来的奴才,也都看的一清二楚啊。” 汪泉这个时候适时的出现,领着两个内侍监恭谨道:“皇后娘娘,此奴才所言不虚。方才奴才领着人于阿哥所检视一番,浴室的地上的确有脚印鞋印和水痕,奴才也用四阿哥的靴子对比过,脚印一般大小,断然是不会有错的。” “你们……”弘历愤恨不已,双眼充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做过便是没有做过。” 根本不理会四阿哥的咆哮,汪泉示意身后其中一名内侍监捧了东西上前,随即开口:“请皇后娘娘过目,这物件儿是奴才从四阿哥房里找到的。看样子是女子之物,并非内务府为皇子所准备。” “那香囊……”弘历大惊失色:“那香囊与此事无关,乃是儿臣在御花园拾到的。原是想着物归原主,可儿臣并不知道究竟是谁遗失。请皇额娘明察。” 静徽揉了揉脑仁,故作犯难之态:“弘历,并非皇额娘不帮你,只是此事……终究也是痕迹太露。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你,叫皇额娘怎么办才好。” 雁菡眼底只有恨意,她垂首,静静的想着整件事情。从方才到现在,所有的证据的确如皇后所言,一分一毫都不差,矛头指向她的弘历。可偏偏,所有的事情太过严丝合缝,如果是突发事件,怎么会有这么多证据存在,完美的控诉四阿哥的罪行。分明就是有人存心使然。“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办法,能证明弘历是无辜的。” 泪水模糊了熹妃的视线,她轻轻的走上近前,跪在弘历身边,低低问:“历儿,额娘问你,颜面和性命,哪个对你来说才最要紧?”   ☆、第二百三十四章 :形势不利,渔人得利 弘历很想说,颜面和性命都要紧。然而对上额娘一双红肿的双眼,他无语凝噎,艰难的点了下头。“若是连性命都丢了,还要颜面有何用处。可若留着性命,儿子早晚能将这颜面找补回来。” “好。”雁菡咬着牙,将心一横,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皇后娘娘方才听得分明,映蓉所言,嬷嬷已经证实飘香乃是处子之身已破。如今要证明弘历的清白,只消请嬷嬷同样为弘历验明正身,处子血,就是证明弘历清白与否的最好论断。” 不知道皇后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话让年倾欢险些掉下泪来。弘历到底是四阿哥,说不定来日荣登大宝,就成为大清的一国之君。若是,此事真的经由嬷嬷的手来验明,只怕这件事会成为他身上永远无法磨灭的污点。就算能证明清白又如何,只怕也不是真的那么清白了。 静徽自然是不肯的。“弘历乃是堂堂的皇子,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他今后都未必抬得起头做人。本宫以为,若要如此,还不如认下此事,直接将那飘香收尾偏房,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她也就不会再悬梁自尽。能息事宁人最好。何况古往今来,男儿大丈夫,三妻四妾稀松平常,终究也不影响什么。你们母子,又何必这样较真儿?” 年倾欢冷笑一声,轻蔑的对上皇后一双凤目。“这怎么能同?验明正身,的确会让四阿哥颜面有失。可没做过便不是贼,即便是失了颜面,清白到底是清白的。难不成为了保住一点点所谓的面子,就要违心的承认自己根本从未做过的错事,就是对四阿哥好么!臣妾以为,后宫从来不是说不清道理的地方,只看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说得清楚了。既然熹妃与四阿哥都坚持验明正身,何不遂了他们的心愿?” 冷冷的笑起来,静徽前仰后合,目光里同样是轻蔑与愤怒。“年贵妃啊,你到底是太年轻了。你可知道颜面尽失,对皇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若是言官御史,将此事写入史册,四阿哥将会如何遭后人诟病、编排你可能预料。何况皇上,未必喜欢这样颜面尽失之事。贵妃你年轻,难免毛躁,本宫却不得不提醒你,不要为了一时的痛快而置气。届时你倒是可以全身而退,要承受这恶果之人却不是你!” “皇额娘,儿臣愿意验明正身以示清白。”弘历含着泪,坚决道:“儿臣没有做过的事情,宁死也不能承认。倘若为着此事,污损了皇家清誉,儿臣宁愿亲自向皇阿玛告罪。即便皇阿玛不原谅儿臣,儿臣也不能为平息一时风波,承认自己未曾做过的错事。求皇额娘成全。” 言罢,弘历重重的朝皇后叩头,每叩一下,嘴边便坚决道一句“求皇额娘成全”! “好了。”静徽看他执意如此,心想这四阿哥也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儿。可惜偏偏是熹妃所出,到底也是没有大用处。“你既然执意如此,本宫也就不拦着你了。弘历,两种选择将要面临两种不同的境遇,此时此刻,也许你以为你自己考虑清楚了,但本宫以为未必。但是你必须明白,一旦做出了选择,并按照你的选择行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可千万不要后悔才好。明白了么?” “多谢皇额娘提点,儿臣明白了。”弘历咬字有力,言罢又朝熹妃叩首:“儿子没用,连累额娘,请受儿子一拜。” 雁菡伸出双手,轻轻将弘历扶了起来。“母子之间,没有这样客套的话。弘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何事,无论伸出何地,你都是额娘的骄傲,额娘以你为荣。” “是,儿臣谨记。”弘历郑重应声,便不再迟疑。“烦请映蓉姑姑带路。” 难过的别过脸去,雁菡当真不愿意看见这一幕。然而转过脸之后,她的目光会然瞟过内侍监手里那个香囊,眼前登时一亮。“且慢,皇后娘娘,臣妾可否看一眼此香囊?” 静徽有些迟疑,但终究点头。“你要看,便拿去看。” “不。”雁菡并没有从内侍监手里接过香囊,相反的,她往后退了一步。“皇后娘娘明鉴,此物看着甚是眼熟。倘若臣妾偶然猜中,这香囊里的东西,就请皇后娘娘恩准臣妾传召一人,或许此人能解开今日的谜团。” “哦?”熹妃忽然改口,让静徽多少有些愕然。“这倒是有趣了,熹妃是要和本宫打哑谜么?” “并非如此。”雁菡正色道:“只是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正好和此事有关。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臣妾也觉得有趣,既然熹妃想起了什么,只管说便是。”年倾欢看不得皇后那种样子,径直道:“倘若你猜得对,猜得准,本宫便命人为你传召你想见之人。左右今儿功夫也是耽误在这阿哥所了。若是事情再闹不明白,岂非叫人笑话。还当是咱们三宫皆无能,由着小人背后作祟,冤枉咱们清清白白的四阿哥呢。” 雁菡的脸色微微转喜,随即道:“若是臣妾没有猜错,这香囊里只有三样东西,白芷,白术,白珍珠。” “打开瞧瞧。”年倾欢有些迫不及待。“本宫倒是想知道,究竟熹妃能否猜得中呢。” 奴才不敢怠慢,按照吩咐将将囊打开,一股脑的倒出里面的东西。红木托盘里,果然只有这三样东西,分毫不差。 “哎呦,皇后娘娘您瞧瞧,熹妃当真是神了。”年倾欢喜出望外,她知道,要救四阿哥,这是唯一的机会。“熹妃啊,你是怎么猜中的,本宫当真想知道。”也不理会皇后是何表情,年倾欢爽脆道。 “回贵妃娘娘,此物臣妾觉得眼熟。方才弘历说,是从御花园拾到的。臣妾便想起,日前齐妃做过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送给臣妾,还说这里面的东西虽然不值钱,可磨碎制成粉,敷在脸上,竟有美白奇效。臣妾以为,这东西既然是一样的,必然就是齐妃娘娘遗失。若果然是齐妃娘娘遗失,那弘历便不是贴身收藏女子物件儿之人,并不曾动歪心思。” 静徽叹了口气,并不赞同熹妃的说法:“即便证明这物件儿是齐妃不甚遗失,与此事也并没有半点联系。齐妃又不在阿哥所,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熹妃还是多为弘历打算。” “诶!”年倾欢不依不饶:“方才臣妾已经允诺,若是熹妃所言不错,便传召她想见之人来阿哥所相见。皇后娘娘该不会不恩准吧?出尔反尔,等同于让臣妾自己掌自己的嘴。这样难为情的事儿,臣妾还当真是做不来。” 雁菡连忙凑趣儿:“皇后娘娘,臣妾并不是要为弘历辩驳。实际上,弘历不是品行不端之流,那他必然干不出这样的事情。齐妃久在宫中侍奉,想必目光明澈。且她到底是妃位,关乎皇嗣之事,臣妾以为齐妃也必得要知情才好。” “四阿哥捡到齐妃的香囊,也许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年倾欢拢了拢耳边的流苏,饶有兴味:“皇后娘娘姑且一听,说不定齐妃还真的就能拨乱反正,还四阿哥一个公道呢。这才是咱们最喜闻乐见的。” “传吧。”静徽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理由阻挠。只是齐妃这香囊来的蹊跷,万一要是坏了自己的大事,必然饶不了她。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静徽也是自信的。她不信区区一个齐妃,她的手下败将,真能搅了她的好事儿。“汪泉,你快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汪泉就领着齐妃去而复返。 年倾欢大为诧异:“齐妃怎么来的这样快,犹如一阵及时雨。” 李怀萍不温不火的笑了笑,如实道:“听闻皇后懿旨,锁闭了阿哥所,臣妾以为此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过来瞧瞧。哪知道一来就觉着不妥,总觉得是哪里不对了。就不敢走了,只好留在阿哥所外等着消息。果然,臣妾还是有些用处的,皇后娘娘这不就传召臣妾前来了么!” 静徽懒得理她,实际上,从她解了禁足,便没有与她说过话。“齐妃长话短说,是否认得那香囊?” 李怀萍顺着皇后的目光瞧过去:“臣妾认得,这是臣妾缝制的香囊,里面尽是美白的药材!这有何不妥么?莫不是臣妾的香囊闯了大祸?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第二百三十五章 :逼死飘香,齐妃示威 “好了,既然已经证明这个香囊乃是齐妃之物,那此事便也就作罢了。”静徽不愿意齐妃多逗留在这里惹人嫌,且今日之事,她也不愿意齐妃搀和其中,遂道:“汪泉,送齐妃回宫。” 雁菡当然不希望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她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汪泉身前,凝眉道:“皇后娘娘,方才臣妾已经说过了,齐妃到底也是妃主,膝下也有三阿哥。今日之事,虽是发生在四阿哥身上,但终究是关乎皇嗣之事。同样是为额娘之人,臣妾也想请齐妃姐姐帮着出出主意。到底这宫里头是谁如此容不下臣妾母子,竟然这样陷害臣妾的四阿哥!” 李怀萍更为愕然,比之熹妃的哀痛与怨恨,她则是不解:“到底发生了何事?熹妃,难不成有人用本宫的香囊诬陷四阿哥么?你快把话说清楚。” “香囊只是巧合!”雁菡紧咬贝齿,慢慢沉了口气,才道:“香囊是从四阿哥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这一点臣妾也问过弘历,不过是他偶然在御花园捡到的。刚好这个香囊与姐姐送给我的一模一样,于是我猜测可能姐姐是这东西的主人,便请皇后娘娘允准姐姐前来验证。” “哦!”李怀萍恍然大悟:“没事就好,这的确是我不慎遗失的。原是想送给安妹妹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过是打发晨光才做的。” 一转念,李怀萍又觉着不对:“好端端的,为何要搜四阿哥的厢房?”只怕这才是事情的关键吧。对上熹妃的眸子,李怀萍不难看出她心里的痛。转首与皇后对视,她恭谨福身:“臣妾斗胆敢问皇后娘娘一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弘历自幼聪慧知书识礼,又是先帝爷亲自抚育在宫中的,于众皇子之中出类拔萃,深的皇上疼爱。他怎么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臣妾是看着四阿哥长大的,敢为四阿哥担保,这孩子品性绝不至于如此。” “多谢齐妃姐姐。”雁菡垂泪,虽然心里明白,齐妃这样待自己另有所图,但已然是感激至深了。毕竟她是真的在帮四阿哥,这也就足够了。 “偷鸡摸狗不过是寻常小事,还不至于搜房封了阿哥所。”年倾欢漫不经心道:“是有人哭着喊着叫冤枉,又是悬梁又是上吊的,说咱们四阿哥轻薄了她。” “什么!”李怀萍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哪个奴婢敢这样红口白牙的诋毁皇子!简直是胆大包天。漫说四阿哥才十二岁,即便四阿哥真的喜欢谁,只消禀明熹妃,赏赐做个暖床侍婢也就罢了。来日有了府邸,再册封侍妾亦或者是格格也不为过。放着好选的不选,怎么回去做那些事情!” “臣妾也是这么觉得。”雁菡噙满泪的双眼,透着希望的光彩。“可飘香那丫头死咬着不松嘴,偏偏就是要诬陷弘历。且嬷嬷已经验明正身,她真的是已经……” 李怀萍低头不语,只是片刻,忽然又抬起头:“若是皇后娘娘不在意,臣妾想见见这个飘香。她既然连死都不怕,想必是真的有冤屈。一方面,臣妾当真相信四阿哥,一方面臣妾也不想让谁蒙冤。既然臣妾不该来也已经来了,就请皇后娘娘给臣妾一个恕罪的机会。” 年倾欢不大喜欢李怀萍,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虽然她现在在帮熹妃与四阿哥,可她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为了利益能为皇后效命,为了利益能与皇后反目,如此数来,只要为了利益,她就什么也能做得出来。即便今日帮熹妃,来日也能害熹妃,这样人的好,还真是无以回报。殊不知你给她个好脸色,她明日就敢在你背后捅刀子。 然而大局为重,年倾欢无谓在这个时候让熹妃难做,故而顺着齐妃的话往下说:“皇后娘娘以为如何,臣妾倒是觉得不错。齐妃既然来了,且有是旁观者清,倒不如让她好好问问飘香那丫头,指不定就能问出些什么。” “映蓉,把飘香带来。本宫还真想知道,齐妃能有什么法子,撬开那侍婢的嘴。”静徽一语双关,已经是在警告齐妃了。她知道齐妃是聪明人,这么说话,对方一定听得懂。 “多谢皇后娘娘允准。”李怀萍却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再看见飘香,她还是一副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雁菡索性转过脸不去看她,说真的,她从来没想逼死过谁。哪怕是后宫里争的死去活来的这些宫嫔,哪怕是皇后。她都只想在夹缝中偷生,有安慰日子过就是好的。可现下,雁菡真恨不得亲手捅死面前这个侍婢,怎么能这样去诬陷自己的孩子,她的良心让狗吃了? “你说四阿哥对你做了什么,本宫怎么觉着未必呢?”李怀萍走上近前,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飘香:“看你眼生,应该是才入阿哥所侍奉不久的吧?别让本宫猜对了,安排你进阿哥所,原本就另有所图是么!” “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入宫侍奉不久,内务府就安排奴婢来阿哥所侍奉,这也并非奴婢能挑选的。何况奴婢侍奉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失,若非发生了今日之事,奴婢也不会……”飘香仰起头,对上齐妃一双锋利的眸子,好半天不敢出声。 “方才的话,你对着皇后、贵妃、熹妃以及四阿哥都说的很清楚了。虽然本宫没有听见,但本宫也不想听你赘述浪费旁人的功夫。本宫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诬陷四阿哥,为何宁愿做下这株连九族的错事,也要诬陷四阿哥。”李怀萍的声调很冷,冷的让人发颤。 漫说是飘香听着惶恐,就连旁人听着,也举得后脊梁发冷。 “娘娘,奴婢真的没有……”飘香的声音明显没有底气。 “你没有!”李怀萍蹲下身子,一把擒住飘香的右手。“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言罢,她唤了一声近旁的映蓉:“检查一下这个奴婢的指缝里,是不是有血迹。倘若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处,那这血渍从何而来,就不用本宫解释了吧!” “娘娘,娘娘……”飘香唬的脸色发青,瑟缩着身子往后退:“不要啊娘娘……” 李怀萍冷哼一声,揪着她的手越发的用力:“你还不说实话是么?” “奴婢,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奴婢说的都是实情……”飘香的声音越来越轻,轻的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很好。”年倾欢拍了拍手掌:“本宫真是不如齐妃目光锐利,连这么细微之处的不妥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并非臣妾目光锐利,只是娘娘一向宽厚,不懂得这些狗奴才肮脏的伎俩。为了诬陷旁人,什么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飘香,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若还不说,就别怪本宫不客气。”李怀萍再度沉下脸子,声音威严颇有震慑力:“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四阿哥,你又从中得到了什么好处?” “娘娘……奴婢……”飘香很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唯有一条死路。这么想,她也别无选择,只能是咬断自己的舌头。 李怀萍恨恨的甩开她的手,对映蓉道:“还不按我说的去检查她的指缝,这该死的侍婢,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宫要用一口大锅,将她活活的蒸熟喂狗,以儆效尤。” “不要。”飘香忽然发疯,一把推开身旁的映蓉:“是奴婢冤枉四阿哥,是奴婢想借着此事飞上枝头,与旁人无关,与奴婢的家人都无关,皇后娘娘,求您开恩,饶了奴婢的亲族。”直挺挺的朝着红漆柱子撞了过去,飘香当场撞碎了天灵气绝而亡。 那短短的一瞬间,从生到死,许多人还未曾反应过来。但那浓郁的血腥气,却弥漫了整个内殿,叫人作呕。 “死了?”李怀萍大为惊讶:“还真是个有血性的。” “便宜她了!”雁菡闭上眼睛,慢慢的深呼吸几回:“清者自清,弘历,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深宫之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残害与争斗,这不过就是一场噩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儿子明白。”弘历愤愤的睨了一眼那侍婢的尸首,嚼着不满:“儿子行的端做得正,问心无愧。” 年倾欢连续击掌三次,赞不绝口:“齐妃真是有本事,方才本宫如何逼问,那侍婢就是宁死也不松口。没想到齐妃三两下发问,就让她能说出实情,畏罪自尽了。可见这后宫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到处都是有本事的。” 当然,年倾欢也也觉出,自从齐妃来了,皇后就不大说话,这也是这两人的心病。“皇后娘娘,臣妾说的可对么?” “贵妃睿智,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静徽眼眸一紧,对汪泉冷喝道:“还不拖出去,扔到乱葬岗子。本宫倒是要看看,往后还有谁有如此之大的胆子,诬陷皇嗣!”心里气急了,皇后自然不会给齐妃好脸色看:“汪泉,还不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欲壑难填,争执不休 “嗻。”纵然知道皇后不是冲着自己发火,汪泉也不敢怠慢。遂赶紧召唤人抬出尸首去,自己也要跟着退下。 “汪泉,慢着。”年倾欢不解恨,执意道:“方才四阿哥提及,有个鬼鬼祟祟拿着包袱的侍婢曾经出现,你去把这个人揪出来,不管她说不说为何如此,也同样拖去乱葬岗活埋。本宫却不相信了,这宫里头这样污浊不堪的事情真还能纠缠不休。命尚且保不住,贪图金银又有何用!” 汪泉见皇后没有做声,只得恭敬道一声是。 其实年倾欢心里明白,自己这样做,也算是为皇后斩草除根,她当然要感谢自己。“好了,熹妃,此事既然那贱婢已经吐露实情了,你就宽心好好安慰四阿哥吧。弘历,你也要记住,这件事情过去便是过去了,不要搁在心里。” “多谢贵妃娘娘。”母子二人齐声应道。 “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告退了。”年倾欢只觉得有些疲倦,这些戏码翻来覆去的演,当真叫人吃力。何况皇上才出宫,后宫就闹出这样的风波,这往后还指不定有什么不好。懋嫔那里还病着。 静徽略微颔首,并未显露不耐烦的样子。 李怀萍也很是坦然:“皇后娘娘如若不弃,不如就让臣妾陪同娘娘回宫吧。自从臣妾解了禁足,还不曾向皇后娘娘请安呢。” “好。”静徽就着映蓉的手起身,也不多看一眼殿上的其余人,只是幽幽道:“后宫里风波不断,皇上也必然心烦。本宫抱恙体力不支,难为贵妃与熹妃、齐妃好好担待着。” 雁菡紧紧的攥着弘历的手,于皇后走后才低低道:“弘历啊,你瞧见了吧,这便是深宫之中的明争暗斗,这才刚刚开始。往后但凡有事,都要多长一个心眼儿,除了额娘,这宫里头的人,不会有真心待你好的。” “额娘放心,弘历明白。” “那就好!”雁菡没打算多做逗留,虽然年贵妃恩准她留下陪安慰四阿哥。“今日之事,也是额娘未曾替你设想周到才会如此。弘历,也许往后,额娘不能随时都在你身边,要置身危机之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自己。好好回去歇着,别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你,额娘还有要紧的事做,过些日子,再来瞧你。” “儿子恭送额娘。”弘历虽然也舍不得,但他总算是明白了熹妃的身不由己。 一路之上,皇后都没有与跟着肩舆的齐妃说话,直到回宫落座,热茶端在了手上,她才幽幽一笑:“齐妃也坐吧,本宫当真是小觑你了。” “皇后娘娘见笑了。”李怀萍没有客套,皇后话音落,她便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那香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静徽饶有兴致的问:“看来不是随随便便落到四阿哥与熹妃的手中的吧!齐妃还真是未雨绸缪,部署一件事,怎么也需要一些时候。齐妃你还真懂本宫的心思!” 言外之意,皇后几个月前,其实就开始部署这件事情了。从挑选宫婢,到暗中安排,前前后后做了不少功夫。而自己才解了禁足,此事肯定不是最近才部署。李怀萍知道皇后聪慧,这一点功夫是瞒不住的。“不瞒皇后娘娘,从娘娘挑选侍婢送去内务府教导着,臣妾就心中有数了。那会儿,臣妾虽然还未曾被禁足,可正是娘娘要臣妾揭穿年贵妃罪行之时。” 略微思忖,静徽想着却是是从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开始预备这些。“就当是你熟知本宫的脾性与手段,那香囊却叫人不明白了。同样的两枚,怎么就正好给了四阿哥与熹妃。当时本宫都不知晓究竟会用何种方法,偏偏是你知情!” 说真的,静徽怀疑自己身边有齐妃安插的人。否则诬陷四阿哥此事,齐妃不可能洞悉。起初,不过是想让人留在四阿哥身边慢慢的下药,慢慢的毒害。如今改用这个立竿见影的法子,也是因为皇上忽然出宫。就算齐妃真的聪慧至极,也不可能如此有把握,事先就将两个香囊分别赠予了四阿哥、熹妃,化解今日之事。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的确没说实话。其实当日那个香囊,是臣妾亲手交给四阿哥的。还特意叮嘱四阿哥千万不要提及,若有人问,只说是自己于御花园拾到,因为看着精美,才带回了自己处。”李怀萍不想孙院判的身份暴露,故而谨慎的应答。毕竟若是没有孙院判,往后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当日,娘娘要臣妾与贵妃撕破脸,臣妾心知未必是贵妃的对手。而一旦失手,能帮臣妾的可能就只剩下四阿哥母子。只可惜,臣妾想送给熹妃的香囊,解了禁足之后才交到熹妃手中。也算是错有错着,好歹也化解了今日的危机。”李怀萍微微一笑:“娘娘,臣妾当日的小聪明,今日派上大用场,只是因为……臣妾多年侍奉在娘娘身侧,心中敬重娘娘,故而对娘娘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深有领会。四阿哥得了臣妾的东西,与臣妾有这样的缘分,也难免臣妾今日能顺利的相救,归根结底,还是碍于臣妾熟悉娘娘才能如此。到底,臣妾也该感激娘娘一番教诲。” “本宫奉劝你,话不要说的这样满。”静徽眸子里乍现一道寒光:“正因为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你会更了解本宫,你才必得要晓得,本宫从来不会对有异心之人心慈手软。” “臣妾自以为侍奉皇后娘娘殷勤得体,从来不敢有异心。”李怀萍幽幽的垂下头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惜娘娘眼中,臣妾不过是个没有用处之人。能否留在皇后娘娘身边继续效力,只看臣妾是否还有这样的福气。” “哼。”静徽轻蔑冷哼:“你这样坏了本宫的好事,还指望着继续为本宫效力么!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臣妾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李怀萍审慎道:“唯独例外的那回,就是将那羊脂白玉镯敬奉皇后娘娘。臣妾没想到,娘娘您非但不喜欢,反而还十分的厌恶臣妾这种行为。除此以外,臣妾敢为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负责。就好比今天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臣妾搅合了娘娘的好事。但是娘娘,您不妨仔细想想,臣妾大可以不知声,不开腔,由着娘娘将四阿哥拉下马,从皇子沦落为罪犯。待到皇上回宫,臣妾再佯装好人,将这里面的事儿一五一十的禀明皇上,您觉着皇上会不会就这么容许娘娘您残害皇嗣。” 猛的一拍手边的桌几,静徽勃然大怒:“齐妃你好大的胆子,无凭无据,胆敢冤枉本宫,你可知死罪?” 李怀萍闻言不由得大笑起来:“娘娘,臣妾方才说过了,臣妾侍奉娘娘多年,怎么会不知娘娘的真心。您真的以为,是臣妾太过聪明,洞悉了飘香那罪婢无耻的行径,知晓她是用手指自己毁了自己的清白!还是您觉得,此事真的坐实了,臣妾也会对皇上说这样的话么?” 静徽眼眸微紧,有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齐妃。“那你想如何?” 李怀萍索性将右臂上的袖子微微往上撸,露出一截手臂,以及手臂上一个毫不起眼的玉镯子。“娘娘一定不认得这玉镯子吧,可是飘香认得。这玉镯子,是她被卖进烟花柳巷,那可怜的姐姐留给她的念想。” “你……”静徽嚯的站起身子。 “娘娘您以为,飘香没有父母,又早早被族人嫌恶的赶了出来,就必然不会受制于人。所以只要她干干净净的替你做好这件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其实不然,每个人都有弱点,飘香之所以愿意做这件事情,就是想救出她的姐姐。否则,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冒这个险做什么?”李怀萍和蔼一笑:“娘娘一定想问,臣妾如何知晓这件事。那就要归功于臣妾身边的冷玉了,冷玉与那飘香是同村的好姐妹,年长飘向姐姐5岁,飘香也一直当冷玉是姐姐。 入宫以来,小姐妹二人没少交心。偏偏这么凑巧,娘娘您好选不选,竟然选到了这个可怜的丫头,怎么说也算是成全了臣妾一回。或许在此之前,在您眼中,臣妾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可在此之后,在您眼中,臣妾或许应该还有那么丁点儿的分量。既然不是没用处的,就不该秋扇见捐,被娘娘扔到一旁。” 静徽扬眉颔首,道一声“不错”,唇角也慢慢的勾起,完成好看的弧度:“本宫从来就没有看错你。现下,你替本宫解决掉这个麻烦,本宫应该赞你细心善解人意才是。” “臣妾不敢当。”李怀萍微微一笑:“臣妾只是希望,皇后娘娘能一如往昔眷顾臣妾母子。而臣妾也必然如旧为娘娘效命,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你真当本宫还能信你?”静徽冷声问:“本宫能算计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齐妃当真不害怕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忽然失常,懋嫔出事 “臣妾不敢胡乱揣测皇后娘娘心意。”李怀萍虽然放低姿态,却不过分妄自菲薄。她的言谈之间,甚至还有一丝强硬。“臣妾跟随皇后娘娘多年,除了留在娘娘身边效力,别无他路可走。何况娘娘对臣妾姐妹极好,臣妾怎能不结草衔环。纵然娘娘对臣妾有所疑心,臣妾不敢叫委屈,必然以实际行动化解娘娘心中的疑惑,还望娘娘容许臣妾将功赎罪。” 无谓和齐妃撕破脸,毕竟这件事情,齐妃是正正经经的拿住自己的把柄了。“好!”静徽强硬的点头,脸上的笑容也明朗了许多。“本宫喜欢齐妃这样的聪明人,如今话都挑开了来说也好。你们姐妹二人,都是本宫能信任之人。眼看着年羹尧就要入京了,咱们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怀萍心里也不满皇后之前的种种所为,但毕竟皇后没有说错。无论自己是否与效忠皇后,贵妃都容不下自己。谁叫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皇后娘娘宽心便是,臣妾虽然愚钝,但也懂得分轻重。” “得了,有你这句话,本宫就安心了。”静徽只觉得头疼不已:“你跪安吧。” “皇后娘娘好生歇息,臣妾告退了。”李怀萍福身离开,眼底的冷意才慢慢的透出来。“皇后啊皇后,咱们还是走着瞧吧,路还长得很呢!” “齐妃娘娘万福金安。”磨溪等在景仁宫外许久,见齐妃出来,快步迎了上去。“娘娘,这是熹妃娘娘让奴婢转交给您的一点心意。” 李怀萍没想到,熹妃这样沉不住气,才解决了这件事,她便急匆匆的来献殷勤致谢了。掀开那托盘上覆盖的金丝绒,里面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分外好看。“这么贵重的礼物,本宫怎么好收下。” “熹妃娘娘说,这镯子白如截脂,质地细腻,最是能配得上娘娘贵重的身份。还望娘娘不要拒绝才好。”磨溪屈膝,将托盘朝齐妃送过去:“若是奴婢办不好这差事,熹妃娘娘必然要责备,求娘娘收下此物吧全当是救奴婢了。”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难怪熹妃喜欢你近旁侍奉。”李怀萍拿起了一对玉镯:“既然是你家娘娘的心意,那本宫就收下了。本宫稍后还要去瞧安贵人与小公主,今儿就不过去永寿宫和你家娘娘叙话,改日吧。” “谢娘娘成全。”磨溪再度行礼:“奴婢一定转告娘娘,齐妃娘娘慢走。” 总算是能够扬眉吐气了,李怀萍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将玉镯交给身边的冷玉:“本宫的禁足算是没白挨,这一关,倒是让本宫看清了许多事情许多东西。往后啊,但凡是该争取的,咱们一样得争取,越是自己看清自己,旁人就越是顾不得你。” “哼,都是一群小人。”冷玉愤愤道。“只是娘娘,您今儿到底是开罪了皇后娘娘,就不怕……” 李怀萍仰起头,看了看格外蓝的天:“怕,怕就只会一味的畏首畏尾,更加遂了旁人的愿。本宫才不会如此蠢笨。走着瞧吧。” ———— 四阿哥的事情过去了,宫里也算是安静了几日。年倾欢总往咸福宫去瞧懋嫔,总觉得她这些日子奇奇怪怪的,精神不是很好。 “如何?”年倾欢已经迫不及待的发问,在御医的手才离开懋嫔的腕子。 “回贵妃娘娘,懋嫔娘娘近来忧思过度,致使夜不能寐,神经衰弱,气血不畅。臣会开一副有助睡眠的药,让娘娘能安睡,只要睡得好,气血畅通,气色与精神也会随之好起来。”御医谨慎回答。 “嗯。”年倾欢微微点头。 “你别为我担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不清楚么!”宋代柔勉强的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这些日子,后宫里诸事不断,你已经很累了。我自己会好好保重的。有空,你也要好好的歇着,否则累坏了可就不好了。” “姐姐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年倾欢微微一笑:“能陪在姐姐身边,说说话,也是臣妾的福气。左右这宫里头的日子也难挨,事儿再多,皆是烦心之事。不如你我相对而坐,品茗对弈来的有趣。姐姐要赶紧好起来。” “放心吧,妹妹,我会的。”宋代柔抚了抚自己苍白的脸颊,饶是不安:“只是一闭眼睛,就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没的累着自己的心。” 年倾欢看一眼窗外,不禁勾起的唇角:“姐姐你瞧,这天多好,春光明媚的。不如这样,姐姐更衣,妹妹陪着你去宫外走走?” “春光是极好,可惜本宫气短懒言,不愿走动。”宋代柔不想见到宫里的那些人,只觉得烦闷异常。“不如妹妹自己出去走走吧。等过两天,我精神好些,再与你同游御花园。” 无谓强人所难,年倾欢点头:“那好吧,姐姐,您就好好在宫里歇着。” “妹妹慢走。”宋代柔见年贵妃离去,才松了口气。说真的,她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心里的那种痛楚,不是对旁人说出来,就能减轻的。 御医将方子交给了懋嫔的近身侍婢,恭敬道:“稍后奴才回让人将药煎好,送来给娘娘服用,娘娘您务必按时服用。” “好。”宋代柔答应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御医且慢。” “娘娘有何吩咐。” “你给本宫开的方子,是否安神之药。先前不是也开了许多,何以本宫服下,还是无法安睡。可有更为见效的方子供本宫使用么!成日里这样熬着,到底不是个事儿,本宫只觉得满心疲倦。”宋代柔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才觉得双眼肿胀的厉害。 御医连忙跪下:“微臣无能,未能尽快医治好娘娘的心病。但心病总归需要心药医,单凭几剂药,也不可能历史痊愈。”想起方才年贵妃所言,御医又道:“其实年贵妃娘娘所言不错,懋嫔娘娘若是愿意出宫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血脉也自然就顺畅了。加之此时阳光柔和,看见秀美的景色也能转移娘娘的注意力,驱散您心中的郁结,对病愈颇有好处。” 看一眼窗外透进来,柔和温暖的阳光,宋代柔心里微微一动。“这时候,御花园的迎春花怕是早就开了。” 丫菓闻言心中一喜:“娘娘,奴婢这就去唤住贵妃娘娘。请贵妃娘娘陪着您去御花园走走。” “不必了,贵妃事情多,你陪本宫去走走就好了。”宋代柔好容易打起精神:“就替本宫更衣吧。” “那微臣先行告退,等下让人将药送去御花园给娘娘服用。”御医恭顺道。 “好,有劳你了。”宋代柔示意小宫婢送他出去,随后对丫菓道:“这两日,本宫气色不好。你去择一件看着喜庆些的宫装来穿,好歹也能衬的两颊红润些。” “是。”丫菓心里高兴:“娘娘肯出去走走,很快就能好起来。” “但愿如此吧。”宋代柔也希望自己赶紧好起来,成日里这样病病歪歪的,她也是真的很难受。何况这宫里,除了年贵妃,旁人都是冷冰冰的,就连和硕易安公主那里,也好久没有动静了。“这件不错,就这件好了。” ———— 难得忙里偷闲,看过内务府新添置的物品,又瞧过账册,年倾欢安安稳稳的坐下嵌银的紫檀木椅子上品茗,只觉得身心舒畅。这个位置,刚好温暖的阳光能晒到,从外往里,都是暖融融的。正想着紫禁城的春日是真的来了,脸上才浮现了温润的笑意,就听见胡来喜急匆匆的脚步声。 年倾欢极为不情愿的睁开双眼,蹙眉看着门口:“又是怎么了,你也至于这样着急。” “娘娘,大事不好了。”胡来喜一个千儿下去,严肃道:“懋嫔娘娘她……懋嫔娘娘忽然大失常态,于御花园中抢过了安贵人的小公主,一路逛奔,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现下,戍守后宫的侍卫正到处寻找懋嫔的踪影。” “懋嫔大失常态?这怎么可能?”搁下手里的茶盏,年倾欢摇头:“姐姐病中,不是正在宫里将息么?何以会忽然去了御花园?” “奴才也不知道,只说安贵人急的脸都白了,生怕懋嫔做出什么伤害小公主的事情。”胡来喜隐隐担忧:“奴才还听来送信儿的奴才说,懋嫔非说安贵人的小公主是自己的,说安贵人偷了她的孩子。” 难道又和皇后有关?这是年倾欢理顺思路之后,最先闪现的想法。“好了,赶紧备辇,本宫去瞧瞧。还有,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伤害懋嫔,确保懋嫔与小公主的安全。” “奴才明白。”胡来喜办事稳妥,早就准备好了肩舆:“肩舆已经备下,请娘娘慢行。奴才先行一步,去打点此事。” “乐凝,你随我一并去。”年倾欢还是不放心:“让花青去咸福宫走一趟,问清楚到底本宫走后,懋嫔那儿又出了什么事情!”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人皆惊,贵妃闯宫 一行人急切的赶到御花园,只看见哭的脸色发青的安贵人,以及不时在身边安抚的却同样焦虑不堪的齐妃。年倾欢不知道齐妃又唱的哪出戏,脸色并不好看。“才安宁两日,后宫里又生出这么多是非,本宫当真疲惫,不如齐妃将发生何事一五一十的禀明,也好过本宫再费口舌相问。” 李怀萍点了下头,便娓娓道来:“安妹妹自坐蓐期满,还未曾出宫走走。臣妾瞧着今日阳光灿烂,天朗气清,就领着妹妹带着小公主来御花园里走动走动。哪知刚好遇着懋嫔,便都聚在这亭子里说话。懋嫔起先还是好好的,逗着小公主玩耍。只说自己身子未愈,不便抱小公主,以免过了病气。安妹妹只当懋嫔疼爱小公主,倒也热络的与她交谈。期间,臣妾曾离开片刻,领着奴婢去取药给安妹妹服用。等臣妾回来,小公主已经被懋嫔抱走,寻不见踪影。至于到底为何,臣妾当真不知情。” 安笑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着了心,蜷缩在亭子里一处瑟瑟发抖。直到年贵妃前来,才被两名侍婢驾着站起来。可惜自己硬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旁人一松手,她便会身子一歪,一头栽下去。 “娘娘,本来……都是好好的,哪知道忽然懋嫔就抱起了小公主,口里直呼‘女儿,女儿额娘对不住你’之类的话。臣妾好奇,便问娘娘到底发生何事,哪知道才走过去,懋嫔就一把推开臣妾,推开身侧侍奉的近婢,抱起小公主就跑。”安笑然自汪氏死在眼前,就一直不安,今日骤然又经历懋嫔失常,她只觉得自己如同生活在炼狱之中,不知道哪一会儿,眼前的一切就都变成了假的。“贵妃娘娘,臣妾求您,救救小公主……” 年倾欢听着,心里只觉得诧异。如果懋嫔真的有什么失常之处,起初见到小公主,便不会说自己病着,怕沾染病气而不肯抱。“你们两位仔细想想,在懋嫔失常之前,可曾有什么奇怪之处,比如进过什么,又或者身上带了什么味道特殊的香囊之类?” 李怀萍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懋嫔因在病中,装扮十分简单。除了着一身比较喜庆的宫装,并不曾佩戴香囊或其他饰物。至于吃过什么……臣妾在时,懋嫔连一口水都不曾用过。妹妹,本宫离开之时,懋嫔可曾进过什么?” 起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安笑然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颤抖的那么厉害,能把话说的清楚一些。“期间,咸福宫的奴婢曾给懋嫔送过一碗药。” “药?”年倾欢觉着有些不对,紧着吩咐乐凝:“着人去查查,那药的来处,以及药渣。” “是。”乐凝找了两个腿脚利落的内侍监,分别去御药房以及咸福宫查问此事。 年倾欢眼尖,瞧见亭子下不远处正有一只破碎的瓷碗,少不得问安氏:“那只瓷碗,是否懋嫔留下?” 李怀萍摇了摇头:“回娘娘,那碗是安贵人的药,臣妾得闻变故,一时心慌,才回把药打翻了。” 乐凝细致,绕着亭子走了一圈,都未曾再瞧见第二只玉碗:“娘娘,许是咸福宫的侍婢将碗端走了。不如奴婢去请御医过来……” 微微颔首,年倾欢自觉心中有数,懋嫔的药一定是让人动了手脚。眼下最要紧的,却是赶紧找到懋嫔和小公主,万一真的有什么不妥,只怕懋嫔真的就要被当成失常处置了。“齐妃,这间事情未曾查清楚之前,本宫希望你都能留在安贵人的长春宫宽慰相伴。” 这话似乎是命令的语气,李怀萍很清楚贵妃不希望此事再有什么变数。但只怕,皇后却不是这么想。“臣妾明白,必然会好好相伴安妹妹,还请贵妃宽心。” 言罢,李怀萍赶紧上前去扶安氏,语调微微低了些许:“妹妹暂时不要多想,还是先回宫歇着。这么多人都在帮着找,小公主必然平安无事。何况懋嫔将小公主当做自己的女儿,必然呵护备至。” 安笑然只觉得很对不起汪答应,但是总算她的脑子还是清楚的。这样的话,当着贵妃的面,即便是死也不能宣之于口。“臣妾告退。” 年倾欢望着她们缓缓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奇怪。按说安氏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孩子,是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的。而齐妃已经得罪了皇后,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再得罪自己。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们也被人算计在内了。如此说来,还是她们身边的奴才最为可疑。 “乐凝,加派人手,不管怎样都要赶紧找到懋嫔和小公主。”年倾欢心想,懋嫔抱着小公主,必然会躲到一个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可是阖宫上下,她最熟悉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寝宫。“乐凝,咱们去咸福宫。” 话出口,年倾欢就有些后悔:“且慢!”正常来说,懋嫔当然是会躲回自己的寝宫。怕就怕,中途有人拦阻,向小公主下毒手!让她坐实了谋害皇嗣的罪名。“需防人不仁,去景仁宫。” “是。”乐凝随着年贵妃,匆匆忙忙的往景仁宫去,一路之上遇着不少正在寻人的侍卫。人手足足添了许多,可到底还是没有谁发现懋嫔的踪影。边走边问,乐凝只觉得心一直不停的下沉,越来越重。到底懋嫔能去哪儿呢! 年倾欢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甚至步入景仁宫的时候,都来不及等汪泉通传就兴冲冲的闯了进去。 “贵妃娘娘,您不能,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在进药……”汪泉焦虑的不行,声调也是高昂,却还是拦不住年贵妃。 “何事这么吵,还能不能让娘娘安心的用药?”映蓉快步走上前,见着年贵妃微微屈膝:“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只是现下皇后娘娘正在服药,怕是没有功夫与贵妃娘娘说话,娘娘还是晚些时候再过来为好。” 年倾欢看也不看映蓉,执意步入内寝。 映蓉不甘示弱,仇人就在眼前,凭白的,怎么能让她在景仁宫里呼呼喝喝,目中无人? “闪开。”年倾欢的声音冰冷而没有温度。 “娘娘,奴婢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您现在不能进去。”映蓉的声调不免高起来,身子挡在了年贵妃身前,一副不肯屈从的样子。 情急之下,年倾欢一个巴掌劈了下去,只觉得自己手掌发麻。“懋嫔出事,小公主遭牵连,如此紧急之事,本宫若不及时禀明皇后,若有不测,你区区一个贱婢担待得起么!” 乐凝也是轻蔑至极,上前推开依旧挡着贵妃的映蓉:“娘娘里面请。” 映蓉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之后的两句话,听起来却也不那么真亮。且脸上火辣辣的疼,疼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那滋味着实叫人难以忍受。在景仁宫,在皇后面前,她竟然被贵妃如此羞辱,气氛可想而知。 “贵妃好大的阵仗。”静徽搁下手里的药碗,对一旁侍奉的御医道:“你先下去,既然年贵妃这里有更为紧急的事情,汤药过会儿再服用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这样的话,年倾欢一句也不想听,脸色阴沉的唬人:“皇后当服药便服药,否则若有什么不妥,臣妾可吃罪不起。” “贵妃真的在意本宫凤体安康,就不会这样闯进来了。”静徽看了一眼挨了打的映蓉,那高高肿起的面庞,心恨难耐:“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让贵妃你这样兴师动众的来本宫宫里问罪。只怕你也是忘了,老祖宗的规矩,打人不打脸。何况映蓉还是本宫身边的大姑姑。” “有人在懋嫔的汤药里动了手脚,致使懋嫔会然失常,夺走了安贵人的小公主,现下不知躲到哪出去了。”说这些的时候,年倾欢看上去格外的镇定从容:“这样的事情,臣妾不敢对皇后隐瞒,更不敢擅自做主。可如若连景仁宫都进不来,臣妾怎么向皇后交到。打人不打脸是老祖宗的规矩不假,可权益之下,臣妾不过是仿效皇后昔日宫道上教训熹嫔那一套,好好的教训教训皇后身边恃宠而骄的宫婢,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可。” 揉了揉自己的玉手,年倾欢略微惋惜:“当然,若不是情急,臣妾也犯不上自己动手去教训身份卑微的侍婢。皇后的人,还是皇后自己提点才好。” 映蓉气得胸闷,两眼发慌,根本就看不清面前贵妃的嘴脸。可贵妃的话,如同一把有一把的尖刀,一下接着一下的扎在她心上。这时候轮不到她说话,心底却有个强烈的念头,那便是扑上去狠狠的扼死她才叫解气。 “当真有此事?”静徽不以为意,只是随意的问一句:“许是懋嫔见了小公主,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这才回抱着小公主去玩耍。未必就是失常。何况,贵妃你又是怎么知道懋嫔的药里被人动了手脚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追查真相,贵妃遇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年倾欢大义凛然,丝毫不惧皇后的威严:“臣妾的确还未曾查问过御医,究竟懋嫔何以大失常态,但今早,臣妾还见过懋嫔,姐姐言辞有序,思绪缜密,根本不会骤然失常。皇后娘娘莫不是以为这宫里头人人皆是汪氏,人人皆有谋反之意吧?” 提及汪氏,静徽心里暗暗不爽:“贵妃在意懋嫔却也不能犯了忌讳,这宫里头可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能不能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年倾欢舒展红唇,略微妖娆:“反正皇上也不在宫里,臣妾与皇后多年相识,自以为交心,便觉着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臣妾已经请了御医过来,当着皇后的面禀明懋嫔之事,究竟那药里有没有被动手脚,皇后娘娘一查便知。” 看样子,今儿这事情若不水落石出,贵妃便要赖在这景仁宫里不走了。静徽脸上的笑意缓缓的透出来,伸手端起了汤药,小口小口的抿起来。“年贵妃要查,便查,折后宫里的事儿不都是交给你来操持。本宫病歪歪的身子,只怕有气无力,也做不了什么主。” “多谢皇后娘娘恩准。”年倾欢给乐凝使了个眼色,不多时,乐凝就领着胡来喜以及御医进来。 “御医,本宫问你,究竟懋嫔何以会忽然失了常态?”年倾欢早晨才见过这位御医,口吻也没有那么威严:“到底你给懋嫔的药还加了什么好东西?” “微臣具是按照房子开药,并且也将药渣一并带来,请贵妃娘娘检验。”那御医也不多加辩解,很认真道:“微臣也将经手的奴才一并带来,现下就在景仁宫外候着,随时可以交由慎刑司查问。” 年倾欢勾唇,笑意却冷:“你办事倒是利落。” 胡来喜将自己找到的药碗呈了上来,恭敬的奉于贵妃:“娘娘,咸福宫的奴婢交代,懋嫔就是喝了这碗里的药才出现不妥。” “给他瞧。”年倾欢自己不看,直接交给御医。“是否有不妥,你应当比本宫更为清楚。” 御医依言检查了药碗里的残药,眉头便锁紧了许多。“回贵妃娘娘的话,这药的确是微臣给懋嫔娘娘所备下的。但……却明显多了一样东西。” “有话就痛快的说。”静徽有些耐不住性子,少不得催促一句。 “是。”御医恭谨的拧眉,声调略沉:“这药里,混合了一些五石散。” 年倾欢登时恼怒,只觉得胸腔里的火焰蹿到了眼里,恨不得在那御医脸上烧出两个窟窿。“懋嫔何曾有过如此的陋习,你身为她的御医,又如何能察觉不到。当本宫如此好糊弄么!” “微臣不敢,可微臣并不敢有虚言。娘娘若不信,尽可以传召旁的御医细细询问。且早起为懋嫔请脉,懋嫔的脉象的确找不到半点服用五石散的痕迹。” 静徽给映蓉递了个眼色,映蓉赶紧将方才侍奉皇后用药的御医请了进来。 “懋嫔是否有服用五石散的陋习,现在说还言之过早。即便她近来没有,先前是否服用也尚且难说。倒是贵妃,你成日往她宫里去,时时照顾殷勤,怎么连懋嫔有这样的陋习都未曾发觉。还是,你因为你与她过从甚密,怕此事揭发,令懋嫔身败名裂,才故意为她隐瞒?”静徽的话,是给那御医提了个醒。 “皇后娘娘这话,便是臣妾包庇纵容懋嫔喽?”年倾欢不温不火的语调,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若是懋嫔一直有服用五石散的陋习,那么宫中就一定常有此物供给。臣妾接管后宫诸事不过是这几日的事情,那么先前,这些大胆妄为的奴才,如何能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杀头的孽,臣妾倒是真的好奇了。更何况,懋嫔是近来才病倒,从前精神尚可,气色也不错,怎么也不像是会沾染五石散的样子。娘娘若要责备臣妾,只管怪臣妾办事疏漏,却不能责备臣妾包庇。除非娘娘能证明,臣妾的确悉知此事。” 静徽饮完了苦涩的汤药,连笑容也清苦了几分。“贵妃一向伶牙俐齿,但事实就是事实。若没有做过,便不必担忧。但若真的做过,想要撇清自己也是枉然。汪泉,你去查一查!” 年倾欢倒是不怕皇后栽赃嫁祸自己,却害怕皇后在咸福宫动手脚。“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倒是觉得,此时找到懋嫔更为要紧。” 花青快步走进来,朝着皇后福身请安,便道:“御前侍卫送来口信,在书房斋找到了懋嫔娘娘和小公主。” “书房斋?”年倾欢登时起身,对胡来喜道:“去准备肩舆,本宫这就去见懋嫔。”言罢,回身对皇后道:“娘娘凤体违和,未免有什么不好就请在宫里将息,让臣妾去处理此事。” “本宫如何能拦得住贵妃,你且去吧。”静徽不痛不痒道:“本宫只希望小公主安然无恙,否则这罪名,年贵妃可担待不起。” “姐姐,我是倾欢啊。”站在书房斋里间儿门外,年倾欢声音很轻,生怕惊着服了五石散的懋嫔。“我是来看你和小公主的。听说姐姐的女儿很乖巧,我边耐不住性子过来瞧了,不知打扰姐姐么!” 宋代柔听见门外的女子口里唤“女儿”两字,心里十分的喜悦。“妹妹,你是来看本宫女儿的么?你也知道本宫得了个女儿?” 听见里面的人有反应,年倾欢松了口气。“是啊姐姐,妹妹不但听说姐姐得了个女儿,还得知小公主乖巧伶俐,十分可爱,和姐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妹妹就不就巴巴的来了么!姐姐可愿意让我看看小公主,让我抱抱么?” “嗯!”宋代柔笑意盎然,声音也是极为甜美的:“妹妹,那你一个人进来,你一个人进来。我不许旁人带走我的女儿。” “好。”静徽示意身后的人别跟着,自己轻轻的走到门前。“姐姐,那我一个人进来了。” “嗯。”宋代柔怀抱着小公主,目光锐利的盯着那扇门。见推开门的人果然是年倾欢,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妹妹,你一个人进来,快来看看我的女儿。” “好。”年倾欢慢慢的走进来,却没有关门。这也是为了能让门外的奴才看见里面的情形。“姐姐的女儿,真的好漂亮,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呢。”看着懋嫔怀里的小公主粉嫩嫩的闭着双眼,熟睡种的样子,是真的很可爱。 宋代柔欢喜的不行,连连点头:“妹妹你是咱们汉军旗的翘楚,连你都这么说,那本宫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是啊姐姐。”年倾欢慢慢的朝着懋嫔走过去,脸上的笑容永那么温暖甜美。“姐姐,不如让我抱抱小公主可好?” 有些晕眩的宋代柔微微迟疑,抱着小公主的手也越发的用力。然而当看见年贵妃一脸温暖的笑容,她又觉得没有那么害怕。“好,我的女儿,只给妹妹抱。” 未免惊着懋嫔,年倾欢缓缓的伸出手,慢慢的靠近小公主,眼里也只有笑意。眼看着双手已经触及小公主的襁褓,而懋嫔就要松开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啊,你们别过来。”宋代柔大惊,想要收回自己怀里的女儿。却被年贵妃抢走,紧紧拥在怀里。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宋代柔一把揽过年贵妃的肩,顺手从年氏的发鬓边取下一根金簪子,簪尾直直的指向贵妃的咽喉。“都别动,谁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年倾欢瑟瑟一颤:“姐姐,你别这样,我没有恶意。” “亏我这样信任你,还把女儿给你抱,你怎么能……怎么能和她们同流合污,要抢走我的女儿。”宋代柔勃然大怒,揽着贵妃的手用力到几乎要将对方的肩膀捏碎。“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妹妹。” 听得出懋嫔是真的动怒,年倾欢看着门外进来的奴才,生气道:“岂有此理,谁让你们进来,都给本宫退出去。” 哪知道,那为首的侍卫却不肯。“贵妃娘娘与小公主的安危要紧,奴才不能退下。” “滚,你们都滚出去……”宋代柔闻言不禁激动起来,那簪子已经扎在了贵妃的肌肤上。“本宫不许任何人夺走我的女儿,谁要进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年倾欢吃痛,心里却疑惑到不行。倘若只是服用了五石散,懋嫔何以会变得如此激愤凶狠。这里面绝没有这么简单。似乎,是皇后算准了自己一定回救懋嫔,想借此良机,要了自己的命。“姐姐,妹妹并没有恶意,你这样用力,会吓着小公主的。我的手使不上力气,小公主就要摔在地上了。” “不许,不许把我女儿摔在地上。”宋代柔的脸色阴郁,却在看向小公主的时候,闪过一丝慈爱的笑容。哪知道御前侍卫竟然在这个时候又往前走了一小步,惹恼了原本就怒不可遏的懋嫔。 “你们都别过来,若是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宋代柔恶狠狠道:“贵妃的命还在我手上呢!你们敢不顾及?”   ☆、第二百四十章 :险中偷生,凌迟解恨 这个局势下不难看出,那个莽撞而振振有词的御前侍卫,一定是皇后安插的人。于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危机的时候,侍卫挺身而出说是救自己无可厚非。但实际上,却是皇后的人逼着懋嫔要了自己的命。年倾欢当真是没有料到,皇后算计的如此精准。 以飘香清誉之事谋算熹妃母子还不够,现下用利用懋嫔的心病谋害小公主与自己。皇后当真是狠毒至极。“你给本宫站住。”年倾欢冷喝一声:“懋嫔与小公主若有何不测,本宫要你死在当场。” 那侍卫对身后的奴才挥一下手,示意他们跟上。“年贵妃娘娘恕罪,奴才不得不确保娘娘您的安危。倘若您有什么差池,奴才必然无法向皇上交代。” 倒是遇见了个厉害的角色,连自己的威严也不畏惧。年倾欢神情凝滞,心里却不糊涂,必然是这侍卫认定自己会交代在这里,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往前。 “别过来!”宋代柔见侍卫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簪子更加用力的刺进年贵妃的肌肤。嫣红的血水顺着簪尾往下掉,一滴一滴,滴在小公主的襁褓之上。“再过来本宫就不客气了。” “懋嫔娘娘,奴才劝您还是束手就擒为好。”那侍卫的刀向前一伸,正朝着懋嫔划过。那道银光一闪,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娘娘,您不为自己,也得为小公主不是。刀剑无眼,万一要是伤了小公主,奴才如何向皇上交代。” 年倾欢抱着小公主的手微微用力,将小公主竖起来晃了晃。果然怀里的女娃皱着眉醒来,哇哇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宋代柔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听着女儿并不算响亮的哭声,她心痛不已:“是不是饿了,额娘疼你。” “姐姐,小公主一定是饿坏了。先前你抱着她从御花园走到这里,又睡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乳母跟着,你听啊,小公主饿得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再不让乳母前来,只怕当真是了不得。”年倾欢明显的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松了力道。“姐姐,不如这样,你自己抱着小公主,妹妹去给你找乳母。这样就不用担心别人将小公主带走了。好不好!” 宋代柔连忙点头:“好,那你快去快回。”手里的金簪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顺势接过年贵妃手里的小公主。 “你们干什么?”年倾欢猛然发觉,那御前侍卫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更急着向前几步,朝着懋嫔就逼过来。 “别动,你们别过来。”受了惊懋嫔本能的举起手里的小公主:“你们再过来,本宫就不客气了。” “姐姐不要。”年倾欢唬的不轻,连忙挡在懋嫔身前:“小公主肚子饿了,哭的可怜,姐姐莫要这样,会吓着她的。有本宫在,谁也别想从姐姐手里带走小公主。” 话音才落,年倾欢只听见耳边嗖的一声。还未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一刀寒光闪过,耳边一凉,就听见懋嫔一声惨叫。 “大胆,本宫在此,你们胆敢如此放肆!”年倾欢这一嗓子,显然是惊动了门外的奴才。胡来喜这才觉着不对,赶紧领着几个内侍监冲进来。与此同时,懋嫔的手一松,小公主便从头顶掉了下来。 年倾欢正要去接,一个黑影从窗棂跳进来,一个飞身接住小公主的同时,也狠狠给了那出手伤人的侍卫一脚,踢得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奴才奉命保护年贵妃娘娘,有谁敢造次,杀无赦。”对方一身黑衣,在这样的时候看上去格外突兀,颇有几分贼喊捉贼的味道。 年倾欢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何事开始,竟有这样的人埋伏在自己身边。也就是说,方才那侍卫的刀,如果不是冲着齐妃去而是自己,这黑衣人必然会更早出手。“姐姐。”还没来得及多想,身旁的懋嫔就已经昏了过去。 “把他们拿下,听后本宫发落。”年倾欢知道这黑衣人身手不错,却无奈不能抱着小公主又扶住懋嫔。幸而这时候胡来喜已经领着人进来:“把小公主先送回长春宫去。” 那黑衣人三两下擒住了侍卫首领,胡来喜领着的内侍监也将其余人一并拿下。他从贵妃手里接过小公主,又召唤乐凝进来扶懋嫔,才总算化解了眼前这场危机。 “你是何人?”年倾欢瞧那黑衣人要走,少不得追问。 “娘娘何必多问,此乃皇上的圣意。奴才不过是按照吩咐办事,左右今儿能救下娘娘便是极好的,奴才也算是没有辜负皇上的重托。”言罢,又是几下翻飞,临窗而去。快的来不及让人看清楚他的动作。 心里微微有些不是滋味,年倾欢想不明白,皇上让这样的角色留在自己身边,真的只是为了保护,而没有别的用意么! “懋嫔怎样?”这次年倾欢传召为懋嫔请脉的御医乃是先前照顾自己的宋青。虽则宋青算不得自己的心腹,可到底还是值得信任。“本宫要听实话,到底懋嫔何以失常?” 宋青略微思忖,便垂首答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懋嫔今日精神欠佳,乃是因为服用五石散的缘故。” “你的意思是说,懋嫔已经服用五石散一段日子,而并非一次两次?”年倾欢气郁难抒,早晨那御医果然是欺骗自己的。现下也不必多问了,想必他会按照皇后所教,一口咬定是自己包庇懋嫔。 “正是。”宋青看一眼咸福宫内寝之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懂他的意思,年倾欢摆一摆手:“罢了,既然懋嫔的伤势没有大碍,往后也不会影响她女红针黹,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往后你来咸福宫伺候,精心为懋嫔调理身子。” “臣遵旨。”宋青是聪明人,有些话此时不便说,也不妨再等等。“娘娘也受了伤,不如让臣为娘娘请脉看看伤势如何。” 年倾欢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脖颈,那被簪尾刺伤的地方倒也不是很痛。“本宫还有其余的事情要处理,你先在咸福宫伺候懋嫔用过药,再来翊坤宫请脉不迟。” “是。”宋青恭送年贵妃离开,才幽幽叹了口气。这宫里的争斗,无时无刻,无休无止,当真是可怜了这些花容月貌又可怜至极的女子。当然这样的念头,打死他也不敢显露半分。否则,也唯有死路一条。 慎刑司不是什么好去处,年倾欢无故也不回来。 看着刚才一个个趾高气昂的侍卫此时已经受完鞭刑,沦为阶下囚,她心里的气还是没有解。“知道本宫为何能成为贵妃么?”年倾欢目不斜视,语调冰冷而威严。“不光是因为有皇上的眷顾与不俗的家世,还因为本宫明白一个道理。如何审时度势,知所进退。即便是遇到大风大浪,也要懂得如何能豪发不伤的避开。” 那侍卫闷闷的哼一声,拱手道:“奴才是为了保护贵妃娘娘的安危以及小公主的安危,才冒险犯上大不敬之罪,伤害懋嫔。实际上,懋嫔是真的失了常性,若是奴才不出手,由着懋嫔伤及娘娘您与小公主,那奴才有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你说的对。的的确确是你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年倾欢冷冷的声调:“本宫不喜欢兜圈子浪费时间,只问你这一次。究竟何人指使?” 那侍卫横了心,坚持自己方才的说辞:“奴才不过是为了尽本分,若有不当之处,还望贵妃娘娘海涵。但若是因为奴才尽本分而要被贵妃娘娘处置,奴才实在不服。”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无需理会。”年倾欢扫了一眼这里的人,瞧着冯月泰也在,勾唇而笑:“冯公公真是敬业,本宫还当这种小事,你不会亲自处理。现下倒好了,有你掌控,必然会做到令本宫满意。” 冯月泰一头的冷汗,弓着身子上前:“还请贵妃娘娘吩咐。” “今日闯进书房斋的御前侍卫,都是好样的。本宫赐他们凌迟,未免后宫人心不安,此事就交给公公于慎刑司执行。”年倾欢旋身离开,再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贵妃娘娘,奴才不服……” “娘娘饶命啊……” 听着这样的声音,年倾欢只觉得恍如梦中。今儿不是他们走运,是自己和懋嫔走运,否则,现下后宫就该哀声不断,云板连响了。“本宫记得,年初的时候,皇上赏赐了一坛杜康,最是解忧解愁。本宫现下就赏给这些为本宫尽心的侍卫好了。一刀下去,一樽酒招呼,冯公公,可别叫本宫失望。什么时候人死的透透的了,来翊坤宫知会本宫一声。” “嗻。”冯月泰不敢再多言,只能按照贵妃说的去办。 走出慎刑司,胡来喜少不得问一句:“娘娘,那替懋嫔瞧病的御医当如何……” “慎刑司之事传出去,他必然笑得该怎么办!”年倾欢眉目冷清,微微冷笑:“本宫只是弄不清皇后想如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隐情骤现,真相露面 “你说什么,是皇上的人救了贵妃?”静徽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汪泉:“这怎么可能?皇上出宫了不说,他何曾做过这样的安排,本宫怎么不晓得?还是你们办事不尽心,没有为本宫挑选最好的死士,拿下贵妃贱命?” 汪泉赶紧跪下:“娘娘,奴才挑选的,都是以一敌三好身手的死士。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与懋嫔是绰绰有余。若不是半路杀出个黑衣人,绝不会失手啊。之前奴才也曾让人暗中注视宫里妃嫔们的举动,的确未曾发觉皇上有这样的安排。但……” 静徽心里嚼着恨,原本是想让那个不听话的懋嫔替她了断了年倾欢,即便是年羹尧入京,那一位贵妃也只能在九泉之下风光无二了。可偏偏就是不顺利!“你说。” “娘娘怕是忘了,还有粘杆处呢!”汪泉虽然不是府里就跟着伺候的奴才,却胜在眼明心亮。粘杆处看似只是在皇宫里做些捕蝉捉虫的细碎事儿,但实则乃是暗中为皇上收集各宫的消息以及监视妃嫔们的不轨举动。 布满阴霾的脸上,忽然划过一丝晴朗,静徽动容一笑。“是啊,皇上的粘杆处自然懂得避开本宫的耳目。” 汪泉看着皇后骤变的脸色,不免觉得自己是有救了。“娘娘,奴才斗胆多嘴,皇上让粘杆处的人暗中监视贵妃的一举一动,必然是已经不信贵妃了。年大将军自平定西陲以来,屡屡凯旋,日渐养成跋扈之势。” “年羹尧如今已经是封疆大吏了,皇上赋予他的权利越大,年贵妃也就跟着显赫。”静徽慢慢舒展了柔润的红唇,方才的怒意已经彻底在心口泯灭。“她又是有皇子的人,皇上怎么能放心。若是她再与前朝勾结,密谋一些不应当的事情,那皇上就不会留着她碍眼了。” 借皇上的手,铲除贵妃年氏,这是最美好的妙计了。 “得了,你起来吧!”静徽揉了揉脑仁:“与其本宫在这里生闷气,倒不如好好筹谋下一步如何打算。经过最近的两件事,本宫不难明白一个道理,有些碍眼的人,若是不尽早铲除,只会在关键的时候碍手碍脚。那些背叛了本宫之人,一个也不该留。” 汪泉是松了口气,只要皇后不找自己的错处,想怎样都好。“娘娘,这后宫里,您才是唯一的凤主。您觉着谁碍眼,那么奴才也觉着她不配活在娘娘年前碍事儿。” “很好。”静徽审慎的目光,落在腕子上的羊脂白玉镯:“齐妃那个贱婢,要她就这么死了,简直太便宜她。当年在王府的时候,她再风光,还不是要给本宫提鞋!”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想法子尽快解决。”汪泉也怨怼齐妃,若不是齐妃先坏了皇后的好事儿,何故惹得皇后心气儿不顺,险些连累景仁宫的奴才跟着遭殃。 虽则是这么想的,但静徽并没有打算叫齐妃无声无息的遭殃。“不必。要齐妃死,本宫有一千一万个法子。但是她毕竟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也知道不少关于本宫的事。一旦失手,把她逼急了,难保她不会抱着本宫一起往火坑里跳。保险起见,还是本宫自己动手,慢慢来比较合适。” 其实说这番话的同时,皇后已经想好了用什么法子对付齐妃。“杀人最高明的手段便是诛心。你不是也说了,皇上的粘杆处无时无刻不盯着后宫里的一举一动。既然如此,本宫就好好和齐妃打这场仗。待到本宫将三阿哥打入地狱,齐妃必然心甘情愿的陪着她的儿子一起死。” “娘娘高明,奴才钦佩已极。”汪泉露出美滋滋的表情:“奴才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时候齐妃的嘴脸还能不能如此猖狂。” “哼!”静徽恨透了齐妃,也恨透了年氏与宋氏,唯独不恨的却是那个让她掏心掏肺的君王。“皇上何时回京?” 汪泉听皇后话锋一转,不免也正经了脸色:“回娘娘的话,苏培盛让人传话回来,说路上有些耽搁,圣驾归銮只怕要延误几日。” “也好。”静徽淡然一笑:“宫里头还有好多收尾的事情要做好,先前的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一应知情之人唯有个个都闭上嘴,本宫才能安心。” “娘娘放心,奴才会安排好的。”汪泉不敢再有怠慢,吱应着就退了下去。 静徽这才抚了抚自己日渐衰老的脸庞,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岁月催人,当真不是一句空话,本宫偏不信,苍老的只有本宫而已。年倾欢,咱们走着瞧吧!” “嚏唔……”年倾欢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 宋青面色凝重,语调也十分严肃:“娘娘劳心劳力,受了惊吓又受了伤,现下又感染了风寒,只怕得卧床几日,好好调养才可。” “哪里就有这么严重了。本宫还挺得住,不过是一点风寒而已。你就看着开个方子,等会儿本宫服下好好睡一觉也就是了。”年倾欢并不把这点小病放在心上,这一世,到现在,她的心悸症已经缓和了不少,许是因为自己知道先前皇后的手段,所以吃的东西都十分简单,再不就是仔细让人甄选,倒也没见什么坏处。 “不是臣危言耸听,娘娘原本就有心悸症,凡事还是谨慎提防些为好。”宋青预备开方子,却被贵妃拦住。 “懋嫔的病如何?”年倾欢示意乐凝给他搬了圆凳。“宋御医不必谨小慎微,有什么只管说。当日若非有你,本宫的九阿哥或许生不下来。总归你是帮过本宫的人,无论如何,本宫都会铭记于心。” 宋青有些受宠若惊,这样的话,年贵妃还是头一次和自己说。“臣不过是尽本分,只怕愧受娘娘的厚爱。” “诶!”年倾欢微微一笑:“本宫心里有数。” “是。”宋青连忙答方才的问话:“贵妃有所不知,臣替懋嫔仔细检查过身子,发觉懋嫔服用五石散至少也有十余日。而且臣怀疑,每每懋嫔服用过五石散,便有人在她耳畔危言耸听,说一些虚妄无依据的话。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要让懋嫔相信,小公主是她的女儿,且有人要将小公主夺走,另她们母子分离。” “你的意思,是说懋嫔身边有皇后的人!”年倾欢冷色阴沉:“咸福宫才多大,姐姐身边侍奉的人也根本就不多。要想揪出这个人,一点儿也不难。” 沉重的点一下头,宋青直言不讳:“凭娘娘的心力要揪出这个人根本就不难,并且,懋嫔的事情败露,替懋嫔请脉的御医也已经畏罪自尽,皇后娘娘根本就不会给这个奴才活命的机会。臣想,与其这样,倒不如先找出此人加以笼络,反咬一口……” 年倾欢看着脸色阴沉的宋青,禁不住噗嗤一笑。“倒是本宫小觑了宋御医。若不为良医,你也可以成为谋士。” “娘娘过誉。”宋青有些尴尬,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臣不过是想留下凭据,以免来日,皇后诬陷娘娘您包庇懋嫔服用五石散之事。” “多谢你肯为本宫着想。”年倾欢发觉门外有人,少不得蹙眉。“哪个奴才这么大的狗胆子,竟敢偷听本宫说话?” 乐凝快走几步,一把掀开门帘子,见是花青跪在外头哭的可怜。“你在这里做什么?简直不知死活。若不是娘娘救了你,你当你自己还有命……”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花青跪着走了进来,呜咽道:“求贵妃娘娘救救丫菓吧!丫菓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丫菓?”乐凝心里一揪,自入宫以来她与丫菓就交好,视作姐妹一般。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当然震动。“你是说,暗中给懋嫔下毒的丫头是丫菓?这怎么可能,她怎么会为皇后做事,花青,你说话要有凭据,懂了么?” “娘娘奴婢不敢胡说。”花青含泪道:“丫菓做此事,奴婢是知情的。也因为丫菓曾经受过汪答应的恩,才决计为了答应冒险一回。小公主,小公主根本就是汪答应的女儿,不是安贵人所出……” 尽管心中一直有怀疑,但是年倾欢从来都未曾得到证实。如今听花青这么说,先前的种种年倾欢一下子都想得明白了。“你可有证据?而且,即便小公主真的是汪氏的孩子,丫菓也没有必要帮皇后毒害懋嫔,你可知道你们这么做,本宫完全可以拧下你们的脑袋。” “娘娘饶命,奴婢也是没有办法的拌饭了。只有懋嫔出事,才能引起宫里人的注意,才能想法子揭开这个秘密,让皇上相信小公主根本就是汪答应的骨肉。此事不能默默无闻的去做,皆因为奴婢手里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必得要闹大,一发不可收拾,或许才有至于死地而后生的机会。”花青垂泪:“娘娘,您留下奴婢在翊坤宫伺候,也是希望能找到真相不是么!求求您了,救救丫菓吧。她真的是为了替汪答应报仇,她没有真的效忠皇后娘娘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身份曝光,另有内情 “娘娘……”乐凝有些于心不忍,到底丫菓与自己交好多时,要是就这么被皇后害了,也是真的很可怜。后宫里的事情却又是瞬息万变,她知道一时的怜悯可能会给贵妃带来灾祸。这么想着,乐凝终究还是开不了口继续说下去。 “让胡来喜去一趟咸福宫,无论如何把丫菓带回来。”与花青四目相对,年倾欢“既然事情并非你一个人做下的,本宫必然要弄清楚才好。” 乐凝哽咽,连忙抹了一把泪:“多谢娘娘。” 宋青总觉得自己到底是外人,在这里窥听这些事并不好,故而道:“娘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先回去准备药了。” “不必。”年倾欢的声音有些嘶哑:“本宫宫里有些常用的药材,都是本宫的兄长送进宫的。你将方子交给奴才就好。” 听了这话,宋青难免惊讶。怎么翊坤宫用药都到了如此谨慎的地步,只从自己宫里拿药煎,这未免也太过于杯弓蛇影了吧。何况翊坤宫的药材也未必就全。但是他也明白,年贵妃有意叫自己留下,一定是另有用意。“是。”简单应是,宋青边安静的杵在一边,静静的听着花青啜泣。 “哭若是有用,咱们也不用做旁的了。只管个个都以泪洗面也就是了。”年倾欢不悦,凝眉冷冷的瞟了花青一眼:“上回你来求熹妃替汪氏伸冤,本宫就觉得蹊跷。若只是因为你才见过她,知晓她的右臂无力,总不至于如此坚持。现在看来,本宫猜想的一点不错,你到底是隐瞒了极为要紧的事情,没有老老实实的向本宫交代。事到如今,你若再不说,漫说汪氏的清白,就是你与花青的性命能否保得住,本宫心里也没底了。” “娘娘,奴婢不是存心隐瞒你,实在是事关重大,奴婢手里一直没有证据。”花青抽了一口冷气,迫使自己止住了哭泣:“早在汪答应有孕四个月,腹部微微隆起的时候,御药房的奴才糊涂,送过一盏药过来。那时候奴婢还在小主身边侍奉,听小主说那药的滋味和平时安胎药的滋味不同,怕是带着旁人的鬼心眼送来的,必不能喝。 奴婢就赶紧端走,想着倒掉了事算了。毕竟小主身份低微,不便在那个时候惹事。可小主觉着蹊跷,留了个心眼儿,叫奴婢找了个相熟的御医问清楚到底是什么药。没想到那碗药非但没有毒,还是滋补养身的汤药。本来奴婢也没在意,想着是谁送错了,必得回去禀明小主,也好叫她宽心。 却在这个时候,奴婢遇着安贵人宫里的紫晴。紫晴责备送药的奴才不懂事,竟然勿送了一碗普通的安胎药去长春宫。于是奴婢故意等紫晴走后,检查了那一碗汤药,发觉和小主平日里服用的一模一样,就是十三太保。” 年倾欢不以为然,语气平静道:“即便安贵人用的不是安胎药,而是滋补的汤药,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算不得什么凭据,本宫怎么能信你!” 花青连连摇头,振振有词道:“娘娘,奴婢不敢说谎,那一晚滋补的汤药里有些药材,是孕中不能用的。奴婢与御药房伺候的内侍监陈禄是同乡,故而向他多问了几句。后来,奴婢还偷偷请他帮忙,拿了那滋补汤药的方子。方子的的确确是有孕中避讳的药材,奴婢交给了汪答应。” 垂下头去,花青是真的犯了难:“后来,奴婢也曾到小主房里,结果那张方子却遍寻不获。娘娘,花青并非存心隐瞒整件事,只是真的拿不出证据。可是……可是明知道汪答应是冤死的,却有不能做什么,奴婢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 “这深宫之中,最要不得的便是你这份过意不去了。”年倾欢是没有必要对花青说实话,当然她也不想说。“事已至此,皇上已经认定汪氏乃是疯癫无状才未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你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硬是要将此事揭穿,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本宫的话你懂么?” 花青先是摇了摇头,可对上年贵妃一双审慎的眸子,她又是点头。“奴婢,懂了!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年倾欢慢慢的抬起头:“替汪氏讨个公道,并不急于这一时。相反你可想过你自己没有。你明明已经在辛者库做完了粗活,才一出来,冯月泰就带着慎刑司的奴才满宫里找你的踪影,还冤枉你是私自逃出来,你可知为何?他们就是怕你手里有什么证据,影响到此事。可你偏偏不知死活,非要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红口白牙的为汪氏伸冤,后果只能是令你自己万劫不复。” 花青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心间凝聚的那股坚韧一下子就溃散了。她是真的明白了,原来真的做不了什么来帮汪答应讨回公道。 “有些事情,坚持的确是好。有些事情,只能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年倾欢看她是真的明白了,少不得长长的叹一口气。“现在最要紧,便是想想如何保住你与丫菓。只有留着性命,才能从长计议。” “娘娘。”胡来喜急匆匆的进来,脸色发青,额头上的冷汗也直冒。“咸福宫那里刚刚出了事,有个小侍婢投井自尽了。就是丫菓。” 乐凝唬的一下子跌坐在地,花青也是愣了神,两人四目相对,惊惧与伤心的连哭都忘了。 “知道了。”年倾欢反而平静至极。“本宫还是晚了一步,只是你们也都看见了吧。咱们的一举一动,景仁宫未必不清楚。往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要有数。别再以为逞强,搭上自己的性命。” “是。”乐凝的泪水这才无声的滚下来,心痛的如同被撕裂一般。 “到底是小姐妹一场,乐凝,让胡来喜陪着你去送一送。本宫也会以懋嫔的名义,准许将丫菓的尸首送回故里。”年倾欢摆一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唯独留了宋青在殿中。 真到了这会儿,宋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垂手而立,缄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上去很老成。 “宋御医一向只是为后宫诊症请脉,从不理会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今儿却听到这么多不该听的,心里必然怨怼本宫是么!”年倾欢饶有兴味的看他一眼,又慢慢的转过脸去。 “微臣不敢。”宋青连忙跪下,斩钉截铁道:“宋青身为御医,必然会恪守本分,做御医当做之事,绝不敢有半点旁的心思。无论今日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会对旁人宣之于口,更不会记在自己心里,走出翊坤宫宫门,臣就只会忘了今日之事。” “你的话,本宫当然相信。”年倾欢依旧不看宋青:“但你可知道,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你所言这般不漏痕迹。” “娘娘的意思是……”宋青狐疑,莫非是年贵妃信不过自己,要对自己动手了。可转念一想,要除掉自己,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明着暗着都不止这一种法子。有好些更省事儿,更省力的。贵妃实在犯不上让自己听了这么多再去死,耽误时候。“请恕微臣愚钝!” “你若是愚钝,这宫里只怕没有聪明人了。”年倾欢的声音微微威严,看向宋青的目光,也透着一股子凉。“方才你替本宫请脉,本宫观察了你的手。宋御医自幼研习医书,又是医药世家出身,家世丰厚,想必你不至于自己捣药研粉,更不至于背着竹筐竹篓上山寻药吧?” 微微将自己的手攥了攥,宋青已经明白何故年贵妃会如此了。“娘娘……微臣……不敢有所图谋。” “这倒也是实话,你非但没有图谋,反而还救了本宫的命!”年倾欢凝眸而笑,正色道:“那日,书房斋内,若不是你飞身而入,替本宫收拾了那些侍卫,可能今儿本宫就没有命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说到底,本宫该谢你的救命之恩。” “娘娘所言,微臣……”宋青还是想狡辩,毕竟他的身份特殊。 “暴露你身份的,不光是你手上,长年累月练功留下的老茧,还有你说话时的表情。”年倾欢仔细观察过宋青的眉宇,心里有事,他便会不由自主的蹙眉,却旋即舒展,每每来回两次。“虽然上了口鼻,但本宫并非看不清你的眉头。” “娘娘……”宋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疏漏:“微臣实在不明白娘娘您所指为何!” “本宫以为你是聪明人,又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事已至此,你会对本宫坦诚以待。”年倾欢的话有些凉:“如若不然,你也该自己了断自己,毕竟皇上吩咐你的差事,你办砸了。可你偏偏自作聪明,要在这里和本宫勾心斗角,这未免太没意思了。宋御医,你还不愿意说出实情么?到底皇上何故要你在本宫身边暗藏,监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留有余地,择时出击 宋青当然不肯如此爽快就承认自己的身份,且既然是皇上的暗士,一旦被揭穿身份就只剩下死路一条,就算是了断了自己,也必然不能透露只言片语的实情。何况,他也是真的不知道,皇上这样做到底有何目的。“贵妃娘娘明鉴,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是在寻常不过之事了。微臣自幼跟着先父研习医术,无论是采药还是捣药,无不亲力亲为。否则今日哪里能入后宫为贵妃娘娘您效劳。至于旁的,臣当真无从知晓,娘娘若是觉得宋青堪用,微臣定然效忠娘娘以报知遇之恩,可若娘娘觉得微臣不过是身边的小人,欲除之而后快,微臣也绝不会为自己辩解求饶,一切全凭贵妃娘娘处置。” 年倾欢是仔细的听了宋青的话,他到底是个聪明人。“你说的颇有几分道理,但你猜本宫会不会相信?” “娘娘,宋青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效忠主子,并无二心。” 说真的,即便宋青不承认,年倾欢也不能把他怎样。正如他所言,这些都是为了遵从皇上的吩咐,他不曾有错。虽然她心里真的很想弄明白,皇上安插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为何,却是忍住。“罢了,你说本宫风寒入体,等下服了药,本宫要好好歇下。无论你到底是何身份是何心意,今日之事,本宫希望你都能忘掉。” “贵妃娘娘宽心,微臣为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不敢有闪失,不应当记着的事,只言片语都不会记着。”宋青最不放心的,则是贵妃身边还有皇上的人。倘若被旁人发现了这件事情,那他与贵妃都有危险。但他不敢贸然提醒贵妃。 这毕竟等同于叫贵妃防着自己的夫君,如此的大逆不道,他区区一个奴才,如何敢开口!“若是娘娘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告退。”终究也只是以这句话结束今日的是非,宋青心里隐隐担忧。 “往后翊坤宫就由你伺候,咸福宫你也照应着。”年倾欢慢慢的闭上眼睛:“你去吧。” 宋青再度行礼,慢慢后退着走了出去。 直到听见乐凝啜泣的声音,年倾欢才再度睁开眼睛:“看你哭的伤心,本宫心里也难受。到底是入宫就在一起的好姐妹,骤然这么走了,谁的心里都不会舒服。这样吧,你今日就不用跟着伺候了,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她料理的也就是了。姐妹一场,总归能尽尽心。” “多谢娘娘体谅。”乐凝抹了一把泪,却坚决的摇头:“奴婢不去了。该做的,能做的,奴婢都已经为丫菓做了。不是奴婢心狠,而是哭瞎了眼睛,她也不可能活回来了。留下奴婢这口气,以图后报。” 后报,当然指的是向皇后复仇。年倾欢没想到乐凝是个有心气儿的丫头,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是真的不容易。“本宫知道你的心思。” 乐凝哽咽着,却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娘娘,奴婢不会让您为难的。后宫里,每走一步都是千难万难的,奴婢只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独承皇恩。” “傻丫头,后宫哪里有人能独承皇恩的。”年倾欢凛眉,神色渐渐的冷下来:“只是皇后未免也太得意了。熹妃母子的事情才几日,她又迫不及待的对懋嫔与本宫下手。若是本宫再不出手,皇后必然以为这宫里真的是她一人独大了。” “娘娘的意思是,咱们不能这么干坐着。”乐凝并非不想为丫菓报仇,但到底不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奴婢以为,皇后接二连三的谋算这些事情,必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后招。倘若咱们轻举妄动,说不定会落下什么把柄被皇后攥在手里。” 年倾欢眸子里闪过赞许之色,不由勾起了唇角:“有个人,从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动辄就摆皇后的威风,对着本宫狐假虎威,你可知道是谁?” 贵妃这么一提醒,乐凝马上就想起了一个人:“娘娘说的可是皇后身边的映蓉?” “早年,本宫年少气盛,于府中替皇上管理琐碎事儿。”回忆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年倾欢只觉得恍如梦中。现在的她,怎么也不理解,何以自己能这样去爱一个薄情的男儿,她将他视作一切,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紧。而他却处处提防,出出谋算,一边说着浓情蜜意的情话,一边拿刀一点点的割着她的心。“跟当时还是福晋的皇后置气,本宫自作主张,将她身边的另一个侍婢,也就是映蓉的亲妹,许配了个小厮。那小厮不是什么好人,不久就把娘子逼死。为着这件事,映蓉对本宫怀恨在心,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复仇。” 乐凝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娘娘,恶毒之人,无论有否此事,她们心中也是一样的怨怼娘娘您。” “是啊。”年倾欢隐忍了怜悯之心:“她既然这么恨本宫,本宫就给她一次机会,一笔算清楚之前的帐。到底是本宫亏欠了她,弥补也未尝不在情理之中,只看她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回去了。” “娘娘要奴婢怎么做,尽管吩咐。”乐凝懂了贵妃的心思,少不得正经了脸色:“奴婢保证办好。” “皇后动作如此之快的除掉丫菓,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怕有人知晓她对懋嫔做过什么。本宫偏偏要这件事情再掀起风浪。”年倾欢勾唇而笑,柔软的唇瓣嫣红的甚是好看。“你放出风去,就说本宫知道那五石散是谁给了丫菓的……” 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纵然是充满了悲痛与苦涩的,可丝毫不减低光彩熠熠。乐凝福身应是:“娘娘宽心便是,奴婢知晓该怎么做。” ———— “映梦,皇后娘娘的红枣桂圆莲子羹怎么还不送进去?”映蓉不悦的走到小厨房:“娘娘都等了好半天……” 几个小丫头围着映梦,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见映蓉来了,个个瑟缩着后退了几步。 “娘娘的莲子羹已经熬好了,我这就端进去。”映梦的表现也很是不自然,心慌的样子。 映蓉心里奇怪,指了其中一个小宫婢道:“你去给皇后娘娘端过去,请皇后娘娘慢用。” “是,姑姑。”那丫头赶紧端着莲子羹退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人,包括映梦均是低着头不言语,个个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景仁宫的规矩,唯有忠心侍奉主子这一条。这时候你们不做自己的功夫,躲在这里嚼舌,不怕本宫姑姑禀明皇后娘娘,要你们好看?简直岂有此理。说,到底你们在背后议论什么?”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嘴。 映梦到底年长一些,少不得给映蓉递了个眼色,意在屏退其余人,私下里再说这件事儿。 “背着我都敢说,何以当着我不敢说了?”映蓉丝毫不吃这一套,声音越发清冷。“你们若是再不肯说,那咱们就一块去皇后娘娘面前说个明白。我偏不信了!” “也不是别的。”映梦幽幽叹了一声:“今儿底下两个小丫头去内务府领料子,听内务府的奴才说……说姑姑你曾经私相授受,给懋嫔娘娘宫里的丫菓……五石散!” 登时一惊,映蓉只觉得心里发怵:“岂有此理,这样无稽之谈你们也信。竟然胆敢在本姑姑背后胡吣。再敢议论这样的事情,往本姑姑身上泼脏水就别怪本姑姑不客气。还不滚。” 几个下丫头唬的脸都白了,匆匆的就低着脑袋跑了出去。 映蓉这才冷冷的问映梦:“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混账话,还说了什么。你可不许瞒我。” 平日里映蓉耀武扬威惯了,虽然映梦也侍奉皇后多年,但到底还是低她一等,处处都要受制于她,而映蓉也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姐姐别生气,不怪这些丫头,这样的无稽之谈原本咱们是不该相信的。可偏偏传的有板有眼,说在丫菓的房里,还搜出了你收买她的玉佩。就连你给丫菓五石散几回,似乎都一清二楚。最要紧的实则是,有人说这话是从年贵妃娘娘宫里传出来的……” “怎么可能!”映蓉气得脸都白了:“我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情。”实际上,这些事情都是皇后娘娘吩咐汪泉去做的。自己的确之情,却从不曾染指。“年贵妃娘娘宫里传出来的,必然是无限皇后娘娘的言论。旁人信也就罢了,身为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你怎么能信,还纵着那些不知深浅的小丫头乱说!” “姐姐,不是我要信。”映梦有些委屈:“我是怕此事若真的是贵妃宫里传出来的,那贵妃必然是捏住了十拿九稳的证据。我是……为你担心。” 纵然映蓉也心虚,可到底佯装无所畏惧的样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做过,有着她胡诌去!” “我的好姐姐啊。后宫可从来不是能说理的地方,正所谓三人成虎。”映梦关切道:“万一此事越演越烈,盖也盖不住,您想咱们娘娘……要怎么平息这风波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祸起萧墙,触怒犯颜 后脊梁一阵发冷,映蓉不可置信的凝视着面前娇弱弱,平日里闷声少语的映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我,可都是侍奉皇后娘娘的人。” 映梦连忙福了个身:“若是妹妹说错了,还望姐姐海涵。正因为你我都是侍奉皇后娘娘的人,所以才看的比旁人更真切。并非是妹妹要多嘴,在背后说些搬弄是非的话,但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虽说奴婢为主子做什么都不为过……可姐姐你,还有一段血海深仇未曾报!” “哼!”映蓉心里更加凉,连目光都透着一股血腥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记得,不用你时不时的来提醒我。” “是。”映梦低眉:“姐姐,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此事能尽快平息。否则,若是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怕娘娘误会咱们办事不利。毕竟这段日子,娘娘还病着,心气儿不顺。万一听进去了这些不干不净的话,再气着身子,那年贵妃岂不是得逞了。” “你是个明白人。”映蓉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这些话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肯对我说。她们,只会在背后笑我笨。” 映梦松了口气,幽幽道:“姐姐,您还是快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实在叫人担心。” “嗯。”映蓉凛眉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 “那我去侍奉娘娘用汤了。”映梦最乖巧就是做这些事情,平日里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在皇后眼里,能说得上话帮得上忙的,从来就只有映蓉。自己虽然也侍奉皇后多年,但和那些小侍婢比起来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你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侍奉就行了。”见皇后刚用完莲子羹,映梦绞了一块帕子,递到皇后手上:“娘娘。” 静徽看也不看她,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今儿这个汤不错,是你熬的?” “是。”映梦笑着答话:“娘娘平日所用的汤羹,基本都是奴婢亲手熬煮。御膳房的东西再好,送过来也凉了,欠缺滋味儿,倒不如奴婢亲自来,看着火候,让娘娘吃着暖和。” “你有心了。”静徽慢慢的闭上眼睛:“这几日总觉得身上乏的厉害,喝了你的汤,也的确暖喝不少。” “娘娘若是觉得累,不如闭目养神,让奴婢给您好好捏捏肩,松乏松乏。”映梦觉得,这是个讨好皇后的好时机,故而十分殷勤。 静徽不出声便是默许了。 于是映梦绕到她身后,安静熟络的侍奉起来。 “等下叫映梦去齐妃宫里走一趟,本宫有些事要问齐妃。”静徽忽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微微烦闷。“好几日了,齐妃也不曾来景仁宫请安,是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娘娘,还是让奴婢去吧,映蓉这会儿出去了,不在宫里侍奉。”映梦瞧着她去找汪泉嘀咕两句,便匆匆的出宫,这会儿巴不得皇后问。 “她出宫?”静徽微微诧异:“这会儿出去,所为何事?”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可能……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吧。”映梦故意结结巴巴,声音也很轻一点儿都不肯定,一听便是有所隐瞒。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表现,一定能引起皇后的猜忌。跟在皇后身边多年,早就已经摸清楚了皇后的脾性。只是平日里映梦从来都不表现出什么,皇后不和她说的事情,她从来不问,皇后不许她知道的内容,即便听见,也不会透露半分。所以皇后虽然不格外喜欢她侍奉在侧,但至少也没有找过什么麻烦。 宫里生存,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而映梦以为,自己只要扮乖巧就好了。 静徽眼里的映梦,从来都是没有什么主见,木木讷讷的。这会儿,她的神情里似乎隐隐藏起了什么,叫人看着就觉得不真实。“这几日本宫病着,后宫里似乎不那么安静了。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们的耳中,不妨如实对本宫说。映梦,你知道本宫喜欢什么样的人在身边伺候。” 这话原本就在情理之中,可映梦偏唬的绕到皇后身前一下子跪地:“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并非存心隐瞒,而是……而是奴婢不知情,不敢胡乱揣测。” “用不着你揣测,你只要实事求是便好了。”静徽的口吻显然不耐烦。 映梦连忙道:“早起,听咱们宫里的去内务府的小宫女儿回来,说那边的奴才再传一些话……年贵妃宫里放出风来,说是映蓉姑姑将五石散拿给死了的丫菓,且还不止一次。” “竟然有这样的话传出来?”静徽不屑:“年贵妃只怕是黔驴技穷,用这种无谓的流言中伤本宫,当这后宫里的人尽是没有脑子的么!” 映梦没有做声,平日里这个时候,她都不会做声。一旁出主意的一准儿是映蓉。今儿既然映蓉不在,她安守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无谓叫旁人知道她的用心。 “一个两个,个个都巴不得本宫死。”静徽心中郁闷,脸色也不禁阴沉的发青:“本宫倒是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和本宫斗下去。以为自己能诞下皇嗣就一定能养得大么!哼!”许是生气的缘故,胸口不免有些闷。 “娘娘,您不要紧吧?”映梦见皇后的脸色不太好,嘴唇发乌,少不得关心:“不若让奴婢去请御医吧。映蓉到底是伺候娘娘多年的大姑姑,她必然会晓得分寸,不会乱来的。娘娘保重凤体要紧。” “你是说映蓉出宫,便是为了这件事?”静徽的声音不禁威严起来:“此事摆明了捕风捉影,为的就是让映蓉露出把柄,她怎么这样冲动。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年贵妃娘娘驾到!” 还未等映梦起身,胡来喜肃清的嗓音已经近在咫尺。 “她倒是来得快,看来是本宫疏忽了。”静徽慢慢的将身子坐的更正了一些,蹙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贵妃早起时,不是已经来请过安。这会儿还不到晚膳,怎么又来了?” 再细细看一眼年贵妃身后跟着的乐凝,大襟上一大片污迹,污浊不堪。静徽心中难免奇怪,少不得问:“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臣妾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年倾欢脸色不悦,福身请了安,便自顾自的起来择一处落座。“臣妾得知皇后娘娘近来喜欢莲子羹,虽然不在节令,却还是亲手熬了一些给娘娘送过来。偏偏是路上,让娘娘宫里的乐琴给打翻了。打翻就打翻吧,扬了乐凝一身不说,还口口声声说臣妾存心要害皇后。臣妾如何能当得起这样的罪名,便只要令乐凝不许更衣,亲自到皇后宫里来检查一番,到底这撒了的汤羹里有没有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静徽心里颇为不满映蓉这样的莽撞,但深知这也的确是映蓉的性子。那丫头恨毒了年贵妃,且又有年贵妃诬陷她的讹传遍布后宫,不理智也是难免的。“妹妹真会玩笑,映蓉岂是如此冒失的性子,本宫瞧着,必然是与妹妹玩笑罢了。” 眸子微微沁出些温度,静徽看一眼自己手边隔着的玉碗,幽幽道:“本宫才进了一碗莲子羹,即便没有打翻也是无法再进一碗。妹妹的好意,本宫心领了。既然乐凝的衣裳弄脏了,那本宫就赏一匹上好的织花锦,给乐凝做一身新衣裳。” 年倾欢冷哼一声:“皇后娘娘的美意,臣妾替乐凝致谢。然则即便娘娘再用不下臣妾准备的莲子羹,也不该红口白牙的指责臣妾在羹里下毒吧。何况事发当时,宫里许多姐妹都听见了,莫不是娘娘打算每人赏一批缎子,就这么了事吧!” 这么说来,年贵妃根本就是早有准备,先激怒映蓉,在择个人多的时候让她口舌起是非。“妹妹的意思,莫不是已经将映蓉送去了慎刑司吧!” “怎会!”年倾欢瞧着皇后此时的表情,禁不住抿唇而笑:“娘娘放心,映蓉到底是您身边的大姑姑,侍奉多年,其实能说送就往慎刑司送的。只怕臣妾肯,冯月泰也必然不敢动她一根头发丝儿。所以臣妾何必费那个功夫,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静徽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好。 “臣妾不过是仿效娘娘,让奴才们拔去衣裤,在长街上赏板子呢。”年倾欢的笑容,温润如水,明眸清澈:“也不多,三十板子而已,打完了,自然会有人将她送回来!只是不知道臣妾这么做,娘娘您可觉得合适么?” 静徽气郁,浑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整个人登时眩晕不已。“年贵妃,映蓉不过是说了一句不应说的话,你犯得着这样伤本宫的颜面么!” “皇后娘娘,您真是说笑了。”年倾欢捋顺了腰间的流苏,平和道:“臣妾正是在为娘娘管教不懂事的奴婢,也省的娘娘病重忧心,难道臣妾错了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 :皇后受挫,齐妃下毒 “娘娘……”平日里的映梦,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吭气。但现在不同了!“娘娘,保重凤体要紧,御医说过您的身子弱,是万万不能动怒的。” 静徽因为听见这一句话,而忍下了些许怒火。倒不是怕伤及自己的身子,而是与年贵妃撕破脸,对她没有半点好处,皇上就快归銮了。“贵妃这么说,便是本宫没有感念你一番好意喽!难为你事事为本宫着想的通透。” 年倾欢非但没有笑,反而绷紧了脸色,眉宇之间隐约的透出一丝不屑。“臣妾侍奉皇后,乃是本分,亦属情理之中。皇后娘娘未曾感念乃是娘娘凤体违和,身子不适之故,臣妾不敢有所埋怨。当然,即便娘娘心中怪臣妾多管闲事,也无妨,您才是六宫之主,这宫里头的妃嫔,无论是答应、常在还是妃子,贵妃,都由您统领,以您马首是瞻。臣妾自然会恪守本分。” 正想说贵妃如此懂事,自己也就省心了。可静徽的唇瓣还没有张开,就听见对方阴冷的声调。 “映蓉却不行。”年倾欢话锋一转,脸色显得尤为严肃:“她不过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婢罢了,即便侍奉多年,也就是个寻常的奴婢。漫说是污蔑臣妾在汤羹里下毒了,即使随便诋毁臣妾一句,都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大不敬,臣妾留着她的性命继续侍奉娘娘,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今日之事,如若就这么算了,一经传出去,旁人定然认为是皇后娘娘袒护之过,让着奴婢狗仗人势,哼,到时候污损了娘娘的清名,臣妾如何能担待得起。” “这才是年贵妃么!”静徽忍着怒火发布出来,笑容里却满满都是锋利的流光。“好些日子,没见着贵妃这样铿锵有力的说话了,真叫本宫听着痛快。” 敛了一口气,静徽满满的端起身边的茶盏:“莲子羹清香绵甜,吃得多了,也觉得索然无味。宫里的膳食,讲究的就是择令而食,偏偏本宫想着用些,就叫御膳房准备了。又偏偏,连年贵妃都晓得本宫喜欢这一口,这样的心思敏锐,善解人意,难怪数十年都是皇上爱重的心尖儿人。” 知道皇后想说什么,年倾欢早就听腻了。从前,她真的害怕皇上另结新欢,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也真的害怕容色衰驰,比不得新入宫那些嫩芽一般的妃嫔。可那些都是从前了。若命都不长久,还要容色做什么?若心上人、枕边人无时无刻不算计着自己的生死,那死总归算是解脱。 “皇后娘娘病中还未臣妾劳心,当真是臣妾的不是了。”年倾欢示意乐凝将人带上来,笑容可掬道:“板子赏过了,只怕映蓉好长时间不能侍奉娘娘。若是娘娘觉着身边的人不够使唤,臣妾自然会让内务府择些好的来景仁宫伺候。” 两个御前侍卫一左一右的将映蓉拖上来,搁在殿中央之后福身行礼,又匆匆的退了下去。 静徽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很快就清醒过来:“怎么送映蓉回来的奴才竟然是御前侍卫?” “哦,臣妾身边只得胡来喜一人伺候,使不上劲儿。于是就请御花园巡查的侍卫替本宫执刑,不想他们竟然是御前侍卫,在皇上身边当差的。不过这也好,手上有劲儿,总归不能白白便宜了嘴巴不干净的宫婢。”年倾欢看一眼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的映蓉,冷哼一声:“昔日你的妹妹若是有你这般厚的脸皮,也不至于挨了打就寻了短剑。倒是你,可千万别好的不学,学坏的,如她一般嚼舌自尽。否则,本宫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找个如你这样伶俐的丫头,赔给皇后娘娘。” 映蓉恨得无声落泪,却不敢还嘴。甚至羞愧的没有脸抬头。年贵妃连她的死路都堵上了,她想钻进地缝里,竟然也求救无门。 “好了,皇后娘娘,您还是好好歇着,臣妾还有许多事情要细细处理。”年倾欢慢慢的站起身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娘娘,乐凝衣裳上的汤羹是否还需要御医查验清楚?臣妾可不想事后再有人翻旧账。” “不必了,你去吧。”静徽咽下怒火,对映梦道:“织花锦赏给乐凝,你现在就去拿。” 乐凝也不畏惧皇后威严,洋洋得意的上前一步:“谢皇后娘娘恩典。” 主仆二人,满面春风的离开景仁宫,却将阴戾与冷漠留在了这殿上,饶是瘆人。 此时此刻,殿上就只有映蓉与皇后,两个人沉默无声,谁都心里都填满了痛楚。好半天,映梦去而复返,见映蓉还伏在地上,含着泪去扶:“姐姐,你怎么这样糊涂。都说了,人家是故意抓你的痛脚,躲都来不及,你为何还要迎上去?” 触及了映蓉的痛楚,她再也忍不住伤心了:“娘娘,不是奴婢多事,而是那年贵妃根本就是故意设了个圈套。奴婢在御花园,的确是遇着了前来敬奉羹汤的乐凝,但是当时,只有乐凝一个人在。几句话说不到一处,奴婢就和她拌起嘴来。哪知道她那么野蛮,竟然敢对奴婢动手。奴婢气急了,才说那汤里不知道放了什么玩意儿,指不定娘娘喝了会更不舒服。乐凝揪住奴婢这句话,大做文章,说奴婢敢乱说她下毒……” 许是激动的缘故,映蓉说话如同蹦豆一般,噼里啪啦的停不住。可静徽已经懒得听下去,一杯茶摔在了她手边。“于是你便生气的责备她就是下毒,然后年贵妃便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偏好听见这一句。是么?” “娘娘!”映蓉抬起头,眸子里除了委屈,便只有泪。“奴婢真的不知道,年贵妃会这样不顾及您的颜面……” “颜面?”静徽冷冷一笑,眸子里有些棉絮一般,看不清的东西。“你身为本宫身边的大姑姑,这景仁宫的掌事宫女,竟然当街诋毁贵妃在汤羹里下毒,谋害本宫,还叫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剥去了衣裤,足足挨了三十板,怎么在你眼里,本宫还有颜面么?” 映蓉唬的后脊梁发冷:“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娘娘,求求您,求您饶了奴婢!” 看着她如此的惶恐,如此的想要活着,静徽又是一声冷笑:“想死,只怕没有那么便宜。你丢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要本宫收拾,难道还想舒服的咽气不成么!” 听了这话,映蓉不知道是该怕还是该庆幸,好半天都没有做声。 “映梦,让人送她回房,给她上药,好好的处理一下伤口。”静徽的语气,听不出关心,也听不出愤怒,只是平静的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本宫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身边的人有犯太岁。足可见时不我与,想怎么就能怎么,还真是痴人说梦呢。” 赶紧召唤人将映蓉扶了出去,映梦心里有些慌:“娘娘,您宽宽心,年贵妃一向都是这样目中无人,早晚有她吃亏的时候。奴婢瞧着,您的脸色不大好,不如让奴婢传御医来给您瞧瞧!” “本宫有什么不好,本宫好得很。”静徽嚯的站起身子:“多少人盼望着本宫就这么倒下去,凭什么……”话音未落,她已经晕眩的站不稳,正想着让映梦扶稳自己,可手还没有伸出去,眼前一黑,便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映梦大惊,连忙唤汪泉进来:“快扶了娘娘起来,再去传御医!” ———— 孙院判从长春宫的内寝走出来,见齐妃还怔怔的立在门外回廊下,少不得快步过去:“齐妃娘娘万安。” 李怀萍缓过神来,淡然微笑:“这么晚还劳你走这一趟,实在是安氏的梦魇太频繁,白日里又总是昏沉沉的,让人不放心。哦,让你受累了。”转过身,见孙院判还拘着礼,李怀萍连忙示意他起身。“你我之间,原是不必这么多礼。当然,未免……只是此时,倒也无妨。” 似乎不愿意多和齐妃说话,孙院判凛眉道:“娘娘可以宽心,安小主的身子没有大碍。梦魇终究是心魔所致,总会好起来的。” 自然听得出他是想走,李怀萍倒也不为难:“本宫只是想关心一句,皇后娘娘的凤体到底如何,若是孙院判方便说,就请直言不讳,若是不便,那就早些回去歇着。” 齐妃这样一坦然,孙院判便有些不得劲儿了。“并非臣不愿意说,只是不知道娘娘想听什么。何况,皇后娘娘的凤体好与不好,如今都是娘娘您左右着。” “诶!”李怀萍蹙了眉:“这话可不敢乱说。我区区一个险些遭废黜的嫔妃,如何能左右得了皇后。一切不都是院判您尽心的缘故么!只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不想帮我,便不要帮我,你我之间,没有这样生分的话更不必勉强!” “臣不敢。”孙院判是心甘情愿的受制于人,此时又能说什么。“臣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谁都不想节外生枝,不过是皇后对我做了什么,我便还她什么。”李怀萍惋惜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我现在除了能指望你,还能指望什么?若是你当真不肯,那就是活活的逼死我,你自己掂量去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帝探望,再三震慑 陈福因为没有随驾侍奉,所以对皇上离宫期间,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皆有耳闻。按照师傅苏培盛的交代,他只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一遍,不敢添油加醋。说话的同时,还时不时的瞟一眼皇帝的脸色,可谓谨慎至极。 胤禛平静的听着,眉宇之间与生俱来的雍容,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从旁人的话中,听出一些暗藏在宫中,肉眼看不见的漩涡,不至于稀里糊涂的被卷进去。待陈福回禀完毕,他才微微颔首,静静道:“朕心中有数,皇后身子不适,苏培盛,你去安排一下,朕去景仁宫瞧瞧。” “奴才遵旨。”苏培盛知晓,皇上不只是去探望皇后这么简单。接连发生的事情,虽然陈福只是笼统的说了一遍,但任是谁都能听明白,若非经由皇后的手,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无论是熹妃母子,还是安氏母子与懋嫔,哪一个又会断送自己的前程来危及皇后的地位。说白了,不过是以卵击石。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映梦喜滋滋的走进来,满面笑意:“皇上的御辇,向着咱们景仁宫来了。” 静徽身子有些软,正歪在花红柳绿的靠垫上闭目养神,听了映梦的话,她猛的坐起身子,登时有些头昏。 “娘娘,您没事儿吧?”映梦赶紧上前去扶她。“娘娘,身子要紧啊。皇上归銮才回到养心殿,只怕椅子都没有做热,就急急的来咱们宫里瞧您,足可见皇上有多么在意娘娘您。若是瞧见娘娘病中乏力的样子,必然是要心疼了。” 话说的很美,可惜静徽听着全然不是这个味道。“皇上是在意本宫的病,还是在意后宫里的风波,难道本宫还不会分么。若不是齐妃碍手碍脚,让本宫无法铲除熹妃母子,现下皇上回宫,也不会心急火燎的就来景仁宫。事情没有拆穿,那就是本宫的功劳。可事情一旦被揭穿,就成为本宫的阴谋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映梦听了心里微微发凉,皱着眉道:“娘娘到底与皇上多年福气情深,皇上必然不会让娘娘难受的。奴婢以为,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必然不会叫娘娘您为难的。” “但愿吧。”静徽慢慢的靠在垫子上,轻缓缓的闭上眼睛。“好在本宫是真的病着,病中乏力,想来皇上也不会硬是要追究。先避过这一劫再说不迟。映梦,你去迎驾吧。” “是。”映梦不想自己才在皇后身边得脸,就跟着皇后一起遭这样的罪。心里盘算着能用什么法子让皇上心软,只有皇上心软了,许多事情才能避的过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一脸的忧色,让映梦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乖巧。“请皇上恕罪,皇后娘娘身子不济,御医叮嘱需卧床休养,故而未能迎驾。” 胤禛看是她来迎驾,便想起陈福禀明的关于映蓉的事情,心口微微郁闷。“无妨,朕正是知晓皇后身子不适,才前往探望,你领路便是。” “遵旨。”映梦赶紧起身,乖巧的领着皇上往里走。一路上不再多言一句话,只是安静而已。这也是她与映蓉不同的地方,倘若此时是映蓉带路,必然会提及这段日子皇后如何如何的惦念皇上,又或者皇后的身子如何如何的不济。 为主子说话不是不好,但映梦更明白,皇上心里根本就不在意皇后,不过是做做表面上的文章罢了。对着一个人不停的赘述他根本就不在意的事情,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的恼人,令人烦闷。纵然皇上表面不说,心里也必然是嫌恶的,做丑人,映梦不愿意,不如闭口为好。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不是装出来的不舒服,而是真的体力不支。她勉强坐直了身子,朝皇帝俯身问安,额头上的冷汗就涔涔的冒出来。 胤禛走上前,叹一声:“朕才离开月余,皇后的身子就这样不济了,足可见后宫之事未必不如前朝难权衡。倒是难为你了。” 这话里有几层深意,静徽心里十分清楚。“都是臣妾无能,未能好好的处理后宫诸事,令皇上忧心了。” “怎会。”胤禛于床边坐下,伸手握住皇后消瘦如竹的双手:“朕在意的并非后宫诸事,而是皇后的你的身子。瞧你现在容色枯槁的样子,才叫朕忧心不已。后宫之事,自会有年贵妃为你担待,倒也无妨。总归朕现在回宫了,那些爱使心思的,也会因此而安守本分。皇后好好养病就是。” “多谢皇上关怀。”静徽心里难受,越发的憋着怒气不愿意撒出来,更放不下。她是真的很在意与皇上多年的情分,也是真的很希望能得到他一样的在意。可在他眼底,自己装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心机颇深的毒妇。静徽很想问一句,走上今日这一步,到底是谁逼的谁? “苏培盛。”胤禛睨他一眼:“将朕带回的礼物奉上,也好让皇后病中可以静心休养。” 静徽脸色微微转喜,含笑道:“皇上出巡还惦记着给臣妾带礼物,臣妾感动不已。” “你我之间,原该如此。只看你喜欢与否。”胤禛从苏培盛手里接过锦盒,递到皇后面前。 亲手将盒子打开,皇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多谢皇上,臣妾遍寻多年未果,一直想要凑齐一对这样的羊脂白玉镯,不想今日,皇上倒是送了臣妾一个可以配对的。” “皇后喜欢就好。”胤禛也是柔柔一笑:“朕为你戴上。” “谢皇上。”静徽只觉得那羊脂白玉并非触手升温的,相反,那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她的肌肤,很快就传遍了全身,冷的叫她发怵。“这镯子……皇上一定费了大功夫才找到吧?难为皇上做这些事情了。” 胤禛温然一笑:“倒也没有费什么功夫,是正好遇着。朕知道皇后多年,一直希望能将腕子上的镯子凑成一对,既然是遇见了,就必然得带回来给你。”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的张开了,拼命的吸着风里的凉气,静徽经不住身子发颤。“多谢皇上美意。” “你脸色不好,身上又发冷,还是好好歇着。等会儿叫映蓉给你灌个汤婆子抱着,驱驱寒。” “多谢皇上,臣妾会的。”静徽听见映蓉两个字,便知道皇上已经知晓了一切。纵然如此,她还是维系着得体的笑容,尽量不让自己输的太难看。“皇上舟车劳顿,想必累了,不若早些回养心殿歇息。臣妾服了药,好好睡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嗯。”胤禛颔首,对苏培盛道:“朕去翊坤宫。” 从前皇上去哪儿,从不当着自己说的这样明白。今日这话,明显是在打自己的耳光。静徽的脸,一瞬间的热起来,火辣辣的疼。方才还冷得瑟缩,此时胸口如同烈焰焚烧一般,烫的她恨不得掀开被子,站起来。“贵妃妹妹一定也盼着皇上去,臣妾恭送皇上。” 胤禛理会皇后,反而是对映梦道:“好好照顾皇后,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惹皇后心烦。” “奴婢遵旨。”映梦赶紧行礼:“恭送皇上。” 静徽直到人走远了,才掀开身上的被子:“映梦啊,你都瞧见了吧!皇上哪里是来看望本宫的,明显是来震慑本宫的。叫本宫不要再管理后宫之事,叫本宫不要再与年贵妃对抗,管好自己身边的奴才。哼,就连本宫因何记恨齐妃,皇上也心知肚明,否则何以回赠一只这样的镯子给本宫。当真是叫本宫一肚子的苦水说不出。若非贵妃有心包袱,映蓉怎么会丢尽了本宫的颜面,气得本宫浑身乏力,去了半条命!” “娘娘恕罪,映蓉必然不是故意的。”映梦被这丫头压制多年,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可什么时候该说好听的话,什么时候该说难听的落井下石的,她心里有数。“再者,事情闹得这么大,若是这时候映蓉有什么不好,只会让旁人觉得,是娘娘您……” “是本宫心胸狭窄,容不下这样的奴婢在身侧是么!”静徽知道,许多话映梦不敢说。“无妨,本宫心里如何想,许多人都一清二楚。不过映蓉到底跟随本宫多年,又一向忠心耿耿。此番不过是受了贵妃的陷害,总不能因为她错了一次,本宫就连将功折罪的机会也不给她吧。先叫她养好伤,往后用得着她的地方,还在后头呢!”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映梦半梦半醒之间,到底不是十分清楚。皇后是原谅映蓉了,还是留着她的残命继续为自己办事,一时间映梦难以权衡。不过她会尽力在皇后面前得脸,做好自己的本分,且引导皇后按照自己的心思来处理这些事。“娘娘,您好好歇着,奴婢去取药来。若是喝了这副药,还不见明显的好转,奴婢再请孙院判来瞧。” “本宫如何能好转,这心病,岂是寻常的汤药能医好的。”静徽躺下,慢慢的转过脸去,才落下经营的泪滴:“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治得好心!皇上的心,根本就偏的不成样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相问不同,情深可见 “娘娘,皇上的御辇已经停在咱们宫门外了。”胡来喜美滋滋的走进来,一个千儿下去:“娘娘您快准备接驾吧!” 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年倾欢就着乐凝的手站起来,对一旁立着的花青道:“你也随本宫一并去接驾。” “是。”花青在翊坤宫侍奉的时间根本就很短,且先前年贵妃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才允准她留下。没想到今儿迎驾,贵妃也会恩准自己同去。花青心里微微一动,显然贵妃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眼眶不禁微润。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年倾欢一身浅粉色的衣裳,衬得她姿容出众,犹如枝头上微微露出春意的娇花,明艳动人。“皇上一路上颠簸,必然是乏了,臣妾准备了些糕点,请皇上内殿享用。乐凝奉茶。” 胤禛瞧着年贵妃身侧的花青很是眼生,不禁道:“这是内务府新挑选来翊坤宫侍奉的侍婢?” 年倾欢笑道:“皇上目光敏锐,一眼就瞧出来了。花青是新来伺候的,不过并非内务府挑选的,而是臣妾与这丫头投缘,故而自己选的。” “关于你的事,朕总是记得一清二楚。”胤禛拉着她的手,亲密的并肩而行。“你本就是贵妃之尊,先前侍奉的侍婢遣嫁了,多择几个过来侍奉也无可厚非。你喜欢,朕便高兴。” “多谢皇上。”这样温暖的话,年倾欢许久不曾听到。“臣妾宫里有乐凝,如今添了花青,也就足够了。何况近来,皇上少来翊坤宫,这两个丫头侍奉在侧绰绰有余。” 看着她小女儿的模样,胤禛不免心中一动。“你这样说,便是怪朕没有好好待你,冷落你了。” “臣妾如何敢埋怨皇上,不过是实事求是而已。皇上这些日子出巡在外,自然是顾不得臣妾。”年倾欢从乐凝手里接过茶盏,双手奉于皇帝面前:“不过臣妾见皇上归銮之后,神清气爽,龙体强健,也就宽心了。” 胤禛端起茶盏,拨开了水面的浮茶,轻轻呷一口:“有你惦记着,朕不敢不保重龙体。苏培盛,把朕给年贵妃的礼物呈上。” “皇上。”年倾欢正诧异,就只见两个内侍监各自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来。 苏培盛亲自打开第一个,道:“娘娘请看,此盒名为春意盎然,都是皇上在宫外精挑细选的各色珠花,佩戴在娘娘您的鬓边,必然会因娘娘的美貌而增添几分春色,虽不及宫中的金贵,但胜在花样多,做工精细。” 果然是琳琅满目的珠花,年倾欢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欣喜。“难为皇上还为臣妾做这些女儿家的事情。” “朕刚才不是说过,你喜欢,朕便高兴。”胤禛搁下茶盏,握住年倾欢的手:“所以经过的每一处,见了好看的样式,朕便叫人买下来,一并送给你。” 苏培盛轻哂一笑,喜悦道:“奴才觉着,珠花倒在其次,最可贵的是皇上无时无刻惦记贵妃的一番用心。” “臣妾喜不自胜。”年倾欢唇角上扬,弯成好看的弧度。若是与他的相处,只是这样简简单单该有多好。 “娘娘请看这第二个锦盒。”苏培盛慢慢的将锦盒打开,这个显然不如的锦盒大,可里面的东西却格外的与众不同。“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石,阳光之下,宝蓝的光泽看上去格外耀目。而背光之处,亦能发出幽幽的暗蓝之光,熠熠生辉。” 年倾欢仔细一看,这块宝石足足有巴掌大,又是这样蓝的彻底,到底与众不同。“皇上,这样名贵的宝石,臣妾如何能用……” “朕知道,入府以后,你便崇尚节俭,为朕辛勤的操持府中琐碎事务。入宫之后,你更是不喜奢华,成日里的装扮虽然美艳,却不符贵妃应有的奢华。”胤禛微微一笑:“朕自己也崇尚勤俭,但送给朕在意之人的礼物,自然是越奢华越好。朕不光要给你这份无尚的荣耀,也是要旁人瞧见,在朕心里你有多重要。” 如此说来,这些日子自己经历了什么事,皇上都已经一清二楚了。年倾欢勾起了唇,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皇帝胸前。“皇上的心意,臣妾感激不尽。无论奢华还是寻常,无论名贵还是普通,只要是皇上给臣妾的礼物,臣妾都是一样的喜欢。” “朕知道!”胤禛将她揽在怀中:“朕待你之心,与你待朕之心,如出一辙的一样。这便是你我心有灵犀。这蓝宝石难得,朕会叫人做成蓝宝的首饰供你佩戴,整个宫里,就只许你用这样优美的颜色。因为唯你,在朕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浓情蜜意,用在此时最恰当不过了。但是年倾欢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是想问一句,宋青监视自己的目的到底是基于什么? 当然,这话年倾欢不敢宣之于口,否则宋青会死的很难看。而皇上还有颇费一番功夫,再择个聪明能干的,埋伏在自己身侧。如此的大费周章,图什么呢? “前些日子,朕听闻你有些不适,现下可都好了么?”胤禛对苏培盛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内寝侍奉的宫人,一下子静了。 “多谢皇上记挂,臣妾不过是偶感风寒,现下已经好利索了。只是皇后凤体违和也有些日子了,臣妾每每去探望,都不见皇后好转,心里也跟着着急。”年倾欢见人退下,便自然而然的将话头扯到了皇后身上。“皇上此番归来,总是要看看皇后才好。” 胤禛颔首,轻轻的抚过年倾欢的眉毛:“朕方才去景仁宫瞧过皇后才过来瞧你。看样子,皇后的病的确不轻。” “孙院判一直悉心照料皇后凤体,许用的都是固本培元,药性温和的房子。病去如抽丝,故而慢些。”年倾欢看着剑眉星目的皇帝,唇瓣舒展:“只是臣妾冒失了,在皇后病着的时候,还惩治了皇后身边的映蓉,多少也让娘娘心里不舒坦。臣妾原是想着再择几个堪用的宫人,去景仁宫侍奉,又怕皇后娘娘以为臣妾别有用心,所以就搁置了。既然皇上回来,不如请皇上出面代为解决此事,也好抵偿臣妾的愧疚之心。” “奴才便是奴才,有功当赏,有过则罚,你又何须介怀。朕稍后让内务府择选合用的侍婢过去景仁宫侍奉也就是了。”胤禛微微一笑:“倒是你宫里的花青不错。” 这话一出,年倾欢便知道皇上已经有耳闻,故而诚然道:“花青,原本是侍奉汪氏的。有一日,她在御花园里拦住了熹妃的去路,提及汪氏被冤枉骤然失常。臣妾未免此事节外生枝,就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以免旁人有心,又生出许多是非。” 胤禛又是轻轻颔首:“你若觉得她堪用,也无妨。后宫里的事情,从来便是盘根错节,难以理清,现下有你操持,朕才算宽心一些。” 看样子,皇上是觉得自己息事宁人的这一套,算管用。年倾欢微微一笑,只是不语。后宫里的风波,从来自能平息,却不可能消散消失。这个道理皇上自然明白,自己也无需额外的解释。 “朕出去的这段日子,宫里还有什么不好的事么?”胤禛贴在年倾欢的鬓边,轻声的问。“朕瞧着你,整个人似乎都憔悴了。虽然依旧倾国倾城,但从你的眼底,朕总是能觉察到深深的疲倦。朕,是否不该让你这么累?” “皇上,您离开的这段日子,当真发生了许多事情。有些可能是蓄意,有些只是巧合,但无论是哪一件事,臣妾都有信心能处理得好,因为臣妾深受皇恩,臣妾必得为皇上尽心,也唯有这样,臣妾才觉得自己是有用的人。即便不能为皇上分忧,也总能用上力气……” “傻丫头,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胤禛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洁的脸庞:“过些日子,你哥哥就要进京了。朕知道后宫里许多人会心生怨妒,难为你了。”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没有什么为难。”年倾欢很想哥哥能马上进京,自从她“死而复生”,还从未与哥哥见面。虽然书信往来不在少数,但终究很多事情也只能面谈,不敢宣之于笔下。“臣妾许久不见哥哥,心里记挂。多谢皇上传召哥哥入宫觐见。” “你们兄妹,如此为朕尽心,乃是朕的福气。”胤禛显然是疲倦了:“朕今日哪儿都不去了,就赖在你宫里用膳,赖在你宫里安寝,朕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倾欢,你知道么,宫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朕多想与你策马奔驰,无忧无虑的玩耍几日。” 身旁的男子显然是疲倦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闭着双眼,脸上却挂着一抹温暖的笑意。“皇上累了,就小憩片刻,臣妾就在这里陪着……” “唔。”胤禛很安逸的进入梦中,轻微的鼾声足可以说明他的疲倦与此时的松懈。 年倾欢慢慢的将自己的脸颊再次贴在他的胸口,皇上,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百四十八章 :母慈子孝,贵妃不及 春日的清晨,弥漫着清新的芬芳,御花园里的花儿五色缤纷,迫不及待的绽放了笑颜。细看映着照样的叶片,银光闪闪,一颗一颗的晨露,随着风儿轻轻的摇晃,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这样的时候,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只觉得草木葳蕤,欣欣向荣,美的令人心旷神怡。 年倾欢最是懂得沐浴这样温暖柔和的春风,早早就起身领着乐凝、花青,又让乳母抱着福沛,悠然自得的逛在御花园里,惬意至极。 “娘娘您瞧,九阿哥多高兴!”乐凝很喜欢九阿哥,但凡是见着,总是逗个没完。偏偏九阿哥也与她投缘,一逗就笑,一点儿也不认生。 “有你陪着他玩,自然是高兴的。”年倾欢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树:“也不知那是什么树,风吹叶翻,正面是青翠的颜色,背面却是银光一片,看着如同银海,很是奇特。” 乐凝也不认得,只是笑道:“娘娘喜欢,就算不辜负这样的春色了,这树也争气,早春便发芽,月余的功夫已然枝繁叶茂,衬得整个园子都生机勃勃。” “是啊,本宫觉着,春日与秋日是紫禁城里最好的时候。秋高气爽,五谷丰登,原本是最好不过的。可惜偏偏冬近,枯萎颓败,远不及这春日,虽无果却有花与芽,蕴藏了无限的生机。”自皇上回宫,便时常来翊坤宫相伴,这些日子,年倾欢自觉心里平静了许多。 很多时候,因为他的一言一语,她会觉得很温暖,甚至忘了那些不堪的曾经。尤其是在这样的春日,她甚至恍惚的以为,这一世便是上天的恩赐,也许她与皇上的情分能如同雨后的春笋,重新破土而生,然后枝繁叶茂,深深的扎根。 也是在这样的时候,年倾欢才发现,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并非不爱不在意他了,而是不敢将埋藏在心底的这种深情,挖出来。更加不敢让它萌芽生根! “乐凝,你说,要是紫禁城永远只有春日该多好?”年倾欢不禁感叹。 “娘娘,这却是难了。四季更替,乃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即便再喜欢一个节气,却也难以长久啊。”乐凝从乳母手里接过九阿哥,兀自抱在自己怀里,送到贵妃面前:“何况奴婢总觉得,冬日也好,整个紫禁城银装素裹的,看上起别有一番威严。” “也是。”年倾欢捏了捏福沛的小脸蛋儿:“各人皆有所爱,四季皆有所长,到底是众口难调,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同样的事物。只是不知道本宫的福沛,是喜欢春日还是偏爱冬日。” 乐凝轻轻笑道:“那有何难,再过些日子,小阿哥就会说话了,娘娘大可自己问问看。” “是啊。再过些日子,福沛就能叫额娘了。”年倾欢温柔的将自己的脸庞贴在福沛的小脸上,只觉得那种柔软,已经将心都融化了。“福沛,叫额娘。” 话音才落,一声清脆的“年娘娘”就落进了众人的耳中。年倾欢正诧异,花青便道:“娘娘是八阿哥。” “福惠!”见着八阿哥在此,年倾欢多少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人跟着?快来,让额娘瞧瞧。”眼前的福惠,刚满三岁,虎头虎脑的样子,着实可爱。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圆,看上去格外有神。 皇上的这么多小阿哥里,福惠的容貌与皇上最为相似,非但如此,这个才三岁的孩子,眉眼之间便凝聚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颇有帝王之相。察觉到这一点,年倾欢隐隐有些担忧。 “年娘娘。”福惠淡淡一声,却并不靠近。 年倾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向前走了两步:“福惠,你应该称呼本宫为额娘,而不是年娘娘。”不知道是皇后没有告诉福惠这样唤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但福惠就是自己所出,年倾欢必得要他明白。“你和你九弟都是额娘的孩子。” 福惠仰起头,看了看乐凝怀里抱着的九阿哥,复又凝视面前俯下身子,抚摸自己脸颊的年贵妃,诧异道:“那为何九弟能养育在翊坤宫,我却不能?” 没想到这孩子会这样问,年倾欢的心,像是被黄蜂蛰了一下,疼的一缩。“福惠乖,那是因为皇阿玛希望你能在皇额娘身边长大。皇额娘待你,不也是极好的么!” “是。”福惠点头:“皇额娘待我很好。” 心里还是觉得窒闷,年倾欢的笑容有些无力。她何尝不想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儿,可若不这样,也许福惠早就糟了皇后的毒手,又怎么能安然无恙至今。“福惠无论在哪个宫里长大,无论由哪位娘娘照顾,额娘都是一样疼你。” “额娘不是更疼九弟么?”福惠并不以为然,口吻也冷冰冰的。 乐凝听得出,八阿哥似乎心中有怨,连忙将九阿哥交给了乳母:“八阿哥有所不知,娘娘但凡做衣裳,总是先做好八阿哥的,宫里有什么好吃的,娘娘也都惦记着给八阿哥留一份。身为额娘,疼孩儿的心没有薄厚之分,都是一样的。若是八阿哥喜欢,可以常常来向娘娘请安,娘娘也愿意陪伴八阿哥玩耍。” 福惠看了一眼乐凝,便不再多说。 “花青,你去瞧瞧,怎么没有人跟着八阿哥。”年倾欢心里有点担忧,不知平日里皇后是不是纵着八阿哥自己一个人乱跑。 “他们追不上我,是我自己来这里的。”福惠认真道:“我听奴才说,年娘娘领着九弟在园子里玩,就过来看看。”说话的同时,福惠嘟起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小孩子不会说谎,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年倾欢尤其听不得那一句“年娘娘”,难道在福惠眼中,自己与其他的庶母如出一辙,根本就没有不同么!她知道,自从福惠出生,便属于关怀,但那并不是因为不在意,不爱,而恰好相反。 正因为太在意,太爱,才不敢贸然的接近,才不敢懂不懂就显露慈母之心。就连每每为八阿哥做了衣裳,她也是要内务府的奴才送去,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去景仁宫探望。 皇后善妒!皇后心狠! 年倾欢抚了抚福惠的头:“额娘正要去景仁宫给你皇额娘请安,送你回宫好么?” “年娘娘可愿抱我?”福惠还想着方才额娘与九弟亲热的样子,很是不高兴。 “当然好。”年倾欢都不记得上一次抱福惠是什么时候,喜滋滋的将他抱了起来。哪知道这一抱才发觉,原来福惠已经这么沉了。 乐凝怕贵妃吃不消,连忙道:“八阿哥,不如让奴婢抱你可好?这样娘娘就能陪着你说话了!” “不要,我就要年娘娘抱。”福惠嘟着嘴,满脸的不满。 “好了。”年倾欢微微一笑:“你要额娘抱,额娘就抱着你。只要福惠高兴,额娘做什么都可以。” 福惠还是不开心的样子:“那我不要回宫,我想在这御花园里赏花,年娘娘抱我玩一会儿。” “好!”年倾欢给花青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去景仁宫禀明此事,以免皇后找不着八阿哥着急。自己则抱着福惠在园子里玩。只是鹅暖石的小路走起来吃力,怀里的小人儿又着实不轻,一会儿上亭子,一会儿赏花,脊背上的汗水将衣服都湿透了,双臂也微微酸涩的使不上力气,更别说双腿发软,举步难行了。 乐凝瞧得出八阿哥为何不高兴,便道:“娘娘,九阿哥这会儿疲倦了,不如让乳母送回宫去哺乳吧。咱们只管陪着八阿哥好好的玩玩。” “也好。”年倾欢虽然很累,但抱着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是高兴的。虽然她知道,福惠对自己有隔阂。但血浓于水,真心的带他好,他早晚会明白。 不多时,皇后的身影出现在御花园,总算是让年倾欢得以喘息。八阿哥一看见皇后,便挣扎着要她放下自己,兴高采烈的奔向了皇后。 “皇额娘,皇额娘,你怎么才来。年娘娘抱着我在这里玩,好生无趣。儿子要皇额娘抱。”福惠美滋滋的扑进了皇后的怀中,那样纯真的笑容,那样毫不掩饰的亲昵,叫一旁立着的年倾欢很不是滋味。 “好,皇额娘抱你玩。”静徽轻而易举的将福惠抱起来,看着大汗淋漓的贵妃,禁不住讥笑:“怎样,贵妃抱惯了九阿哥,再抱八阿哥,是否吃力啊?瞧你这满头的汗,想必多少有些不习惯。” 年倾欢垂首而笑:“娘娘说的极是。八阿哥在景仁宫养育的如此壮健,臣妾感激娘娘。” “那倒不必。额娘疼爱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且轮不着旁人来谢。”静徽轻轻的侧过脸,八阿哥便笑眯眯的亲了她的脸颊。“本宫一向将福惠视如己出,贵妃何必说如此生分的话。时候也不早了,宫嫔们还等着向本宫请安,福惠,皇额娘带你回宫好么?” “好!”福惠高兴不已:“不过,皇额娘等下要陪我玩。” “好。”静徽也在他圆圆的脸颊上吻一下:“只要福惠高兴,皇额娘哪怕撇下后宫诸事什么都不做,只陪你也愿意。这便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好福气,贵妃你说是不是?”   ☆、第二百四十九章 :束缚枷锁,至亲牵绊 “自然是。”年倾欢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无论她怎么赢的了皇上的宠爱,无论她怎么平息了后宫的风波,无论她怎么抨击了皇后的诡计,她都输了。她输给皇后佯装的慈母情怀,她输掉了与八阿哥的母子之情,这样的赢她宁可不要,可这样输,犹如万箭穿心。“臣妾也要向皇后娘娘请安,不如与娘娘同行可好?” “随便你吧。”静徽抱着福惠走在前头,丝毫不理会后头跟着的年贵妃。 年倾欢的目光一直落在福惠的脸上,可惜自从皇后出现,福惠便再没有看她一眼。步子禁不住有些慢,心里的酸涩可想而知。她夺走了皇后那么的恩宠,那么多的权势,如今皇后夺走她嫡亲的儿子,也算不得过错,这便是咎由自取了。 “娘娘何故要随皇后一并去景仁宫,不如让奴婢去领肩舆过来?”乐凝知道,贵妃此时此刻,心里一定不舒服。 “本宫若是这一点委屈都受不住,岂非要叫皇后看笑话了。”年倾欢苦涩的勾唇,只觉得那滋味儿从心里溢出来,吞咽不下,却有说不出。“不妨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福惠与皇后这般亲厚,必然是皇后待他真的好。纵然只是表面上的,小孩子不懂,只觉得温暖,也便算是真正的好了。” 虽然心里想不明白,可是乐凝也不敢宣之于口。如若皇上真的在意贵妃,为何要将八阿哥交给皇后抚育。难道不是害怕贵妃的恩宠盖过皇后,于这后宫之中只手遮天,越发的难以驾驭么?于帝王而言,这些权衡之术的确干的漂亮,可对自己枕边人都能如斯算计,哼!心里发冷,乐凝勉强自己不要多想,只道:“娘娘,奴婢只知道,这必然是皇后故意而为,您又何必在意。咱们不看不瞧,倒也乐得清静。” “再不看再不瞧,福惠终究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如何能不难过?”年倾欢慢慢的闭上眼睛,又缓缓的睁开,原本晴朗的阳光,此时竟然刺眼。“只是乐凝,到了本宫这个地步,无论是怨天尤人,还是避而不见,都是错误的。想要夺回八阿哥,就只能和皇后斗下去。” 也和皇上斗下去。 这话年倾欢在心里绕了一绕,只觉得心痛难以抑制,为何同样是爱,偏偏自己要爱的这样艰辛? 静徽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的年贵妃,通体舒畅。怀里的八阿哥许是累了,才走了一会儿,便沉沉的伏在自己的肩头睡着了。将福惠交给映梦,静徽放慢了步子,等着年贵妃走到自己身侧。 “妹妹这样垂头丧气的,真叫本宫好生心疼。这段日子,你也算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宫里头的风光,让你一个人占尽了。就连那些新宠加起来,都不及你在皇上身边万分之一的光彩。本宫好生羡慕。” 年倾欢忍住了悲伤,笑容甜美:“皇上在意臣妾,乃是臣妾的福气。至于旁人是羡慕还是妒忌,臣妾无需理会。不过娘娘却是不同了。娘娘您贵妃国母,乃是大清最为尊贵的皇后,臣妾星辉之光,如何能与皇后娘娘您相提并论。何况娘娘最知道,臣妾舍不下的,唯有这几个孩子。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恩宠,比之血肉亲情,都将是空无一物。” “妹妹这话,算是说到本宫的心坎儿里去了。”静徽抿着唇,笑意盎然:“本宫便是知道你最放不下什么,所以刻意对福惠更好一些。你也瞧见了,这孩子成日里都长在本宫身上,抱着他走了这么久,本宫依旧是面不红气不喘,不似你根本消受不起。当初皇上将福惠交给本宫,本宫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待他。你说,若有一日,你自己的孩子仇视你这个当额娘的,那又该如何?” “皇后娘娘,您……”年倾欢隐忍着不愿发作,也是害怕皇后会对福惠做什么。“稚子无辜,您有何苦如此?” “稚子无辜,也要看是谁的孩子。”静徽冷不防的收敛笑容,眸子里一道锋利的冷光划过年倾欢的脸庞:“额娘都这般惹人嫌恶,叫旁人怎么喜欢这孩子?” “娘娘怕是忘了,福惠乃是您的养子。他若有来日,风光的只会是娘娘您。”年倾欢想说服皇后,自己根本无心太后之位。但是她也很清楚的明白,这些不过是徒劳。“何况福惠与您这样亲昵,娘娘难道忍心?” 静徽扬了扬下颌,平静以待。“本宫自然不忍心,到底是从出生就抚育在身侧的。漫说是孩子,就算是一盆花,一只狗,本宫也不忍心一手断送自己精心培育过的。”停下了脚步,静徽对上年倾欢一双清澈的眸子,动容一笑。“贵妃糊涂了,其实掌握八阿哥性命的从来都不是本宫,而是你自己。你若乖乖的听命本宫,那福惠便前途无量,你若处处与本宫作对,那便是自掘坟墓,让福惠陪着你一并下葬。是死是活,只看你是怎么为福惠选的。本宫能做的,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给你提个醒儿罢了。” “皇后请恕臣妾糊涂。臣妾根本不明白您的意思。”年倾欢的双目因为心痛而充血,泪水悄无声息的模糊了她的视线。尽管如此,她还是瞪大了双眼,想要把皇后的每个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连日以来,皇后娘娘做过什么,臣妾有做过什么?臣妾所做的每件事,都是拜娘娘所赐,哪有不为您尽心之说。” 喜欢看贵妃这样气急败坏,却有不得不隐忍的样子。看在眼里,当真是心里痛快。静徽慢慢的拨弄着手腕上,皇上新送的那个玉镯:“皇上虽然不喜欢齐妃,到底她是三阿哥的额娘。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所以被寄以厚望。” 无端的提及这件事,年倾欢一瞬间就明白了皇后的用心。“敢问娘娘,倘若没有齐妃与三阿哥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静徽知道她懂,却刻意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有三阿哥与齐妃,不是还有四阿哥与熹妃,五阿哥与裕嫔么!”年倾欢眸子里只有冷意:“娘娘您觉得,您能害得了多少个?皇上正当壮年,后宫里那么多年轻的宫嫔,早晚会再添皇嗣。难不成得了皇嗣的宫嫔,就得要搂着自己的儿子去死,才能成就皇后娘娘一番伟业?” “本宫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却听你们汉人说起过这样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想必贵妃比本宫更加明白其中的深意。”静徽笑着勾唇,和颜悦色:“本宫可以不用你去处理这些事,本宫只是为了给你个机会罢了。何况年贵妃啊,你真的就觉得你的双手是最干净的么?你的双手就没有沾染过旁人的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哼!”年倾欢冷笑:“皇后娘娘可知道,那些得了凯旋之名的将军,最终的结局都很惨。看着是风光无限的,可一旦老了,辞官还乡时,他们却只能孤苦无依的流落在外。都说落叶归根,他们却只能怀揣着这个奢望,客死他乡。同一个村子里,一帮子兄弟跟着他们浴血奋战,拼死一搏,最终却只有魂断沙场的下场。试问这些踩着旁人尸骨凯旋的将军,有什么脸面荣归故里。他们就不怕村人、族人的口水淹死他们么!甚至,就连他母家的亲族,也会因为抬不起头,还不起任命债而远走他乡。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后娘娘,您是真的厚得起脸皮,宁死为之么?” 静徽看着年倾欢慷慨激昂的样子,不怒反笑:“贵妃说的很对,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现在,带兵打仗的不是本宫,而是你兄长。多少人追随你兄长出生入死,多少人用白骨为你兄长铺路。年羹尧,年大将军,川陕总督,他可是真真儿的风光无限。你要担心,也是为他担心,本宫好着呢!” “本宫兄长,并非踩着尸骨往上攀爬的将军,他只是为皇上效命。”年倾欢坚信这一点,他印象里的哥哥,从来都是爱兵如子,领兵打仗,他也从来不会畏缩,不会用别人的性命为自己铺路。他永远是冲在最前端,浴血奋战。哪怕是平日里,他也从不奢靡,与士兵同吃同住,全然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样子。 “是不是,本宫心里清楚,皇上心里同样清楚。不用贵妃多言。”静徽见快到景仁宫了,又不禁快走了几步。“本宫的话,贵妃你都听明白了,今儿请安,你便不必进去,好好回去想想吧。是你自己的儿子要紧,还是旁人的要紧,想明白了,本宫这番话也就没有白说。想不明白,不若明日再领着八阿哥好好逛逛御花园。本宫等了这么多年,不怕继续等下去,贵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年倾欢虽然又恨,但终究也只能止步:“臣妾在此恭送娘娘回宫!”   ☆、第二百五十章 :情景再现,消除孽障 “幸亏小公主平安无事,否则本宫绝饶不可能姑息。”静徽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暖融融的笑着。“小公主虽然是早产的,幸而乳母照顾周全,抱在怀中,显然又重了不少,这也是齐妃照拂得力之功。” 李怀萍见皇后高兴,也随之微笑:“臣妾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哪里当得起娘娘的夸赞。何况小公主有福,乃是多得皇上与皇后的福泽庇护。” “这倒是。”静徽抚了抚怀里小公主的脸颊,笑道:“福敏乃是有福气的公主,皇上喜欢的不得了。有皇上如此的疼惜,自然平安喜乐。” “皇上为小公主赐名为‘福敏’?”李怀萍先前并不知道,此时得闻不免欣喜。“足可见皇上对小公主的疼惜之深。” 静徽也没有想到,皇上会为汪氏的女儿赐名“福”字,这样的殊荣,从前只有年贵妃有。“是啊,皇上如此看重小公主,足可见待安氏也是极好的。” 话音落,静徽少不得扫了一眼一旁低着头,闷坐着的安笑然。“你也是的,坐蓐之期已经过了这么久,身子还未曾好利索,叫敬事房怎么将你的绿头牌搁上?皇上长久不翻你的牌子,你自己又不在意,恩宠也好情分也罢,只能是一日比一日减淡。届时,本宫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也无法帮你挽回皇上的心!这样浅显的道理,难不成还要本宫反复对你言说?” 安笑然自然听得出皇后的话中透着薄薄的怒气,连忙起身福道:“臣妾明白,自会调养好身子,好好侍奉皇上。” “说的容易。”静徽看她消瘦的脸庞,心里禁不住埋怨:“不就是在你面前扼死了个人么!你也至于?后宫里隔三差五就上演这么一出,你又不是纸糊的,次次都要担惊受怕,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都是臣妾不好,请皇后娘娘息怒。”安笑然蹙眉道:“臣妾一定努力克制,争取早日……” “争取?”静徽冷不防干笑一声:“本宫翻过彤史,这些日子,皇上连懋嫔宫里都去过了,唯独没有踏足你宫里半步。那长春宫好好的给你一个人住着,只怕是要荒废成一座冷宫你才能醒悟。汪泉!” 静徽一手将怀里的福敏交给映梦,一手召唤多余的人退出去。 李怀萍并不知道皇后要做什么,心里只是不自然的抵触。“娘娘,安妹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相信用不了多久……” “本宫不想等。”静徽眉目里都是冷意:“齐妃有所不知吧,近来皇上宠幸的妃嫔,皆是与年贵妃亲厚者。就连昔日备受冷落的英答应,这个月也侍寝了两回。再这么等下去,只怕后宫里人人都怀有身孕,人人都能雨露均沾了。那本宫还辛辛苦苦的扶持你们做什么?” 汪泉走进来,安笑然的身子便禁不住发颤。 静徽冷冷瞥她一眼,道:“刀子给她,本宫倒是要瞧瞧,若只有一人能活,她是想自己活,还是想旁人能活。” “嗻。”汪泉将预先准备好的刀子,仍在安贵人的脚边,挽着袖子便走上前去。“安贵人,奴才冒犯了。” “你干什么?”安笑然唬的声音都变了,尖锐突兀的如同钉子划在烂铁上,咯咯吱吱的煞是难听。“你别过来。” “皇后娘娘!”李怀萍也大惊失色:“安妹妹是心病未愈,只消慢慢来,臣妾定然会……” “本宫方才说了,没有那么长的时候耐心的等。若是她无用,留着也是多余,倒不如让本宫成全了她!”静徽一声令下:“汪泉,没有用的人,替本宫送她一程。 一边往后退,一边惊恐的看着逼近的汪泉,安笑然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别过来,你别过来,不要,不要靠近我!”她惊恐的摇晃着脑袋,不受控制的颤栗着。仿佛走向自己的根本就是个小鬼,本能的惊恐让她攥紧了拳头,脑子里不停的闪过汪氏被掐死时的模样。“不要,求你不要。” 很可惜汪泉的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停下脚步,他步步逼近,终究将她逼到了死角无路可退。“安贵人恕罪,奴才要送您一程了。”大而有力的双手猛然卡住她的纤细的脖颈,薇薇用力,那冰凉就已经沁入她的骨髓。 “救命……”安笑然已经不能很顺畅的发出声音,对方已经死死的扼住了她的脖颈。 李怀萍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告饶:“皇后娘娘,妹妹即便有错,也罪不至死啊。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 静徽依旧是淡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样子:“没有用的人,求饶也一样活不下去。” “皇后娘娘!”安笑然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饶了臣妾吧,求您饶了臣妾吧……” “刀子不是已经给你了么?不是他亡就是你死,到底怎么选,只看你自己的心意。”静徽冷冰冰的轻咳一声,汪泉手上的力气便陡然增加不少。 绝望到了极点,安笑然没法不反击,她还记得汪氏的脚是怎么又蹬又踹最后失去了力气的。恐慌与畏惧让她猛的朝汪泉腹部踢了一脚,趁着对方的手一松,她赶紧用自己的身子撞过去,直到汪泉倒下,她才喘咳着去捡方才的匕首,眼泪与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滚,安笑然拿着匕首,对着汪泉怒吼:“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李怀萍没有料到,安氏真的敢对汪泉动刀子,心里微微有些震惊。 “瞧见了吧?”静徽心满意足的笑了:“濒临生死,人的本能都是求生,没有求死的。本宫并非诓齐妃,这个结局,似乎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意料之中。” 深吸了一口气,静徽道一声“罢了”。 汪泉这才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安贵人,得罪了。” 安笑然这才觉得自己得救了,泪眼婆娑的扔下了手里的匕首:“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明白了。” “这便好了。”静徽慢慢的走上前,示意汪泉出去,温然道:“你明白了就好,就不辜负本宫今日的安排。你瞧着汪氏横死,心中害怕,倘若死的是你,只怕你连怕都来不及。所以活着才最为要紧,若是成日里被自己心中的魔障左右,那你就离死不远了。你入宫的日子说短,也算不得短了,本宫既然对你寄以厚望,你就该好好的为本宫效力。” 几乎到阴曹地府走了一趟,安笑然唯有庆幸,顾不得怕:“是臣妾愚钝,辜负娘娘一番错爱。” “还来得及。”静徽对身后跪着的李怀萍道:“你也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们姊妹情深。往后只要你们齐心协力,一同为本宫效力,有你们风光的时候。”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李怀萍今儿也是唬的不轻,汪泉方才的架势,是当真要扼死安氏,手上并没有留半分情面。“臣妾必当谨记娘娘今日教诲。” 静徽话锋一转,饶有兴致道:“前些日子,皇上出宫月余。临行之前,原说十来日便回。却足足耽搁了整月。本宫问过皇上身边的奴才,也未曾说清楚缘由。倒也罢了。这几日,皇上身边新添了个女官,模样清秀,知书识礼。本宫以为是内务府新挑的,细问之下,才晓得是宫外送进来的。齐妃可知晓此事?” 李怀萍连连摇头:“臣妾未曾听说,也并不曾见过这个所谓的女官。莫不是娘娘以为,此人乃是皇上出巡时遇到的?” “是与不是,关于她的来历,宫里似乎都很忌讳一般。本宫想着,若不是皇上刻意吩咐,有谁胆敢明着送女人进来。”静徽似笑非笑:“内忧外患,后宫未免太过不宁静了。本宫就是希望,安氏你能争口气,早些为本宫铲除障碍。皇上的宠妃,只能是咱们自己人,懂了么?” 姐妹二人,互凝视彼此,齐声道:“臣妾明白,请皇后娘娘宽心。” “那就好。”静徽看了安氏一眼:“好好回去歇着,调养好身子。至于那女官之事,齐妃,你多加留心。皇上喜欢谁都好,愿意册封谁都可,但此人一定不能是年氏一党,否则本宫真无立锥之地。当然,若是此人太有野心,本宫也总容不得,总归你们都各展所长,好好为自己的前程奔一奔!”   ☆、第二百五十一章 :齐妃姊妹,双来请安 这几日,李怀萍时常相伴在安氏身侧。自那一日景仁宫再受惊吓,安氏竟然渐渐好一些了。再不是那么木木讷讷的样子,气色也恢复了不少。不得不承认,皇后这个破罐子破摔的法子,还当真是奏效。比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来的有益多了。 “姐姐,这身衣裳好看么?”衣裳是内务府一早送过来的,说是皇后特意吩咐人赶制的。恰好是嫩春的鲜粉,落进眼里,竟要比春日的桃花更娇艳妩媚。 “自然是极好的,衬得你气色也好了许多。”李怀萍握住安氏的手:“妹妹,你没事儿本宫也就安心了。” “多得表姐照顾,我才能好得这样快。”安笑然低下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在我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身边也就只有表姐肯帮我。旁人的好再多也是有谋划的,唯有你是真心希望我好。” “姐妹之间,不说这样生分的话。”李怀萍微微笑道:“我年轻的时候,心头高,总想着能独承恩宠,以至于除了皇后,我与府中旁人均相处不好。到我落魄,除了皇后虚情假意的做些表面文章,再无人问津。从云端跌入深谷,才终于使我明白,一根筷子很容易就被折断,要真的想在这宫里屹立不倒,至少要学着抱团,要有自己的门户与党羽。你只瞧年贵妃便可知了。她虽然风头盛,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可身边却有熹妃、懋嫔、裕嫔,为她挡风遮雨。而年贵妃自己,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去保护她身边的这些人,叫皇后一个也动不得。” 安笑然觉得从前的自己很肤浅,以为光凭着美貌就能俘虏皇上的心,再凭借自己的小聪明,便可从此扶摇直上。她是没有真的在意过齐妃,只当齐妃是阶梯而已。现在才懂,原来要获宠,一关一关的过下去,身边不能没有帮手。 当然,这个帮手来日若是阻碍她飞上枝头,她也绝不会姑息。不管此人是皇后还是齐妃!“多亏了表姐这番话,让妹妹顿时心中明澈。表姐宽心,往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扶持,就一定能在这宫里屹立不倒。” 说的是啊,李怀萍心想,跟着皇后,安氏不可能诞下皇子。她有的只是青春美貌,倒头来,还是得扶持自己的三阿哥登基,算一算,自己虽然没有美貌也没有恩宠,却有儿子,并不吃亏。“好妹妹,咱们姐妹联手,一定能够屹立不倒,一定能够成为这宫里最显赫之人。只是眼前,咱们还是得想想,如何能够令你成为皇上身边,最受宠的宫嫔。” 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光凭一件鲜粉色的旗装,就让皇上倾心未免太不可能。李怀萍静静的想了想:“早年,皇上喜欢姿容出众,妖娆妩媚的女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但自从年贵妃入府,皇上便对这样的女子失去了兴去,转而喜欢胆大,任性,甚至可以说是目中无人,刁蛮不堪的……” 这话云山雾绕的,听得安笑然一头雾水:“姐姐,皇上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哼。”李怀萍饶是自嘲一笑:“那是因为咱们这些女子,都被万千规矩束缚着,笑不露齿,坐莫摇裙,到底类似,无非就是容貌与身材的细微差别。可偏偏咱们那一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常常出其不意,花样百出。旁人不敢说的,她张嘴就来。旁人不敢做的,她更是有恃无恐。皇上贪新鲜,当然会对她印象深刻了。” 这么听着,倒也是这样的道理。“男人啊,原来无论是位高权重的,还是出身微贱的,都是一个德行。”安笑然愤愤不已:“都是看腻了千篇一律的,就想看点子与众不同的。表姐这么一说,我便是真的明白了。若想给皇上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得想想法子,来个别开生面的。” “妹妹真是聪慧,本宫这么一说,你就明白了。”李怀萍虽然笑着,可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若是她懂得这个道理,就不会如此轻易被旁人夺走了一切。“不过妹妹,你也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皇上喜欢与众不同的不错,但未必喜欢旁人刻意模仿年贵妃,又或者矫揉造作的做出许多令他不满的腔调。否则这样的道理,宫里许多姐妹都知晓,也都去尝试了,最终恩宠备至的,还是唯独年贵妃一人。个中的缘由,深浅,你自己必得要把握好。” “是。”安笑然慢慢的勾起了唇角,脑子里不断的翻飞着各种情形。皆是先前,她见到的皇上与贵妃的相处,亦或者是贵妃的举止言行。“有表姐帮我,笑然一定尽力而为。只是现下,表姐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李怀萍示意她说。 安笑然便道:“翊坤宫。” “你是想……”李怀萍大概猜出了几分。 “小公主的命,也算是年贵妃救下的。皇上又赐小公主名讳‘福敏’,只怕贵妃心里头会有什么不舒坦。既然我的身子没有大碍了,总得去向贵妃娘娘叩谢救命之恩。一则是我想看看咱们这位恩宠隆重的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二则,表姐也说了,宫里与人交善总比与人交恶好。念在今日过过话的情面,也许来日我有什么错处,贵妃不会太苛责我也未必。” “也好。”李怀萍也许就未曾同贵妃好好过过话了。“那咱们这就去。” 两人收拾好的装扮,又择了几样谢礼,便匆匆的前往翊坤宫,向贵妃请安了。 只是长春宫才有这样的动静,景仁宫就收到了风声。映梦未免皇后不高兴,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此事禀明。 静徽只是很平静的嗯了一声,也就没有下文了。似乎此事根本是情理之中。 入了春,皇上令人重新装扮了翊坤宫。冬日时厚重的棉帘子,此时都换成了百花齐放的锦缎帘,帘子上一排排流苏,随风微微摆动,看着就赏心悦目。内室沉重的颜色,也都换成了好看鲜亮的,一走进来,便十足的感受到了春日的气息,清新舒坦。 李怀萍请安时,去过皇后的内殿,那里的布置竟都不如这里巧妙用心。足可见奴才们当真是会看天意做事。“臣妾携长春宫安贵人前来给年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怡安百泰,万福金安。” 见这姊妹二人行的乃是大礼,年倾欢对身旁的乐凝、花青使了眼色。“两位何须如此大礼,快扶起来。” 纵然是这么说,可年贵妃的唇角只是浅浅的勾起,似乎没有特别的在意。安笑然心里很清楚,这一位贵妃并不喜欢齐妃与自己。若是来日皇后靠不住,想要凭借贵妃的帮衬上位,必然是比登天还要难。 “娘娘恕罪才是,是臣妾姊妹叨扰您的清静了。”李怀萍落座,又是温然一笑。“只是臣妾姊妹深受娘娘大恩,若是不专程前来致谢,心里过意不去。若非娘娘庇护,小公主哪得平安,娘娘以身犯险,救下小公主,理当受臣妾等大礼。” 年倾欢依旧是浅笑辄止:“本宫听闻,安贵人自从诞下小公主,身子便不怎么好,今儿瞧着,气色却不错,想必是调养好了。” “多谢贵妃娘娘记挂。小公主平安无事,臣妾心里也就松快了许多,身子就跟着好了。说到底,都是娘娘福泽庇佑,臣妾感激不已。”言罢,安笑然起身又行了大礼。“臣妾卑微,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但这些谢礼都是臣妾的一番心意,还请娘娘笑纳。” “安贵人就是懂事,难怪皇上喜欢你。”年倾欢示意胡来喜接下长春宫的谢礼,又赐了茶,才幽幽一笑。“皇上喜欢小公主,乃是妹妹你的福分。听内务府的奴才提及,皇上为小公主赐名‘福敏’倒是极为好听。” “此乃皇上隆恩,臣妾虽然欣喜,却也担忧。毕竟……这样的福气,并非每个人都有。”李怀萍怕年贵妃不悦,自谦道。 “齐妃乃是最有福气之人了。”年轻欢饶是一笑:“只看三阿哥如今这般争气,便能知道。本宫听闻,三阿哥在朝中事事尽心,处处为皇上分忧,精明强干,俨然太子模样。想必皇上也是最为器重三阿哥,足可见齐妃的福气,远远不尽呢!” 李怀萍脸色微微发白,连忙道:“臣妾不敢奢望,只求三阿哥能为皇上尽忠尽孝便是足够了。” “呵呵。”年倾欢瞧不得齐妃那虚伪的样子,脸色略显得严肃:“左右三阿哥是皇上的长子,就得堪为其余阿哥的表率。这么多年,齐妃悉心教导,功不可没,皇上若非念及这些情分,只怕那景阳宫也不是那么好走出来的。” “娘娘所言极是。”李怀萍垂首,淡然而笑:“臣妾早已经不得圣眷,只盼着不要惹恼皇上,便是臣妾的福气了。” 年倾欢依稀能从齐妃的脸上,看出当年风华绝代的痕迹。“怎会?咱们的皇上,是最念旧情的了,齐妃侍奉皇上多年,劳苦功高,皇上又怎么会不在意你呢。本宫若是你,便是真的要想想,如何能守得住这一份沉甸甸的旧情,不要转眼化作云烟才好,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愁眉不展,自有相助 乐凝将小银勺里的檀香末均匀的撒满鎏金香炉里,将盖子盖好,那袅袅的烟轻飘飘的由镂空之处,徐徐的腾空。一瞬间,浓郁沉甸的香气,便在空中弥漫开。一室宁静。 年倾欢闭目养神,深吸一口檀香之气,复又将腹中的浊气呼出,整个人清爽不少。“这时候点燃檀香,最是能净化心灵。有时候凝神静气的想想心事,许多事情便不再如同大山一般沉重的压在胸口,如果幸运的话会找到一个不经意的出口,让自己得以解脱。 “娘娘若是心烦,大可以随便找个由头,不见齐妃姐妹也就是了。”乐凝知晓,贵妃不悦,多半是因着这两个虚以委蛇的宫嫔所致。 还未曾开口,年倾欢就瞧见花青捧着一个锦盒走进来:“那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这锦盒是景仁宫送过来的。”花青双手奉上:“没说里面是什么,只是请娘娘亲自过目。” 示意乐凝打开,年倾欢虚着眼睛,瞧着锦盒里的东西,登时蹙眉。 “娘娘,这不是您亲手为八阿哥缝制的靴子么?怎么会被景仁宫退回来?”乐凝心里憋气,不满都写在了脸上。“皇后娘娘未免也太不近人情,难道亲额娘给孩儿做一双靴子也不许么!这一针一线,哪里又不是为娘的慈爱之心了?” 年倾欢虽然也惆怅,却没有那么愤怒。“皇后这是想告诉我,若还想维系与八阿哥的母子情分,就按照她的吩咐,除掉齐妃。” “这分明是要挟!”花青也愤愤不已:“皇后娘娘明知道娘娘您最在意与八阿哥的母子情分,才故意刁难您。她自己怎么不去动手,简直……”有些话,身为奴婢不该说。花青也不想惹事,只是憋不住气。 看着气鼓鼓的两个人,年倾欢哑然而笑。“不过是退回来一双本宫缝制的靴子,你们已经这样不冷静了。若是来日,皇后教导福惠,说本宫乃是恶毒之人,不配做他额娘,你们又当如何?” 乐凝身子一颤,禁不住脊梁发冷:“娘娘所言不错,奴婢相信,这样的事情皇后定做得出。” “若是如此,刚当如何是好?”花青心里也是焦虑的不行:“齐妃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与皇后如出一辙。现在她们鬼打鬼,凭什么拿咱们当刀子使。可若是不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去做,那八阿哥便要遭罪。与其……与其处处受制于人,娘娘何不求皇上开恩,要回八阿哥,哪怕养育在阿哥所,也总比受皇后娘娘胁迫好许多!” 年倾欢摇头,整件事情她看得很明白了。表面上,皇后是要借自己的手铲除齐妃。实则,她就是料定了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必然想方设法的要夺回八阿哥。而这一步一旦迈出去,无论皇上答应不答应,八阿哥都回落下“年氏血脉”的祸患。伴随着年氏一族的日渐显赫,他的性命就会越发堪舆。“不行。” 坚决的摇头,年倾欢紧咬贝齿。“皇后若是觉得八阿哥留不得,那整个后宫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正是留在她身边。否则无论是本宫膝下,还是阿哥所,都不足以保住八阿哥的性命。何况本宫身边还有九阿哥,到时候顾此失彼,只会让本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怎么办?”乐凝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总不能就这么怪怪的听从皇后的吩咐!要知道,又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皇后能刁难娘娘您一回,就必然能以此作为软肋,回回要您按照她的吩咐办事。” “这法子,皇后从前也试过。”年倾欢陷入了沉思,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花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来翊坤宫之后,年贵妃便待她极好。可惜偏偏她就是那么笨,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一着急,什么荒唐的想法都往脑子里钻,花青甚至想过自己偷偷向齐妃下毒,只要齐妃一死,这件事情便也就完了。大不了自己随便扯个谎,顶了这件事,皇上爱惜贵妃,必然不会追究贵妃的责任。 “你想什么呢?”乐凝见花青攥紧了拳头,额头上直冒冷汗。“再不济,你也别乱来。” 年倾欢回过神,也听见了乐凝的话,看花青的时候,的确觉得她样子有些奇怪,似乎是横了心要破釜沉舟一般。“花青,本宫从来不是第一次受制于人,若是没有法子解决,只管再想想也就是了,你千万不要乱来。” “娘娘,奴婢的方法虽然笨,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花青沉着眉头道:“只要齐妃死了,皇后自然也就宽心了。” “哼!”年倾欢冷笑一声:“没有齐妃,还有熹妃,没有熹妃,还有懋嫔。若是本宫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为了尽忠而死,那本宫活着又还有什么指望?早晚有一日,会轮到本宫遭殃。花青,本宫知道你是好心,但这宫里,若是不不不算计,好心也能办坏事。只看丫菓便知道深浅了。她死的冤枉,却没有半点价值。这样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么?你别乱来。” “娘娘恕罪。”花青也觉得自己太莽撞了。自从入宫以来,她这耿直的性子就没少给她找麻烦。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被送去辛者库干粗活。然而满后宫里的主子、小主,也就唯有汪答应与年贵妃待她是真心的好。“花青不敢乱来,必然不会给娘娘惹麻烦。” “罢了,你们先下去吧。”年倾欢是真的被皇后拿住了软肋。她也是真的很想要回她的福惠。哪怕不当这个贵妃都好。可皇上,那个口口声声说在意她,希望她高兴的男子,会愿意把她的孩子还给她么?“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问清楚了么?是什么东西?”雁菡瞧见磨溪回来,连忙问。 “娘娘,据说是一双小靴子。”磨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道:“将东西送到翊坤宫的内侍监,是奴婢的同乡,攀谈之间,他说那是一双靴子,像是八阿哥的。” 雁菡点了点头,心里猜到的也差不多。 “娘娘何故要知道这个,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隐情?”磨溪扶着熹妃的手,慢慢的从亭子里走出来。 “东西是八阿哥的,皇后为何要送去翊坤宫!”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但看上去还是那么别致。雁菡怎么会不懂皇后的居心。“必然是皇后知道贵妃最在意什么,便送到她面前,明摆着是要挟!” 磨溪觉着不错,只是不懂熹妃的心思:“娘娘您自己也说了,这摆明了是皇后要挟贵妃。既然是景仁宫与翊坤宫的事情,咱们又何必知道这么多。再说,您好不容易才置身事外,过了几天安静舒心的日子,又何必自己往选我里跳。皇后娘娘的心性,不必奴婢说您也格外清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娘娘您还是三思为好。” 清浅而笑,雁菡握了握磨溪的指尖:“你不愧在本宫身侧侍奉了这么久,到底不用说,你也能猜到本宫的心思。” 磨溪听了这样的夸奖却并不高兴:“固然是奴婢能猜到娘娘您的心思,却不能改变您的决定。” “是啊。”雁菡点头:“齐妃早起领着安氏才去过翊坤宫,皇后就叫人将八阿哥的靴子送到了年贵妃的面前……皇后要做什么,根本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可惜,年贵妃即便不情愿,为了自己的孩儿,她还是得冒险。一旦有了第一回,就必然回有下一回。咱们是可以避而不见,袖手旁观,但除掉了年贵妃,皇后下一步要对付的,便是本宫了与四阿哥了。” 点透了这一层,磨溪也是一身的冷汗:“娘娘所言不错。” “古时候作战,中等实力的小国想要赢,就必然与比自己强的交善,向比自己弱的发动进攻。待到一步一步蚕食了弱者,壮大了自己的实力,就能和强者一较高下了。”雁菡的话,让磨溪的眼底慢慢的燃起了希望。 “娘娘,奴婢明白了。”磨溪欢喜不已:“咱们便是要不断的壮大自己的实力,才能最终与皇后抗衡。” “你明白就好。”雁菡喟叹:“既然年贵妃不便对齐妃动手,咱们就帮她一回。原本就是欠了贵妃的人情,这笔债,总得要还不是么!” “那娘娘您想如何?”磨溪想不出什么法子,能悄无声息的打击齐妃,并且又让贵妃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就在于还她恩情。 “倒也不难,齐妃只要得罪了御前的人,就必然会激怒皇上。届时,皇上再将她禁足,也算是贵妃向皇后有所交代了。”雁菡心里想到一个人,便是才入养心殿侍奉不久的那一位女官。“先前本宫让你去办的事情,不是已经有眉目了么!两样叠在一起,齐妃想全身而退都难。” 磨溪一拍脑门,连忙道:“奴婢明白了,娘娘好妙计,奴婢这就去办。” “别太显眼,别太引人注目。”雁菡谨慎的提点:“事情未成之前,绝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必然功亏一篑,懂了么?”   ☆、第二百五十三章 :熹妃存善,未曾赶绝 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李怀萍忙用绢子抚在眼上揉了揉。“这不是敬事房的程公公么?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景阳宫来了?” 程路喜滋滋的上前,一个千儿下去。“奴才给齐妃娘娘请安。此番前来,乃是请娘娘预备侍寝,皇上翻了娘娘您的绿头牌。”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程路不禁在心里暗想。当然,脸上只有喜色。 “当真?”李怀萍竟也不敢相信这话:“公公可别诓我。” “奴才不敢。”程路笑眯眯道:“若非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奴才怎敢胡乱叨扰娘娘。还请娘娘早些准别,稍后自然会有软轿接娘娘前往养心殿。” “冷玉,还愣着做什么!”李怀萍使了个眼色。 快步走到娘娘的梳妆台前,从那枣红色的漆盒里取了一个精巧的香囊。里面是上好的珍珠玛瑙,是齐妃专门用来打赏要紧奴才的物件儿。“这点子心意,请公公喝茶。” “这怎么使得?”程路推诿:“奴才不过尽本分,怎受得起娘娘这样的恩赐。” “程公公别见外。”李怀萍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到了本宫这个岁数,皇上只怕见一次厌一次,能有今日,必然是公公您想着本宫。不过一点心意,公公无需客气。” 程路笑着谢过,才接了那袋子珠宝。“娘娘,瞧您说的。这满后宫里,谁不知道娘娘您侍奉皇上最为得宜。皇上最念旧情,必然记着娘娘您的好,哪里是旁人能够得着的。奴才就不耽误娘娘您准备,告退了。” “好。”李怀萍喜不自胜,只觉得老天是睁开眼睛了。“冷玉,冷琼,快些为本宫准备着。皇上最喜欢本宫用花汁子勾兑的香汤沐浴,还有,替本宫择一对羊脂白玉的耳坠子。” “娘娘宽心,奴婢都记得。”冷玉也是高兴的合不拢嘴。“皇上始终是放不下娘娘您的。” “但愿吧!”李怀萍有些自欺欺人:“但愿皇上还念着本宫昔日的好。即便不是放不下,只要皇上还念着,那本宫母子就有依靠有指望了。” ———— 磨溪笑吟吟的走进来,端着一盏清香四溢,却苦涩异常的莲心茶。“娘娘,您猜怎么着,皇上今儿竟然翻了齐妃的牌子。” 雁菡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仰起头瞟她一眼,温然笑道:“那很好。齐妃久不曾侍寝,指定高兴至极。”接过了茶盏,雁菡轻轻的揭开盏盖,白玉的茶盏内里,是翠绿的茶汤,看上去就很舒心。只是袅袅的茶气却苦涩异常,令人望而却步。 “莲心茶最是清心解火,最好是夏日引用。”磨溪瞧着熹妃迟疑,少不得提醒。“娘娘若是不喜欢,奴婢只管给您换成碧螺春如何?” “苦有什么不好,起码能警醒心智。若一味食甜,只怕来日,便不会习惯这滋味了。”言罢,雁菡小小的抿了一口。那苦涩的滋味一瞬间从口中流淌入心,于胃中翻滚。“齐妃那里,只管多盯着也就是了。” 磨溪会心一笑:“娘娘蕙质兰心。所有的事情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若是奴婢没有猜错,过不了几日,齐妃复宠的消息,便会震动六宫。难为她这么多年,都仰人鼻息,好容易重新得宠,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扞卫自己失而复得的这一切。却不料登高跌重,越是显赫,就越是让她难以面对。” 雁菡听了这样的话,自然是于心不忍的。“用一个人最渴望得到的,来击垮她。本宫倒是觉得,这样的手段一点儿也不光彩。或者说,这是个拖泥带水的法子,只能叫齐妃登高跌重,却不会令她万劫不复。本宫还可以想别的法子……” “娘娘的意思是……此法只能让齐妃暂时的褪去锋芒,却不能一劳永逸!那咱们为何……”磨溪有些不想问出口,却还是没有忍住:“为何不择一个可以安枕无忧的好法子。不管是为了贵妃不受皇后的胁迫,还是为咱们自己长远计,又或者为了四阿哥着想……” 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依旧觉得胸口满满的压抑。“一劳永逸的好法子,便是让齐妃顿失依靠,连三阿哥一起拉下马!”雁菡心中不忍:“本宫也是做额娘的,齐妃再坏,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咱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叫旁人骨肉分离,太残忍也太缺德!” 闭上眼睛,眉头紧紧的拧成一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本宫如何能下得了手?”雁菡从头到尾,只是想活,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想保全四阿哥,想保住钮祜禄氏一族人安安乐乐。若非皇后欺人太甚,她也不愿意走上无休止争斗的这条路。 “害人终究害己。”雁菡的双眼微微酸涩,泛起红意。“磨溪,本宫知道你也是为我好,但这样的事万万不可行。你要记住,咱们只是不愿意任人鱼肉,平安度日就好。本宫不是要成为这后宫之中翻云覆雨的宠妃,也从未想过替四阿哥谋夺帝位。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即便挖空心思,到头来也是徒劳无功。往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也不许你在想,明白了么?” 看得出熹妃是当真很难过,磨溪心有不忍:“娘娘教训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放人之心也不可无。奴婢只是怕,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倘若来日,齐妃知道今日种种,都是咱们故意为之,必然会对付娘娘您的。她多年与虎谋皮,心思歹毒可见一斑,奴婢只是娘娘您受罪。” “若真的如此,也是本宫咎由自取。”雁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不迟。总归你们谨慎些去做!” ———— “佳甜?”年倾欢远远瞧见一个身影,看起来纤弱而眼熟,低低唤了一声才缓缓走上前去,发觉眼前的人当真是和硕易安公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怎么没着人跟着?” “给贵妃嫂嫂请安。”佳甜的声音依旧是清脆悦耳的:“许久不见嫂嫂,不知道嫂嫂近来可好?” 年倾欢随即一叹:“你许久不曾来本宫宫里走动,连懋嫔处也不去。每每问及侍婢,总说你躲在房里抄经,倒是叫本宫不好去打搅你。”知道佳甜有心结,年倾欢心里多少不忍。林翰邈的事,她终究是难以放下。“些许日子,本宫的兄长就要回京了。” “妹妹听皇上哥哥说起。”佳甜乖巧的笑了笑,却没有往下说。 “这段时日,妹妹可有与林副使书信往来?”年倾欢也不避讳,诚然一问。 “只有佳甜写给他,他却从未回过一封。”佳甜也很坦然:“罢了,虽然皇上为佳甜赐婚,但若是林副使不愿意,佳甜也断断不会勉强什么!”看着贵妃似乎不信的眸子,佳甜垂首为笑:“不怕嫂嫂笑话,这些日子,佳甜一直关着自己,不愿出来走动,就是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明白整件事。为何佳甜对他倾心以付,他却置若罔闻,甚至嫌恶怨恼。想来想去,也只得一句有缘无份。罢了。” “缘份之事,当真并非人力能左右。”年倾欢明眸而笑:“也许追逐许久,最终也只是黄粱一梦,但起码自己尽了力,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嫂嫂说的是。”佳甜只觉得疲倦:“从前在白云庵的时候,佳甜渴望回到宫里来,回到皇额娘、皇帝哥哥身边。可是真的回来了,又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皇额娘离开,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后宫之中的尔虞我诈,与佳甜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身处这样的分争之中,佳甜又时常怀念白云庵云淡风轻的日子。所以闲来无事,就在房里抄抄经文,净化净化自己的心。” “心若静,哪里都是乐土。”年倾欢很明白佳甜的感受,实际上,她觉得这样好的女孩儿,应当有个幸福的归宿。林翰邈才离开的时候,她曾经将自己的一样饰物,送到了哥哥手里。那物件是林翰邈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原封不动的归还,正是告诉他,无论怎样,此生都不可能长相厮守。 但愿自己的用心,能让林翰邈明白。年倾欢偷偷的做这件事情,也是希望能让佳甜过得好。最终,林翰邈是怎么样决定的,她没有问过,也不想问。毕竟年倾欢以为自己就是个局外人。“好妹妹,春光甚美,不可辜负,不如你陪嫂嫂走一走,也看看御花园里芬芳吐艳的花儿可好?” “本是极好的。”佳甜俏皮一笑:“可嫂嫂人比花更娇,只怕那些花儿见了您,都忍不住要弯下腰捂住脸,只有羞愧的姿态,又哪里还能芬芳吐艳呢!” “你呀,总是拿我玩笑。”年倾欢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微笑,只觉得舒心。这样纯美的姑娘,若是不能得到心中所爱,被挚爱捧在掌心呵护,该是一件多么令人惋惜的事情。林翰邈还真是个没有福气的! 两人说说笑笑,凭添了许多乐景。御花园里倒也不显得那么冷清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女官觐见,别有风情 宋代柔绵软无力的端起茶盏,只觉得指尖僵硬而冰凉,根本就端不稳,又赶紧放下。“本宫当真是没用啊,连一盏茶都端不好,白费了妹妹一番心意。这茶可是皇上赏赐的贡茶,听说极为难得,本宫到底没有这个福分。” 将手里的银剪子搁下,年倾欢仰脸看一眼脸色淡白的懋嫔,禁不住摇头:“从前,姐姐总是成日里高高兴兴的,怎的自从病愈,越发爱胡思乱想了?什么叫没有福分,茶不就放在姐姐身边么,想喝随时都可以。” “即便喝了又如何?”宋代柔只觉得了然无趣。“漫说本宫现在不过是被皇上厌弃了的嫔位,即便是如你一般,成了贵妃又如何。到底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到底也是老来无依。要那么多浮华能如何,也不会好过分毫。” 知道她是还放不下心结,年倾欢也无法了。“宋御医已经为姐姐戒除五石散的隐疾,姐姐的身子也逐渐的恢复。从前的事情,纵然挽回不了,可咱们还有以后。不错,姐姐是不能再有自己的骨肉了,可皇上正当壮年,宫里早晚能多添几个小公主。到时,妹妹一定设法求皇上恩典,请姐姐代为抚育旁人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可自幼养育在身侧,也是一样的亲厚。 姐姐也不必担忧夺了旁人的骨肉,允许她成日里探望,相伴,便是两个人共同抚育。姐姐也知道,后宫之中,地位低的额娘是无法保全自己的孩儿。于是有姐姐替她一并尽心,那孩子一定会长得很好。事在人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姐姐不要如此忧愁,须知忧能伤心亦能伤身。从前,姐姐不也时常这样劝我?” 即便这话给了宋代柔希望,她还是闷闷不乐。“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但毕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实现的,还是慢慢来吧。倒是眼前有一件怪事,妹妹必然注意到了。” 年倾欢自然领略,点一下头,道:“姐姐是指,皇上忽然重又宠爱齐妃之事!” “正是。”宋代柔脸色一冷,眼角的流光随即锋利起来。“她又并非青春少艾,又不是嫩芽上的娇花,何以梅开二度,一下次又重夺圣心了?皇后不是一直想要扶持安氏得宠么?怎么七扶八扶的,竟然把齐妃扶上位了?本宫还当真是想不明白。” “皇上念旧情,许是记起了齐妃昔日的好处吧!”年倾欢不以为意:“何况皇上许久不见齐妃,顾着三阿哥的面子,总得和她过过话。” “哪里是过过话这么简单了!”宋代柔愤愤咬牙。“这个月,皇上都传召齐妃三回了。昨个儿下午,春光极好,皇上还着人在御花园设宴,听齐妃弹古筝,当真是诗情画意。” “姐姐何必如此生气。”看着懋嫔咬牙切齿的样子,年倾欢抿着唇笑:“姐姐不是最淡泊恩宠的么!这会儿竟又吃起醋来,叫妹妹如何是好?” “呸!”宋代柔啐了一口,不以为然:“我才会吃她的酸醋,她也配。不看看她都什么年岁了,还成日里穿的花枝招展,以为自己是花蝴蝶么!弄些个蜜粉香粉的就往自己脸上糊,能遮得住那些皱纹?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若不是仗着自己有个儿子,哼,皇上会册封她为妃?” 这边懋嫔喋喋不休的咒骂着,那边胡来喜急匆匆的来。年倾欢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便示意他近前说话。 胡来喜弓着身子道:“娘娘,御前的人来咱们宫里,说是皇上有一物交给娘娘赏玩。” “御前的人?”宋代柔听着糊涂:“不是苏培盛么?御前还有什么人?” “回娘娘,是……御前的女官,就是新入宫伺候的那一位。”胡来喜也是第一次见她,并不知道她的来头,故而不敢乱说。 宋代柔这下听明白了,笑弯了眉眼:“这位女官,听说是藏匿的很深呢。即便是景仁宫,也未曾涉足。倒先来了妹妹宫里。足可见皇上最惦记妹妹,不如请她进来说话,也好让咱们瞧瞧看,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年倾欢答应着,便让胡来喜去请。“姐姐以为,这女官是什么来头?” “哼,管她是什么来头。若是皇上喜欢她,直接封了宫嫔也就是了。”宋代柔并没把这个女官放在眼里。 “可若是皇上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大费周折的安排她进宫,还安置在养心殿呢?”年倾欢反问一句。随即扬了扬眉,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册封宫嫔虽好,却不能日日相见,时时在侧,还要被后宫里数之不尽的争斗纠缠,举步维艰。做女官就不同了,既能在于前侍奉,随时相伴。又不受后宫种种约束,哪怕与皇上谈论国事也未尝不可。这便是十足十的喜欢了。” 心里震惊,宋代柔不可置信的看着年贵妃:“妹妹是说,皇上对这个女官动了真心了?这怎么会?皇上出巡,也不过就是月余的功夫。何况是真的有事情要做,不见得就是冲着这丫头去的。” “姐姐难道忘了,皇上出巡原本十数日就能归銮,却足足去了月余,殊不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是咱们不知晓的。不过也罢了,这些都是妹妹的猜测,是否属实,总得要见了这女官才能见分晓。” 宋代柔用力的点了点头,生怕旁人瞧不见似的。“妹妹到底看的通透,难为你了。” 奴才打了帘子,一个碧绿色的倩影闪身进来。她脚步轻缓,举止雍容,竟如同仙子一般清丽脱俗,怎么看着,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就连她身后跟着的一双人影,也如同沾染了她的不俗之气,与宫里经年侍奉的丫头到底不同。 “尔雅给年贵妃娘娘请安,给懋嫔娘娘请安。”女官开口,嗓音也是好听的。虽然话不多,却仿佛送到你耳中一般,听着很惬意。 “你便是才入宫侍奉的女官?” “回娘娘,奴婢尔雅,才入宫侍奉不久。”对方对答得体。“此番前来,一则是给年贵妃娘娘请安,二则将皇上赏赐之物,此物敬奉娘娘赏玩。” 她身后其中一名侍婢,福身后轻轻走上前来,将手里的锦盒奉于年贵妃面前。 乐凝走上前打开了锦盒,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映入眼中。映着透进内室的光,水晶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颜色,甚是奇特。“请娘娘过目。” 年倾欢看了水晶一眼,脸上浮现了笑意:“果然是奇特之物,劳烦你走这一趟。” 尔雅和缓的笑容慢慢的于明媚的脸庞舒展开,温言软语:“娘娘喜欢,就是这水晶的福气了。奴婢不耽误娘娘清静,告退了。” “且慢。”年倾欢唤住了尔雅。“难得与姑娘投缘,本宫也有一物相送。” 尔雅颔首以待,贵妃的话没有说完,她便不接茬,只是静静的候着,显然知书识礼的样子。 “乐凝,本宫有一对羊脂白玉的耳当,就在妆台上的珐琅盒里。你去取来,赠予尔雅姑娘。”年倾欢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女官,笑容深邃:“姑娘清丽脱俗,寻常的金银饰物只怕难以勾勒美貌,用羊脂白玉却极好,既能衬托姑娘的雍容尔雅,又不失华贵。想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尔雅也不婉拒,福身谢过。“宫里人人皆知年贵妃娘娘眼光独到,娘娘赏赐的耳当必然是最好的。奴婢一定好好带着。” 宋代柔只听这丫头的语声,便知道又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这么多年,她早就已经乏了这些明争暗斗,不愿意和她们争什么。索性闭口不言,由着她闹腾吧,总归也就是这样了。 “姐姐怎么看?”人都走了一会儿了,年倾欢见懋嫔还在发呆,少不得问一声。 “嗯?”宋代柔这才回过神:“哦,你说这尔雅姑娘啊!与宫中的春色截然不同,又是一派新景象。记得皇上曾经大赞熹妃轻灵脱俗,比之这尔雅,倒逊色一筹了。何况这丫头年轻,水灵灵的,想来今日的熹妃还是难以相较。” 年倾欢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只是不想说的那么明白。“新人新气象。只要皇上喜欢她侍奉在侧,就是她的福气了。” “有福自然是极好的。但也要学会惜福。本宫瞧着这丫头身如柳枝随风摆的样子,便觉得她是个薄命相。怕只怕心比天高也是无用。”宋代柔的话虽然有几分刻薄,却说的很坦然:“但愿是本宫看错了,别白费她这样好的容貌。” 低头不语,年倾欢只是笑了笑。 “好了,今儿咱们就聊到这儿吧。”宋代柔自觉疲倦了:“心里老是惦记着齐妃的事儿,总叫我心神不宁。我还是早点回宫歇着,妹妹也歇着吧。” “那姐姐慢走,花青,替本宫好好送出去。”年倾欢笑着,心里却盘算着另外一件事儿。“乐凝,等会去一趟敬事房,看看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若是熹妃得空,今晚请她过来翊坤宫相聚,只说本宫邀她赏月叙话。”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交心之谈,道明用意 “齐妃娘娘万福金安。”齐齐请安的语声煞是爽脆,听得人心里亮堂堂的。迎面走来的三个,乃是贵人张沛敏,贵人云惠以及英答应骆宛晴。 李怀萍看一眼迎面走来三人,笑容之中,慢慢透出得意。“是你们啊,怎么这么有功夫,这时候来逛御花园?” “春光甚好,便想着来御花园里瞧瞧景,不想齐妃娘娘也在。”云惠语调微凉,显然是有些失望。昨个儿听奴才说皇上在这里设宴与齐妃言欢,今儿便想着来凑热闹。可惜齐妃倒是近在眼前,皇上却不见踪影,怎么能不叫她失望。 “唉!”李怀萍惋惜一叹。 “娘娘何故叹息?”云惠不免奇怪。 “若妹妹是昨个儿来就好了,还能陪着皇上说说话。可惜今儿皇上此时正在养心殿与朝臣商议国事,为能前来,倒是叫妹妹扑了个空!”言外之意,便是取笑这几人根本见不着皇上的面儿,李怀萍抿唇而笑的样子,与昔年得宠时几乎一模一样。 可惜张沛敏与云惠虽然在府中就侍奉皇上,但到底未曾赶上那个时候。根本不曾瞧过昔年齐妃身为宠妃的模样。纵然如此,云惠还是觉得脸上*辣的下不来台。显然是齐妃的奚落之语,可自己除了忍着,竟然也不敢反驳。 看着她们矮人一等的样子,李怀萍真是心里痛快。过往,她们见到自己,不过是碍于身份低微,请安行礼。而今,她们却是心知不及自己的恩宠而矮人一等,着实叫人痛快不已。“好了,本宫还有要紧的事情,就不和你们啰嗦了。趁着春光好,几位妹妹好好游一游园子,省的成日无趣。” 言罢,李怀萍刻意问身旁的冷玉:“本宫的香汤可准备好了么?等会儿还要去养心殿侍寝呢!” “娘娘放心,香汤一早就准备好了,是娘娘精挑细选的花汁勾兑,皇上一准儿喜欢。”冷玉自然明白齐妃心中所想,很是配合。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于众人面前离去。 张沛敏长长的呼了口气,索然无味:“姐姐,我说什么来着。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来御花园,只会自讨没趣。何必!” “哼!”云惠:“齐妃半老徐娘,可能是还有那么点姿色。但毕竟到她那个岁数了,哪里能及得上咱们。皇上不过是一时的鬼遮掩罢了,还真的能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着么?我才不信。只看她能得意几日,咱们姑且走着瞧吧。” 张沛敏心里不是滋味,连忙拦她:“好姐姐,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给人听见,只怕又要坏事。咱们小心的过咱们的日子,旁人好与不好,与咱们何干。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宫去吧。” “走吧!”云惠越发气郁:“还真是昨晚上没做好梦,晦气。” 骆宛晴一言不发的跟着两个人往回走,对她而言,紫禁城的春日早就过去了。漫长的唯有冬日,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就只是隆冬而已。她的恩宠,也随之春去遥遥不见了。 ———— “臣妾来迟了,还望年贵妃娘娘恕罪。”雁菡走进来的时候,见侍婢正在为贵妃续茶,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些时候,少不得告罪。 “有心就不怕迟,何况也不是你迟了,只是本宫想静静的坐在这里想想心事而已。”年倾欢示意她坐,随即屏退了一干人等:“这儿唯有本宫与熹妃,最是能说话的地方了。本宫想问一句,熹妃是何时发觉尔雅与当年的齐妃颇有几分相似?” 原是为了这个才传召自己,雁菡不禁愕然。“都说贵妃娘娘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今儿臣妾是开了眼界了。原以为此事除了臣妾自己,便再无旁人知晓,不想娘娘您竟然一清二楚。叫臣妾又惊又喜,心生畏惧。” “你又没做过对不起本宫的事情,何惧之有?”年倾欢将茶盏向熹妃推了推:“尝尝看。” 雁菡端起茶盏,只轻微一嗅,眉头蹙紧。“娘娘连臣妾平日里喜欢饮莲心茶也知晓,足可见对臣妾关怀之甚。” “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茶容易,只需去内务府问问永寿宫领了些什么便一清二楚。”年倾欢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面前的熹妃:“但似乎,你还未曾回答本宫方才的问话。” “不瞒娘娘,臣妾也是偶然得知。”雁菡正了正脸色:“前些日子,臣妾睡不好,总爱在日落之后,领着宫人往浮碧亭边散步。不想有一日竟然偶遇那位女官,虽隔着一些距离,但臣妾听闻她弹得一手好筝,竟与齐妃不相上下。且当时,臣妾还错把她当成是齐妃……” “姐姐聪慧,心思也缜密,若是旁人偶遇,必然不会想到这个法子,但你却有心。”年倾欢的语调,听着怎么都不似赞许之音。 雁菡心里明白,少不得起身跪下:“原本是娘娘宫里之事,臣妾不该插手。但皇后……臣妾母子的性命,几乎断送,若非娘娘费心周全,如何能全身而退。臣妾自知愚钝,帮不上娘娘许多,但若能,便一定回竭尽所能去做,全当是报答娘娘的恩德。” “本宫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年倾欢也不隐瞒熹妃:“也知道你暗中调查过本宫宫里的事情。虽然不喜欢,但你毕竟是一番好意。” “娘娘恕罪。”雁菡当真没想过,自己的计谋还未完成,就已经被贵妃知晓。她原本是打算容后再向贵妃坦白。“臣妾真的没有其他用意!” “地气湿冷,有什么话坐着说便可。你来本宫宫里一口茶都没喝,就已经告罪两回了。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心情好好陪本宫赏月?”年倾欢的口吻略微松快了些:“还有一事,熹妃也忘了。当日本宫虽然想过要保全你们母子,但终究是力有不逮。真正护住四阿哥之人,乃是齐妃,那药香囊也是齐妃一早就安排好的,否则,皇后怎么会计谋落空。你要谢,也是谢齐妃成全,如今怎么反过来,帮着本宫取齐妃的性命了?” 这话问的也是对的。其实心里不舒服,多少也因为齐妃帮过自己与弘历。雁菡慢慢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垂下眼睑道:“娘娘有所不知,并非臣妾恩将仇报,而是皇后欺人太甚。四阿哥的事情,得以逢凶化吉,娘娘您费了多少心思,臣妾岂会不知。当然,齐妃也的确帮了本宫一把,可她既然能早早的将药香囊送到弘历手中,就必然不是才知道此事。事发之前,她不曾对臣妾讲明分毫,却等在关键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样的恩惠,臣妾受着也得防着不是。” 稍微平复了自己的心绪,雁菡肃和道:“何况臣妾从来没想过要齐妃的命。不过是希望她气焰低些,暂且韬光养晦。娘娘可以不信臣妾的话,但谋算齐妃,臣妾的确有更好更阴狠的法子,单单选了这个让她没脸的,难道不是出于臣妾为了还恩的恻隐之心么!” 年倾欢冷笑连连,越发的看不懂面前之人了。“你既要谋算齐妃又要保全她的性命,一方面要替本宫解决皇后的威胁,一方面还不忘还恩给曾经帮过你的齐妃?本宫却弄不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了!” 听起来的确是矛盾重重,雁菡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娘娘,臣妾得知齐妃姊妹去翊坤宫请过安,皇后便送去了八阿哥的靴子,便心知皇后是想利用八阿哥与娘娘的母子之情,令娘娘替她清除碍眼之人。臣妾原本是可以不做声,当做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只在娘娘遇险之时,伸出援手,当做报答娘娘昔日恩情。可果然如此,臣妾与齐妃便没有什么不同了。趁着人遭难而挺身相救,不如将事情控制在微小之时,这样才不至于令娘娘犯险。” 倒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一味装好人,雁菡实话实说:“何况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皇后自顾不暇,定然不会有机会刁难臣妾母子。再者,用最小的危害暂时的除去齐妃,也能从长远保全齐妃母子。总算是臣妾顾全了大局。否则唇亡齿寒,三阿哥一旦有事,四阿哥也必然躲不过去。从头到尾,臣妾只是希望娘娘能与皇后抗衡,而自己之流,能在夹缝中偷安。” “好一个夹缝偷安。”年倾欢当真是钦佩熹妃的才智:“那么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对待齐妃?”   ☆、第二百五十六章 :玉簪错送,伤及颜面 “娘娘您瞧,这套护甲金镶玉,做的极为华贵,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冷琼赞口不绝:“娘娘十指纤纤,带着一准儿好看。” 冷玉笑她少见多怪:“今时今日,内务府那帮奴才,哪里敢怠慢咱们景阳宫的差事。莫说这还是皇上吩咐了的,即便皇上不曾吩咐,他们也都得醒着神儿,巴儿狗似的殷勤,拣最好的的奉于咱们娘娘。只看这支羊脂白玉的簪子,就见分晓喽。” 李怀萍也没想到,连日以来,皇上对她的恩宠有增无减,心里甚是喜悦。这会儿听着身旁的侍婢打趣,脸上自然是喜色满满:“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一大早的吵的本宫耳朵直嗡嗡。皇上待本宫有心,比这些东西更弥足珍贵。本宫好好带着就是,时时感念皇上恩泽。冷玉,给本宫簪上那羊脂白玉的簪子。” 是,娘娘。”冷玉将簪子比在齐妃鬓边:“娘娘肌肤胜雪,赞戴这簪子更显雍容。皇上果然珍视娘娘。” 郭大晋正好走进来,看见冷玉为齐妃簪上了白玉簪,登时冷汗直冒,匆匆又退了出来。转而来到外间,为难的瞧了一眼徐中川,整个人都不好了。“哎呦我说徐公公,您就甭为难奴才了。那羊脂白玉的簪子,奴才瞧得真真切切,已经赞戴于齐妃娘娘鬓边了。您叫奴才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向娘娘要回来……若是热闹了娘娘,一怒之下,一准儿叫奴才好瞧。我的好公公啊,您就饶了奴才吧!” “哎呦我说大郭子!”徐中川也是犯了难:“你可是成日里伺候齐妃娘娘的人,好歹有这情面在。念及平日里的情分,娘娘也必然不会与你为难。本公公可就不同了,若是不要回那簪子,皇上那头,我也无法交代啊。你瞧,这都是底下人干活没有个谱,总不能叫本公公跟着遭殃不是。” “那……”郭大晋脸都白了:“那可怎么是好,等下娘娘更衣完毕,就要去景仁宫请安了。若是那个时候再向娘娘取回,只怕更糟糕!” “是啊!”徐中川恨得牙痒,回头一脚踹在常乐身上:“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皇上的吩咐也敢不上心,弄成这个样子要本公公给你收拾残局,看我不打死你。” “哎呦,我说徐公公,你即便打死他也没用。”郭大晋急切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俩一块进去。你到底是奉了皇命,齐妃娘娘必然不会为难你。我从旁大打圆场,就算娘娘心里不痛快,但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你看成么?”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徐中川深吸了一口气:“还不赶紧带着紫玉簪子跟我进去,向娘娘请罪。” 李怀萍见郭大晋来,正好笑道:“去预备肩舆吧,本宫这就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 郭大晋弓着身子,声音有些轻:“娘娘,内务府的徐公公来了……” 冷玉嗤嗤一笑:“娘娘您瞧,这徐公公可真是有意思,早起吩咐人送东西过来,这会儿自己又来走这一趟。奴婢倒想知道,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偏要自己走这一遭。” 冷琼也是笑眯眯道:“徐公公快进来吧,也让咱们开开眼。” 徐中川这才打了帘子,领着常乐走了进来:“奴才给齐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心里也有些好奇,李怀萍看着常乐手里捧着的盒子,禁不住笑意盎然:“本宫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劳烦公公一早上来两趟,还亲自送来。” 她这一问,徐中川只觉得没脸,怎么好在齐妃正风光得意的时候,弄出这样的乱子来。“娘娘,这里有一支上好的紫玉簪子,经由巧手的工匠雕成喜鹊登梅的样式,正好与娘娘这身正紫色的旗装相衬。”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奇怪,李怀萍示意冷玉将那紫玉的簪子接过来,细细看了看。手工的确精巧,玉料也是不错。但无论怎样,也不及自己头上的这一支簪子名贵。更何况,喜鹊登梅的样式,并非她喜欢的,总觉得不够庄重。为何徐中川瞧见自己已经赞戴了白玉簪,却还要劝自己换成这一支呢?“徐公公的意思是说,紫玉簪子更为符合本宫的身份?” “奴才有罪!”徐中川虽然听不出齐妃语调里有怒意,但还是唬的脸色发白:“皇上为娘娘准备的,乃是这支紫玉簪,哪知道常乐糊涂,竟然勿将另一只簪子错送到了娘娘宫里,还望娘娘……恕罪。”恕罪两个字,徐中川原本是想说“交还”,可惜今时今日,他没有胆量与齐妃这样说话。 虽然齐妃的恩宠未必能长久,可谁又会在一个人风光的时候,泼她脏水,让自己走背运? 冷玉登时就恼了:“徐公公的意思是说,羊脂白玉的簪子是送错来景阳宫喽?敢问公公,那这样一支簪子,原本是该送到哪个宫里去的?” “多嘴!”李怀萍嗔道。“既然是送错了,那就替本宫换上这支紫玉簪便好。将羊脂白玉的送还徐公公。左右都是皇上的心意,本宫一样的喜欢,些许小事情,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徐中川与常乐一个劲儿的致谢,瞧着冷玉为齐妃换了簪子,心里才松了口气。 郭大晋从冷玉手里接过羊脂白玉的簪子,交给徐中川,也是松了口气:“奴才这就去预备肩舆,顺道送徐公公出去。” 三个人一并退下,徐中川赶紧握着郭大晋的手腕子,问:“你瞧着,齐妃这是生气了没有?” “多半是。”郭大晋知道,齐妃不是毛躁之人,断然不会在奴才面前丢这样的脸。所以即便是自己心里不痛快,也会关起门来,不叫旁人瞧这笑话。“总归这样的事情,千万不可再有。否则连奴才都得跟着遭殃。公公还是想法子弥补为好。娘娘这口气不出,迟早向内务府讨回来。” 徐中川连连点头:“你说说,这不是无妄之灾么!好好,我都听你的,回头赶紧想法子给娘娘赔罪。” 郭大晋又问:“这羊脂白玉簪子,到底是皇上赏赐给哪一宫的,这么了不得?” “并非是我不说,皇上只是亲自传召奴才吩咐做好这簪子,但并未指明是赏赐给哪一宫的。若是给景仁宫又或者翊坤宫,倒也罢了。想来齐妃娘娘不会动大怒。可若是给其余宫里的,只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得了,我也不多说了,赶紧回去想想,怎么给娘娘赔这个不是。” 从郭大晋领着内务府的奴才退出去,李怀萍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怔怔的对着镜子,看镜子里那根紫玉的簪子,心里翻浆倒好的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娘娘若是不喜欢这簪子,不戴就是了,奴婢替您收起来。”冷玉也生气,语速比平日里快许多。 “簪子是内务府的奴才勿送,并非皇上故意叫本宫下不来台。”李怀萍隐忍着怒火,以平静的语调宽慰自己。“何况这紫玉簪子也的确难得,又是皇上的心意,本宫方才说了,只要是皇上赏赐的,本宫一定好好戴着。” “内务府的奴才真是瞎了眼,连娘娘的差事也敢不当心。”冷琼知道齐妃没地方撒火,一定心里不痛快,故而道:“回头咱们找个什么由头,好好治一治他们那些浑身懒病的狗奴才。” 李怀萍慢慢的绷了脸:“比起收拾那些狗奴才,本宫更想知道,究竟那支羊脂白玉的簪子,皇上是为谁准备的。” “哼,奴婢这就去内务府问个清楚,看他敢不说。”冷玉愤恨道:“不说清楚,我就撕了他的嘴。” 郭大晋又顶着满头的阴云走进来,一个千儿下去:“娘娘,肩舆准备好了。” 李怀萍就着冷玉的手起身,问他:“你知道那簪子是给谁的?” 连忙摇头,郭大晋赶紧辩解:“奴才打听来着,可徐中川也不知道,皇上只是吩咐预备着,但给谁却未曾讲明。” “行了。”收拾了心情,李怀萍看一眼身边伺候的人:“都别一个一个的耷拉着脑袋,拉长了脸,叫人瞧见,还当是咱们不高兴呢。本宫如今恩宠加身,事事顺利,已经是这宫里最得脸的妃子了。不能叫皇上多心不是。此事也不要再提及了,待到那簪子别在谁头上,这笔账,咱们再慢慢清算。” “嗻。”郭大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暂且搁下了。自他侍奉齐妃以来,就没见过齐妃当众发怒。即便再难受,也不过是关上房门,叫冷玉从旁陪着。多少叫他庆幸。 “还有,往后内务府再送东西过来,别急着往本宫这里送。确定没有错再说,以免麻烦了你们,还得小心的伺候着。”李怀萍怀疑,这簪子是皇后故意让人送错的,笑容就慢慢的透出来。“本宫只是怕此事并非是奴才们的疏忽,而是故意有人为之,想叫本宫生气,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哼!”   ☆、第二百五十七章 :人心叵测,无处躲避 “师傅,师傅,你们可回来了,皇上身边的陈福来取簪子了。”金宝瞧见徐中川领着常乐回来,连忙奔过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奴才急得团团转,真怕这簪子要不回来,到底……” “拿去!”徐中川不耐烦道:“一点点小事,你们都办的一塌糊涂。齐妃那关表面上是过去了,指不定日后怎么算计咱们。得赶紧想想法子,化解此事才好。真是活活被你们气死了,枉费本公公一世英明。” 常乐抵着脑袋,霜打的茄子一般,动也不敢动。 金宝也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一脸郁闷的徐中川,不知道怎么才好。 “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去。不是说陈福还等着这簪子呢么!”徐中川催促一句,又转过味儿来:“陈福说了没有,这簪子到底是给哪一宫预备的?” “说了,倒不是给妃嫔娘娘的,是给皇上身边新来的那个女官预备的,叫什么尔雅的。”金宝听了师傅的话,赶紧捧着白玉簪子奔去找陈福。 徐中川一拍大腿,登时蹲了下去:“真是作孽啊,给谁不好,竟然给了一个御前侍奉的丫头,这下子齐妃还不把咱们内务府的奴才生吞活剥了。你这臭小子,你气死我了,来日要是齐妃娘娘追究,你别怪我把你交出去平息风波。” 常乐也是委屈的不行:“师傅,真不是我的错。名贵的锦盒配名贵的簪子,我明明分配好了,也仔细检查了,哪知道东西到了齐妃宫里,竟然是名贵的锦盒装着紫玉簪子,一定……一定是有人手脚不干净,给调换了,故意害我。师傅,齐妃宫里的差事,就算小乐子没长心也不敢马虎啊。这事儿,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那还不赶紧去查!”徐中川没想到,大风大浪他都闯过来,竟然要在这小河沟里翻船了。 常乐又道:“公公,咱们要不要将此事禀明皇后娘娘,让娘娘给咱们想想法子!” “住口!”徐中川四下里瞧过,没有闲人在,才一巴掌拍在常乐头上:“你活腻歪了是不是,这样的话能挂在嘴上么!齐妃与皇后不睦已久,若是让她知道,咱们把这件没脸的事情禀明了皇后,她还不立刻跳上肩舆,兴冲冲的过来拧断你的脖子。” 常乐唬的脸色发青,再不敢乱说话。“师傅,那咱们该如何是好哇?” “你不是说有人动过手脚么!暗中去查,看看到底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那两个锦盒,谁动过,谁就是鬼。内务府里,容不得这样的东西。” “奴才明白了。”常乐巴不得能赶紧把这个人揪出来,这样他就不用受这无妄之灾了。 “你切记,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不要惊动旁人,若是这点子事儿你再办不好,就别怪师傅不讲情面。不用齐妃动手,我先送你去慎刑司挨板子,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听明白没!”徐中川因为心里不痛快,脸色发黑,难得的威严。 “奴才听明白了。”常乐连连点头:“师傅放心,奴才一定好好查。” 金宝将那羊脂白玉簪子交给陈福,便又返了回来,听完这师徒俩的对话,才洋洋得意的离开。后宫里,没有鬼是不会死人的。可偏偏这鬼,无处不在,还真就不是那么好捉的。 ———— 因为簪子的事情耽搁了,李怀萍抵达景仁宫的时候,殿上已经聚满了宫嫔,显然她来迟了。迈着款款的步子,迎着众人的目光,李怀萍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朝着皇后一步一步的走上殿。“臣妾请安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年倾欢端起茶盏,嗅着皇后赐的茶,却没有入口。身边的熹妃倒是喝的津津有味。“这茶不错!” 雁菡听年贵妃与自己说话,笑着搁下了茶盏:“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臣妾成日里总喝味道苦涩的,早就忘了清茶的滋味儿,这会儿自然得多品几口。” 武歆音挨着懋嫔做,打从齐妃走进来,就一直撇嘴:“姐姐,您瞧瞧,齐妃这算是返老还童了吧?瞧她身上的这件旗装,绣着白玉兰那么淳美的花也就不说了,竟然还是对襟的样式。真当她自己青春少艾,可惜啊,多少粉也填不平她脸上的沟壑。” 宋代柔噗嗤一笑:“妹妹这张嘴啊,可真是够刁毒。只不过刁毒归刁毒,竟也说的一字不差。” “哼!”武歆音得意的翘起一边唇角:“这宫头啊,嫌恶齐妃的大有人在。懋嫔姐姐不就是其中之一么!妹妹这话送进姐姐耳朵里,当然是受用的。可咱们无论再怎么揶揄,怎么讥讽齐妃都好,也抹不去皇上对她的钟爱。” “呸。”宋代柔轻啐一口。“哪里算的钟爱,宁嫔别逗趣儿了。皇上为何会如此,虽然现在看不明白,但必然是有缘由的。何况你也说了,连粉都填不满的沟壑,难道真的米死人不偿命么!有登高的时候,就必然跌重,不信咱们走着瞧。” 两个人正说在兴头上,只听见年贵妃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于是互睨一眼,均默了声音。 “这几日齐妃侍奉皇上辛苦,难免倦怠,来的迟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宫倒是少不得叮嘱齐妃两句,自己的身子要紧,毕竟不似新晋宫嫔那么充满活力了,且得好生保养着。”年倾欢听着皇后与齐妃虚以委蛇的话,只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少不得呛白两句,也好让她们都闭上嘴。 果然这话一出,懋嫔马上就响应了。“可不是么!虽然齐妃姐姐依旧明艳照人,窈窕动人,但毕竟岁月不饶人,哪里及得上后宫里这些年轻的姐妹身子强健呢。姐姐可得好好保养着,补药汤羹一回都不能落下,保不齐上天保佑,还能让姐姐再得个小阿哥,为咱们大清开枝散叶,再添血脉呢!” 懋嫔这话,连皇后都骂了进去。年轻的宫嫔们哪个不是抿着唇低笑不语,成心瞧着笑话。 李怀萍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毕竟是饱经风雨之人,又与懋嫔争斗多年,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输了自己的颜面。“懋嫔真是会玩笑,一口一个齐妃姐姐叫的格外亲昵呢!若论侍奉皇上,你可早于我许久。姐妹相称,到底是按年资按年龄,本宫可当不起你一句姐姐。” 故意不给懋嫔说话的机会,李怀萍接着道:“至于皇嗣之事,本宫不敢贪心。身旁有三阿哥已经足够。何况岁月不饶人,本宫也到底过了适宜生育的年岁,只盼着后宫里其余的姐妹能多尽尽心,为皇上多添麟儿。至于懋嫔你么,就同本宫一样,少为这些事操心为好。毕竟无论怎么操心,也终究是不可能的,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么!” “你……”宋代柔气得嚯一声站起身子。 年倾欢怕她口不择言,连忙道:“齐妃这话,本宫却不赞同。身为额娘也好,身为庶母也罢,六宫妃嫔无论是谁诞下了大清的血脉,咱们都该一视同仁,怎么会有不操心之说。何况身为宫嫔,本就是上承君恩,下继子嗣,本分如是,当然都得尽心。齐妃莫不是只惦记着君恩,忘了本分吧?” 宋代柔听贵妃揶揄齐妃的话总算痛快,便走上前对皇后一福:“皇后娘娘恕罪,嫔妾身子未曾痊愈,此时多有不适,先行告退。” 静徽饶是颔首:“你身子弱,便好生歇着。春日容易招病,凡是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谢皇后娘娘。”宋代柔领着自己的侍婢匆匆退下,只觉得胸闷的快要窒息。她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齐妃竟然还有风光的一日,这简直太令人发指了。 “你是……”迎面遇着一个人,宋代柔只觉得有些面熟,一时间不曾想起是谁。 那人轻缓的福身,口尊:“尔雅给懋嫔娘娘请安。” “哦,对了,你是御前侍奉的那位尔雅姑娘,怎么你今日……”宋代柔觉得眼熟,并非是因为她在翊坤宫见过尔雅,还因为尔雅这身装扮,令她想起一个非常厌恶之人。“本宫第一次见你,你身着女官的衣裳,看上去知书识礼,俨然大家闺秀。不想今日更换了旗装,又是另一番容姿了。到底本宫眼拙,未曾瞧出你原本清秀的样子。” 尔雅脸颊微生绯意,低头乖巧道:“娘娘过誉了,奴婢愧不敢当。” “你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宋代柔奇怪,怎么择了这个时候给皇后请安。 “正是。”尔雅也不隐瞒:“奴婢入宫多时,还未曾向皇后娘娘请过安,故而今日前来。” 这才是真的有好戏看了。宋代柔一下子来了精神,只觉得通体舒畅,胸口也不闷了:“好好好,难得本宫与你投缘,就为你领路好了。你便跟着我,入殿向皇后请安吧!今儿可是真正的好,人齐,也省得你逐一拜访,累着自己。” 尔雅哪里知道懋嫔的用心,只是含笑谢过:“劳烦懋嫔娘娘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新人拔萃,光辉耀眼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宋代柔笑容可掬的走进来,一副眉梢含喜的样子。 静徽有些诧异:“懋嫔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哪知道宋代柔却一脸的喜色,神秘兮兮道:“臣妾去而复返,乃是为人领路。皇后娘娘一见便知。” 年倾欢与雁菡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明白了懋嫔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里都有了计较。 李怀萍则充满疑惑,懋嫔方才愤愤离去,才转身的功夫,竟然一脸喜色的走进来,指不定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且这件事情必然和自己有关,只看懋嫔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一清二楚了。 “是谁?既然由你带路了,就领进来吧。”静徽大致上能猜出一些,但终究是不明白。不过胜在今儿人齐,但凡有事,她这个正宫娘娘,只看不说,反而有益。 “奴婢尔雅,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吉祥如意,金安万福。”尔雅款款的走上来,身姿轻盈,一身淡紫色的旗装很是好看。巧就巧在,那旗装上也绣着玉兰花,却不是白玉兰,而是鲜嫩的粉色。只看这绣线的颜色,便知道是绣娘们费了心思染出来的,又掺了银丝,使之光泽好看。于是行动之间,点点的光彩,格外灵动。 武歆音揉了揉眼睛,诧异道:“皇后娘娘,您说臣妾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瞧着这位姑娘,竟与齐妃有几分相似。” 于是众人的目光,从尔雅身上齐齐刷刷的转移到齐妃身上。各种的好奇,各种的猜测,各种的鄙夷,总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表情,难以平静。 “宁嫔真会说笑,本宫怎么及得上尔雅姑娘楚楚动人。”李怀萍在看见尔雅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凝滞了。不光是因为她的旗装与自己都是紫色,也不光是因为同样绣了玉兰花,更不光因为她的容貌与自己昔年竟有相似。而单单是因为,她的头上,赞戴着内务府才取回的白玉簪,正是梳妆时曾经簪在自己鬓边的那一支。 皇上,竟然将那么名贵的白玉簪子,赏给了御前侍奉的一个奴婢。 静徽露出和蔼的微笑,禁不住颔首:“本宫听闻御前新来了个侍奉的姑娘,不想如此的乖巧聪颖,容貌出众。走上近前来,好好让本宫瞧瞧。” “是。”尔雅虽然是第一次见皇后,但并不显得生涩胆小。相反,纵然是迎着众人难以分辨明暗的目光,她也容止优雅,仪态万千。“奴婢入宫多日,迟来向娘娘请安,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静徽大度:“你是在御前侍奉的人,最要紧的便是好好侍奉皇上。本宫原是不拘礼节的,何况你今日前来,已经礼数周全了。”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静徽禁不住心中喟叹,到底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虽然相貌与齐妃有些相似,但比从前齐妃年轻时更加楚楚生资,看着就赏心悦目。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尔雅又是一福。 宋代柔趁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擎等着看好戏一般。“昔年齐妃娘娘在咱们府中侍奉的时候,那可是风姿绰约,倾国倾城,不想竟然人有相似,咱们这一位尔雅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瞧着就让人心里舒坦。这可真是极大的缘分呢。” 言外之意皇上尝不到这个新鲜的,只好拿齐妃缅怀一下。这么想着,宋代柔忽然又问:“尔雅姑娘是否弹得一手好古筝?” 尔雅有些错愕:“奴婢的确喜欢弹奏古筝,但技艺算不得好,不知懋嫔娘娘如何晓得。” “这就是了。”宋代柔看一眼面如死灰的齐妃,抿着唇瓣,连连发笑:“皇上就喜欢古筝弹奏出的曲调,否则也不会请齐妃于御花园中演奏。只是不知尔雅的技艺,是否如同齐妃一般纯熟呢!” 似乎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年倾欢却反而更加迷茫。皇上喜欢尔雅,大可以直接册封为宫嫔,即便对方不愿意,也着实不敢违抗皇命,实在不至于宠幸齐妃,隔靴搔痒,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烂法子。她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这样纵容尔雅,近乡情更怯,可这样一个看上去清秀乖巧的女子,是怎么给皇上出了一道难题,令得皇上如此头疼,亦只能望而却步。 一直安安静静的听众人说话的耿幼枝,这会儿有些憋不住了。抽了个间隙,她便问尔雅:“姑娘是御前侍奉的女官,何以今日却着了一身旗装?哦,姑娘莫要介意,本宫只是好奇而已。” 尔雅并未有愠色,平和笑道:“回禀娘娘,奴婢乃是满人,入宫侍奉之初也是着女官官服。只是皇上觉着奴婢如此穿着太过刻板,于御前走动,犹如上朝一般。故而恩赏奴婢可以着满人旗装。” “原来如此。”耿幼枝点了点头:“你穿这浅紫色的衣裳到底好看,的确是比官服要惬意许多。” 静徽瞧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道:“尔雅,皇上也快下朝了,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奉,既然请罢了安,你便回养心殿候职吧。往后闲暇无事,随时可来本宫这里说说话。你容貌清丽,本宫也很喜欢。”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尔雅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奴婢告退。” 雁菡的目光划过齐妃的脸庞,瞧得出她是尽了力在隐忍着心中的郁闷,少不得添油加醋。“臣妾倒是觉得,齐妃与尔雅格外投缘。容貌的相似倒在其次,又皆是擅长古筝。若非缘分使然,臣妾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何了!” “还能为何!”宋代柔笑的前仰后合:“还不是咱们的皇上,眼光一直未曾变过。昔年喜欢那时候的齐妃,如今喜欢这时候的尔雅。这巧合啊,缘分啊,其实皆是皇上的用心。要我说,齐妃姐姐可真是沾了尔雅的光呢。” 李怀萍原本是不想做声,但熹妃与懋嫔未免也欺人太甚。“是啊,这里面涉及的可能就是沾光之说。可懋嫔似乎忘了,先侍奉皇上的人乃是本宫,尔雅如今也还不过是与前侍奉的奴婢。怎的见得就不是尔雅沾了本宫的光呢?” “谁沾了谁的光都不要紧。”静徽的语调依旧是温和从容的:“咱们都是侍奉皇上的人,自然是希望龙颜大悦,圣体康健。那尔雅姑娘虽然只是御前侍奉的女官,可到底也是满族的血统,看着有是个精巧伶俐的丫头。若是皇上当真喜欢,册封为宫嫔,是她的福气,何尝又不是咱们的福气了。只要皇上高兴,六宫便祥和,这样浅显的道理,不用本宫反复言说是么?”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训。”众人齐齐起身,饶是一福。 静徽知道,许多事情拦也拦不住,皇上择了今日,让御前的女官着旗装来景仁宫请安,便是希望得到她与六宫的认同。多年的夫妻了,她怎么会看不出这样浅显的用心。可是又能如何?除了顺着皇上的心意,她真的别无他法。 今日可以弄死一个尔雅,明日还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尔雅。自己逐渐容姿衰退,也只能凭借贤良之名,在皇上心里博一个位置。何况,若是能讲这个尔雅收归既用,所有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实则,静徽心里很清楚,她身边,真的需要这么一个角色,替她笼络皇上的心,在耳边吹吹枕头风。 “好了,一早晨说了着许多话,本宫也乏了。你们跪安吧。”静徽就着映梦的手起身,从容恬淡的消失于众人的视线。 然而宫嫔之间的纷争却没有因为皇后的离去而消散,反而越演越烈。 “你站住。”李怀萍对懋嫔吼了一句。 身旁的几位嫔妃都停下了脚步。 “齐妃姐姐这是要做什么?臣妾身子乏了,力有不逮,不能陪您说话太久。有什么话,不妨短说。”宋代柔丝毫不畏惧齐妃的威严,实际上,她根本就知道。这位尔雅姑娘与众人之前显露真面目起,也就意味着齐妃的恩宠要消退不见了。 “你今日多次出言讥讽,到底欲意何为?”李怀萍尽量隐忍着怒火,可眉头还是紧紧蹙着。“皇上在意本宫,你便不高兴了?须知道,身为宫嫔,善妒乃是大罪。你不得宠爱也就罢了,若是德行再有所亏缺,就别怪本宫以妃主的位分好好惩戒你。” 年倾欢冷笑一声,走近齐妃身侧:“皇后娘娘病中,后宫诸事皆有本宫料理。莫不是什么地方缺失疏漏,引发了齐妃的不满,要取本宫而代之吧?” 年贵妃一向与懋嫔同声同气,李怀萍也无法:“臣妾不敢。只不过稍微提点一下妃位以下的嫔位,也是臣妾的本分。否则懋嫔真的捅了篓子,贵妃必然要怪臣妾疏忽管教了。臣妾如何能当得起这样的罪名,故而有此一言。臣妾告退。” “姐姐回去,只管好好练练古筝技艺,若是来日,皇上听惯了御前侍奉的古筝玄妙之音,听不惯姐姐的了,那就不好了。”宋代柔得意扬眉:“届时,可别怪,做妹妹的没有事先提醒您。”   ☆、第二百五十九章 :盛怒之下,冷静尽失 “今儿还真是痛快!”从景仁宫出来,宋代柔的脸上就只有喜色。“原我还在纳闷,皇上怎么会忽然圣心转圜,又看上齐妃了。原是沾了那尔雅的光。齐妃才得意了几日啊,这张老脸怕是要丢尽了,即便咱们不笑,她有何颜面还在这宫里丢人现眼,换做是我,只怕要一头碰死才得解脱。总好过被人笑得脸都绿了。” “姐姐!”年倾欢拿她没有办法,谁让这是经年的心结了,也难怪懋嫔还放不下!“您就别这样说了。指不定皇上是真的想与齐妃重温旧梦呢。胡乱揣测圣意,总归不好。难为咱们最近清静,好好的不好么!” 雁菡伴在贵妃的另一次,听着两人的对话,便知晓贵妃没有将齐妃之事与懋嫔讲明。果然贵妃还是谨慎之人,即便是与自己交好的姐妹,事情没办妥之前,都不愿意相告。唯有如此,才能让旁人少受牵连。都说贵妃跋扈,与她走的越近,越觉得这些不过是无稽的传言,实际上,贵妃的心到底比皇后纯善许多。“懋嫔姐姐若是觉得出了这口闷气,心里痛快,便只管等着瞧宫里的风吹草动便好。” 这话宋代柔听懂了,连连点头:“不错,你说的极是。到底皇上是喜欢懋嫔,还是喜欢旁人的影子,只管等着瞧就是了。今儿真是痛快,笑得脸都酸了,腹部也微微发痛,我便不与两位妹妹多说了,且得好好回宫去歇一歇。否则明儿没有精气神儿瞧热闹了。” 言罢,她客气的向贵妃与熹妃行了礼:“告辞了。” “姐姐慢走。”年倾欢轻叹一声:“懋嫔是恨毒了齐妃的,即便数十年过去,心里的怨恨也不曾消减半分。” “是啊。”雁菡诚然一笑:“岁月的确能抹去许多伤痛,可烙印是在心里头的,未必能消除的无影无踪。想法,如果心里的那口气咽不下去,只会随着时光的推移,越积越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便会爆发了。” “熹妃是明白人。”年倾欢放慢了脚步:“随随便便用些小法子,就能搅得齐妃心烦意乱,破绽百出。” 雁菡凛眉道:“虽然是小法子,却是齐妃最在意的事情。皇上对她再好,都不如对御前的女官好,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金宝是个没骨头的奴才,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连他的师傅都敢出卖,暗中调换了紫玉簪与羊脂白玉簪,激怒齐妃在先。随后,尔雅带着让齐妃恼火的簪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火上浇油,只会使齐妃心中的那团怒火越烧越旺。外加懋嫔、宁嫔这些平日里就看不惯她的妃嫔从旁添油加醋,臣妾料想,不几日,齐妃就要动手了,而那一位温文尔雅的姑娘就要遭殃了。” 看得出熹妃的确心思缜密,懂得用最简单的法子办事。年倾欢依旧只是勾唇而笑:“妹妹办事,从来不喜欢连累旁人,怎的这一回倒是例外了。瞧你的样子,似乎很讨厌那位姑娘。否则,不过才见过一两回,何以要人家平白无故的遭冤?” “娘娘说笑了。”雁菡并不讨厌尔雅,眉宇之间也多有惆怅之色:“她出现的时机很好,正好帮着齐妃风光了一把。也正因为齐妃风光了,宫里头许多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就盯在她身上,正好是打击她的最佳时机。此事成了,娘娘您对皇后也有所交代,而臣妾对娘娘您,也有所交代。所以尔雅姑娘,成了前一发动全身的关键人物。这也是她最不幸之处,是否回伤及她自身的安危,臣妾不敢担保,只看天意。” 哂笑复又勾唇,年倾欢有些看不透:“本宫还以为,你会设法保全尔雅呢。” “臣妾并非没有想过,但未必能做到。”雁菡如实的说。“何况后宫之中,原本就是尔虞我诈,原本就是步步为营,臣妾纵然能救她一回,也不能事事时时为她筹谋。她既然入宫了,就该预见自己的未来,如若做不到,早死……早超生。” 虽然熹妃不愿意承认,但年倾欢的直觉告诉她,尔雅一定让熹妃很嫌恶。至于是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还是另有隐情,年倾欢闹不明白,也不想逼着熹妃说明白。只等着看也就是了。再缜密的用心,也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只静观其变就好。 “难得能从你嘴里,听见如此犀利的话。”年倾欢揉了揉脑仁:“但这样的话,本宫早就听烦了。所谓人各有命,走一步看一步便好了。也的确无需多言。” “是。”雁菡轻轻一笑,福身道:“那臣妾不远送了,娘娘慢走。” “唔。”年倾欢就着乐凝的手,稳稳当当的上了肩舆:“回宫吧,本宫也乏了。” ———— “简直岂有此理,这帮刁妇,成日里就只会口舌生事。若是她们真的有本事,何不用在皇上面前。一年半载见不到皇上一面的,还敢同本宫叫嚣。她们有什么资格取笑本宫,简直是瞎了她们的狗眼!”李怀萍令冷玉屏退众人,关好房门,才生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那徐中川,一大早起就来触本宫的霉头,真是可恶至极。好好的一个早晨,就让她们给毁了,本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冷玉伺候齐妃多年,最知道齐妃的脾气,这口恶气不出,齐妃必然要难受好一阵子。所以她此时并不规劝,只等着齐妃撒了火再说。 “你都看见了吧!她们竟然暗指本宫复宠,乃是沾那个尔雅的光。哼,本宫年轻的时候,恩宠怎么回不及一个御前的女官,她们根本就不曾瞧见,还敢在这里污蔑本宫。要是,也是那贱婢沾本宫的光。皇上这些日子,对本宫一好,她们一个一个的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性了,恨不得拔光了衣服,一个个自己扑倒皇上的龙床去。简直不要脸!真是气死本宫了!” 李怀萍咒骂不休,一抬头见冷玉低着脑袋,不由更加生气:“你是个哑巴啊,不会说话么?” 冷玉这才跪下,摇头道:“娘娘别生气了,为了些小人不值当。奴婢只不过是觉得,娘娘您如今恩宠优渥,才会让她们心生妒忌。她们越是明着暗着的与您为敌,越是说明她们心里嫉妒得紧。娘娘您有何许动怒,只要皇上待您一片真情就足够了。”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果然是说到齐妃心里去了。冷玉见她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才接着道:“奴婢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要笼络住皇上的心。只要皇上待娘娘好,其别的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你起来说话。”李怀萍赞同冷玉的话,但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贱婢竟然敢戴本宫别过的簪子,本宫怎么能就这么忍了。她不让本宫得脸,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冷玉正想附和,就听见门外是郭大晋的声音。 “娘娘,安贵人来了,一直等在偏殿呢。”郭大晋知道齐妃心情欠佳,声音格外的小心,生怕再触怒齐妃。 “知道了,请进来。”李怀萍看一眼地上的碎瓷,对冷玉道:“收拾一下吧,没的惊着安贵人。” “是。”冷玉赶紧唤了两个小太监,手脚麻利的将瓷片都拾起来。 彼时,安笑然微笑着走进来,动作轻柔的请了安:“今儿福敏身子不爽,早起便没有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听说……景仁宫来位女官,热闹非凡,臣妾便想着向姐姐打听打听,这位女官到底如何!” 李怀萍幽然而笑:“看来妹妹是什么都听见了。既然都听见了,又何必来问本宫。” 虽然齐妃面带笑意,但安笑然断定她是动了大怒,只看地上的茶水渍便可想而知。“旁的话,妹妹我一个字也不信,一个字也不愿意听。不如请表姐明示,到底这一位女官,是否真的侍奉皇上得宜?” “本宫如何知道她是否侍奉得宜。本宫只知道,她也许侍奉不了多久了。”李怀萍的话里藏满了玄机。“不过这些事情,妹妹不必理会。本宫自有分寸能处理的好。” “不可。”安笑然只道这两个字。 “哦?”李怀萍眉宇一凛:“有何不可?” “表姐,您想,倘若后宫里的传言是真的,那女官当真是因为与您相似之故,才得了皇上的喜欢。那她骤然出事,不能再侍奉了,皇上首先会怀疑是谁容不下她?”安笑然此时前来,就是为了劝阻齐妃不要轻举妄动。 略微思忖,李怀萍便笑了:“怀疑归怀疑,只要做的干净利落,没有证据谁也不能冤枉本宫。” “皇上是不会冤枉姐姐,可若是心里有根刺,皇上还会如此时这般待姐姐好么?再者,后宫里这些毒妇难道不会想方设法的栽赃陷害,往姐姐身上泼脏水么?到时候寡不敌众,就算姐姐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用一个贱婢的前程,来赌姐姐与三阿哥的,笑然以为不划算,不知姐姐又如何作想?”   ☆、第二百六十章 :安氏劝阻,基于自身 登时有些懵,李怀萍深为不安。安氏所言分毫不差,倘若这个时候,那贱婢出事,所有人都必然会将她推出来。巴不得借着这贱婢拖垮自己。到时候即便除掉了碍眼的人,自己的前程也完了,两败俱伤之下,自然有渔人得利。而自己一时的冲动,竟成全了后宫里的那些贱人。“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未曾往深里想。” 到底齐妃是在宫里争斗经年之人,自己的几句话,就让她很快冷静下来,说真的安笑然也不得不钦佩几分。若这件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安笑然以为自己未必能承受得起。“姐姐,其实妹妹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李怀萍示意她坐下,又吩咐冷玉去沏茶。 “整件事情,看上去似乎是意料之外。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皇上会带回宫这样一位女官,更不想她身上竟然与姐姐有诸多相似,这才使得姐姐在景仁宫……可若是细想,哪里就会有这么多巧合呢?难道不是有人存心安排的么?又或者说,有人比咱们更早见过尔雅,知道了一些咱们当时并不知道的事情,从而安排了这个局面!”安笑然总觉得事有蹊跷:“姐姐,需防人不仁,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任人鱼肉。” 联想起羊脂白玉簪子的事情,李怀萍顿时恍然大悟。“如果说皇上带回一个女婢是机缘巧合,她与本宫诸多相似也纯属意外,今日之事就一定不是巧合。本宫瞧着,起码有两种用心。一是后宫里妄图翻云覆雨之人的诡计,二是……”虽然不愿意面对,但李怀萍也不愿意自欺欺人。“二是皇上的别有用心。” “姐姐是说,此事皇上也……”这一层安笑然倒是没有想到。 “不错,皇上带这么个人回来,还恩宠有加是赏了她养心殿侍奉的差事。你可知,在此之前,能在与前侍奉的姑姑,都是宫里头经年的大姑姑。她们说一句话,许多宫嫔都要忌讳三分。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女官有资格进养心殿侍奉皇上笔墨!何况她还是个新入宫的。”李怀萍冷笑连连,越发觉得可悲:“如此说来,本宫还真是沾了她的光呢!显然是皇上得不到她,便拿本宫解解闷儿……” 看着齐妃失落的样子,安笑然心里也登时慌起来。如果皇上对齐妃的宠爱,仅仅是因为一个女官,那这恩宠必然长不了。好不容易,齐妃获宠能稍微解一解皇后的威势,若是一旦恩宠消退,只怕皇后也会随之变本加厉的折磨她们。“表姐,要打赢这场仗,首先要做的,便是弄清楚皇上为何喜欢这个尔雅。其次,还要弄清楚,皇上既然喜欢尔雅,为何不直接册封她为宫嫔。再有,无论后宫之中,人人如何妄议,你都千万不能与尔雅交恶。非但如此,你还要对她十分友善,以诚相待,让她觉得你和蔼可亲,是个能够信赖的大姐姐。唯有如此,她才会在皇上面前多多替你美言。 皇上到底是念旧情的人,此事之上,若是对你有所亏欠,来日必然会加倍待你好。表姐,虽然我入宫不久,可看也看明白了。咱们的皇上,从来不是专宠之人。所以无论他心里,到底是在意与你的情分,还是因为愧疚而想要给予你补偿,你都不能太介怀。必得要大度,必得要温和,必得要心存感激。否则,一旦皇上不高兴了……” 后面的话,安笑然有些忌讳,不敢乱说。 李怀萍却再明白不过:“是啊,皇上不高兴了,那皇上先前给的,也就能不给了。恩宠这回事,原本就是镜花水月。本宫也没料到会再有复宠的一日,又何必在意是真心,还是补偿呢!谢谢你啊,笑然,你总是能让我明白。” “姐姐不怪妹妹多事就好。”安笑然心里还是不踏实。齐妃真的如同她口中所言这般明白么!倘若行差踏错一步,自己也只能跟着受连累。“这几日,姐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无论是内务府那帮办事不堪的奴才,还是女官,姐姐都只作不觉,唯有如此,皇上才会明白姐姐的真心。” “内务府的事儿,你也知道了?”李怀萍诧异:“按理说,徐中川犯了忌讳,他巴不得此事没有人知晓,又怎么会随便透出风去,弄得自己一身骚,也毁了本宫的颜面。” “妹妹并不知道此事是怎么传出来的。但已经传到长春宫了,显然后宫皆知是情理之中了。”安笑然看这齐妃头上的紫玉簪子,少不得喟叹:“或许徐中川不愿意此事张扬出来,可他身边的人未必都是如出一辙的心思。妹妹之所以提醒姐姐,就是想让姐姐早做准备,这些话一旦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必然是污秽肮脏不堪的,姐姐一定要忍得下才好哇。” “你放心便是,本宫心里有数,一定能忍得下。”李怀萍只觉得面庞僵硬,以至于想要微笑,却也难到不行。 “姐姐不必多虑,妹妹虽然微薄,也会想方设法的为姐姐分忧。”安笑然面色戚戚:“谁叫这宫里,唯有咱们姐妹能相互依靠呢!姐姐得宠,妹妹喜不自胜,姐姐若心烦,妹妹也会食不下咽。终究这是咱们姐妹之间血浓于水的情分,妹妹又怎么忍心看着你难受!” 听了这话,李怀萍脸上才缓缓的透出笑容,些许欣慰。“好妹妹,有你在身边宽慰,提点,我心里好受多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清楚你说的话,绝不会莽撞冒失,给旁人可乘之机。左右现下,皇上还是在意这多年的情分的,那我就没有什么好不知足。” 郭大晋欢天喜地的叩门,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敬事房伺候的程路公公:“娘娘,程公公来了。” 因为是敬事房的差事,李怀萍吩咐过不用通传。脸上的忧色一瞬间转喜,口吻格外亲厚:“程公公,今儿怎么这样早?” “齐妃娘娘万福金安,安贵人吉祥。”程路行了礼,弓着身子笑道:“皇上翻了娘娘的绿头牌,还请娘娘预备着稍后侍寝。不过午后,皇上想听娘娘弹奏一曲,让奴才先来禀明娘娘,到时候,苏公公会安排软轿来景阳宫接娘娘过去。” “多谢皇上美意。”李怀萍从心里笑出来:“有劳公公走这一遭。”对郭大晋使了个眼色,李怀萍道:“皇上日前赏了本宫两盒贡茶,味道清新,拿给程公公品尝品尝。” “那……奴才就多谢娘娘您厚爱了。”程路每次来景阳宫,都是满载而归,从没有空着手的。齐妃这么多年,也攒下了不少金银,对奴才总算慷慨。 “大晋,替本宫好好送程公公。”李怀萍心里的怒气,总算是咽下去不少。 安笑然多少还是有些嫉妒,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姐姐您瞧,皇上始终在意与您的情分。虽说是翻了你的绿头牌,可午后便邀让奴才接您去养心殿,足可见皇上姐姐有多么惦念。旁人无论说什么,都是基于妒忌姐姐您的恩宠。犯不着与她们置气。” “是啊。”李怀萍幽幽一笑:“只要这样下去,不管如何都好。” “那妹妹就不耽误姐姐准备了。先回宫了。”安笑然起身要走。 李怀萍却也起身,拦住了她:“好妹妹,今日若非有你,我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多谢你在我身边。你放心,我的便是你的,我若得宠,下一个得宠的一定是你。你我姐妹联手,害怕不能在这宫中呼风唤雨么!妹妹,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你一定要好好调养身子。” 声音轻轻的压低,李怀萍道:“饮食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御膳房送来的东西。皇后不许你有孕,但只有再有孕,你才能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现在时机不成熟,但咱们总有来日。所以,身子最要紧,你可明白?” “妹妹明白。”安笑然感激一笑,但心里也很害怕。她曾问过长春宫侍奉的嬷嬷,这么多年,宫里的妃嫔为何鲜有能平安诞下麟儿的。得到的回答已经让她心寒了。这些宫嫔的孩子,各种惨死,虽然嬷嬷们不敢宣之于口,但绝非天灾而是*。 想着汪氏惨死的样子,安笑然便不敢乱来。自己若没有能力与皇后抗衡,有孕,只能和汪氏是同样的下场。“好了,姐姐,我先走了,你好好准备。” “好。”李怀萍让人送她出去,眉头又是拧紧:“如今局势吃紧,还真是便宜了尔雅那个贱婢!”   ☆、第二百六十一章 :琴技较量,所为哪般? 李怀萍换了一身蜜合色的旗装,袖口的缠枝滚边手工非常精致,怎么瞧着都比早起那件正紫色绣白玉兰的顺眼。她想,即便那贱婢再有本事,也断不可能又与自己着如出一辙的服饰。头上的紫玉簪子,依旧别在显眼的地方。戴什么不是戴呢,既然是皇上的恩宠,必得要好模好样的示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李怀萍走进南书房的时候,只瞧见皇上一人阅折子。身边倒是不见那位红袖添香的“佳人”,脸上的笑意格外明媚了些许:“臣妾是否来早了,耽误皇上批阅奏折。” “无妨,朕也有些乏了。”胤禛搁下了手里的折子,唤一声苏培盛:“齐妃喜欢喝普洱。” 苏培盛连连点头:“皇上时才吩咐过了,奴才记得。” “多谢皇上。”李怀萍心里乐开了花,这些都是从前温馨满满的记忆,而今皇上又提及,就像是重温了昨日的种种。那种既遥远又甜蜜的感觉,当真叫她无法言说,却历历在目。“臣妾将古筝一并带来,不知皇上今日想听什么?” 胤禛微微一笑:“不拘是什么,朕只是想听你弹奏。” “是。”李怀萍呷了一口苏培盛奉上的香茗,随即召唤冷玉将古筝摆好。“那臣妾就献丑了。” “好。”胤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宽大的红木椅背上,琴音起,他便阖上双目。 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李怀萍不知道皇上因何而闭目。若是面前弹奏古筝的,乃是那贱婢,皇上又当如何? 苏培盛识趣儿的退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上了书房的门。沿着回廊绕到一侧的厢房门外,轻声道:“姑娘可听见了吧?” “苏公公进来说话。”门里的人,声音很轻。纵然如此,还是叫人听着舒心。 苏培盛四下里瞧过,并无旁人在场,才大着胆子推门进去。“姑娘。” 尔雅依旧是那身淡紫色的旗装,长身玉立在窗棂边,似乎是想听的更真亮一些。“齐妃娘娘的古筝,必然是这宫里头数一数二。尔雅才疏学浅,信手拈来的三两下,又怎么及得上娘娘奥妙。多谢公公为尔雅安排,可惜必然是要辜负这样好的古筝了。” 苏培盛看一眼不远处陈列的古筝,心里颇为不安。“姑娘何须妄自菲薄。那一日,皇上可是亲耳听见了姑娘的演奏。姑娘技艺娴熟,漫说是皇上听得入迷,就连奴才此等粗人,也被那曲调所吸引,只觉得如同天籁一般。那日用的,还是最寻常不过的古筝,却不及皇上为姑娘挖空心思所寻的这一架。” 尔雅笑了,眉眼之中尽是凉凉的奚落:“再好的东西,不为赏识之人所用,也怕是糟蹋了。”这话一语双关,即是说古筝,也是说自己。 苏培盛怎能听不明白:“姑娘心气儿高,奴才也十分钦佩。皇上乃是普天之下,最懂得珍视瑰宝之人了,若是姑娘觉得是糟蹋,恐怕再无不糟蹋之人。奴才倒是觉得,姑娘不妨换个角度想想,若皇上不是在意姑娘,是不必如此周全的。” “公公的话,尔雅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这仅仅是公公的心意,还是皇上的圣意?” “奴才冒犯了。”苏培盛真是想不明白,天下间的女子何其多,皇上为何偏偏中意这样难以控制的。“皇上并未对奴才有过只言片语,不过是奴才斗胆胡说罢了。还请姑娘见谅。” 尔雅不在多言,只是静静的聆听从南书房传来的古筝之音。 苏培盛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好作罢。“奴才不耽误姑娘,先告退了。若是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 见对方不做声,苏培盛只好退了出来。心里闹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被皇上看中,乃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好福气。偏偏她竟一点儿也不在意。“老话是怎么说的,林子大了,什么鸟的有。皇上这回啊,恐怕是瞧上那最爱瞎飞的喽。” 小声嘀咕着穿过回廊,往南书房去。苏培盛怕皇上有什么吩咐自己没听见,得赶紧回去当好差事。哪知道还未曾走到南书房,古筝之音又起,竟然与齐妃的曲音相重叠,响彻耳畔。“哎呦,我的小姑奶奶!” 苏培盛赶紧掉头返回尔雅的厢房,可即便如此,也必然是拦不住那玄妙的曲音。身份毕竟尴尬,苏培盛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皇上既然要听尔雅姑娘的古筝,也算是自己的差事没有办砸。 南书房中,李怀萍也是错愕不已。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幻听,请请送了手上的弦。却不想那娴熟的曲调错杂有序,竟要比她的更精妙许多。虽然面前的皇帝依旧是阖眼不做声,没有半点反应,但李怀萍很清楚,他的心只怕早就被那样的声音勾走了。 一旁侍奉的冷玉脸色很不好,纵然如此,却只能谨慎的相伴在齐妃身侧。她得时时刻刻给齐妃提着醒,皇上面前,决不能有半分妒色显露,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一曲尽,李怀萍收了音,对方也停了下来。胤禛依旧闭目养神,不见动静。 对冷玉使了个眼色,李怀萍想让她出去瞧瞧。哪知道冷玉还没有起身,就听见回廊上有轻缓的脚步款款而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给皇上请安,给齐妃娘娘请安。”尔雅从容一笑,头上的羊脂白玉簪子依旧是那么醒目。“方才听闻齐妃娘娘的古筝,琴音婉转,奴婢一时技痒,便随声附弹,还望皇上与娘娘不要介怀才好。” 这时候,胤禛才慢慢的睁开眼睛。“难得你有这份雅兴,朕当然不介怀。何况难得听见这样精妙的古筝之音相合,也是朕的福气。” “若是皇上喜欢,不如请齐妃娘娘海涵,允准尔雅再同娘娘合奏一曲,可好?”尔雅低下姿态,眉眼里尽是笑意。“只是不知道娘娘是否嫌弃奴婢笨拙,毁了娘娘绝佳的技艺。” 李怀萍见皇帝凝视自己,脸上的笑容便舒展开来:“尔雅姑娘的提议,自然是极好的。” “奴才这就去取古筝来。”苏培盛松了口气,起码大面上,这两位没有打起来。 胤禛道:“怀萍的古筝,技艺娴熟,曲调精良,只是少了一份情愫。尔雅的古筝,曲抒心音,娓娓道来,似乎是有什么故事蕴藏其中。你二人能够合奏一曲,必然互补不足,更为精良,如此说来,倒是朕的福气。” “尔雅姑娘不光是容貌出色,就连琴音也如此与众不同。”李怀萍只感觉像是被什么在心里咬了一口,疼的难以言说。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明艳照人。“能与姑娘合奏一曲,也正好汲取姑娘的精妙,是皇上不嫌弃臣妾愚笨,给了臣妾这样一个绝好的偷师机遇。” “娘娘过誉,奴婢如何敢当。”尔雅也就是温和恭谨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凌厉。 古筝音起,南书房便静了下来。这样的时候,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不如曲调悠扬,最能舒缓人心。李怀萍尽量让自己专注在曲子上,不去看身旁娇俏的女子。可不知道怎么,她就是忍不住。到底这个贱婢,哪里那么好,能让皇上如此的沉醉。就因为她与自己有些相似?就因为她也能弹得一手好筝。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李怀萍越是想不明白,心里就越憋气。好在古筝是自幼就精通的本事,即便心有旁骛,手上也不会出错。否则还真是要被人比下去了。 陈福端了参茶走到廊下,被苏培盛拦住。“你这猴崽子,知不知道皇上正在里头听筝呢,这样眉头没脑的闯进来,不怕挨板子。” “哎呦师傅,奴才也不敢啊,这可是翊坤宫送来的参茶。奴才哪里敢怠慢。”陈福也是为难的不行,翊坤宫的差事哪儿有不尽心去办的。“奴才怕贵妃娘娘责备。” “先搁这儿。”苏培盛指了指廊下的扶手:“什么时候曲子弹完了,什么时候再送进去就没去。哪怕是参汤凉了,皇上也不会怪你不懂事儿。” 陈福点头,又有些疑惑:“师傅啊,那尔雅姑娘不是不肯弹么?怎么今儿又……” “去!”苏培盛压低嗓子斥责他:“哪儿那么多废话。皇上都吃不准的事儿,难不成是你能过问的。” 嘿嘿一笑,陈福抓了抓脑袋,凑近苏培盛耳畔问道:“师傅,宫里流言四起,传的沸沸扬扬。奴才迷糊了还望师傅指点一二。到底是这齐妃娘娘沾了尔雅姑娘的光,还是尔雅姑娘,沾了齐妃娘娘的光?到底咱们皇上,心里头在意的是……” 这话算是问道点子上了,苏培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算你个猴崽子还长了心。齐妃,那是侍奉皇上的老人儿了,若是能复宠,何至于等到今时今日。再者说,这尔雅身上有谜,有谜才最吸引人,皇上必然是想揭开谜底。你就等着瞧吧!” “诶,谢师傅指点。”陈福又是咧嘴一笑。   ☆、第二百六十二章 :血海深仇,入宫伊始 “齐妃娘娘请慢走,奴才就不远送了。”苏培盛赔着笑脸,点头哈腰。 李怀萍上了肩舆,柔和笑道:“苏公公赶紧回去侍奉皇上吧,本宫些许不适。无妨的。” “春气潮湿,请娘娘好生歇着,保重玉体。”苏培盛弓着身子送齐妃,待到肩舆离开一段距离,才转身返回养心殿。 陈福端着热茶迎上来,道:“师傅,先喝口茶吧,皇上那里说是不用人伺候。” “唔。”苏培盛接过茶盏大口大口的喝起来:“旁人都以为,咱们在皇上身边当差,多么的风光呢。殊不知光是这后宫里的小主们,就够咱们好好喝一壶的。” 知道师傅的意思,陈福嘿嘿一笑:“齐妃娘娘识趣儿,不是托辞说身子不适,先行回宫了么!奴婢瞧着齐妃娘娘这般知书识礼,皇上心里也一准儿高兴。” 微微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这猴崽子就是个稀里糊涂的东西!表面上看到的能和心里所想的一样么?表面上的大度,难道不是做给皇上瞧的么?仔细挑人伺候着吧,别再出差池了。你师傅我可担待不起。” “您就放心吧师傅,奴才会醒着神儿的。”陈福又是一笑,接过了空茶盏:“师傅您八成饿了吧,奴才在耳房预备两盘糕点孝敬您,廊子下头奴才盯着就好,您快去歇会儿。” “算你还有点孝心。”苏培盛满意笑道。“谨慎着点!” 南书房之中的古筝已经移了出去,胤禛依旧坐在案几前,静静的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人儿。眼中继续温存,竟是平日里不容易捕捉到的,缓缓的流淌着几缕温热。 尔雅表情平淡,丝毫不为所动。“皇上要奴婢入宫,不就是为了听奴婢弹筝么!今儿连着齐妃娘娘的好技艺,奴婢也献了会丑,想来皇上应当满意了!奴婢斗胆问皇上一句,何时可以恩准奴婢回家?” “你乃是满人,是何旗下?”胤禛问。 尔雅不以为意:“尔雅是满人也好,是汉人也罢,都是大清的臣民,是皇上的奴婢,根本就没有差别。皇上日理万机,劳心的都是军政要事,奴婢微末,不敢以以及之身,劳动皇上费思,求皇上还是……” “你既然是朕的臣民,是奴婢,便应当对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胤禛打断了她的说话,嘴角微微上扬:“偏偏朕想知道什么,你就刻意隐瞒什么。若你真的不想让朕知道有你的存在,那一位何故古筝婉转,吸引了朕前往。尔雅,你以为经过你可以的粉饰,朕便查不出所谓的真相么?朕还是劝你,实话实说为好。” 语调一直是温和的,听不出心里的真是意图。尔雅凝视对面端坐的男子,这便是天下间最为显赫的君王了。若是真的能得到他的真心,哪怕是一日哪怕是一时,想必也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可惜,这样好的男子却是毁了自己一切之人。对他,心里唯有恨意而已。“皇上方才的话,奴婢听明白了。只是奴婢依旧没有什么可说的。皇上您若是想查,无需质问奴婢也一样能查的一清二楚。” “可朕想听你说。”胤禛语调微凉:“听你说,便是给你机会。” “奴婢没有什么可说的,也不需要什么机会。”旁人眼中温文的尔雅,此时却格外的执拗凌傲。“皇上若是觉得奴婢有所隐瞒,只管处置了奴婢也就是了。实在犯不着在奴婢身上,浪费这么多力气。自随皇上入宫以来,奴婢就被圈禁在这养心殿中。旁人眼中,奴婢是受尽了恩宠,一入宫就能做御前的女官,风光无限。可皇上最知道,奴婢这些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飞鸟若是没有羽翼,活着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奴婢如今的处境,便与那笼中之鸟没有任何差别。是生是死,是走是留,全凭皇上做主。” 胤禛慢慢的收敛面上的笑意,眉宇之间凝聚着一股浓重的霜意。“朕可以册封你为嫔,永居宫中。如此,你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关的住奴婢的人,得不到奴婢的心,皇上若认为此乃明智之举,奴婢也无话可说。”偏偏是尔雅一点也不畏惧龙颜,似乎是怀着必死之心。 “康熙五十一年,你父还是当朝一品,官位显赫,受尽先帝赏识。康熙五十二年初,你一家被驱逐出京,从此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你父因病重不治,于流放之时死于途中。家里其余的人都被远送宁古塔,唯独你一个,如今竟然出现在京畿之地。”胤禛接尔雅入宫的这段日子,从未放弃追查整件事情的始末。他从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事。但凡有事发生,就必然是前有伏笔,后有安排。 “你原本就是罪臣之女,未获召根本不可入京。偏偏你就出现在朕出巡的路上,一曲妙筝吸引了朕全部的注意力。哼,这样独具匠心的安排,必然是有所图谋。且从朕瞥见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像极了朕昔年最为宠爱的齐妃李氏。也总算是你懂得投朕所好。可惜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败象也越早的暴露无疑。你口口声声说想离开皇宫,回你的家去,难道不是以退为进?尔雅,朕还能这样问你,就是希望给你一条活路。你不领情不要紧,可别自寻死路。” 尔雅仰着头,泪水还是顺着眼尾缓缓的掉下来。“皇上,您既然已经知道尔雅的身世,为何还要说这许多话。旁的,尔雅什么也没有,一颗头颅,一腔热血,就请皇上以此祭奠尔雅一族,数十口亡魂吧!” “此言何意?”胤禛凝眉道。 “离开京城大约一个月,我们就遇到了‘山贼’。山贼杀死了尔雅的阿妈,还……玷污了额娘。惊恐之中,尔雅的姨娘们或是随着阿玛去了,或是负隅顽抗,死在了山贼的刀下。那时候,尔雅才不过八岁,躲在囚车之下。阿玛的手下,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我,除我以外所有的人,几乎死在山贼的刀下。” 胤禛心中一凉,从未听说过此事。想必是有人怕担责任,只回禀先帝尔雅之父途中病逝,对于其余人之死,根本没有说明。“大清乃太平之世,即便是有山贼为祸,也必然不会劫囚车。” “皇上睿智,幸而你能想到这一层。身负血海深仇,奴婢如何会不知道整件事根本就不是山贼所为。他们自以为杀光了人,便匆匆离去,尔雅的姐妹无一幸免,连幼弟也死在庶母的怀中。可阿玛还留着一口气,他告诉尔雅,此事绝非山贼所为,乃是京中权贵杀人灭口。而遭此横祸的缘由,并非我阿玛贪赃枉法,而是不肯与那些权贵同流合污……尔雅苟延残喘,好不容易留下这口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再入京城,为我阿玛,为我一族数十口性命复仇。所以皇上出巡,乃是天赐良机!”尔雅目中有泪:“可惜我阿玛不曾告诉我,那权贵到底是何人。尔雅一介草民,能做什么……” 胤禛听完她的话,看着她哀哀啼哭,心里也不得劲儿。“当年,你不过才八岁,转眼十一载过去,你孤身一人在外,也着实过得不宜。但似乎还有一件很关键的事情,你解释不清。到底为何……要刻意打扮成齐妃昔年的样子,吸引朕的注意。这么好的主意到底是谁替你想的?” 尔雅也不想因所隐瞒,如实道:“皇上忘了,奴婢返回京中的时候,只有八岁。八岁的女孩子,又惊又怕又饿又狼狈,还能如何照顾自己?唯有卖身烟花之地,勉强混口饭度日。因奴婢自幼熟悉音律,勉强能以艺妓的本事活下来。偏偏就是这么凑巧,教奴婢本领的翠娘,昔日与雍亲王府侍奉过李侧福晋,也就是齐妃娘娘。她说奴婢的容貌,竟与李侧福晋有些许相似。而在当时,李侧福晋虽然已经不如昔年得宠,但到底是曾经隆宠过之人。尔雅想,若有朝一日,能见到皇上,必然要以皇上最喜爱的模样出现,才有可能入宫才有可能……为我阿玛报仇。” 胤禛冷哼一声,语调严肃:“朕待你总算不辜负,而你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的想要利用朕,你就真的不怕触怒圣颜,朕不顾念你的几分美色而对你小惩大诫么?” 尔雅也跟着冷笑起来:“皇上,奴婢本事大家闺秀,自八岁起,便走进了烟花柳巷之地,心早已经死了。若不是为了复仇,若不是为了还我数十口性命公道,奴婢早就一头碰死在山贼的刀下了,何必忍辱受屈?即便今日之事不成,皇上要了结了奴婢也无妨,好歹奴婢尝试过这一回,死而无憾。” 四目相对,尔雅从皇帝的眸子里瞧出了愤怒:“皇上怪尔雅以美色利诱,从而达到自己入宫复仇的目的。倒不如怪皇上自己贪新忘旧。齐妃虽早已不是昔年的李侧福晋了,却到底侍奉皇上多年,您如今这样待她,难道心中就没有愧疚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触怒圣颜,迁居安置 “大胆!”胤禛额头上的青筋凸起,脸色大为不悦:“朕的事,几时轮到你多嘴。你如此出言不逊,是真的不怕朕处置了你?那很好!”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怕皇上盛怒之下治了奴婢的罪。”尔雅坚毅的表情冷如霜色,似乎是横了心。“皇上富有天下,胸怀宽阔,倘若连奴婢几句实话也容不下,那还真是尔雅的错。不该寄望能混进宫中,由皇上为我父亲平反。也罢,终归都是宿命,皇上惩治便是。” 面前跪着的女子,让胤禛有些手足无措。能说的不能说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倒是痛快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好像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云淡风轻而已。“哼,女子见得多了,如你这般倔强的,朕倒是少见。” 尔雅潸然泪下,倒不是因为敬畏。“那是因为,皇上身边的女子,皆是好人家的闺秀。她们自幼只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能保证来日的恩宠。不似尔雅,这么多年,无一日不是看着旁人的脸色度日。如果说这宫里的女眷皆是水,那尔雅则是经岁月侵蚀,寒凉凝固,被冻成硬冰的水。到底是不同的。” 话说到这份上,胤禛有些犯难了。如果就这样把她送出宫去,送回到她的来处。那这一趟折腾就算是白费了。可若是将她留在宫里,明知道她心怀不轨,为的不过就是利用自己的权势,岂非显得自己是真的在意她的姿容了。 送出去,留下来,看似都是一道无解之题。倘若就这样了断了她,也显得自己真真切切没有胸怀,叫人犯难。 “宫里从来不怕有戾气之人,既然你心中满满皆是仇恨,那朕自然回想法子消除你心里的魔障。”胤禛仔细想了想,道:“钦安殿离这儿不远,往后隔日,你便带着自己所抄的经书焚毁,就当时积德积福了。” “皇上……”尔雅自然是不愿意:奴婢从来不是善心之人,何况六根不净,抄再多经书,终究也只是自欺欺人。您又何必为难尔雅。” “这里是皇宫,不是烟花柳巷。朕是天子,不是你那些慕名而来的恩客。朕与你说话,便是圣旨,没有讨价还价之说。”胤禛唤了一声苏培盛,陈福赶紧叫人去耳房请。 “皇上,奴才在。”苏培盛腿脚利索,来的也快。“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另择一间厢房给尔雅姑娘住下,要选静僻无人打搅之处,最要紧挨钦安殿近,出入方便。至于养心殿这里的功夫,不必她操心。”胤禛有些不耐烦:“即刻就办。” “奴才遵旨。”苏培盛心想,这丫头必然是得罪了皇上,以至于皇上宁可不看见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 “尔雅告退。”除了跟着苏培盛退出来,尔雅不知自己还能怎样。早先听人说起,皇上易怒,疑心病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纵然是在意自己的眉毛,皇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过往追查的一清二楚。足可见,从头到尾,皇上都没有相信过自己一时半刻。 胤禛有些疲倦了,目送尔雅出去才又吩咐苏培盛:“后宫最好少接触尔雅。你仔细盯着点,朕不想节外生枝。” “奴才明白。”苏培盛见皇帝颇有倦色,少不得道:“皇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奴才叫御膳房传膳,皇上用了早点歇着。” “也好吧。”胤禛兀自起身,朝着西暖阁去:“你准备吧。” ———— 李怀萍原以为,挨到回宫,就能好好撒撒火了。却没想到,肩舆就快要进景阳宫前的宫道是,迎面而来的人竟然是年贵妃。赶紧停下肩舆,她就着冷玉的手走下来:“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 “齐妃怎么回来了?”年倾欢颇为诧异,但其实早在意料之中。“本宫瞧过敬事房的记档,午后皇上就传了齐妃去养心殿侍奉。” “娘娘好记性。”李怀萍没有想到,前来落井下石的并非皇后而是年贵妃。可见树大招风,这句话是多么的有道理。“皇上的确传召臣妾入养心殿侍奉,只是臣妾自己身子不济。才弹奏两曲古筝,就已经摇摇欲坠,这会儿还觉得头晕目眩,故而只好返回自己宫里。未能侍奉好皇上,乃是臣妾德行有失,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淡淡的看一眼面前立着的齐妃李氏,年倾欢依旧能瞧出她昔日柔美的模样。虽然自己入府的时候,她依然不怎么得宠了,但有过就是有过。在她的身上,一定有曾经让皇上痴迷的美丽,这是谁也无法掩盖的真相。“你也是偶然身子不济,才会如此。想来皇上必然只有关心,不会介怀。既然如此,本宫又怎么回责备。” “多谢贵妃娘娘体谅。”李怀萍柔柔的笑着福了福身。 “本宫知道,近来有许多不利于齐妃的传言……”年倾欢话锋一转,脸色不禁冷了下来。“这些讹传虽然是无稽之谈,但听得多了,难免也会让人心生烦闷。本宫正好经过景阳宫,又正好遇着齐妃,便多言两句。到底大家都是侍奉皇上之人,无论是小主还是奴婢,心思都该是一样的。来日,皇上依旧爱重齐妃,旁人便也不会再胡乱的嚼舌。可若来日,皇上待齐妃不如此时,这般浓情厚意,也必然是国事繁忙,有所疏待,齐妃乃是妃主,知晓当如何进退。” “娘娘教诲的是,臣妾心中有数。”李怀萍原本就在气头上,不爱听这些空无一物的话。左右不就是皇上不要她喜欢上那个贱婢了么!用得着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贵妃娘娘恕罪,臣妾身子不适,不能久立,想先行回宫了。” 年倾欢爽快的点了下头:“好。记得让人传御医来给你瞧瞧,毕竟身子要紧。” “谢娘娘关怀。”李怀萍匆匆忙忙的拜别贵妃,领着人走上官道,往景阳宫去,连肩舆都未顾得上。 冷玉知道她心里憋气,少不得快走两步,吩咐人打开宫门。“你,赶紧去一趟御药房,娘娘身子不适,得请个御医好好瞧瞧。” 李怀萍一听这话,冷冷的笑了起来:“是啊,做样子也要做全套,冷玉,你说过了今晚,皇上还会传召本宫侍寝么?你说过了今晚,这后宫里的人再瞧见本宫,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娘娘,您今日于养心殿,从头到尾都变现的落落大方,和婉敦厚,从来没有半分让皇上为难之色。更没有刁难旁人。皇上怎么会不记得娘娘您的好处。”冷玉连忙宽慰:“再说,娘娘对皇上尽心尽力,皇上怎么会不念及娘娘的好?” 连自己身边之人,都未曾宣之于口,有些话李怀萍当真羞于启齿。她怎么能告诉冷玉,每每侍寝,皇上都只是与她说几句话,便沉沉的睡去。从头到尾,都没有一根指头碰过她。“我心里有多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妃子当的如此没有意思,我真想不明白,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为何还个个削尖脑袋,硬是要往这紫禁城里闯?” 冷玉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见门外有动静。“谁在那儿?” 郭大晋轻咳一声,隔着门道:“娘娘,方才养心殿传来消息,说御前侍奉的尔雅姑娘,这会儿已经迁入静阁另居,不再侍奉御前。” “静阁?”李怀萍不记得后宫里有这么个地方,心里当然奇怪。 冷玉忙道:“娘娘,就是紧挨着钦安殿的那一处厢房。”此言一出,冷玉脸上唯有喜色:“如此说来,这位尔雅姑娘就不算是御前的人了。且皇上这么急将她送进那样偏僻的厢房,想必是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皇上动怒了。娘娘,您正好把握这个好机会,巩固盛宠啊。” 冷笑连连,李怀萍含着泪道:“你怎么这样糊涂啊,若我得宠是因为她的缘故,她都不招皇上喜欢了,难道皇上还会在意我么?什么是成也萧何败萧何,难道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我现下最想弄清楚的则是,到底这丫头是什么来路,何以叫皇上如此的费心担待。冷玉,你去想想法子,从御前的人嘴里打探点什么出来。记得,千万要小心,别让人发现咱们的用心。” “娘娘,您放心。”冷玉心里还是不踏实:“奴婢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奴婢吃不准,这尔雅真的就从此被禁锢在那样的清幽之地了么?若果然如此,咱们用不用做点什么,也好斩草除根?” 眼睛狠狠的剜了冷玉,李怀萍颇为恨铁不成钢:“你还不明白么?今时今日,她的性命已经与咱们拴在一起了,后宫多少人妄图借本宫的手铲除这个祸害。你还想叫本宫自己往火坑里跳?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设法保住她的平安,否则皇后第一个跳出来扼死本宫,年贵妃一定是第二个!”   ☆、第二百六十四章 :细碎琐事,人心浮动 雁菡并着年倾欢于御花园踱着碎步赏景,已经是尔雅被迁居静阁的第四日。连日以来,宫中各种猜测不断,似乎每个人对此事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看法。待到这一日两人游园时,雁菡已经能概括成几个全面的说法,细细向贵妃禀明众说纷纭之较为真切的。 前几种年倾欢听了都只笑不语,宫里的人心,当真是无孔不入的。哪怕细微末节有些许不同,她们也能凭借自己的想象,编排成故事。“原本尔雅是熹妃引齐妃走错步的一招棋,怎么想齐妃也看清楚了这一层,越发的忍让包容,处处退而求其次,为的就是息事宁人。看来皇后胁迫本宫做的事情,要办砸了。” 虽然说的是自己办事不利,可雁菡从年贵妃的口中,听不出半点责备之意,故而悄然一笑。“娘娘稍安勿躁,臣妾还听来一种讹传,未曾道明。而这一种似乎格外言之凿凿。”慢慢的压低了嗓音,但是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减退:“有人说,那尔雅姑娘入宫之前,藏身于烟花柳巷之所。” 微有些愕然,年倾欢眉眼微微敛色,随即也是和悦而笑:“先前的种种揣测,听起来切实,熹妃却不信。偏是这一种无稽之谈,反而你认为言之凿凿,这不是逗趣儿么?” “并非是臣妾逗趣儿,只是娘娘有所不知……”雁菡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自从尔雅姑娘移居静阁,身边就没有侍奉得宜之人。前两日,苏培盛忽然让手底下的小徒弟陈福出了趟宫,接了两个小丫头回来,一个叫偏紫,一个叫晴蓝,怎么瞧着,都和先前侍奉的雪菱、雪莹不同。还有人暗中调查,说这两个丫头是从……那种地方接出来的。”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雁菡似笑非笑:“娘娘啊,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 其实年倾欢也在暗中怀疑过尔雅的身世,皇上对她诸多包容。可若不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惹恼了皇上,断然不会好端端的被送去静阁安置。御前侍奉,可是优差啊。“熹妃啊,咱们也都是从府上就侍奉过来的老人儿了,捕风捉影的话,恐怕是不能相信。这丫头无论是什么身份,如今人已经在宫里了。只要皇上喜欢,住在养心殿也好,住在静阁也罢,终究不是咱们能左右之事。” 花青脸上的颜色很是不好,捧着一物匆匆而来:“娘娘……” 年倾欢只轻微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唇边的笑意便透了出来:“怎样?皇后这是又送来了什么?” “是娘娘前两日为八阿哥准备的换季衣裳,皇后娘娘说这料子太薄,八阿哥不喜欢。”花青不敢隐瞒如实道:“皇后娘娘还说,这些东西内务府自然会准备妥当,娘娘您操持后宫诸事,已然三头六臂难以兼顾了,就不必在此等小事上费神,景仁宫一定回味八阿哥准备周全所需之物……” 雁菡微微屈膝,朝年贵妃一福:“是臣妾太过自负之过。原以为凭这么多年对齐妃的了解,便可知她怎样也忍不下这口气。不成想乃是臣妾过于自以为是。” “你说的这一层,本宫也曾经仔细想过。”年倾欢勾起了唇角:“要么,就是多年后复宠,让李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从而不敢轻举妄动。要么,就是今时不同往日,她知道皇后不会再待见她,帮衬她的三阿哥登基,所以不得不谨慎筹谋。还有一种可能……” 眉心里存了些许凉意,年倾欢平静道:“身边有人为她出谋划策,时时提点。熹妃觉得,安贵人是否有这样的本事呢?” 上一世,年倾欢与安笑然交过手,几次都吃了亏。否则也不会玩一把大的,一次就打掉她腹中的孩子与安氏的性命。这一世,花青一口咬定,福敏乃是汪答应的骨肉,年倾欢知道,安笑然的命运与自己的一样,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前些日子,看着她病歪歪,力有不逮的样子,说真的,心里多少会有些同情。只是什么样的人,注定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历经几世也未必能转换。就如同自己一直放不下皇上,放不下年家一样。 “娘娘目光独到,所言甚是。”雁菡瞧着花青手里的小衣裳,气郁道:“即便齐妃不出手,臣妾也有法子能让皇后满意。” 年倾欢嗤嗤的笑了:“要熹妃下如此之大的决心来帮本宫从中周全此事,还真是难为你了。” “臣妾既然要为娘娘平息此事,就一定会尽心尽力。还望娘娘不要嫌弃臣妾愚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雁菡说不清楚,帮年贵妃是不是等同于帮衬自己。但也并没有骑虎难下的两难处境,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若不做,自己的路也会更难走。 年倾欢摆一摆手,让花青先把衣服送回宫去。“熹妃,皇后从来都不是甘于平静之人。你搅得后宫翻天覆地也好,波谲云诡也罢,都是皇后希望看到的。本宫若是你,无论做什么,都要以自保为先,你到底还有四阿哥。” “臣妾正因为有四阿哥,才不得不如此。”雁菡知道这些话年贵妃大可以不必说。“多谢娘娘提点,臣妾无论做什么,无论怎么做,都是出自于臣妾之心,并无其他。” “本宫乏了,现行回宫了。”年倾欢微笑与她话别,就着乐凝的手慢慢的走在鹅暖石小径上。“这些石子参差不齐,踩在上面,总是有些吃力。偏偏公里许多妃嫔乐此不疲,成日里总想着多走两回。” 乐凝会意道:“平坦的路走得多了,难免索然无味,终究不及这个有乐子。” “是啊。”年倾欢的笑容忽然甜美许多:“本宫接到哥哥的家属,再有十余日,哥哥就要进京了。” “娘娘终于可以与年大将军团聚了,奴婢心里也高兴。”乐凝喜滋滋道:“年大将军战功赫赫,又得皇上亲召回京请安,是何等风光。宫里皇上又是这样在意娘娘您,奴婢想,如若不然,咱们趁机求大将军请皇上将八阿哥……” “不要胡说。”年倾欢打断了乐凝的话:“本宫保全九阿哥已经颇为吃力。若非九阿哥早产,身子一直不济,皇上是不会恩准他留在翊坤宫的。汉人有句话,贪心不足蛇吞象。凡事都不能强求,你要知道,再没有留在皇后身边更能好红保全八阿哥的法子了。往后别再提!” 乐凝赶紧点头应声,心里也不是滋味,若可以选,天下间哪个当娘的,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旁人,这种滋味,如同剜心一样让人疼的无法言喻。 “齐妃姐姐……”雁菡喜滋滋的迎了上去:“好些时候没来姐姐宫里走动了,姐姐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说真的,李怀萍倒是没想着熹妃会过来,热络的迎上前去。“妹妹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如何就这般见外了。同在妃位,理当常来常往,毕竟这后宫里,也就咱们能依偎着好好说说话了。冷玉,还愣着,去沏一壶雨前龙井来,熹妃喜欢这个。” 雁菡从前的确喜欢雨前龙井,那还是才诞下四阿哥不久的时候。皇上为了讨她欢喜,让人择了最好的贡茶送到她房里。可惜事过境迁,她早就忘了那个奇妙清新的味道,取而代之的,唯有慢慢的苦涩。“真是劳烦姐姐记挂了,这么多年,姐姐待我还是这样有心。” “瞧你,说的哪里话!”李怀萍拉和她的手,亲昵的一并坐下。“我这宫里,虽说成日里总有奴才进进出出,送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可真正愿意踏足的宫嫔,除了安妹妹,便也只有熹妃你了。人人皆道,我这回复宠,乃是沾光尔雅的福气。虽然我不愿意这么承认,但毕竟……尔雅才是绝色佳人,我不过是个侍奉了皇上多年的宫嫔罢了。” 雁菡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姐姐何须妄自菲薄。若非那尔雅与您有几分相似,皇上又怎么会单单对她青眼有加。说这样话的人,便是十足十的妒忌了。” 听她这么说,李怀萍的笑容舒展了一些:“好妹妹,你是心地善良,可后宫里多少人巴不得看我出丑,登高再跌重,这才是她们乐见其成的。” “姐姐自己好便是好了,何必管旁人如何!”雁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汤,唇角上扬。“果然这是极好的龙井,想必是皇上才赏给姐姐的新茶。这时候,姐姐宫里就有这样的好东西了,足可见恩宠隆重。” 李怀萍垂首而笑:“薄与重,只在自己心间。” 雁菡瞧着她满怀心事的样子,少不得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似乎有心事?”可还不待齐妃开口,她又接着道:“妹妹此番前来,却正好有一事向姐姐求证,不知道这传言到底是真还是……” 很敏感的意识到熹妃想问什么,李怀萍却故作不解:“妹妹有什么事不明,不妨一说。”   ☆、第二百六十五章 :谋定而动,各有所需 “如今宫中盛传,那尔雅乃是烟花柳巷之人,不知姐姐可有听闻?”雁菡瞧着齐妃爽快,便开诚布公道:“听闻就连她身边新添的两名侍婢,也是从那种地方找回来的。妹妹今日前来,一是为探望姐姐,二就是为了弄清楚此事,假如这宫里头真的混进来这些不干不净,不知检点的女子,那往后咱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看着熹妃眉眼里的急色,李怀萍也唬了一跳:“我的好妹妹,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须知道,这样的花可轻可重,没有万全的把握,是不得胡说的。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别说是恩宠,只怕连咱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连连点头,雁菡少不得蹙眉:“这话,原也不是我想知道。而是……御前的人出宫去接那两名侍婢的时候,显露了痕迹。” 这几日,因着尔雅移居静阁,皇上一直未曾传召自己相伴。李怀萍自觉丢不起这个人,便一直借着当日身子不适的借口,躲在宫里休息,未曾踏出宫门半步。显然也是她为了防止旁人这时候耻笑自己,才不愿意轻易的走出门去。“我倒是没有听过什么,这些日子身子不济,便留在宫里安养。方才也说了,除了安妹妹,也就只有熹妃你还愿意来瞧我。” 话锋一转,李怀萍握住了熹妃略微僵硬的手指:“妹妹,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到底还有什么内情,你不如一五一十的与我说明,咱们也好从长计议。” “姐姐,并非我不愿意说清楚,只是我知道的,也就仅此而已。”雁菡故作为难:“因着姐姐这段日子常去养心殿伴驾,又与那尔雅多见过两回。妹妹这才斗胆来景阳宫相问。倘若她真的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姑娘……妹妹只怕一旦传出去,连姐姐的名誉也会跟着受损。您想,若是皇后娘娘得闻此事,必然觉得与姐姐昔年得宠撇不清关系,那尔雅指不定就是因为容貌与姐姐相似才能入皇上的眼。届时,就算姐姐是无辜的,也必然受牵连。说破了天,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这样身份的女子,留在宫里侍奉皇上啊。”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李怀萍只觉得心都凉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惹出这样的是非来。”心中虽然懊恼,但她也感激熹妃:“多亏了妹妹今日前来相告,否则我必然还蒙在鼓里。来日,若是此事被皇后娘娘揭穿,我必然跟着遭殃。这贱婢真是不知廉耻,还以为自己真的出淤泥而不染,有多高贵呢!入了宫还不死心,连身边的人都要从那里带过来,当真可恶。” 因为日前,齐妃到底帮过自己,雁菡不想她受重创,才用了这个迂回的方式来解决困扰年贵妃的问题。“姐姐……” “怎么?”看着熹妃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怀萍心里更加不安了。“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我这里是最能说话的地方了。” “我是在想,这样隐秘的事情,皇上必然吩咐心腹去做。何以接两个侍婢入宫,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做了什么,就是要咱们没头没脑的自己撞进去。”雁菡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越多的展现在齐妃面前,对方就一定越发的怀疑此事乃是皇后所为。“若是果真就是有人希望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姐姐以为此人最终的目的会是什么?” 终于只剩下沉默了,李怀萍的脸色发青,身子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好半天,她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姐姐,眼下还是您的身子要紧。”雁菡瞧着她惶恐的样子,心知她必然是憋不住了。自己这一离开景阳宫,齐妃就一定会去皇后的景仁宫。“姐姐,时候不早,我还得再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若是再有什么传言,我定然还来与姐姐说明。” “好。”李怀萍朝她感激一笑:“多得妹妹提点,我心中有数了。” 走出景阳宫,雁菡便对磨溪道:“让人瞧着点儿,看看齐妃能在皇后宫里待上多久,晚些时候知会本宫一声。” “是,娘娘。”磨溪乖巧的吩咐旁人去办,随着熹妃问道:“娘娘觉着,这一回齐妃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雁菡睨她一眼,半晌没有说话,末了也只是幽幽一笑。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李怀萍换了件衣裳,连饰物都顾不得佩戴,就兴冲冲的来到皇后的景仁宫。“皇后娘娘,臣妾有要事相告。” 静徽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只觉得奇怪:“你不是病着么?病中不好好留在自己宫里歇息,这样风风火火的闯到本宫宫里做什么?” “臣妾虽然病中不便出门,但得闻此事,臣妾还是心中难宁。御前的人前两日去接了两名侍婢,入静阁侍奉尔雅,皇后娘娘必然知晓此事。臣妾还听闻,那两名侍婢乃是从烟花之地接进宫来的,正与尔雅是同一来处。”李怀萍一边慌里慌张的表述此事,一边暗中窥探皇后的心思,倘若此事当真如同传闻一般,皇后不可能不知晓。还是皇后故意设下这个圈套,等着自己毛毛躁躁的往里钻。 “后宫里从来就没有断过谣言,此等无稽之谈,本宫不信,奉劝齐妃也不要相信。”静徽不冷不热,不疾不徐,云淡风轻的说着这番话,如同根本与自己无关。 “娘娘,臣妾也希望这仅仅是谣言,是讹传,臣妾也不希望此事当真被证实。可若……若是真的,那……”李怀萍结结巴巴,显然十分为难的样子。 静徽看着她脸色泛白,嘴角的笑容便慢慢的凝滞:“你是怕,一旦此事噩梦成真了,会牵累于你?” 李怀萍含泪点头:“那尔雅,多少与臣妾昔年容貌相似,又弹得一手好筝。即便纯属巧合,也难保不会令人猜测。可从头到尾,臣妾与她没有半分关系。今日得知此事,臣妾必然得心急火燎的来禀明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来日,若真有什么不好,也能证明臣妾的清白。还望娘娘成全。” 不得不说,最近这么瞧着,齐妃当真是变得明智多了。非但能受得住羞辱,能受得住非议,还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想好自己接下来要做之事。“本宫能成全你什么,本宫不过就是病怏怏的歪在自己宫里挨着日子罢了。你若是真的不放心,尽管去弄清楚整件事的端倪为好。” 这就是皇后的心思吧? 李怀萍连连颔首:“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提点,此事,臣妾必然会暗中留意。” “行了,没有别的事情,你回去歇着吧。”静徽懒得再和她多说,不耐烦的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指尖。 “是。”李怀萍又道:“娘娘,这是臣妾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娘娘笑纳。”李怀萍赶紧召唤冷玉,将预先准备好的礼品呈上。“这是臣妾母家送进宫来的些许锦缎,虽然不如江南制造的贡品那么精致,但也别有一番清雅,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难为你这样有心了。”静徽看一眼那些料子,便吩咐奴婢捧了下去。 “那臣妾告退了。”李怀萍心里松了口气,表面上看起来却还是那么严肃。 映梦送了齐妃出去,才不解的问皇后:“娘娘,齐妃娘娘送礼送的糊涂,奴婢怎么瞧不明白呢?” “她是想来日若有什么不好,本宫能替她担待一些。”静徽才不管齐妃送了什么东西过来,但凡她想要,这紫禁城里有什么不是她的。“不过本宫绝不会纵容她这样反复无常的小人在宫里为祸,给本宫仔细盯着齐妃,一旦她真的拿住了什么证据,便捅出来。皇上最忌讳的,正是后宫里这些不向着他的人心。” 映梦连忙应声:“娘娘宽心,奴婢知晓该怎么帮一帮这位齐妃娘娘。” ———— 偌大的养心殿,因为侍奉的人不多,而显得格外空旷。那芮伏在地上,只觉得沉甸甸的龙涎香气,呛得她胸闷。皇上今晚,难得的翻了她的绿头牌,而她自从走进这殿来,便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现在。 胤禛端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品着茶,目光似乎是看着那芮,又像是穿过了她看向别的地方。这样静默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胤禛闹不明白,为何自己富有天下,还时常觉得孤独。“朕吩咐你办的事情,怎样了?” 那芮不敢懈怠,连忙道:“臣妾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将那些话都传出去了。现下后宫讹传不断,想必各宫都已经得闻此事。” 答毕,那芮静默的垂首,等着皇上开口。哪里知道,漫长的等待又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似乎皇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要对自己说了。 “苏培盛。”胤禛已经疲倦了:“由她在这里跪着便是。朕回西暖阁。” 那芮的心已经凉透了,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别的法子。“臣妾恭送皇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小题大做,那氏不安 灵心将碗叩过来,于碗底儿倒上些许酒,拿火折子一点,蓝颜色的火苗就烧起来,看着那光彩幽幽微微的,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朝上卷起袖子,搓了搓自己的双手,用指尖飞快的蘸一点烧热的酒,力道均匀的在那芮的双膝上用力揉搓。“小主,您忍着点疼,若是不必不使劲儿,只怕寒气入骨,要落下病根儿的。” 那芮皱着眉,却没有吭气。一晚上跪在养心殿冰凉的地砖上,双膝早已经又麻又痛,肿的吓人。 “小主,巧心去给您熬药了,行气活血的,等下您趁热喝了。奴婢再去御药房,取些外敷的药来。双管齐下,总是能放心的。”灵心见那常在不开口,便多说几句,也算是宽慰吧。 那芮只道一声“不可”,脸色便又沉下来。 “小主……”灵心有些不解,疑惑的问:“可是春气潮湿,若是不这样调理,奴婢只怕要落下病根儿。” “落下病根儿又如何。旁人眼中,乃是皇上翻了我的绿头牌,传召我前往养心殿侍寝。次日我身边的侍婢,就往御药房跑,旁人会作何猜想?”那芮心里只有冷意:“原本我就不招人待见,再连这一份虚有其表的恩宠都受不住,不落下病根儿,只怕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灵心听得出那氏话里有多么绝望:“小主放心,巧心直说是咱们宫里的小金子扭伤脚了,旁人也不会打探这么多。” 嗤嗤的笑了起来,那芮的嘴里只有苦涩:“你呀,是没看清楚这后宫里的人心。看得见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哪一处不是藏着勾心斗角,哪一处又不是谋算计策。她们不打探这么多,并非是因为不想打探,而是我还不够分量让她们忌惮、提防。” 灵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药酒搓热了,药味儿显得尤为浓郁。 “这段日子,皇上鲜少能想起我来。有齐妃与那一位青楼出身的姑娘挡着,我不当风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过几日,年大将军就要入京了。贵妃风头正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以此类推,这样一日复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风光。”那芮看着自己红肿不堪的双膝,心里沁满了凉意:“可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回不去。明知道退也无路,我又能如何?” “小主,皇后与贵妃……奴婢始终觉着,贵妃与小主多年情分。”灵心总觉得皇后靠不住,只看她如何对待齐妃便也清楚了。“若是小主有什么难处,不如求一求贵妃娘娘。娘娘必然念在往日的情分上……” “人走茶凉,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可言?”那芮不以为然:“好了,差不多就行了,我也乏了,你下去吧。”打断了灵心的说话,那芮静静的凝视着窗棂。春光明媚,不时有鸟儿飞过,啼鸣清脆悦耳。明明是无限美好的时候,旖旎芳华,为何自己偏要这样卑微卑贱的死去? 皇上到底为何要散播尔雅乃烟花女子之事,且还要弄得阖宫皆知,单单是为了引起皇后与贵妃的嫉妒,从而铲除这样的祸患么? 心里越不宁静,那芮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倘若追根究底,让皇后与贵妃知晓自己是为皇上办事,那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不好过。 “小主。”灵心匆匆进来,脸色隐隐不悦。“景仁宫来人,请您去皇后娘娘宫里一趟。” 那芮示意她近前来替自己更衣:“是福不是祸,总归这宫里头什么都是有定数的。” 不多时,那芮抵达了景仁宫,令她意想不到的则是,年贵妃也在这里。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那芮小心翼翼的向皇后行了礼,眼尾瞥见年倾欢一脸沉静,心里隐隐不自然:“贵妃娘娘金安。” 因着是在景仁宫,年倾欢并不搭腔。今儿皇后让自己留下,又刻意传召那芮,想必是要做一场好戏。既然有戏,她只管看着也就是了。 “昨晚上,皇上翻了你的牌子。”静徽柔和的笑着,语调也是暖的。“本宫看了彤史,发觉你久不侍寝,好容易才有的这一回,少不得叮嘱你两句。” “是。”那芮垂下眼睑,只做聆听状。 看她今日的模样,静徽微微一笑:“昔日,你侍奉在贵妃身侧,也是伶俐的丫头。怎么这段日子,越发见你温和恭顺,倒不见昔日的活泼了。” “臣妾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那芮弄不清皇后到底想说什么,一整颗心都紧紧的揪着,不能放松。 “既然提及身份,那很好。说明你还是懂得进退的。”静徽微微拧眉,示意映梦将东西呈上来。“你的女红做的极好,所绣花草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这些绢子、肚兜也均是出自你的针法,本宫没瞧错吧?” 那芮微微愕然,脸上讪讪的有些挂不住。“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也是么有办法才会如此。” “哼。”静徽冷笑一声,眸子里的流光微微转冷:“本宫知道,许多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宫女儿就会自己动手做些什么活计,再让奴才偷偷送出宫去,换些钱贴补。只是没想到,那常在竟然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连带着降低你自己的身份。不错,你是从奴才堆里爬出来,爬上枝头的,但不管怎样,你如今已经是正经的小主了。” 眼尾的余光锋利的划过年贵妃的脸庞,静徽住了口,静默不语。似乎是擎等着贵妃开口,瞧瞧她要怎么收拾这样的残局。 年倾欢知道,皇后揪住这么小的一件事发难,必然不光是为了刁难那芮。那芮无论是否侍寝,无论得不得皇上的喜爱,都将因为曾经是自己身边的人而遭罪,这是注定无法改变的事实。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也是一时情急。只因为娘家的兄长身子一直不好,臣妾才不得已做这些活计贴补家用,给兄长瞧病。”那芮说的也是实情,兄长的身子,因为受伤而落下病根儿,须得要好好调理,所用的药材,又都是十分昂贵。凭她一个人在宫里,微薄的那点分例银子,自顾不暇,又怎么能时常接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何况那芮没想过,皇后会在这么小的事情上做文章,即便是揪住了又能如何,眼前的事还真是看不明白了。 “皇后娘娘贵为中宫娘娘,母仪天下,景仁宫一月的分例银子,便是旁人的数十倍不止。自然不晓得日子难熬是何等滋味了。”年倾欢抿着唇瓣,柔柔的笑道:“身份低微的宫嫔,若只是周全自己,倒也无妨。御膳房成日里有各种菜色送呈各宫,有得吃,总不至于饿死。可惜,即便她们能吃得饱,住得暖,母家还有尚在遭罪的亲人,夹带出宫虽然有违宫规,总好过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饿死不是么!” 料到贵妃会说这样的话了,静徽眸子里只有笑意。“按照贵妃所言,那宫规就成了一纸空文了。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连皇上都尚且要遵从,怎么到了贵妃这里,罔顾私情,就可以一笔带过。到底是年家出来的女儿,这魄力就是与众不同。” 那芮赶紧跪下,哀哀道:“皇后娘娘恕罪,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之错。臣妾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违反宫规,私自将宫中之物,夹带出宫。求皇后娘娘处置。” 年倾欢并不因为皇后的话而生气,依旧只是平静的笑着:“皇后娘娘教训的极是,倒是臣妾罔顾了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既然夹带出宫乃是宫规不许,那就让慎刑司依照宫规,好好的惩戒那常在,以儆效尤。如此,宫里头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事端了。” “贵妃变得倒是很快。”静徽冷嘲热讽:“那氏经你调教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会犯这样的过失,本宫当真失望至极。何况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若经过慎刑司,只怕又要沦为阖宫上下的笑柄,本宫今儿不免卖贵妃一个情面,既然是你没有调教好那氏,那就只管重新调教,让她成日里去你宫里,好好学学规矩。一板一眼的学,若还是有错,再移交慎刑司也不迟。” 眸子里酿出了凉意,静徽饶是威严:“贵妃以为,本宫这么决计如何?” “皇后娘娘的注意,自然是最好的。”年倾欢不解皇后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却也不急在这一时就找出答案。“那常在,从明儿开始,你便日日前往翊坤宫跟着本宫重新学规矩,务必要勤勉刻苦,早些学好学会,如此本宫也算是能向皇后娘娘交代了。” 那芮连忙谢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开恩。臣妾一定好好学规矩,不敢再犯。” 静徽“嗯”了一声,脸色温润起来:“这便是最好了,只要贵妃肯为本宫尽这份心,那本宫也乐得清闲了。映梦,送贵妃出去。” 年倾欢看着皇后云淡风轻的样子,动容而笑:“应当是臣妾感激娘娘给臣妾这样的机会。告退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静阁对话,互相试探 “娘娘,您瞧。”冷玉给齐妃使了个眼色。“她还真是会选僻静地方。” 绕着钦安殿走了一会儿,连偏厢也都看了,才在殿后头一处不起眼的院落,找见自己想要找的人。李怀萍慢慢的沉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的尔雅。对冷玉摆一摆手,示意她守在外头,不许旁人进来,才慢慢的朝着那身影走过去。“尔雅姑娘当真是好心性。” 不想身后有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尔雅一颤,连忙转过身去放下了扫帚。“齐妃娘娘万福金安。” “本宫突然出声,吓着你了?”李怀萍温然而笑,轻盈盈的走上去。“皇上只是吩咐你迁居静阁,并未指派这样的粗活叫你做,姑娘这是何苦?” 尔雅拍了拍手上的尘,微微一笑:“尔雅本就是微末之人,做些微末的功夫反而可以打发晨光。早起扫扫庭院,白日抄颂佛经,待到入夜万籁俱静,再思己过,才总算不辜负一日时光。” 李怀萍见她坦然,眉目之间的喜色渐渐转为忧色。“难得姑娘心思纯善,能不为宫中俗世所动。却可惜自你一入宫起,你我的宿命便被拴在了一起,注定要甘苦与共。” 尔雅当然明白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也知晓太刻意的规避只能引起齐妃的怀疑,故而又是一福。“奴婢自幼跟着翠娘学艺,翠娘乃是齐妃娘娘昔日王府中用过的侍婢。关乎娘娘的姿韵,翠娘记忆犹新,不时讲给奴婢听。许在翠娘心中,唯有娘娘才算的倾国倾城之绝色,故而时奴婢学到了皮毛。”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怀萍心里微微一动。“倒是也难为翠娘了,能调教出你这样温文尔雅的好女子。且你与本宫,也是投缘,容貌到底也有几分相似。” “奴婢如何敢于娘娘相较,还望娘娘恕罪。”尔雅垂下眼睑,眸子里只有冷意:“若非皇上偶然听得奴婢弹筝,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奴婢虽然无心与娘娘相较,但的确是因为容貌之故,沾了娘娘的光。方才娘娘提及,自奴婢入宫,便已经给娘娘添了不少麻烦,尔雅其实心中有数。可惜奴婢就是奴婢,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想抵偿错失,却也不知当如何为娘娘分忧。” 看着满眼尽是愧色的尔雅,李怀萍稍稍安慰了一些。“机缘巧合,皇上听了你的古筝而传召你入宫侍奉,也是你的福气。本宫虽然未曾预见此事,但终究已经成了定局。现下,再追究此事,也只能是徒劳无功。可是尔雅,本宫闹不明白,旁人若得如此的福气,必然使出浑身解术,博皇上一笑,从而飞上枝头。而你却反其道而行之,非但不愿意为妃为嫔,反而还的最皇上,遭迁居静僻之处……到底你意欲何为呢?” 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未曾查明是遭何人所害之前,尔雅并不敢对旁人提及。这宫中唯一之情的,就唯有皇上而已。这么想着,她不禁想起宫里近日的传言,嘴角溢出了苦涩的笑容。“奴婢虽然容貌与娘娘相似,已经是万分的荣幸。可奴婢到底是卑贱之躯,何敢侍奉在皇上身侧。” “你的的意思,近日宫中那些无稽传言竟都是真的?”李怀萍还是有些诧异。“但本宫记得,阖宫请安的那一日,你说皇上恩准你着旗装。既然能穿旗装,便知你到底是旗人出身。这样的出身即便卑微,也不至于卑贱,尔雅本宫与你,已经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了,希望你能知无不言,不要刻意对本宫隐瞒什么。” 尔雅淡淡的笑了:“齐妃娘娘以为奴婢会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旗人也未必都风光,奴婢的母家,许是跟了时运不济的主子,便遭了难。也许是别的什么缘由吧。奴婢只是知道自己乃是旗人,其余的一概不知。” 李怀萍从她淡漠的眼神之中,并不能看穿什么,故而也只是微微一笑。“罢了,从前的事情,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也没有什么可说。而今,最为要紧的则是好好替将来打算。” “娘娘的话,奴婢并不是很明白!”尔雅知道齐妃有谋算,却不知道自己能帮她什么,说白了,她也不想帮什么。血海深仇尚且未报,理会别人的事情做什么?“尔雅不过是寻常的奴婢,如今在这静阁之中安居已经是幸事,其余的事情,奴婢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宫里,无论是想要前程、恩宠、财富还是权势,都有一个最为基本的先决条件,你可知道是什么?”李怀萍语调平和的问。 “恩宠?”尔雅的声音并不是很坚决,显然是没有底气的样子。 “是活着。”李怀萍寡淡的神情,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用意。“若是朝不保夕,此时的恩宠再多,再风光,也看不到来日的。短短一瞬间的显赫,很快就会被这深宫之中的孤寂吞没,再没有旁人记得。到底没有用处。从你一入宫,便有许多人将目光集中在本宫身上。她们认定本宫会因为妒恨你,而对你痛下杀手。从而用各种办法对本宫施压。甚至,她们想着趁你失宠,对你下毒手,来嫁祸本宫。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要铲除你我二人的计策。所以本宫说,咱们的性命是拴在一起的。无论是我有事,还是你有事,都必然在最短的时间,牵累彼此。这个道理,你应当看明白了吧?” 尔雅没有做声,只是蹙眉凝视齐妃。她心里也明白,漫说是齐妃了,就算是这宫里随随便便一个说得上话的奴才,都可一句话就让自己身陷险境。他们要害自己,是没有必要与自己多言什么的,突如其来,毫无防备,才是他们的伎俩。而齐妃能说出这番“与共”之言,必然是真的想让自己明白什么。 何况尔雅也在自己心里掂量了整件事,若是一个寻常的妃子都斗不过,她又怎么能与皇上周旋?要报仇,就别的让皇上将自己的喜好当做喜好,自己的厌恶,当成最大的忌讳。 “或许你觉得你可以置之不理,安安静静的在这个院子里继续扫扫落叶抄抄经,可本宫不行。本宫从王府一直走进深宫,历经无数风雨,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的位置,断断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争斗了大半辈子的东西。”李怀萍直言相告:“即便你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本宫也不能因为你而受牵累。说白了,你我未必一荣俱荣,但必然一损俱损。哪怕是为了本宫好,你都得大气十二分的精神来保全自己。” “可能之前事情的确是娘娘所言,但此时,皇上已经将奴婢发落静阁之中。想来宫中那些叵测之心,应当掉以轻心,不会再这么处处针对奴婢了……”尔雅根本不信齐妃会有这么好心,明明心里提防着自己,还借故来指点自保之法。 谁料李怀萍当真是有备而来:“这里有一包芋粉,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有大用。你若不信,自管拿着,涂涂抹抹的用了也就知晓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祸从口出,病从口入。静阁不比养心殿,吃的用的都是这宫里最讲究的。姑娘总得顾及自身才好。本宫今日之话,你可以信,可以不信,来日方长,必见深浅。” 李怀萍将东西搁在她手中,便幽然一笑:“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是本宫危言耸听,甚至可以怀疑本宫从中谋算,但说真的,要取你的性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实在再简单不过了。可惜,对本宫没有好处的事,再容易也只是徒劳。你好好想想本宫今日前来的目的,再好好想想,到底是恩宠要紧,还是活着要紧。过几日,本宫会再来与你说话的。你也放心,这段日子,许多事情本宫会暗中为你担待,凡事切莫过分张扬。如你此事,安安分分的好!” 言止于此,李怀萍转身离去,不愿意再对着尔雅一时半会儿。说真的,这姑娘生的俊俏,比当初的自己更轻灵妩媚,婉转动人,每每看见她,李怀萍都伤心不已。这么多年的争斗,除了三阿哥和妃位,她当真不知道自己还得到什么。 将自己最好的时候,献给一个根本不懂珍惜的人,除了心痛,还有什么? “奴婢恭送齐妃娘娘,多谢娘娘提点。”握着那包芋粉,尔雅心里很懵懂,到底这齐妃是假好心,还是真恶人,现在下结论未免言之过早。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别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尔雅悄默声的将芋粉塞进腰带之后,重新捡起扫帚,一下一下用力的清扫。她不愿意做这个样子,却不得不做。要皇上消了那口气,她才有机会得到他的信任。 要报仇,就得忍得下。尔雅这么想着,也顾不得掌心磨出的水泡,反而更加用力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支开小人,尔雅失踪 “娘娘,您瞧!”冷凝不是爱嚼舌根之人,但眼前所见,到底有些出格,即便不瞠目结舌,也总得说道说道,给她们提个醒。“这样的着装,当紫禁城是什么地方!” 年倾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眉头旋即拧紧:“还真别具一格的好景致,御花园的花红柳绿亦不及这番姹紫嫣红。” “站住。”胡来喜快走两步,拦住了正要拐进小道里的两名侍婢。“好大的胆子,贵妃娘娘在此,竟然胆敢不上前问安,你们是跟着哪个姑姑学的规矩?” 两人但见贵妃在前头不远处,只好硬着头皮,跟随胡来喜走上前去。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两人脆生生的嗓音,当真如同莺声燕语般清脆。 其中一个身着紫纱裙的丫头,接着道:“奴婢偏紫,与晴蓝才入宫不久,还未曾有姑姑教授规矩。望娘娘恕罪。” 乐凝轻嗤一声,不悦道:“娘娘未曾问话,哪里轮得着你们多嘴。即便是入宫没有姑姑教授宫规,你们也不可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当着紫禁城是什么地方了,由着你们胡闹。” 晴蓝略微仰起头,眼中的年贵妃不仅仅向宫外传闻那样明艳照人,且还兀自带着一股威慑力,周身散发着压倒一切的气势。 “大胆,你盯着娘娘看什么?”乐凝发觉晴蓝有些不对劲儿,脸登时就拉长了。“还真是没有规矩,胡来喜,还不快点找个经年的嬷嬷好好调教着。” 年倾欢没有开口,只是赞同的略微点了下头。 胡来喜马上召唤了个腿脚利落的小太监:“赶紧将这两个丫头送到肖嬷嬷那儿去,让肖嬷嬷费点心好好调教着。” 偏紫似乎并不领情:“奴婢奉命去内务府取墨给尔雅姑娘用,耽误了姑娘抄经,这罪责奴婢可担待不起。即便贵妃娘娘要嬷嬷调教奴婢等,也请稍后片刻,完成了尔雅姑娘交代的事情,怎么调教都成。” “怎么说话呢你这是!”胡来喜眼睛一瞪,手边高高举在了半空中:“你当这是什么的地方,岂容你等放肆。” “年贵妃娘娘恕罪。”尔雅匆匆而来,正看见胡来喜高高扬起的手。“奴婢不会管教身边的人,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年倾欢示意胡来喜别动手,兀自轻缓一笑:“尔雅姑娘入宫伊始,乃是御前伺候的女官,只怕是最懂这宫里规矩的。虽则如今迁居静阁,可皇上到底也未曾将你视作奴婢,且还恩准昔日侍奉在侧之婢,如今继续侍奉。皇恩厚重,姑娘自然更该懂得如何奉守宫规。” “尔雅愿意待她们受罚,还望娘娘念在她们才入宫不久,不知礼数而饶恕了她们。”尔雅当即跪在了宫道之上,表情虽然诚恳,却也略微显得木讷。 “肖嬷嬷是宫里经年的嬷嬷,最是会调教新来侍奉的奴婢。”乐凝恭谨道:“奴婢以为,将偏紫、晴蓝交给肖嬷嬷管教,是最好不过的法子,不知道尔雅姑娘意下如何?” “能得肖嬷嬷提点,当然是她们的福气。”尔雅不便与年贵妃起争执,遂道:“你们还不赶紧跟着去。跟着嬷嬷好好学习宫中规矩,万万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明白了么?” 偏紫与晴蓝对视一眼,少不得嘟囔了句“是”。 胡来喜这才让人领着她们一并过去,心里禁不住犯嘀咕,不就是区区一个女官的侍婢么,怎么眼里就这么无人。 “你起来吧。”年倾欢禁不住有些奇怪:“尔雅姑娘温顺柔和,知书识礼,一看便知道出身不俗。怎的身边侍奉的婢女却颇为刁蛮,不知深浅?本宫还以为,近朱者赤,她们多少也会学到姑娘的几分皮毛。” “尔雅自幼长在烟花之地,一身的技艺皆是跟随翠娘所学。”尔雅毫不隐瞒:“翠娘便是旧时侍奉齐妃娘娘的侍婢,所以宫里的规矩,奴婢略知一二。可偏紫与晴蓝都是荒惯了的丫头,成日里做些粗活种活,性子也难免糙了些,让娘娘见笑了。” 听她这么说,年倾欢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齐妃一定私下里与尔雅见过面,且也知晓尔雅是经自己昔日奴婢调教出来之人。依齐妃的性子,能偷偷的与尔雅见面,就必然是已经有了打算。否则,她怎么会默许这样的女子留在宫里碍眼。“无妨,交给肖嬷嬷调教也就是了。你不是还要抄经么,早些回去,别耽误了时辰。” “多谢年贵妃娘娘宽宥。”尔雅谢过,便匆匆的孤身而去。 乐凝有些看不懂:“娘娘,这位姑娘做今儿这一场戏,是要让咱们看什么?看她卑微的出身,还是看她得体的谈吐?究竟她是要护住自己身边的奴婢,还是另有打算,怎么奴婢就是看不明白呢!” 不得不承认,乐凝的话给年倾欢提了个醒。“是啊,她究竟是要做什么呢?”心里也闪过一丝疑影,这两个丫头入宫侍奉也有几日了,即便宫里的规矩不懂,可着装难道就不能更换的入眼一些么?似乎这位姑娘就是要刻意的引起旁人来注意她们。 “得亏了今儿遇着的是娘娘您,若是遇着皇后娘娘,又或者是别的娘娘,只怕送去慎刑司活活打死也是有的。谁叫她们穿的这样不知检点。”乐凝挑了挑眉,如实道:“要不怎么说娘娘您心呢,也就只有您能宽待了她们。” “走吧。”年倾欢微微一笑:“这两天好好担待着,眼看着哥哥要进京了,这时候宫里最好别出什么乱子才稳妥。” 春日的紫禁城,夜里还是宁静的。听不见蝉鸣蛙趣,也没有鸟儿白日里滴滴沥沥的啼鸣。偶尔掠过清风,扬起了幔帐轻纱,让人觉得舒服惬意,一点点贪凉。 年倾欢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很快就要失去知觉酣然入梦,却忽听见“咯吱”一声,震得头皮发麻。“是谁?” “奴婢有罪,搅扰娘娘清静了。”花青的声音不高,眉心之中透着一点焦虑。“娘娘,后宫出事了。” 揉了揉眼睛,年倾欢不耐烦的坐了起来。“何事?” “雪菱与雪莹来报,说晚膳过后,就不见了尔雅姑娘的踪影,她们已经足足找了好些地方,依旧没有寻着,故而急匆匆来翊坤宫求见娘娘,禀明此事。”花青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奴婢瞧着,她们急的脸都白了,怕出大事,就赶紧来禀明娘娘。” 因为疲倦的缘故,年倾欢今儿睡得早了些,晚膳基本上没有动,饮了一碗米汤歇了半盏茶就睡下。估摸着此时离宫门下钥还有一会儿的功夫。“让胡来喜带着人四处找找,养心殿也去问问,毕竟尔雅熟悉那里,许是过去陪皇上说话了。” 乐凝轻轻推开门进来,福身便道:“娘娘,敬事房传过话,说皇上在景仁宫用了晚膳,便歇在了皇后娘娘处,这会儿奴才们不敢叨扰,只是雪菱找过养心殿,陈福说未曾见过尔雅姑娘。” “哦?”年倾欢联想到白日之事,隐隐觉得这里面有内容。 “娘娘,奴婢觉得奇怪。白日咱们还遇见了那位姑娘,这么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这还真是稀奇。”乐凝回想着白日的种种,虽然觉得不对劲儿,可到底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娘娘觉得是有人蓄意安排,暗中对尔雅姑娘下了毒手,还是……根本就是那位姑娘自己有什么打算?” “紫禁城虽然大,要藏起一个人,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年倾欢稍微思忖,便道:“皇上此时既然宿在景仁宫,此事便不必惊动皇后娘娘。没有皇后娘娘的手谕,本宫不便搜宫,但是却可以锁闭城门。乐凝,你叫胡来喜带着翊坤宫的戍卫,手持本宫令牌,将内宫宫门锁闭。 所有宫门,只许入,不许出,但凡要出宫者,无论是否有令牌,均要仔细核查身份。可疑之人即刻带回翊坤宫,由本宫亲自审问。” “是。”乐凝赶紧应声,按照年贵妃的吩咐与胡来喜就办。 花青却有些糊涂:“娘娘的意思是,那尔雅姑娘要自私出宫?” 白日里,侍奉她的人没头没脑的就被撇开了,傍晚时,连她自己都不见了踪影。这样巧合的事情,不得不让年倾欢多想一些。怎么这位尔雅姑娘,似乎是有意借旁人之手,钳制身边之人,从而逃出宫去。到底,偏紫与晴蓝是侍奉她,还是监视她?“是不是私自出宫,见着人一问就知了。” 越来越觉得这位姑娘不简单,身上一定有些许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年倾欢勾起了唇角:“这出戏指不定演到什么时候呢,你先替本宫更衣。” 花青点头,拿了贵妃喜欢的蜜合色旗装走过来:“娘娘所言不错,奴婢只是怕那一位姑娘一早就已经蒙混出宫了。” “不会的!”年倾欢自信满满:“若是这么容易出宫,戏就唱不下去了。本宫断定她还在紫禁城之内,一定不会走远。”   ☆、第二百六十九章 :暗中有鬼,各安天命 “你这是要去哪儿?”年倾欢看这胡来喜押上来的“小太监”不禁失笑:“这样标致温婉的内侍监本宫还是第一次瞧见。” 尔雅垂首不语,紧绷的脸色看上去不免有些苍白。 “本宫以为你会喜欢留在宫里,静阁不是很好么?清静、悠逸,成日里抄抄经文,静静心,只怕再没有这样惬意的地方了。怎么尔雅姑娘会不喜欢?”年倾欢示意她起身,不必在这样冰冷的砖石上跪着。“皇上下旨令你迁居静阁,若你不喜欢,也只管向皇上求情。私自出宫,乃是大罪……” 微微仰起头,尔雅并不觉得有什么惊慌:“奴婢料到不是成功逃出去,便是被擒住捉回来,无论是哪一种,结局都是可以预见的,娘娘犯不着为难,当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即可。” 看着她略带坚毅的脸庞,年倾欢觉着,这一步也一定是这位蕙质兰心的姑娘,算计之内的。“把人先带进耳房好好照顾着,时候太晚了,明儿一早再由皇上亲自定夺。” 明知道是水坑,谁还会往里跳呢?年倾欢知道尔雅这么做,必然是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力,自己无论怎么惩罚,都未必能让皇上满意,还不如直接掠过这一步骤去。“花青,找两个聪明乖巧的丫头,近前侍奉尔雅姑娘,到底她也是御前的女官,跟宫里一般的奴婢不同。” “是。”花青爽快的应声,心里已经有数。 尔雅有些吃不透年贵妃的心思,但仅凭年贵妃的决计,她便知道这无疑是个难缠的角色。往后如有机会交手,自己未必有胜算。“多谢贵妃娘娘厚爱。”一语双关的话,尔雅侧重于感激年贵妃的成全。毕竟若是她不愿意宽待自己,这一夜有的是办法叫自己难堪。 “今晚的事情,只怕阖宫都惊动了。奴才们唯独不敢将消息送进景仁宫,娘娘你怎么看?”乐凝总觉得,此事与皇后必然有牵连。反而皇后撇的越清,就越叫人起疑。 胡来喜去而复返,一个千儿扎下去:“娘娘,熹妃娘娘来了。” “请进来吧。”虽然多少有些奇怪,熹妃为何这时候过来,但年倾欢知道熹妃是聪明人,此来必然与尔雅之事有关。 雁菡踩着碎步走进来,幽然一笑:“这么晚还来打搅贵妃清静,是臣妾心急了。” 年倾欢示意她宽座,待到侍婢奉了茶,才低低笑道:“的确是心急了些,但熹妃不是冒进之人,此来必然是想说一些本宫不知晓的事情。” “这几日,皇后娘娘吩咐那氏前来翊坤宫侍奉,臣妾原本想白日过来请安,也觉着诸多不便。正好今晚宫里热闹,就趁着娘娘还未安睡,凑凑趣儿。”雁菡扬了扬眉:“其实近日,皇后并不怎么过问宫里诸事,臣妾想不明白,怎么会忽然就发现那常在夹带出宫之事。” 这件事情,年倾欢倒是忽略了。原以为皇后是故意盯着与自己有关之人,丝毫没有放松,所以哪怕是有这么小的一件,违背宫规之事,皇后也不愿意轻纵。但很显然,熹妃话中有话,显然是为了引起自己的重视。“皇后虽然身子不爽,但毕竟是六宫之主,过问后宫之事也是情理之中。本宫汲深绠短,不能事事周全,也难免皇后娘娘还要费心。” “话虽如此。”雁菡微微笑了笑:“许是臣妾闲暇无事,总想着做点什么事情消磨时光。也许是臣妾多事,不愿意就这么简单的相信表面上看到的事物。” 略微停顿,雁菡便谨慎道:“臣妾去问过神武门的侍卫首领,得知当日皇后宫里的奴才是直接扣住了替那氏送东西出宫的内侍监。在此之前,皇后的人从未去过神武门查问什么,在此之后,也并没有景仁宫的奴才接触神武门的戍卫。由此可见,行动之前,皇后娘娘就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了整件事情。总不会是那氏自己禀明皇后,自己要送东西出宫贩卖吧?那么会是谁,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禀明皇后,让皇后以此找娘娘您的麻烦呢?” 虽然未曾宣之于口,但这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年倾欢勾起唇角:“熹妃的提醒的确要紧,但本宫不喜欢揣测,更不想去相信捕风捉影的事情。” “臣妾明白娘娘的心思,这也是臣妾自己的心思。倘若只是捕风捉影之事,臣妾断然不会拿到娘娘面前来说,毕竟这又不是邀功,臣妾也不想凭白搅扰娘娘的清静。”雁菡微微笑了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布角。亲自呈于年贵妃面前,她继续道:“日前,齐妃将此物送给了皇后娘娘,说是自己母家送进宫的。” “只是一块很普通的料子,熹妃怎么断定此事与那氏之事有关?”年倾欢已经在心里承认,面前的熹妃的的确确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缜密细致,且聪明睿智。说真的,如果不是她暗中将此事告知,自己也想不到齐妃会利用那氏来困住自己。宫里很多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解,难为熹妃知晓真相,还能如实相告。到底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臣妾让人去查过,齐妃母家的确送了些东西进来,但并不是这两日的事。她若要送皇后一些物品,也犯不着拖延到现在才送。所以臣妾以为,这只不过是借口。娘娘再仔细看这块布角,颜色虽然暗沉不起眼,但上面的针黹显然是宫里绣娘的手艺。也就是说,这根本是宫里的东西。拿宫里的东西,敬奉皇后,齐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雁菡说的有些口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接着道:“齐妃才送了这些东西给皇后,皇后马上让人拿住了那氏的罪证,可谓配合的极好。当然,臣妾也怕是自己多心,误会了齐妃的好意,所以特意再叫人去查了景阳宫这些日子的动向。谁知道,齐妃身边的郭大晋,还真与神武门其中的一名戍卫十分熟络。显然是她暗中发觉了一切,却把这个人情买给了皇后。凑巧皇上在这个时候又忽然翻了那氏的绿头牌,皇后将计就计,一边数落起那氏的不是,一边又借故指责娘娘您驭下不利。” 轻轻的拍了拍手,年倾欢冷笑连连:“原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经过熹妃这么一说,本宫可算是看得通通透透了。” “娘娘过誉了。”雁菡舒展了唇瓣,轻飘飘的笑了。“臣妾不过是凑巧发现齐妃另有打算,才稍微用了些心。” “那么,你觉得齐妃是否与尔雅私自出宫之事有关?”年倾欢少不得多想一些。 雁菡也不加隐瞒:“臣妾只知道,先前于静阁,齐妃曾经与尔雅会面。至于是否有关,没有切实证据之前,臣妾也不敢妄言。” “好,本宫心里有数。”年倾欢少不得叮嘱一句:“熹妃也不要光顾着这些琐碎事儿,也要估计自身与四阿哥才是。” 雁菡起身福道:“多谢娘娘提点,臣妾告退了。” 目送了熹妃出去,年倾欢才问乐凝:“那一位现在怎么样了?” 乐凝知道年贵妃所指的乃是尔雅:“倒是安安静静的。这会儿估计已经歇下了,她倒是会享福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折腾的六宫都不得安宁,自己却一点儿不受影响。” “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自然就不会受影响了。”年倾欢越发觉得,尔雅的好日子近了。“好了,你好好看着,别生出什么事端。本宫也乏了,且得早点安睡,明日等着看好戏呢。” ———— 三日前,静阁。 “姑娘,这是御膳房才送来的膳食,姑娘抄经累了,不如先净手用膳,稍后再写。”雪菱乖巧的端了斋菜进来,脸色柔柔的纯美。 “也好。”尔雅温然一笑:“就搁在小桌上吧。”她的寝室,算不得大,倒也干净雅致。虽然只有一间房,抄经、用膳都在一处,却也不显得凌乱。“我自己用些就好,你不用在旁侍奉了,也早些和雪莹一并用膳吧。稍后再来收拾即可。” 待到雪菱摆好的碗筷,尔雅便遣了她出去。 头上的银簪子拔下来,轻轻在斋菜里搅了搅,簪子还是一样雪白的颜色,没有丝毫变化。于是尔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用筷子在点粉末上蹭了蹭,果然雪白的粉末表面,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说明了一切。 这宫里真的有人容不下她,希望她消失。虽然下毒不是什么高明的方法,却胜在最管用。“齐妃当真是好谋算,什么都逃不过你一双慧眼。看来,我是不得不与你联手了。”尔雅动容一笑,忽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赶紧将芋粉包好,重新收起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姐,御膳房送来的斋菜怕是不合胃口吧,奴婢熬了点汤给您尝尝。”偏紫柔美的笑着走上前来,恭敬的放下汤碗:“小姐可别忘了,咱们主子的吩咐。事情没有办妥之前,您的身子可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知道了。”尔雅有些不耐烦:“我喝便是,不必多言。”   ☆、第二百七十章 :帝后同来,尔雅叫屈 东方的天际,鱼肚白撕破了低沉的黑幕,红灿的朝阳迫不及待的露出半边脸。庄严肃穆的宫殿,沉静登时沐浴在柔和明媚的春光之下,又是一个充满朝气的早晨! 后宫里的人,当真要比平时起的早许多。且但凡是有些头脸的小主,都已经安排了奴才分别于景仁宫、翊坤宫宫门之外候着,似乎是刻意在等两宫的动静。 因着皇上是宿在了皇后宫里,年倾欢不便亲自前往,便叫胡来喜早些过去候着。皇上起身了,再禀明此事,也算是她有个交代了。但实际上她能肯定皇后早已经洞悉此事,不出声不过是不想在皇上面前,显露自己攻于计算的事实。 前脚胡来喜才进景仁宫,后脚各宫打探消息的内侍监就纷纷将消息送回了各处。许久宫里都没有这样团结一致的时候了。若是不说,谁又能相信区区一个“女官”来自烟花柳巷的女官,能在宫里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 足可见紫禁城里,这些花枝招展,富贵非凡的女子们,日子过得有多么无趣。 “皇上,翊坤宫的小胡子来了,说是翊坤宫有要紧的事情禀明。”苏培盛隔着明黄色的凤尾罗帐,隐约瞧见皇后正在为皇上系纽扣。这样的情形,从前苏培盛见的并不多,此时看着倒也是新鲜。当然,看归看,他还是保持着恭谨的样子,并没有显得碍眼。 “传吧。”胤禛听着是翊坤宫的事,便没有多想。 静徽勾唇而笑,越发的温婉柔情:“许是妹妹一早预备的皇上喜欢的膳食,请皇上过去翊坤宫进膳呢。” 轻哂一笑,胤禛很是高兴:“倾欢宫里的膳食,一直都很精致。比御膳房那些做的有心思得多。” “奴才们做糕点、膳食无非是按传统的样子,择令而食。唯独贵妃的心思,都用在了皇上的喜好之上,且也愿意费工夫多想多准备,当然是最好的了。”静徽顺着皇帝的话道:“妹妹也曾让人送了好些糕点给本宫品尝,是当真比御厨做的那些精致许多。臣妾瞧啊,这都是皇上的福气,叫臣妾跟着沾光了。” 难得这样温存的说说话,静徽自然要拣皇上喜欢听的。示意帷帐之外的侍婢撩起垂于地面的幔子系好,瞧着苏培盛领着胡来喜进来,静徽心里的不悦才微微的透出来。但很快便被极为自然的笑容掩盖过去,再没有分毫的显露。“小胡子,贵妃娘娘这么早遣你来,有何事禀明?” 胡来喜行了礼,恭谨道:“回皇上的话,昨晚上有奴才禀告贵妃娘娘,静阁的尔雅姑娘不见了踪影。娘娘放心不下,赶紧吩咐人四处寻找,不想……在神武门处,发现了手持令牌且身着宦官服的尔雅姑娘。因着姑娘乃是御前的女官,故而娘娘将其留在翊坤宫,只等天明请皇上处置。” 胤禛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却并没有过多的怒色。 静徽有些愕然:“你的意思是说,尔雅手持令牌,女扮男装,私自出宫?” 胡来喜唯有映着头皮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的确如此。” “这倒是新鲜了,好端端的,她为何要这么做?”静徽故作不解:“能入宫侍奉,又是御前的女官,是多少人盼不来的福气。皇上既然允准她于静阁居住,成日里抄经诵佛,清修功德,就更加是她的福气了,好端端的,她为何要私自出宫呢?” 胤禛不语,只是平静的想着这件事。 苏培盛道:“离早朝还有一会儿功夫,皇上是否移驾翊坤宫查问清楚此事?” “唔。”胤禛颔首:“既然是后宫之事,皇后不妨也一并去瞧瞧。” “是。”静徽知道皇上一定会带着自己同往,即便皇上不开口,她也必然会要求同往。眼看着年羹尧就要进京请安了,她也该适当适时的收回一些手中的威势了。否则真让年氏那乞子小人,以为这后宫是她年家的后院呢。 年倾欢领着乐凝、花青迎了出来,恭敬的朝帝后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吉祥。” “平身。”胤禛虽然是为了不愉快的事情前来翊坤宫,但表情上算温和,并未有不悦的痕迹。“春晨露重,你只在殿里等着就是,何苦迎在宫外。” “皇上许久不曾来臣妾这里,若是臣妾再不礼数周到,岂非显得臣妾小家子气。”年倾欢看得出皇上喜悦,说话不免轻佻逗趣。果然皇上闻言温热的笑了起来,还伸手握了握自己的指尖。 “这样凉,也不加件斗篷。”胤禛略带责备的语气,听起来是那样的缱绻暧昧。 静徽心里自然是不会舒坦的,可无论再怎么不舒坦都好,人前,她永远都得是端庄贤惠的样子。“皇上担心妹妹着凉,不如赶紧入殿再慢慢说话不迟。” “嗯!”胤禛颔首,兀自朝前走,边走边问:“尔雅现下何处?” 年倾欢忙道:“回皇上,臣妾昨晚让人将尔雅姑娘留在翊坤宫的偏厢之中,细心照料,这会儿人已经在殿上候着了。毕竟是御前的人,臣妾做不得主,故而一大早叨扰皇上的清静,还望皇上恕罪。” “无妨。”胤禛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事情既然发生在后宫,理当有你代为处置。” 静徽愧疚一笑:“都是臣妾不好,身子不济,才将后宫里的事儿一股脑丢给贵妃处置。自己却留在景仁宫里多清闲。” 年倾欢不免跟着笑了起来:“皇后娘娘说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臣妾理当为娘娘分忧。更何况娘娘您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只管享福便是。臣妾却是劳碌命,注定凡是都要亲力亲为。处处尽心尽力,反而身子骨硬朗。只怕一闲下来,才是真的要抱恙了。” 两人对视而笑,眼底都有遮不住的锋芒。 “贵妃这么说,才叫本宫宽心。”静徽当然不愿意让皇上察觉不一样的气氛,连忙笑着掩饰过去。“本宫最大的福气,莫过于有妹妹这样得力之人,协助本宫料理诸事。否则哪里又能躲躲懒,偷偷闲呢!” 边说着话,边走进了内殿。果然一进殿,几人就看见跪候着的尔雅。 年倾欢自然是停下脚步,请帝后上殿,而她自己择立在殿中央处,示意奴才先奉茶。 “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尔雅倒是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身宦官的服饰特别扎眼。她将长而柔软的情丝,编成长辫,油亮的垂在背后,越发显得与平时不同。 胤禛不预备兜圈子,故而直接问道:“何以你如此打扮?” 尔雅没有抬头,声音也并不算大:“回皇上的话,奴婢原是想装扮成宦官的样子,手持令牌偷偷蒙混出宫。不想所持令牌乃是钦安殿专属,漏夜不能通行,故而耽搁在神武门处。” “你倒是坦然。”静徽诧异不已:“能入紫禁城侍奉,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本宫不明白,何以你能入宫,却不珍惜这样的福分,竟然胆大包天,欲意私自出宫。你可知道,未得恩准,私自出宫,乃是大罪。” 皇后的话,尔雅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她微微仰起头,目光里些许愁绪:“奴婢知晓私自出宫乃是死罪,却仍然抱着侥幸希望能逃出宫去。只因为若是再继续留在宫里,性命堪虞。左右都是劫难,奴婢只想博一次。” “胆大。”胤禛很是不悦:“你三言两语,便将这紫禁城描绘成人间炼狱。你将朕置于何地?” 静徽连忙道:“皇上息怒,想必是这丫头话没有说清楚。” 眉峰一凛,静徽脸上浮现了淡淡的一层霜色:“尔雅,本宫问你,为何留在宫里,性命堪虞?到底是何人想要对你不利,又或者你从何处发现这样的端倪?” “奴婢并不敢口出妄言。”尔雅倒也不畏惧帝后的威严,脸色依旧与方才没有什么不同。“皇上有所不知,连日以来,臣妾于静阁之中,所用所食之物,皆有毒。只不过,那毒性微弱,缓慢,还不足以让奴婢一命呜呼,可长此以往,奴婢面前的也只有一条死路。” 年倾欢并不相信:“静阁所食所用之物,均出自御膳房之后。有专门的奴才一日三餐的送过去,倘若真的有什么不对,你尽可以禀明皇上皇后,亦或者知会本宫。何况,这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你又何以断定这些食物之中有毒?” 尔雅不慌不忙的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的玉臂。“尔雅生性体寒,酷暑之日也时常觉得身上冰冷玉如,没有一丝热气。此番于静阁所用的膳食,皆是损阴致寒的凉物,只从奴婢身上一片一片的青痕,便可知究竟。贵妃娘娘若是不信,奴婢昨晚逃离静阁之前的膳食,应当还留在原处,大可以找人查验。” 与殿上威严的皇帝对视一眼,尔雅很快移开了目光。“何况奴婢身上有否中毒迹象,只消请御医查验便可知,做不得假。”   ☆、第二百七十一章 :药毒难辨,宋青尽力 眼眸一紧,静徽的脸色已然不那么温和:“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以为,还是请御医前来诊断,看看尔雅所言是否属实,再详查此事不迟。毕竟尔雅是御前之人,宫里若当真出现这样的谋害,简直令人发指。臣妾决不能姑息纵容这样毒如蛇蝎之人,成日里深宫为祸,必得要追本溯源,将此人连根拔起,清扫干净方可安心。” 年倾欢只觉得毛孔灌进了一股凉风,身子不由一颤。“皇后娘娘从来宽惠治下,今日这番话倒是颇有几分雷霆之势。足可见皇后娘娘对此的重视。” 知道贵妃难免见缝插针,静徽柔然而笑:“昔日贵妃替本宫处置后宫之事,也算的雷厉风行。而今,不知道是否年纪略大的缘故,本宫倒是觉得贵妃不如从前果断,许多事情拖泥带水,处理的并不干脆,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本宫唯有弥补不足,才能和睦六宫,到底也是本宫与你多年姐妹,久而久之形成的默契。” 胤禛听完二人的对话,唤了一声苏培盛:“去请御医过来。” “嗻。”苏培盛正要告退,却瞧见胡来喜领着一人上殿。“皇上,宋御医来了。” “哦?”静徽不禁露出喜色:“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莫不是贵妃一早就已经悉心安排,事事预想周到!” 宋青行礼问了安,如实道:“微臣每隔三日,便来翊坤宫给年贵妃娘娘请平安脉,今日前来并非奉召,而是到了请脉的时候。” “当真是细心。”静徽不禁勾起了唇。“宋御医来的恰是时候。正好,当着皇上与本宫的面,劳你替这位尔雅姑娘请个脉,看看这位姑娘身子如何。” “遵旨。”宋青一早入宫,便得知昨晚上宫里出了事情。虽然预先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既然惊动了帝后,就一定不是小事。安吩咐替尔雅请脉,宋青发觉这姑娘的脉相果然与常人不同。定了定神,他略微思忖道:“尔雅姑娘的脉相滑缓无力,时浮时沉,且体质偏寒。而从并不平稳的脉相上看,尔雅姑娘近期似乎还服用了致使体质更为虚寒之草,从而气血不足,引发各种病痛。” 年倾欢刻意留心了皇上看宋青的目光,似乎是想要从这样的目光之中读出皇上与宋青的关系,又或者说,皇上对宋青到底有多少信任。可惜的是,未免暴露自己的心思,她并不敢太用力的去留心这些,一晃而过的在意,并不能察觉什么。“本宫听不太懂医理,不知道是否能这样理解宋御医的话。尔雅姑娘体质偏寒,原是不能再用致使身子发寒的药物,却偏偏用了这些适得其反的东西。” 宋青恭谨颔首:“娘娘所言正是。” “用错了药,与用毒没有什么两样。”年倾欢眼尾瞟了一眼皇后:“虽然与尔雅姑娘方才所言有些出入,手法迂回了些,但到底也是实事求是。臣妾斗胆请问皇后,如此当如何?” 静徽朝皇帝微微一福,接着道:“皇上,臣妾以为,倘若不是尔雅自己用错了损阴致寒的药物,而是旁人存心,那这存心之人,必然熟悉尔雅姑娘的体质。否则一般人身上,若是用这样的药,也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胤禛从皇后的话题,听出了她的疑心,似乎她更加怀疑此事乃是尔雅故意为之。“朕心中有数。” 陈福急匆匆的过来,顾不得殿上凝重的气氛,一个千儿下午:“皇上,内阁大臣有要事启奏,现下已经恭候在金銮殿上。” 今儿是外官同朝议政的日子,胤禛知晓他们之所以耐不住性子,乃是因为年羹尧就要进京了。“知道了。” 静徽忙道:“朝政之事要紧,皇上不如移驾金銮殿,此事容后再行解决不迟。” 胤禛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贵妃,拧眉道:“既然此事经由贵妃之手,便由贵妃彻查到底。人就暂且留在翊坤宫。” “臣妾遵旨。”年倾欢跟着皇后一并起身,福道:“恭送皇上。”从语调到动作,都是如常的平淡,似乎根本就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皇上最终还是信任你的。”静徽瞧了一眼尔雅,对年贵妃冷笑道:“那很好啊,本宫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赶在御前的人身上用药。亦或者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受不得静阁之中冷清孤寂的日子,迫不及待的想要飞上枝头。” “皇后娘娘想知道的,也正是臣妾想弄明白的。”年倾欢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尔雅,心知皇后今儿是不会走了,便道:“你是怎么发觉你的膳食之中让人动了手脚?” 尔雅平静道:“前几日,奴婢也未曾发觉。后来,身上更加觉着凉了,时常半夜冷的睡不着,蜷缩到天明,四肢依旧是冰冷的。再后来,肌肤呈现了淤青发黑的颜色,如同血液凝固一般,奴婢便知晓一定是有人在膳食之中做了手脚。否则奴婢日日在静阁之中不曾外出,身边侍奉都又皆是可信之人,断然不会忽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喟叹一声,尔雅幽幽的笑了:“只是奴婢没想到,旁人用的并非是毒,而是药。” 宋青见年贵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连忙恭谨道:“有时,药于毒并没有清晰的界定。用的得当,毒药亦可以救命治病。用的不当,适得其反,救命治病的药材也可以致人死地。” “本宫明白了。”年倾欢实则是想说皇后也一定明白了。“无论是用药也好,用毒也罢,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希望尔雅姑娘继续安稳的留在宫里,也难怪会吓着咱们这位如花似玉,性情温顺的好姑娘了。目的弄清楚了,只消顺藤摸瓜,一探究竟便可。膳食是经由御膳房准备的,哪些奴才接触过,哪些奴才就有可疑之处。胡来喜,你去沿着这条线索好好追查追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于宫里生事害人。查清楚查明白,本宫也好给皇上皇后一个交代。” “嗻。”胡来喜赶紧按照贵妃的吩咐去办,实际上,从昨晚得知静阁出事,他就已经奉命瞧瞧的追查此事。 “贵妃娘娘恕罪,臣有句话不知是否当讲。”宋青有意拦住胡来喜。 “你说。”年倾欢知道宋青不简单,态度也算温和。 “虽然毒药与寒凉之药没有明显的界定,但毕竟有区别。如果在膳食之中下毒,银针银签很容易就能检测毒性。但若是在膳食中下了寒凉之药,若药物并无毒,仅仅是损阴致寒,却未必能检验出来。为保证不出纰漏,微臣想请娘娘恩准协助胡公公侦查此事。”宋青有两个意图,一则是帮年贵妃查明此事,二则是帮皇上查明此事。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既然参与到了此事之中,便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静徽当然知道,宋青乃是年贵妃的心腹,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为宋御医肯尽心,本宫觉着此法极好。”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宋青这才行了礼,跟着胡来喜匆匆的退了出去。 “贵妃想着怎么处理此事?”静徽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年倾欢并不明白,疑惑道:“总得要等宋御医检验过再做打算。” “本宫并非指下毒之事,而是尔雅私自出宫。”静徽挑了挑眉:“皇上暂且将人留在你宫里,必然是希望经由你将此事彻底的解决好。无论尔雅是否中毒,是否遭人陷害,她都的的确确是欲意出宫,违反了宫规。撇开中毒之事不提,私自出宫的罪名必得要她自己来承担。所以本宫更想知道,贵妃怎么看待此事!” “原是如此。”年倾欢舒展了唇瓣,拨弄两下自己耳畔垂着的珍珠耳坠子:“皇后娘娘处处设想周到,往往先有打算,臣妾敬服之至。就此事而言,倘若果然有人下毒,证据确凿,那尔雅姑娘私自出宫便是为了自保,到底也是形势所迫,情有可原。臣妾必然会网开一面,重罪轻判,按照皇上之前的旨意,令尔雅姑娘继续留在静阁清修为主,好好的忏悔自己犯下的过失,也就是了。” 果然皇上的脸上,浮现了鄙夷之色。年倾欢料到她不会满意这样的惩戒。 “倘若宫里的事情,皆由贵妃这样处置,本宫只怕这些奴才们个个都敢造次了。若是底下的小太监被掌事的训斥了,就有借口表述自己的无辜,再去惹是生非,只说自己为了宣泄不满宣泄委屈,那宫里还有宁日么?”静徽的语调只是淡淡的凉。曾几何时,她的确想过要拉拢这个尔雅作为自己的帮手。可连日以来的观察,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姑娘,野心颇重,并非想象中那么好驾驭。 于是静徽的想法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不好用的人,没有了比留下来更让人安心。何况还能借贵妃的手平息此事,何乐而不为?“本宫以为,贵妃还是好好的斟酌斟酌为妙,你觉着呢?”   ☆、第二百七十二章 :去而复返,圣意已决 “皇后娘娘此言,臣妾并不敢苟同。”年倾欢也不客气,径自笑道:“皇上将人留在翊坤宫,稍后处理完政事,必然会亲自过问。臣妾虽然协助娘娘处置后宫诸事,但毕竟不能替皇上皇后拿主意。娘娘若有打算,正可以提点臣妾如何处置更为妥当。想来娘娘心思独到,皇上也必然不会有意见。” 胡来喜去而复返,脸色凝重:“启禀皇后娘娘,侍奉尔雅姑娘的侍婢偏紫……畏罪嚼舌,死于教引肖姑姑房中。” “偏紫?”尔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她为何这样想不开?”声音未落,眼中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尔雅悲痛万分:“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坚持要你们入宫相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都怪我……” 静徽看不明白,少不得追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在教引姑姑房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细细说明。” 胡来喜忙应了声“嗻”恭谨道:“因着偏紫与晴蓝新入宫不懂礼数,贵妃娘娘吩咐将两人送去教引姑姑处学习宫中规矩。昨儿下午才过去,本来好好的。方才奴才奉命查问静阁膳食经手之人,发觉御膳房上下奴才均无可以,便想到了尔雅姑娘身边之人,不想才到引脚姑姑处追问两句,那偏紫就嚼舌自尽了。” “不可能,偏紫不会害我。”尔雅连连摇头:“何况她们入宫才几日而已,许在她们入宫之前,奴婢就已经遭人下毒了。偏紫与晴蓝都是自幼就陪在奴婢身边的,虽无血缘,但亲如姐妹,她们是不会害奴婢的。求皇后娘娘明察。” 静徽看她垂泪,也禁不住感伤:“姐妹之情尤胜亲情,本宫也深感惋惜。只是一入宫,许多事情就不同了。你方才说,兴许在她们入宫之前,你便已经被人下药,本宫倒觉得未必。毕竟你入静阁时日算不得长,而先前侍奉在御前,并不敢有人会动这样的心思。何况连你自己也无法确切得知究竟是哪一日开始被人下毒,终是不可能为你的侍婢撇清干系。” 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年倾欢连忙道:“皇后娘娘端惠睿智,最是耳聪目明。方才得知静阁膳食被动了手脚,便已经怀疑是与尔雅姑娘亲近之人所为。臣妾深感钦佩。” “哼。”静徽轻嗤一声,显然是听得出年贵妃的挖苦之意。“贵妃不必如此。道理就是这般浅显。尔雅入宫时日不长,且入宫也是在御前侍奉,身为女官,即便身子不适,需要求医问药,也只能自己前往御药房取药。又怎么会轻易让人知晓她畏寒的病况呢?” 低头浅笑,年倾欢佯装赞许,觉得皇后此言格外有道理:“臣妾受教了。”眉心微微一跳,她的表情不免凝重许多:“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当真有人谋害,尔雅为求自保而私自出宫,也算是情有可原。方才臣妾拿不定主意,现下只好请皇后娘娘亲自处置。晚些时候,皇上若是问起,臣妾也好如实回答,就请皇后娘娘做主。” 年贵妃惯会耍滑,这也在静徽的意料之中。今儿自己在这翊坤宫的殿上问问的坐着不走,已然猜到会有这么一出。“贵妃替本宫料理后宫诸事,尚且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何况皇上将此事交给贵妃处置,本宫又能如何做主。” 稍微停顿,静徽叹息一声:“也罢。尔雅,本宫问你,究竟偏紫为何要对你暗下毒手?” 尔雅连连摇头,委屈不已:“皇后娘娘,奴婢不信偏紫会这么做。” 瞥一眼胡来喜,静徽又道:“你怎么知道是偏紫所为,就因为她嚼舌自尽?不是还有个侍婢没死么?人带上来,好好问问。” “嗻。”胡来喜让内侍监将晴蓝带了上来,严苛道:“皇后娘娘问话,只管如实回答,不可隐瞒,懂了么?” 晴蓝含着泪跪下,叩首道:“皇后娘娘,偏紫是一时糊涂,她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出此下策。是奴婢不够仔细,未曾发觉她的心思,才酿成大祸。” 尔雅跪着走到晴蓝身侧,瞠目道:“晴蓝,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快点说啊!此事到底是否偏紫所为,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瞒我。” “小姐,是偏紫一时想歪了,她妒忌您这样的出身却能入宫侍奉御前,故而出此下策。以为您一直病着,她就有机会接近皇上了。事实上,她不愿意在宫里当奴婢,受人冷眼。小姐,偏紫虽然最后来不及说完,可奴婢知道,她就是想趁着您病,取悦皇上,她没有想过要害死您。” “不知死活。”静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们有福分入宫侍奉皇上,已经三生有幸。竟然还敢生出这样的邪念,亵渎宫规,暗中为祸,本宫岂能留你。汪泉!” 皇上惦记的那个处置不了,她身边的还处置不了么?静徽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看看她们是什么样的出身,竟敢觊觎皇恩,简直不知死活。“偏紫已死,尸首扔到乱葬岗子也就是了,这晴蓝也是一路人,交由慎刑司严厉处置,决不能姑息。” “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冤枉,从头到尾,奴婢都不知情。方才这些话,还是偏紫嚼舌自尽之前,才对奴婢讲明的。奴婢对我家小姐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不轨之心,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吧,皇后娘娘开恩。”晴蓝唬的脸色惨白,俨然哭成了泪人。偏紫就死在眼前,难不成马上就要轮到自己了么? 尔雅当然也不肯依从,几番向皇后求饶:“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管教不严。可晴蓝是忠心耿耿侍奉奴婢的,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求您开恩。” 静徽被她们的哀求之音扰的心浮气躁,阖目道:“有过当罚,原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这丫头乃是奴婢的奴婢,至微至贱,决不能姑息。本宫没有追究尔雅你驭下不严之罪,已经是网开一面,岂容的你在这里哀哀求饶,与本宫讨价还价。汪泉,还愣着做什么?” “不皇后娘娘,不要。”尔雅将晴蓝挡在了自己身后,泪眼婆娑:“管教不严乃是奴婢的罪过,既然皇后娘娘要责罚,就请娘娘责罚奴婢。奴婢愿意代替晴蓝入慎刑司受责,只求娘娘开恩,饶了她吧。” 年倾欢听着也是烦不胜烦:“皇后娘娘已经有了懿旨,本宫奉劝尔雅你不要再横生枝节。即便晴蓝当真是冤枉的,从未参摄其中,但也是属于侍奉,未能对你尽心才会如此。你自己尚且有过,还想着替旁人顶罪,本宫只怕皇上面前,你无法交代。还是乖乖的遵从皇后娘娘懿旨,老老实实的让人将晴蓝带走,否则皇上龙颜大怒,绝非你能担待得起。” 尔雅含泪向贵妃叩首:“多谢娘娘提点,尔雅知道娘娘乃是一番好意。可偏紫与晴蓝,都是尔雅的带进宫来的姐妹,偏紫已经走了,若是晴蓝再有什么闪失,奴婢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终究奴婢害了她们。无论如何,求皇后娘娘开恩,饶恕晴蓝吧,尔雅心甘情愿替死,绝无二话。” 言罢,尔雅握住了晴蓝的手:“你好好保重。” “不要,小姐,不要……”晴蓝连连惊叫,双眼瞪的凸起:“奴婢情愿一死,也不要您有事。” “皇上驾到——” 静徽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讨厌苏培盛的嗓音,突兀、尖细,简直要把耳膜划破。“你们倒是命大。”愤懑的起身,静徽收敛了脸上的愠怒之色,从容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还真是没有想到,皇上当真去而复返,料理好了朝政之事,这么快就返回翊坤宫了。有这么在意的必要么? “如何了?”胤禛看了一眼跪在殿上,满面凄楚的两人,禁不住有些愕然。 年倾欢简明扼要道:“毒乃是尔雅近婢偏紫所为,此人已经嚼舌自尽。” 略微颔首,胤禛轻轻唔了一声:“查清楚便好。” “此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年倾欢瞟了一眼皇后,声音清冷:“皇后娘娘主张将尔雅另一位近婢交由慎刑司处置,毕竟是与此事相干之人。尔雅姑娘僵持为以身作则,愿意独自一人承担罪责。” 抿着唇赧笑,年倾欢有些不知所措:“臣妾愚钝,不知此事如何处置才妥当,还请皇上明示。” “朕命你前往静阁安居,虔心清修,不想才几日,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看着跪在地上,满面是泪的尔雅,胤禛拨弄着手里的蜜蜡串:“也罢,既然是朕御前的人,苏培盛,带回养心殿等候处置便是。” 看来皇上心里果然有了打算,静徽越发不服气。可惜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皇上有了计较最好不过了,也省的臣妾与贵妃为此事犹豫不决。” 胤禛意味深长道:“犹豫不决无妨,只要不是争执不下便好。皇后也乏了,早些回宫歇着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君恩难测,我见犹怜 一身如常的衣裳为绛紫之色,上绣着龙鳞祥云的图案,别致也吉祥。换下了龙袍,威严却并没有减退多少,胤禛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眼底依旧只有深邃。 “皇上万福金安。“尔雅跪下请安。 “你若真想出宫,朕可以替你安排。”胤禛清淡的语气,听着似乎有些虚幻。 尔雅抬起头,脸上浮现了异样的笑意:“皇上明知道奴婢这么做,就是为了惊动阖宫,为了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奴婢身上,又怎么会提前与皇上说明。若是皇上一早就知道奴婢的心思,只怕不会由着奴婢胡来。” “你就这么肯定,朕会饶恕你的妄为?”胤禛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是被人用刀子抵在要害,哪怕贵为一国之君,也由不得自己做主。“要知道,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忤逆朕的心意。即便有,也断然不会如你这样明目张胆。” 更衣之前,胤禛秘密见过宋青,宋青已经将尔雅姑娘身怀武艺之事禀明。以至于胤禛可以肯定,面前的女子看上去再娇弱都好,也无法遮掩她如同猛兽一般猖獗的野心。“你到底想怎样?” “当年的事情,奴婢知道皇上必然知情。既然奴婢与皇上有缘,就请皇上念在一夜欢好的情分上,将真相告诉奴婢。究竟是何人诬告奴婢的阿玛,究竟是何人将奴婢一家送上了黄泉路。奴婢这么多年,所受的种种辛苦,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父报仇,要仇人血债血偿。”尔雅再度落泪,双眼尤为红肿。“奴婢知道,天下之大,许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即便先帝天纵英明,也难以避免被小人蒙蔽双眼。奴婢不敢怨怼,更不敢心存不敬。奴婢的阿玛向先帝效忠,奴婢向皇上尽忠,都是为臣子的本分。这些道理奴婢都懂,可皇上实在没有必要维护一个从中作梗,混淆黑白的小人。哪怕他是大清股肱之臣,哪怕他权倾朝野,奴婢也必然要他赔上性命。此仇不报,奴婢宁可死在宫里,也绝不苟且偷安。” “你想方设法的接近朕,令朕对你倾心于你。想方设法接你入宫,欲意一亲芳泽。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你为了复仇而设下的诡计。从头到尾,你对朕何曾有过半分真心,不过是利用朕对你的倾慕而达到自己入宫、复仇的目的。”胤禛正是因为愤怒,才令她迁居静阁。没想到短短几日,就闹出这些是非。“你宁可以身犯险,落入皇后、贵妃手中,也要逼着朕将你从静阁里放出来……” 尔雅笑了,笑容里颇有几分尴尬。“皇上到底是奴婢的知心人。奴婢所想所做,皇上尽数了然,既然如此,皇上何不成全了奴婢?” “倘若你的仇人就是朕呢?”胤禛挑眉,目光骇人。“倘若是朕容不下你阿玛,要他于朝中消失,借此良机巩固自己的势力,扳倒劲敌,又当如何?” 有些不敢相信,尔雅蹙眉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皇帝:“不可能,即便皇上容不下我阿玛,尔雅也不信皇上会使出这样阴毒的招数,要尔雅一家老小魂断京郊。这绝不可能。” “哼。”胤禛不悦,威慑力渐渐透了出来:“朕若不如此,如何能换来大清的安稳。斩草必除根,永绝后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原以为你若心静,朕还能念及昔日情分,留你在宫里侍奉。可惜,你根本无法忘却仇恨,无福消受朕的好意。既然如此,朕也只能如实对你讲明实情,不是要报仇么?还等什么?” 胤禛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仍在尔雅脚边。 彼时,养心殿里,一个侍奉的宫人都瞧不见。只有面对面神情均凝重如霜的两个人。 尔雅的双眼噙满了泪,视线模糊不清,她还是连连摇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皇上,不可能是这样,奴婢不信。皇上,求您了,不要欺瞒奴婢,奴婢一定要为阿玛报仇,为母家数十口亡魂报仇,尔雅必得手刃仇人,才不枉费这世上走一遭,皇上……” 略微不耐烦,胤禛轻咳一声,口气更为严肃。“匕首不是已经扔在你脚边了么!你要复仇,仇人就在你眼前,还等什么?究竟是你话说的太满,没有这个胆量,还是你觉得朕至于用自己的性命来和你赌这一局?” 颤抖着俯下身,捡起那把已经没有刀鞘的匕首,尔雅只觉得寒铁的冰凉,顺着指尖将血液凝固,一直到心间。“皇上如何不继续瞒着奴婢,这样的实情……还不如瞒着奴婢。”说话的同时,尔雅将匕首直直的指向了高高在上的天子。“皇上,你害的奴婢好苦,你害的奴婢一生都在痛苦里挣扎,永远得不到解脱。皇上,您为何啊……” 胤禛依旧不疾不徐,波澜不惊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朕给了你机会收手,是你自己不情愿。” “尔雅什么都没有了,还能如何?”一步一步的向着皇帝走过去,尔雅只觉得双腿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皇上,尔雅也不想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了断了您之后,尔雅必定追随九泉之下。”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庞,缓缓的往下落:“您可知道,要尔雅手刃仇人,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尔雅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盼着这一天。可您又是否知道,要尔雅亲手了断自己……心仪之人,有多么的残忍,简直和拿着刀剖开自己的心没有两样。皇上,您为何要这么残忍,您为何……” 说话的同时,刀子已经抵在皇帝的心口。尔雅站住了脚步,略微仰视,看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痛不欲生的男子:“您怪尔雅,从一开始遇见您,便动机不良。您恨尔雅,乃是仇人之女,入宫也只为一己私欲。可是皇上,您一定也有在意过尔雅的时候,您也一定会因此而心痛是不是?” “是。”胤禛从容以待。“怨念深重,你已经不愿意摒弃仇怨了,朕唯有以命相抵,但愿能化解你心中的戾气。朕与你之间,有情,却不敌宿怨,有意,却终究难逃厄运,既然你心意已决,便早些动手,好过僵持到底,更令彼此难受。” 尔雅缩回了握着匕首的手,用力的攥紧再攥紧,她当真不知道这样刺下去,她会不会跟着一并痛死。“皇上,您为何要让尔雅生不如死……” 说话的同时,匕首猛得朝着皇帝的胸口刺出去。 横梁上的黑影为之一动,袖口里藏的毒箭蓄势待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听见咣当一声脆响。 尔雅手里的匕首,干脆的掉在地上,在匕首锋利的尖端已经触及意料的那一瞬间,她松开了手。 胤禛只觉得后脊梁一冷,心便慢慢的沉下来。目光飞快的与梁上的黑影对视,示意他收回毒箭。随即凝视面前的女子:“你不是要报仇么?” 双膝一软,尔雅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尔雅注定是无用之人,即便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挨过来,却终究无法手刃仇人。皇上,您还未曾死在尔雅刀下,尔雅已经剜出了自己的心。心都死了,何来的力气复仇?” 胤禛俯下身,欲意扶她起来。却觉得她身子冰凉,是真的瘫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你这又是何苦?” “尔雅没有面目留在宫里,面对皇上。原是该一死了之,可尔雅同样没有面目,见九泉之下的阿玛和我的家人。”泪水带着绝望与无奈,汨汨的往下落,尔雅看不清面前男子的容貌。“皇上,求您让尔雅出宫吧!天大地大,总有个能容身的去处。” 胤禛坚持着扶了她起来于红木靠椅上做好,才幽然叹息:“朕便是要看看,究竟你对朕是否有真情实意。如此,便是得到最为理想的答案,稍后,朕会传旨六宫,册封你为嫔。” “不。”尔雅连忙拒绝:“奴婢不会为嫔的,求皇上收回成命。奴婢不能……” “朕说过了,朕方才是要看看你究竟对朕如何。若真有情,即便朕为你仇人,你也终究会念及情分而真心待朕。事实证明,朕值得一搏。”胤禛想着给她个什么封号,一时间有些难以权衡。 “皇上这么说,莫非……”尔雅抹了把泪,尽量仔细的看清楚皇上的表情。 “不错,你阿玛并非朕所害,你母家数十口性命也并非朕所害。”胤禛正色道:“许你三番两次在朕身上下功夫,就不许朕试探你的真心么?” 尔雅又急又气,别过脸去:“皇上从未信任过尔雅,只是……倘若尔雅当真一时糊涂,错杀了皇上,又当如何?” 胤禛反而是轻哂一笑:“那便是朕咎由自取了。” “皇上怎能以此玩笑?”尔雅气得直掉眼泪。“方才,尔雅的确动了杀你之心。” “你不是也说了,若朕死在你的手上,你也必不苟活。有美相伴,黄泉之路也必然快活。”胤禛摸去她脸上的泪水。“生怜瘦减一分花,我见犹怜,就怜嫔吧。好好的留在紫禁城里,好好陪着朕,尔雅,这才是你最应当做的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美艳之下,污秽丑陋 “可是皇上,奴婢……”尔雅不肯依从:“奴婢岂能只顾得自己,奴婢不能忘却……” 胤禛将自己的食指,贴在她的唇边:“无论是谁谋害了你的父亲,无论是谁残杀了你的族人,普天之下,唯有朕能为你一族平反昭雪,手刃仇人。尔雅,你这般聪慧,怎么会不知道留在宫里才是最好的打算?何况,你除了能仰仗朕的庇护,又还能指望谁?” 似乎皇上的话当真无懈可击,纵然尔雅心里并非没有打算,但也无从辩驳。 “欢喜的糊涂了么?都不晓得谢恩了?”胤禛打趣的笑道。 凝眉冷叹,尔雅缓缓的站起来,恭谨的福道:“奴婢多谢皇上恩典。” “不是奴婢,是臣妾。”胤禛扶了她起来,温然笑道:“你也累了,朕会让人将承乾宫打扫出来,给你一个人住。今儿便是委屈你了,暂且回静阁好好歇着。” “多谢皇上。”尔雅满心矛盾,声音也是越发的轻。 胤禛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培盛,送怜嫔回去歇着。” 门外候着多时的苏培盛,听见这一句“怜嫔”,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推门进来,他赶紧恭谨应“嗻”。“怜嫔娘娘请。” 尔雅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跟着苏培盛慢慢的退了下去。 待人走远了,梁上的黑影才轻巧的跳下来。“皇上。” 胤禛看他一眼,扬眉道:“朕要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蒙着面的黑衣人并非旁人,正是皇上最为信任的血滴子宋青。“奴才仔细查过此事,御膳房上下人等均无可以,相信并非宫中妃嫔指使。且偏紫已经伏法,想来没有人能再危及怜嫔娘娘安危。” “好。”胤禛爽脆道。“今日之事,你瞧着贵妃是有心宽恕怜嫔,亦或者另有所图?” 宋青略思,怔忪道:“回皇上的话,奴才觉得贵妃娘娘无意为难怜嫔娘娘,只不过碍于皇后娘娘威严,才难以抉择。” 这也是胤禛希望听到的答案。“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嗻。”宋青又是行礼,趁着无人注意,匆匆离开了养心殿。其实说真的,他根本看不明白皇帝的真心。倘若真的在意怜嫔,又何必让自己袖中藏箭,伏在暗处?果然在意一个人,即便死在她的手上,也绝非什么憾事。可皇上的疑心太重太重。 这么想着,宋青赶紧走捷径出宫,紫禁城里多待一会儿,都浑身不自在。这些全天下最显赫之人,究竟他们心里藏着怎么样的阴谋与杀戮。只怕说出来,非但不会令人敬畏,反而必然遭人唾弃。 ———— “小姐,没事就好。”关上了房门,晴蓝赶紧握住尔雅的手:“今日铤而走险,当真是吓坏奴婢了。” 尔雅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脸上的笑意逐渐的绽放,竟然明媚无比。“你别怕,怕也没有用。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尤其是这紫禁城里。虽然步步为营,可只要挨过来了,前途就无限光明。昨晚上,我还是生死未卜的阶下囚,这会儿,俨然成了紫禁城里能呼风唤雨的小主,足可见咱们的功夫没有白费。” “是啊。”晴蓝点头:“是偏紫那丫头自以为是,以为主子的话就是真理。哼,殊不知入了宫,就是小姐您自己说了算了。主子的手再长,也只怕难以伸到宫里来。” 尔雅一边松开自己的发辫,一边缓缓的坐下,看着镜子里面容略微憔悴,却如花似玉的自己,她只是慢慢的笑起来。“若不是主子用毒药控制咱们这些人,咱们又怎么会听命于他?他知道,这么多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母家的血海深仇,却利用我复仇心切,要我做下一件又一件根本不情愿的事。好在这一回,他也是真的良心发现,终于可以让我入宫了,我又怎么会错失这样的好机会,一朝飞上枝头。到我能成为皇上身边最为得宠的妃子,势力稳固之时,害怕不能让主子交出解药么!” 眉心一拧,尔雅脸上的表情登时狰狞起来:“偏紫那丫头不识好歹,明知道我不愿意听命于主子,却还处处以主子的话压我。她当她是谁,真的能牵制我做事么?哼,今日有这样的下场就是她的报应。只是辛苦了你,要这样演一出戏。” 晴蓝欢喜不已:“奴婢不辛苦,能为小姐办事乃是奴婢的福分。何况小姐的主意这么好,偏紫不想死也不行。她是可以不嚼舌自尽,那她好容易嫁了普通人家的好妹妹,就免不了遭厄运了。主子是不会允许咱们这些人,有亲眷安享太平的。” “是啊。”尔雅微微一笑:“咱们这样的人,孑然一身反而好。一旦有被人发觉了软肋,性命就难保了。只能怪她自己做事不当心,且自不量力。也罢,不提这个无用之人了。” 看着小姐高兴的样子,晴蓝又道:“小姐是为着复仇而来的,可如今咱们并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小姐的仇人,往后的路或许不那么好走,小姐是否还有其他打算?加之咱们还要定期将宫里的异动传出宫外,交给主子,往后的每一步,只怕都走得不会轻松了。” 尔雅不免有些心烦,凝重颔首:“你说的不错,我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我阿玛是被何人陷害。而咱们也弄不明白,主子要宫里的风声做什么……” 沉思片刻,尔雅看着晴蓝紧张的神色,不免一笑:“你可知,我今儿是如何对皇上表忠心的?” 晴蓝摇了摇头。 “早起在翊坤宫,年贵妃让御医替我请脉,我心里便存了个疑影。宫里头的人藏龙卧虎,若果然遇到高手,此人必然知道我身负武艺。倘若贵妃知道此事了,皇上就必然会知道。于是,去养心殿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儿。进殿之初我就仔细观察了殿中的情形,果然不出我所料,梁上有黑影藏身,想必此人一定是皇上的密使。”尔雅说得得意,眼底却是轻薄之色:“若非皇上授意,谁敢胆大包天到藏身于养心殿。如此说来,皇上必然是为了试探我,才故意叫我前往候着。” “那么,养心殿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晴蓝听着就觉得不简单,毕竟小姐的本事,她也是见识过不少。 “皇上诓我,说他便是我的杀父仇人,还给了我一把匕首,叫我替阿玛复仇。”尔雅抿唇,眼底充满讥讽之意:“于是我便借机做了场好戏,让皇上以为我是真的心仪他,不舍得下手。其实我知道,梁上之人,必然用涂抹了毒药的暗器提防着我,倘若我的匕首刺穿了皇上的衣料,那么我一定不可能活着走出养心殿。” “幸亏小姐早就已经弄清了此事。”晴蓝少不得捏了一把汗:“皇上为了试探小姐,竟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哼,堂堂天子,也不过如此。” “无毒不丈夫,世间上的男子不都是这样么?”尔雅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不管皇上信不信我都好,我现在已经是嫔位了。有了这个身份做保障,咱们也就不会被人恣意凌辱。承乾宫,哼,往后就是本宫的寝宫了。晴蓝,你说用多久,我能为妃,用多久我能为贵妃?” “小姐天资聪颖,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晴蓝乖巧一笑:“且奴婢觉得,这一天一定不会晚。” “是啊。”尔雅只觉得心潮澎湃:“我就是要那些害过我的人,伏在我脚下认命。” 雪菱的声音甜美的响彻门外:“娘娘,景阳宫的冷玉姑姑来了,说是齐妃娘娘择了一对玉如意,贺娘娘晋封之喜。人就等在静阁之外。” “这齐妃娘娘动作可真是快,皇上那边才有了旨意,她就让人送礼道贺了。”晴蓝不免有些惊讶:“竟然抢在了皇后与贵妃前头。” “齐妃,很好啊。她就是想拉拢本宫,让本宫对她心存感激。”尔雅想起芋粉之事,脸上的笑意便冷峻起来:“许多人觉得,难得遇到对自己好的人,但凡遇到,便会倾心以报对方之恩。可本宫却觉得,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但凡有人对你伸出援手,就必然妄图从你身上获取更多的好。齐妃,不过是诸如此类的小人而已。” 脸色微微转晴,尔雅恢复了往日柔和的样子:“雪菱,快去请冷玉进来,本宫也正好有几句话,想请她转告齐妃呢。”   ☆、第二百七十五章 :添新添堵,各为其主 “宁嫔这是干什么呢?”李怀萍从远处走来,见武氏边走边摇头,鬓边的流苏噼里啪啦的乱飞,耳坠子也是晃的眼花缭乱。 “齐妃娘娘吉祥。”武歆音有气无力的问了安。“也没什么,总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乏力,跟做梦似的。索性啊,就看看臣妾到底是睡着是醒着,还是半梦半醒之间。” 表面上瞧着,似乎真的是武氏精气神儿不好,但李怀萍甚为了解她的心思,这般说话,还不就是为了皇上会然册封的那一位怜嫔么。“妹妹身子不适,只管在自己宫里歇着也就是了。差奴婢来景仁宫说一声,皇后娘娘必然不会怪罪。” “那怎么行?”武歆音笑里藏刀:“今儿可是某一位的大日子,晋封为嫔,首一次侍寝后向皇后娘娘行大礼。咱们这些做姐姐的,总得前来观礼提点一二吧。否则旁人还当是咱们不在意呢,那可以就罪过了。” 李怀萍看着她拈酸吃醋的样子,只是清冷的笑了笑。“从那位一入宫,咱们就应该知道会有今儿这局面。早不提防,现下自然是说什么都吃了。妹妹是聪明人,何必在这时候让自己不痛快呢。只从皇上册的封号‘怜’上,就能瞧出轻重了。” 这话武歆音更加不爱听了:“她之所以能入皇上的眼,多半是是沾姐姐的光。当初宫里皆是姐姐与她的流言,可能谁也没有想到,最终姐姐竟然还是放过了她。” “不然又能如何?”李怀萍倒是没有生气:“旁人皆道我与她不是她沾光就是我沾光。现下皇上是真的待她好,却也没有因为有了她而冷落我,还不够么!知足常乐。” 武歆音微微一笑,冷色冷清的厉害:“齐妃姐姐自然是知足常乐,我们这些连边儿都不沾的,只有眼红的份儿了。”言罢,她就着宫女的手快走了几步:“发髻都晃歪了,先去景仁宫耳房,替本宫重新梳妆吧。” 冷玉嗤鼻:“娘娘,宁嫔这是要做什么?还当旁人都欠她的么!” “由着她吧,原本她也是风光的,还有了孕。谁知道孩子没能保住,连带着恩宠都没了,皇后不待见她,先前又得罪了贵妃,她的风光只怕早就到头了,嘴皮子厉害也没什么了不得。”李怀萍根本就没把宁嫔放在眼里,这后宫之中,恩宠握在谁手里,谁才是真正值得花费心思去抗衡之人。“咱们也进去吧,别晚了。” 正殿之上,皇后才落座,怜嫔就已经款款跪了下去。“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人耳中,这样绵软的声音听起来格外锋利,如同银针一般卯足了力气扎进耳中,刺进心口。以至于许多人的脸色都很苍白,唇瓣也透出微微的乌色。 年倾欢想到皇上会给留下她在宫里继续伺候,也想到皇上会给她位分,却没想到皇上会直接册封她为嫔,还赐居承乾宫。低估了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说真的,心里着实有些酸涩不好受。上一世,后宫里没有尔雅这个人,以至于这一世年倾欢并不知道她是敌是友。 不过怎么都好,既然命运有所安排,那就只能默默的承受。看着她规矩行大礼的样子,禁不住想起自己承宠的次日一早,温柔与缱绻都慢慢的褪色了,唯独还是忘不掉他那样温润的眸子。 “好了,映梦,快些,扶怜嫔起来,赐座。”静徽笑得合不拢嘴:“宫里头好久没添新人了,新人新气象,本宫盼望着你能早些为皇上添个小阿哥,也总算不辜负皇上对你的厚爱。” 尔雅乖巧的福身:“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武歆音一眼瞥见懋嫔身后的侍婢,唇边的笑意便鬼祟起来:“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以为,皇上看中怜嫔,亲自赏了封号,又赐居承乾宫,尽是怜嫔的福气好。不过,却是要麻烦懋嫔姐姐了。” 宋代柔原本没理会眼前所见,听闻宁嫔唤自己,少不得抬头:“什么?宁嫔何出此言?” “可不是要麻烦姐姐了么!”武歆音笑得甜美起来:“皇上赐了怜嫔的封号,便是觉得尔雅妹妹我见犹怜,值得疼爱,可姐姐宫里的奴婢唤作‘怜蕾’,怎好让奴婢沾了嫔主子的光?这要是让有心人捉摸起来,还当是提醒嫔主子昔日也是从奴婢过来的,没的叫咱们尔雅妹妹多心。懋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哼。”宋代柔冷哼了一声:“这不是无故招灾么,本宫宫里的奴婢招谁惹谁了。罢了,改就改吧,可是改什么好呢?” “自然是犹蕾了!”武歆音看一眼怜嫔,笑的双颊绯红:“犹怜犹怜,总归也不算亏待姐姐宫里的侍婢。” 旁人听着,或是低头抿唇而笑,或是连连点头赞同,又或者干脆拍手,称赞宁嫔的注意好。唯独年倾欢没有表情,只是平静的看着怜嫔,沉默无语。 “犹蕾,也好听。”宋代柔恨毒了齐妃,连带着跟她相似的怜嫔也早恨。此时宁嫔说了这样打趣的话,她当然也会跟着笑笑。“好吧,就听宁嫔妹妹的,本宫宫里但凡带怜字的侍婢,都一并改作犹字,皇上对怜嫔的在意,旁人是无福消受的。” 瞧年贵妃未有表情,宋代柔少不得问:“贵妃妹妹意下如何?” “姐姐喜欢便好。”年轻欢勾起唇,淡然为笑。 “那就这么定了。”武歆音轻咳一声,问怜嫔道:“不知怜嫔妹妹以为如何?” 尔雅心里自然是憋气的,可多年来的训练,让她何时看上去都是娇弱弱,温顺顺的样子。“多谢宁嫔姐姐、懋嫔姐姐为嫔妾着想。” “你满意便好。”武歆音高傲的扬起下颌:“如今这宫里,嫔位上也算是齐全了。往后哇,一准儿更热闹。” 这话算是说到静徽的心坎儿上了。“是啊,春暖花开,紫禁城最好的时候到了。加之又添了新人,本宫真觉得处处喜气洋洋,尽是春色无边。看到你们能这样和睦相处,本宫也就放心了。只不过怜嫔毕竟入宫时日短,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以向宫里各位姐妹请教。本宫也盼着你们和睦相处,不要因为先前的种种纷扰,搅乱了后宫井然有序的日子,懂了么?” 自然是都要起身恭敬向皇后回话的,众人心里千百种滋味。 静徽微笑着颔首,环顾众人后才道:“好了,今儿艳阳高照,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你们既然都出来了,就去御花园走动走动,看看花圃新添置的花卉。本宫有几句话要叮嘱怜嫔。” 众人识趣儿的退下,只留着皇后与怜嫔说话,殿上顿时冷清下来,气氛微微不同。 看着面前柔若春花的女子,静徽不禁感叹:“所谓春意盎然,怜嫔正是最美好的年华。本宫瞧着你姿容出众,也觉得心里喜欢。” 皇后狰狞的面目,尔雅如何没有见过。先前还巴不得弄死自己,此时又佯装一副慈惠嘴脸叫人恶心。“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愧不敢当。不过是皇上不嫌弃臣妾的出身罢了。能入宫侍奉,已经是臣妾的福分,再不敢多有所求。” 心里也很嫌恶这个卑贱的女子,静徽的脸色却依旧是明媚的:“本宫听闻,你其实是满人,不知道……” “臣妾瓜尔佳氏,为镶黄旗包衣。幼时家道中落,流落在外,从前的许多事已经不记得了。”尔雅自然不会对皇后说真话:“臣妾些许小事,劳烦皇后娘娘记挂,当真罪过。” 静徽微微一笑,很是柔和:“宫里满军旗的妃嫔当真不多,齐妃、懋嫔、宁嫔、裕嫔都是汉军旗,就连年贵妃也是汉军旗出身,后皇上恩准出包衣入满军旗……当然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咱们皇上最重视满汉一家。只是本宫还是希望多几个满军旗的姐妹,也总能说上话。” 这便是要套近乎了。尔雅的笑容之中,带些清新的欢愉:“多谢皇后娘娘抬爱,只是臣妾自知身份卑微……” “诶,怎会?”静徽打断她的说话,正色道:“你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嫔妃了,从前的事情不要再提。可学过满语么?” “学过。”尔雅乖巧的点头:“臣妾幼时,阿玛请了师傅教授满语,臣妾愚笨却也不敢忘本。” “那很好嘛。”静徽禁不住赞许。“人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皇上却并不这么觉得。皇上喜欢多才多艺,琴棋书画养养皆能的闺秀。你既然会满文,闲暇时不如来本宫宫里,替本宫抄抄经,正好本宫身边,也缺个相伴之人。你可愿意?” “臣妾愿意。”尔雅知道,许皇后不信自己乃满族血统,故意试探。“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就好。” 静徽瞧得出来,皇上是真的喜欢这丫头。否则也不会为她违背宫规,冒这些风险。“怎么会呢,你这样乖巧温顺,善解人意,本宫喜欢都来不及。以后,就把着景仁宫当成你的家,时常来同本宫作伴才好哇。”   ☆、第二百七十六章 :清浓似水,愁绪满心 这一日,是年倾欢自重生以来,最为高兴的日子。整个翊坤宫花团锦簇,装点一新,所有的布置均是按照贵妃仪制,格外隆重。 年倾欢着一身品红色的旗装,衬金黄镶边,乃贵妃规制盛装华服。且妆容精致,周身珠翠环绕,行动间金光闪闪,流光溢彩。 看着镜子里的这样华美贵重的自己,年倾欢笑得有些无力。从前,她很喜欢以这样的装扮,衬托她原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成为他眼中最美的女子。但是已经很久,她不这样用心装扮自己。只因为这一切可能都是微不足道的,再多的用心都好,亦敌不过“年家女儿”四字。 “娘娘仪态万方,当真是这宫里最美的娘娘。皇上一准儿喜欢。”乐凝看的有些痴迷,她从不知道,原来年贵妃可以美貌如斯。“都是奴婢从前懈怠了,平日里也应该为娘娘这样装扮才不算辜负。” 年倾欢抚了抚自己的脸,低低笑道:“成日里都是这个样子,再好也看腻了。终究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呢!”花青不信。“皇上看娘娘,那是越看越爱,万万年都不够。” “属你们俩嘴甜。”年倾欢有些焦急:“怎么胡来喜打探消息还不回来,哥哥到底进了紫禁城没有?” “娘娘,娘娘,大将军入朝请安了。”胡来喜欢喜的不行,满面喜色的奔进来:“皇上还亲率文武百官相迎,足可见皇上多么爱重大将军。” 总算是松了口气,哥哥平安回来就好。年倾欢双眼微微泛起红意,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倘若皇上能预见未来,他此时还会不会对哥哥这样好。恩宠隆重,等同于一步一步将哥哥将年氏逼上绝路。高处不胜寒,年家凌驾皇恩之上,最终的结局就只有万劫不复。 皇上啊皇上,既然你不能成就年家,既然你不能容许年家功高震主,你又何必给年家如此之大的权力,你又何必要给哥哥攀上皇权的机遇? “娘娘,大将军还朝请安,必然有好些话要同皇上说,您只管在翊坤宫等等。”胡来喜眉飞色舞:“奴才远远的瞧见大将军了,大将军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丝毫不显疲倦之色,想来身子骨一定极硬朗。” 年倾欢含泪点头:“哥哥在外征战,一定受了不少苦。但只要是为了皇上,都值得。” “今日娘娘与大将军团聚,乃是喜事,娘娘该开心才是。”乐凝赶紧递上了帕子,甜美道:“奴婢按照娘娘吩咐,让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都是大将军喜欢的。等会儿大将军来咱们宫里用午膳,必然喜欢。” “那就好。”年倾欢知道,此番回宫请安之后,皇上会交重权于哥哥手中。而后,年家更是会显赫一段时光。树大招风,年家越是显赫,妒忌怨恨之人就会越多,朝廷内外,慢慢会涌现一批弹劾哥哥的官员,如同百虫蛀木,缓慢却不停息的谋算着年家的恩宠与前程。 偏偏哥哥又是心高气傲的,许多事情,自以为做的对,便不愿意听旁人的劝阻。殊不知皇上信着年家,也防着年家。否则上一世,自己的孩儿又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夭折? 越是想,喜悦越是渐渐的变为焦虑,年倾欢忽然觉得镜中的自己,容颜憔悴,顿失容光。“胡来喜,想法子去听听,皇上与朝臣,同哥哥说了些什么。记得,千万不要让人发觉。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乐凝并不认同:“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训,嫔妃们自然都知道。可娘娘惦记大将军乃是家事,皇上必然允诺。从前大将军有折子书信递进宫来,皇上都会拿给娘娘过目,又或者告知内容。足可见皇上知道娘娘心系大将军,必然不会叫娘娘担心。” 年倾欢勾起了唇:“但愿吧。”转念,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林副使可否跟大将军一并还朝了?去过公主那里请安么?” 胡来喜摇了摇头:“追随大将军上朝的将领不少,奴才倒是没有注意。” “此番若是他还朝,皇上必然提及大婚之事。本宫只希望他不要再犯糊涂,佳甜是个好姑娘。”虽然许多事情,不是年倾欢能控制的。但因为林翰邈的缘故,她还是觉得愧对佳甜。所以奉还了昔日的信物,也做出了决绝的样子,就是希望林翰邈能明白,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当。“那你赶紧去问问,若是他真的回来了,务必叫他择时给公主请安。” “奴才明白。”胡来喜自然是能明白贵妃关心大将军的心情,一刻也不耽搁的去办差了。 ———— 映蓉见映梦捧着一对极好的玉如意走出来,不免奇怪。“这还是去年,直隶总督吴大人敬奉皇后娘娘的,你找出来做什么?” 映梦不冷不热的瞥她一眼:“你怎么在这里?皇后娘娘不是说过,前头的事儿由我伺候即可。你管着后头那些细碎的事儿也就罢了。” “先前那是因为我伤着未曾好利索。”映蓉越发觉得,近来映梦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即便她好好的问她话,对方也爱答不理的呛白一通。“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资格管你了?” 看她这样不知所谓的样子,映梦只觉得好笑。“管我?你以为你还是这景仁宫的掌事姑姑么?你凭什么管我?” 一听这话,映蓉登时来气了:“你的意思该不会你才是这宫里的管事姑姑吧?你凭什么?” “就凭现在是我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儿。”映梦冷不防的剜她一眼,举起手里的玉如意道:“你最好让开点,耽误了我为娘娘办事,有你的好!” “你……”映梦气得直哆嗦:“若是当日没有我为你出谋划策,你以为娘娘肯用你这个没脑子的?你想过河拆桥,夺了我的差事,就不怕遭报应么?” “我若是你,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映梦冷哼一声,很轻蔑的白她一眼:“要知道,现下是我在皇后娘娘面前得脸,我的一句话,可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也可能让娘娘将你轰出宫去。即便你怪我夺了你的差事,也该只在心里恨我,不要这般轻易就宣之于口。你我多年姐妹,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你……” “我什么我?哼,你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都头来还不是只会坏事。娘娘只信得过帮得上忙之人。你劝你还是乖乖的管好后头的事情,再出纰漏,只怕你更没有机会为你妹妹报仇了。”映梦看她的脸色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扬眉吐气,这才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捧着玉如意送到皇后面前,脸上已经没有戾气,唯独是柔柔的笑。“娘娘,您让奴婢找的吴玉件儿找着了,您瞧。” 静徽扫了一眼,微微颔首:“是这一对不错,盒子太寻常了,让内务府挑个精致的盒子,好好包起来,送到翊坤宫去。” 映梦以为自己听错了,少不得问:“翊坤宫?” “这么好的玉如意,当然要赠予贵妃安枕了。年大将军还朝请安,她还不能不高兴?精气神儿太足了,难免觉少。安枕总是必要的。何况若不是这么好的东西,如何能配得起今时今日的贵妃啊。快送过去吧,再晚些时候,年羹尧就过去了,诸多不便。” 映梦应了是,心里还是不乐意的。“奴婢只是觉得,贵妃这一风光,咱们景仁宫的日子怕是又要不好过了。这两日……这两日……” 知道她要说什么,静徽慢慢的笑了出来:“这两日,皇上唯独去翊坤宫陪伴贵妃,连新宠的怜嫔都被冷落了,更何况是本宫久不得宠的。早就应该料到的事情,有什么好在意的。不怕气着了自己,更让别人痛快。”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静徽才觉得阳光刺眼:“得了,你赶紧去吧。本宫一个人静静。” “是。”映梦从里头走出来,没想到映蓉还站在那儿等着。“怎么?方才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还想着能再从娘娘面前,夺回你的差事?” “你也别太得意。”映蓉勾起唇:“有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我只是怕你以为自己脑袋大,殊不知帽子挡住了眼睛,活该你什么都看不见。” “嘴皮子利落,就去年贵妃宫里谩骂你的仇人去。在我面前叫嚣有什么用?”映梦抿着唇,笑容可掬:“回头再让人拔裤子打,可别指望我再给你上药。” 映蓉真相冲上去,把映梦手里的玉如意摔碎,看她如何向皇后交代。但是这么冲动,只会让自己遭殃,她还不至于穷途末路到这个地步。“咱们走着瞧,我也想知道,下一回挨打的是我还是你。” “话说的再锋利又如何,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招吧!”映梦颇为不耐烦:“小厨房里还熬着皇后娘娘的红枣羹,你可得亲自盯着,火大了就不好吃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表面痛快,实则肉痛 “先前,你平定西陲,朕便已经下旨由年羹尧年大将军任职川陕总督。不想你非但擅长军事,政事也处置的井井有条,实属大清不可多得的肱骨之臣。朕心甚慰。”胤禛对面,立着气宇轩昂的年羹尧,君臣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说话,倒也十分热络。 “皇上过誉了,臣所做之事,不过是为臣的本分,并不敢贪功。”年羹尧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眉目之间凝聚着一股英气,正可谓气宇轩昂。 胤禛颔首:“君臣之事暂且不说。你外出西征良久,必然惦记幼妹,难得进宫,便去瞧瞧贵妃吧。” “臣正有此意,多谢皇上体恤。”年羹尧心里也惦记着这个妹妹,虽然妹妹书信,总说自己在宫里一切都好,可他依旧不放心。“臣告退。” 从金銮殿到养心殿,皇上说罢了政事又提及家事,年羹尧心知这并非仅仅是君恩厚重,也兼并了皇上其余的用心。来到翊坤宫的时候,眉心一抹浓重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限的喜悦。 “年大将军吉祥。”胡来喜领着一众宫人,欢天喜地的迎在宫门处。“贵妃娘娘正等着大将军来呢,大将军里面请。” “唔。”年羹尧难得的对着奴才露出笑脸。“贵妃娘娘一向可好?” “皇上爱重娘娘,娘娘自然是好。”胡来喜赔着笑脸,领着年羹尧往里走。“娘娘就是惦记大将军了,一大早就让小厨房准备了好些佳肴。” 竖着耳朵听见廊子里的脚步声,年倾欢再也坐不住了。“哥哥。” “妹妹。”年羹尧面前的幼妹,多年不见,依旧还是那么娇俏可人,容光焕发。“奴才们都说你过得很好,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能相信。瞧瞧,我妹妹还是这么俊俏,难怪皇上一直都这么喜欢你。” 脸颊微微发烫,年倾欢抿着唇笑了。“哥哥还像小时候那样,总逗我笑。”握着年羹尧的手,她才是真的发觉不同了。“这样多的茧,想必是哥哥沙场驰骋留下的痕迹。这些年,哥哥辛苦了。” “兄妹之间,不说这样客套的话。”年羹尧和善一笑:“我做什么,是为皇上尽忠,也是为光耀门楣。更是希望因着我的关系,让你能在宫中安稳度日。怎样,这段日子,后宫里还算太平么?” 乐凝奉了茶,花青捧了瓜果。年倾欢摆一摆手,示意她们退下,才低低笑道:“我做什么亦都是为了年家,为了哥哥。同样,哥哥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为了年家。可是哥哥,年家再风光,也不过是皇上的臣下,大清的臣民,咱们的风头再盛,也不该越过皇家的威严去。” 眉心微微蹙紧,年羹尧觉出了这话里不寻常的意味。“妹妹是否听到了什么传闻?” “传闻无稽,妹妹自然不会相信。何况如今哥哥军功显赫,每一分荣耀都是浴血奋战才得来的。妹妹当然不会听信谗言而罔顾哥哥的辛劳。”年倾欢示意他喝茶润喉,却少不得忧心提醒:“妹妹只是担心树大招风,那些嫉妒眼红年氏一族之辈,会暗中挑唆,进谗言让皇上误会咱们年家的忠心。毕竟众口铄金!” 看着贵妃眉目之间深深的担忧,年羹尧不禁有些诧异:“我知道宫里的日子不好挨,也知道你平安诞下了九阿哥,皇上恩准养育在翊坤宫。还知道你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在这深宫之中总算是能呼风唤雨。莫不是这风光的背后,有什么隐情吧?妹妹,你我一母同胞,没有人比哥哥更加心疼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对哥哥说。皇上恩准我于京中多待些时日,哥哥正好借此良机,好好替你扫清楚这后宫的障碍。” “哥哥……”年倾欢连忙打断了年羹尧的话。“年家到了咱们这个时候,已经是旁人享之不尽的风光了。哥哥,妹妹是想,如果可能的话,咱们也该将年家的功劳分一些出去,叫旁人均摊,这样不会太高,就不至于太险。” 兄妹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但是从前,妹妹必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留心。看着许久未曾见面的年贵妃,年羹尧心里有些不得劲儿:“哥哥在外头虽然说是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可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一定不好挨。倾欢,哥哥这么尽忠尽力,何尝不是希望你的地位稳固呢。虽说前朝与后宫不得相互勾结,但不光是咱们年家,朝中许多重臣都与后宫的妃嫔有这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在显赫的时候,不为自己争高低,反而是趁势退了下来,只怕不知多少人会踩着咱们的背脊,往上攀。” 知道哥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眼前的权势,年倾欢心里更加不安了。“哥哥,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自古以来,功高震主都是十分危急的情况。您与隆科多大人一并辅佐皇上登基即位,劳苦功高,声名显赫,皇上信你,也不得不防着你。” 这样的话,年倾欢从前从未对哥哥说起,可今日是不说不行了。“倘若有一日,您的功名已经远远超过了皇上,甚至你手中的兵权竟足以威胁朝廷,您觉得皇上还会念在昔日功劳,继续养虎为患么?隆科多乃是皇上的舅舅,即便如此,皇上用着他也防着他。何况咱们年氏,从来都只是皇上的臣下,一旦有了危机,咱们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致命的硬伤。” 年羹尧静默了片刻,忽然放声大笑。“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哥哥这一离京就是许久,怎么再见你,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好了好了,你要说的哥哥都明白了,也会放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你瞧,哥哥进宫请安,还让人带了好些小玩意儿给你取乐,等会就让奴才给你送进来。” 知道多说了哥哥也听不进去,年倾欢只得笑着点头:“哥哥还是和原来一样惦记我。我也让奴婢准备了哥哥喜欢的佳肴,不如咱们边吃边说。” “好。”年羹尧只有对着年倾欢的时候,笑容才是最温和的。“哥哥许久没尝过京中的菜肴,也知道你宫里的膳食都是数一数二的。今儿可真是有口福了。” ———— 苏培盛看了看天儿,返回南书房的时候,禁不住有些担忧:“皇上,都这个时候了,不如先用午膳再看折子吧,龙体要紧。” “无妨,朕还有些没看完。”胤禛未曾抬头,目光只是注视着手里的折子,忽而问道:“年羹尧进贡之物,都送到了哪处?” “回皇上的话。”苏培盛道:“年大将军一早就将贡品送来了养心殿。出此之外,便只有年贵妃宫里还送了一些。” “皇后处没有?”胤禛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这……”苏培盛如实道:“皇后宫里不曾送去什么。倒是皇后娘娘惦记贵妃,让人送了一对玉如意去翊坤宫。” “唔。”胤禛放下了手里的折子,随即合上。“朕有些饿了,去皇后宫里用膳吧。” “嗻。”苏培盛总觉得今儿有点怪怪的。皇上表面上看起来格外高兴,但似乎只是表面上。 ———— 胡来喜陪同年大将军从翊坤宫出来,笑着道:“大将军慢走。” “且慢。”年羹尧唤住了他,低声问:“方才在里头,本将军有些话不便当着贵妃娘娘问。如今这后宫之中,皇上到底最为宠爱哪宫娘娘?” “自然是贵妃娘娘。”胡来喜冲口而出。“回大将军的话,咱们娘娘一直都是皇上最钟爱的贵妃,旁人即便再怎么争宠献媚,也根本无法与娘娘相较。” 年羹尧略微颔首,却不以为然:“皇上并非专宠之人,即便贵妃得宠,也一定还有其余的新宠。” 胡来喜不敢隐瞒,笑着道:“前两日,皇上册封了位嫔主。是才入宫不久,就册封了嫔位且……起先是御前的女官。” “哦?”年羹尧在路上并未听闻此事,想来是宫里头有意瞒着,话还没吹出宫外去。“区区的奴婢,一下子成了嫔位,可见是个手段伶俐的狐媚子。难怪贵妃心情不大痛快,原是这里面出了事儿。” “娘娘有大将军爱护,皇上必然不会亏待了娘娘。”胡来喜知道年大将军的心思,连忙道。 “但愿吧。”年羹尧的脸色微微一沉:“本大将军就这么一个幼妹,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要留着给她,有什么好事儿,都要想着她那份儿。你们好好伺候着,宫里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娘娘决断不了,自管遣人告诉本大将军一声。我没回来也就罢了,我既然回来了,谁敢让我妹妹不痛快,哼!” “奴才明白了。”胡来喜赶紧应下,只从年大将军眉眼之间的英气,便可以感受到他傲然的威严。但这种刚毅到底是好是坏,一时之间还难以分辩。醒了醒神儿,胡来喜赶紧道:“奴才恭送大将军,大将军请慢走。” 拂袖而去时,年羹尧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半点恭敬之色。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将军跋扈,贵妃糟心 “娘娘!”花青瞧着年大将军一走,贵妃的脸色马上就冷下来,心中不免担忧。“娘娘是舍不得大将军吧,好容易回来一次,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大将军就得出宫了,也难怪娘娘舍不得。不如改日,再请皇上恩准,让大将军入宫相聚。” 年倾欢知道她是好意,却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哥哥回京述职,自然要以朝政上的事情为重。何况本宫身处后宫之中,哥哥时常走动,只怕也多有不便。” 花青点了点头:“也是,宫里的忌讳多,当真委屈娘娘了。” 乐凝气鼓鼓的进来,将手里的铜盆放下,里面的水花就溅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裳。 “你这是怎么了?”印象里,年倾欢还未曾见过乐凝置气的样子,不禁奇怪。 略微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乐凝愧疚道:“原本是大好的日子,奴婢不该扫娘娘的兴。可景仁宫的映梦也欺人太甚了。花圃新培育的胭脂醉,奴婢特意让小丫头拣选了同样深浅的,预备留着给娘娘染指甲。谁知道咱们宫里的丫头才选好,就让映梦给拿走了,说是皇后娘娘喜欢那个颜色,一水儿的漂亮。小丫头当然不肯,就和她嘀咕起来,哪知道她扬手就打了咱们宫里的人,还说皇后娘娘今儿和皇上同用了午膳,皇上也赞皇后的蔻丹好看,且轮不着咱们宫里用。” 越说越生气,好不容易压制住的脾气又再度顶了起来,乐凝脸色很是难看。“娘娘,不就是皇上今儿中午去了一趟景仁宫么?即便皇后娘娘风光着,映梦也不该动手打咱们宫里的丫头啊。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花青看她气得不行,少不得劝两句:“你也别生气了,谁让那映梦在皇后面前得脸了呢,也难为她,侍奉了皇后这么多年,一直被映蓉压在底下。好容易得脸,还不得巴巴的表现表现,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哼,小人得志。”乐凝稍微顺了顺气:“奴婢也知道,为了这么点小事儿跟这样的小人置气犯不上,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娘娘您现下正是最风光的时候,凭她也敢恣意凌辱咱们翊坤宫,纵了她这样的脾气,以后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倒是听出了别的来,年倾欢心里隐隐不安。“本宫更想知道,为何皇上今儿去了景仁宫用午膳。”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冷下来。 “娘娘的意思是……”乐凝冷静下来,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皇上之所以去皇后娘娘宫里,就是为了给皇后长脸?” 胳膊肘赶紧顶了乐凝一下,花青是想提醒别乱说话。 这个细节也被年倾欢注意到,脸上的笑容不免有些无奈了。“你说的对,本宫正是这么以为的。或者说,皇上的用心正是如此。” “这怎么会……”花青还是不愿相信。“满后宫谁不知道,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娘娘您了。” “在意是在意,可皇后就是皇后。”年倾欢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了,否则皇上不会将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胡来喜。” 胡来喜闻声赶紧进来,一个千儿下去:“娘娘有何吩咐。” “哥哥进宫,可否让人送东西去过皇后宫里?”年倾欢觉着一定是大面上的事儿。 略微一想,胡来喜便摇头:“应当是没有去过。奴才记得,送东西进来的奴才特意说了一声,除了养心殿的孝敬,剩下都送进了翊坤宫。” 花青想起皇后让人送来的玉如意,少不得皱眉:“年大将军来之前,皇后娘娘特意让人送了一对玉如意过来,因着奴婢在忙其余的事情,忘了禀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拿来我瞧瞧。”年倾欢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毕竟那会儿谁的心思都用在迎哥哥的琐事上。 取了玉如意递到贵妃手中,花青隐隐不安。“娘娘,是奴婢疏忽了。” 果然是极好的东西,想必皇后挑这时候送过来,就是为了放低姿态,让皇上心里痛快。不想哥哥又过分的骄纵,未曾把皇后放在眼中,也难怪皇上会去了景仁宫用膳,而皇后宫里的大姑姑敢扬手就打翊坤宫的小丫头! 理清楚了这些事,年倾欢的心里反而安定了不少。“既然哥哥不曾过一过场面,本宫只好来打个圆场。” 略微一想,年倾欢便道:“哥哥送进来的物件儿,挑最为贵重的两样,给皇后送过去。” “是,奴才明白。”胡来喜知道贵妃这也是在周全脸面上的事情,连忙就应下了。“奴才会办好此事的,还请娘娘放心。” 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年倾欢当然知道皇上的用心。“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倦了。” “娘娘忘了,等会儿宋御医要来给娘娘请平安脉。”花青提醒道。 “是。”年倾欢微微一笑:“你不说,本宫差点忘了。” 宋青来的也巧,正好是在年羹尧风光进宫的这一日。走进翊坤宫,看着满院子的花团锦簇,着实是美不胜收。再瞧一眼今日的贵妃,华贵惊艳,恍若天人,禁不住令他有些诧异,这真的是平日里那样简素沉静的贵妃么?到底哪一面,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宋青礼数周到,恭敬的向贵妃请了安。 年倾欢示意他平身:“劳烦宋御医了。” “不敢,不过是微臣的本分。”宋青依照平日的样子给贵妃请了脉,脸色一直严肃,且还略微皱着眉头。 “是本宫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么?”年轻欢从未见他这样严肃,不免微笑:“宋御医只管实话实说也就是了。本宫无妨。” 宋青没有做声,只是眼尾的余光瞟了一眼立在贵妃身侧的侍婢。 “去沏盏茶来给宋御医润润喉,再预备些糕点等本宫传唤。”年倾欢示意乐凝她们出去,慢慢的沉下心来。“莫不是本宫的心悸症加剧了?” 宋青摇头:“娘娘身子无碍,平日里所用所食也简素,到底有益。只不过娘娘自诞下九阿哥之后,就伤了身子,调理了这么些日子,也只怕难以再……” 年倾欢轻哂一笑,不禁奇怪:“本宫从未问过宋御医这些,且也从未在这些事情花心思,怎么的好端端的,你倒是想着对本宫说这些了?” 目光透着疑惑,宋青不禁道:“今儿奴才去太医院转呈送了方子请微臣查看,皆是民间广为流传的坐胎药偏房。不是娘娘叫微臣看看能否派上用场么?” “什么?”年倾欢也愣住了:“本宫从未叫人送什么偏房去太医院。” “那……”宋青狐疑不已:“那些方子没有什么问题,即便不管用,也不会损伤身子。何况若非娘娘遣人送来的,微臣也不会用在娘娘身上,那到底是何人……”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影子来,年倾欢哑然而笑:“必然是哥哥记挂本宫的身子。”是啊,除了年大将军,谁还敢假借自己的名号,大摇大摆的做这些事情!“罢了,本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那些方子你便处理了吧。哥哥乃是一番好意,此事就不要再提。” “微臣明白。”宋青瞧着贵妃眉眼之间似有忧色,只是缓缓的将脉枕收起来。“娘娘脉象平和,并无其他不适。臣会开些调理的平安药,给娘娘滋补玉体。” “宋御医且慢,本宫还有一事未曾弄明白。”年倾欢示意他坐下,随即道:“那一日在本宫这里,当着皇后的面,你为怜嫔请脉,本宫隐约觉得你面有忧色,是否怜嫔的身子不妥?” 这些话,原本宋青可以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贵妃问了,他就如实的大了。“回娘娘,怜嫔身子的确不好,体质阴寒至极。微臣所言,哪怕酷暑之日,怜嫔也必然周身冰冷,乃是实情,即便没有偏紫那些药作怪,怜嫔也终究是好不到哪儿去。” “可怜她了,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佳人,竟然年纪轻轻的饱受这种病痛折磨。”年倾欢转念又问:“能医得好么?” 宋青摇头:“能否根治微臣没有把握,但毕竟可以改善。只不过……” 年倾欢扬了扬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只不过这位怜嫔一点儿也不简单。臣以为,若无必要,娘娘还是少惹她为妙。”宋青猛然发觉自己失言,禁不住双颊滚烫起来。“微臣多嘴了,请贵妃娘娘恕罪。”脑子里有些发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用得一个“惹”字,何况贵妃要怎么做,也不是他一个臣子能干涉的。 只是微笑,年倾欢并没有责备之意。“宋御医是真的忠于本宫,才会说这番话。不过既然你已经开了口,何不痛痛快快的说清楚呢。也省的本宫还要费心思去猜。你大可以放心,法不传六耳,这些话到了本宫这里,便算是彻底的结束了。” 宋青一时间难以抉择,他的身份毕竟特殊,贵妃知晓了究竟,只怕很多事情都瞒不住了。可若是说了,他怎么能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娘娘,微臣……微臣有微臣的不得已。”   ☆、第二百七十九章 :爱以为深,不知究竟 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年倾欢慢慢的站起了身子,缓缓走到他面前。“你帮过本宫,也救过本宫,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已经是本宫可以信任之人了。何况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为何人办事,本宫心知肚明,你说与不说,其实干系不大。” “娘娘……”宋青依旧很是为难:“在您面前,微臣自称‘臣’,不过是一介御医而已。可在皇上面前,微臣自称‘奴才’,乃是源于见不得光的身份。许多事情,微臣不敢多说,也不能多说,还请娘娘见谅。” “也罢,终究并非你能决定之事,不说便不说吧!”年倾欢还是有些意外,她以为宋青多少会说一些,不想他会只字不提。“本宫明白你的为难之处,今日之事,你出了翊坤宫的宫门,便忘了吧。往后本宫也不会再问。” 宋青以为年贵妃是动了气,直直的跪下:“娘娘恕罪,臣也是不得已。” “无妨,每个人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法则,你既然不愿意多言,作罢就是。”年倾欢示意他起来,只道:“你有心提醒本宫,必然是只道怜嫔并非寻常之辈。既然如此,本宫只希望你能好好为皇上尽忠,尽你的本分也就是了。” “臣谨记娘娘教诲。”宋青有些过意不去,其实即便告诉贵妃,怜嫔身怀武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贵妃必然要问,一个身怀武艺之人,怎么可能体质如此阴寒。何况贵妃聪慧,必然会想到这之后一定有什么隐情。而怜嫔入宫乃是为了复仇之事,皇上下过严旨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几乎是短短的一瞬间,脑子里一闪而过许多相互关联的细碎之事。宋青只觉得在这深宫之中求生,太难太难。 “好了,你回去吧。”年倾欢微微一笑:“记着,那些方子尽早处理掉,免得落人口实。毕竟后宫之中,私相授受之事不被允许。“ “微臣明白。”宋青没想到年贵妃真的如此通情达理,心里的愧疚不禁深了一分。“娘娘好生将息,臣告退。” 目送宋青离开,年轻欢才觉得整个人静了下来。这一日的喧嚣与喜乐,最终都慢慢沉淀成焦虑,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年家避过这个大灾祸?皇上疑心极重,必然是一早就开始提防年家了,可哥哥却自恃甚高,殊不知年家正一步一步的走向深渊。 她能做什么? 年倾欢摘下鬓边的金簪,耳上的坠子,却摘不下肩负在她身上的重担。到底,该何去何从? “想什么想得这样入神?”胤禛凝眉静默的看着她许久,只见她满面忧色,困顿不已,心里禁不住生出了怜悯之意。 “皇上何时来的,臣妾一时失神……”年倾欢慌乱的搁下了手里的饰物,不想没有放好,金簪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别动。”胤禛扶了她坐下,自己去屈膝将她的金簪子捡了起来。“朕阅了一天的折子,这会儿才得空,就想着来瞧瞧你。” 年倾欢从皇帝的手中接过了簪子,才发觉鬓边的发丝被自己弄乱了,有些狼狈的垂下来。“皇上恕罪,臣妾失仪了。”将碎发往耳后一别,年倾欢赧赧一笑。 “无妨,朕替你梳好。”胤禛饶有兴致的走到梳妆台边,伸手从八宝匣子里取出了梳子。“就像从前在府中那样好不好?” 含着笑走过来,年倾欢不知道自己掩饰的好不好,可心底的酸涩搅得她心不平静,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一位夫君。“当然好。”她的声音有些轻,没有多么的滋润,却兀自带着一股温暖。 “朕记得,从前老是替你拢发。倾欢你的发丝很顺滑,也很柔软,每每总能一梳到底。”胤禛的语调很柔和,温温软软的,如同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有一回,朕心血来潮,想替你绾一个好看的发髻,却不想笨手笨脚的弄了好半天,竟然还是歪的……” 年倾欢噗嗤一声笑出来,唇瓣柔润的很是好看:“皇上从来没有替旁人绾过发髻,当然会不擅长。” 听着她动人的声音,轻轻的将她黑缎一般的秀发散开。胤禛扶着她坐了下来,于她身后轻轻福身,发丝幽幽的香气令人心仪。“朕只对你一人如此。朕只想为你绾发描眉。” “臣妾何尝不是希望如此。”年倾欢温然的笑容,尽是满足:“可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并非倾欢一人的皇上。倾欢即便再想,也不能这么做……只盼着能多与皇上相伴,盼着皇上不嫌弃臣妾也就是了。” “朕怎会不希望你在身边呢!”胤禛轻轻的为她拢发,一下一下的捋顺了那些乌黑的青丝。“只是大清太大了,天下太大了,朕时常会觉得力不从心,生怕自己有负先帝所托,又怕朕的百姓没有安乐日子过。许许多多的纷扰将朕团团包围,朕只希望后宫里能天平一些。” 年倾欢看着镜子里的皇帝,面容些许憔悴,心里也是不忍。“皇上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勤勉治国,大清繁荣昌盛,百姓也有口安乐饭吃。这些都是皇上的功劳。臣妾区区小女子,大事上不能为皇上分忧,只盼着能多在后宫细碎之事上协助皇后娘娘,一并为皇上分忧。” 这便是年倾欢的态度了。她知道皇上此来,并非叙叙旧情,温存温存这么简单。她知道皇上必然不愿意看着自己一人在宫中独大,呼风唤雨,连皇后都无立足之地。她也知道,即便皇上待自己有真心,这些真心也抵不过皇权至上。所有危及大清,危及实权的人,都不配继续留在世上。 “你能这样懂事,朕心里也就安慰了。”胤禛稍微松了口气,却旋即拧眉:“年羹尧回京述职,令得朝中许多人心中不安。朕赐予年氏无限的荣耀,虽是你哥哥西征凯旋的功劳,情理之中,却也将年氏一族推向了风口浪尖。虽然说不遭人妒是庸才,可树大招风,也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 年倾欢的眉头也蹙紧了,却不知道当如何回答。她有心想问皇上一句,既然明知道权力捏在年氏手中这样危险,又为何要捧了年氏走向这权力的巅峰。难道说需要用年氏的时候,给什么都值得,一旦年氏的价值不存在了,那就活该受死。 可这些话,年轻欢不敢说,虽然现在皇上用着年氏防着年氏,却毕竟没有下定决心要铲除年氏。而自己若是急着跳出来,要皇上给个清楚的解释,只怕局面会恶化的更加难以控制。 “倾欢,朕知道你的心思。这后宫一直由你打理,朕很放心。只是眼下年氏这样风光,皇后的心不安。”胤禛握着年倾欢的手,认真道:“先前的许多事情,虽然只是捕风捉影,但朕并非懵然不知。皇后的心性如何,这些年了,朕自问多多少少也看穿了不少。有时候权力的放矢,是必要的保护自己的手段。朕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你。” 点了点头,年倾欢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皇上所言,臣妾明白。何况皇后就是皇后,是臣妾的主子,臣妾敬服都来不及,并无其余的心思。” “朕知道你最大度,也知道你最是善解人意。眼下皇后的心不静,朕也只好好言抚慰,毕竟长久以来,皇后身子一直未好利落。”胤禛握着年倾欢的手,动容道:“这些交心的话,朕也只能与你说说。也幸亏能与你说说。” 年倾欢缓缓的闭上眼睛,轻轻的靠在皇帝身上,这一刻她不想多说什么。无论皇上是出于真心还是另有目的,她都不想去想。想多了累,看穿了一个人的心,更累。 “选一支你喜欢的簪子,朕再为你绾个发髻可好?”胤禛的声音依旧满是温存。   ☆、第二百八十章 :英雄救美,落花有意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外头风大,立在风口怕是要着凉了。”宝娇很心疼和硕易安公主,这些日子,每每年大将军进宫,公主便要远远的立在望峰亭上瞧。每每看不见自己想见的身影,唯有失落。 佳甜明白宝娇是好心,少不得微微一笑:“我就是想瞧瞧。”暗中打探过他的消息,得知他的确是跟着年大将军一并回京了。虽然知道他未必愿意见自己,可佳甜还是忍不住来这里看上一会儿。 不在京里的这些日子,她给他的书信不断,从未得到他的回应。佳甜其实早已经不期望什么了,甚至还想过从白云庵清修,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自己一走,皇上也必然不会再提赐婚的事情。 “公主……”宝娇忽然瞧见有一个人影朝亭子走过来,登时一惊。 “怎么?”听得出她声音有些奇怪,佳甜连忙转过身来。曾几何时,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再与他见面会是什么样子,却不想他真的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个瞬间,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你怎么……” 林翰邈恭敬的行了礼,道一声:“公主金安。” 佳甜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笑容显得格外拘谨:“林副使不必多礼。哦,本宫忘了,你现在是林参领了。” “副使也好,参领也罢,只要能跟随年大将军为大清效力,终究没有不同。”林翰邈的语气平和,看不出心思。“臣斗胆敢问公主一句,现下是否得空,臣有些话想……”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快,你们绕到亭子后面截住他……” “你们这是做什么,公主在此当心惊驾。”宝娇惊慌不已,看着亭子下兴冲冲而来的御前侍卫忙不迭的挡在了公主身前。 为首只顾着逃命的戍卫闻言,忽然从地下蹿上了亭子来。 林翰邈自然是挺身而出:“公主在此,休得无礼。” 哪知道他这一拦着,对方手中的佩刀就挥了上来,眼看着刀锋要划过宝娇的脸。佳甜猛的将她推去一旁:“你要干什么!” 那侍卫身受矫健,顺势将刀抵在了公主的脖前,一脚踢在宝娇的腹部。 林翰邈原是要上前的,却因为宝娇朝着自己倒过来,而被打乱了步伐,只得先将人扶稳再作打算。 “都别动,谁在往前一步,我就要了公主的小命。”那侍卫面容狰狞,手上的刀刃已经贴在和硕易安公主雪白的肌肤上。“今儿我若不能活着出紫禁城,有公主陪葬也不亏得慌。” “岂有此理。”林翰邈很是愤怒,双眼冒火:“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即便让你挟持公主,你就以为可以全身而退么?” 亭外御前侍卫首领忙道:“你伙同禁宫宦官偷运宫中珍品出宫,已经是死罪了,如今还敢挟持公主,更加罪无可恕。莫不是你一个人活腻歪了,还要连累全家老小?” 偷运宫中珍品私自出宫售卖,林翰邈没想到眼前挟持公主的御前侍卫竟然这样大胆。“好一个贼寇,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你还敢这般猖狂。”抽搐了腰间的匕首,林翰邈逼近一步:“我数到三,你放开公主,我便将你交给他们去问罪。倘若三声数过,你仍然不放手,那就别怪我的匕首不认人!” “哼。林参领,你当真以为你的匕首能快过我手中的刀么?只怕你匕首还未飞过来,我的刀刃已经割断了公主的咽喉!” “你敢。”林翰邈匕首一挥,划出好看的弧度。 佳甜只听见耳畔一声“嗖”,那御前侍卫就往后缩了缩,正正的躲在自己身后。 “谁都知道,林参领是跟着年大将军手底下征战西陲的,功夫自然了得。可公主现在在我手上,你若是不让开,就别怪我手上的刀子不认人了。” 眼见着对方是真的急了,林翰邈哐啷一声扔下了手里的匕首:“你要出宫,没有腰牌如何成事?公主胆子小,只怕还未走出宫去,就已经被你唬的体力不支而晕厥过去,反而坏事。我身上有皇上御赐年大将军出入宫为的腰牌,你放了公主,我做你的人质。” 佳甜只觉得脖颈间冰凉冰凉的,那只钳制她的螳臂格外有力气,令她动弹不得。突入起来的变故,让她既惊慌又害怕,然而林翰邈的话却无形中给了她许多温暖。“你聪明的话,最好赶紧放了本宫。念在你还没有铸成大错,本宫可以给你个法外开恩的机会。否则,今儿这紫禁城,你怕是出不去了。” 对上林翰邈满是担忧的眸子,佳甜似乎从他的目光中得到了鼓舞。 “你们都当我是傻子么!”那侍卫道:“反正也是死路一条,多个人陪葬总比自己静悄悄走要好。再说奴才的命的确卑贱,可公主金贵,我偏不信你们敢乱来。林参领,我劝您还是往后退一退,别把谁都当成是傻子。” 猛得大喝一声,那侍卫手里的刀刃已经割伤了公主的肌肤,嫣红的颜色不免有些刺眼。 御前侍卫首领连同一众侍卫,被挟持公主的家伙且逼且退。林翰邈一直跟佳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眼看着亭子的台阶就剩下最后两蹬了,佳甜忽然对林翰邈使了个眼色,往左一瞟。 林翰邈不禁有些担忧,想要阻止公主乱来。哪知她竟然会这么心急,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朝着左边偏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林翰邈猛的出拳,唬的那侍卫往后一缩。而同时佳甜也蹲下了身子,挣脱了侍卫的钳制。 一众侍卫在首领的带领下,一水儿的冲了上来。 林翰邈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去扶佳甜。“公主,你怎么这样莽撞。你的脸……” 混乱之中,佳甜只觉得脸颊有些刺痛。看着林翰邈这样惊讶的目光,她才赶紧抚了抚痛处。“血……” “无妨的,只是个很小的伤口。等到痊愈,谨慎用药就不会留下伤痕。”林翰邈赶紧宽温她。 “公主殿下恕罪,奴才等护驾不利致使公主受伤,实在心中有愧。”御前侍卫首领连连告罪:“只是此奴才胆大包天,中饱私囊的次数不见得少,奴才还得先将人送去慎刑司严审。” 佳甜颔首:“只管仔细去审便是,本宫无碍。” 宝娇也是这时候才捂着肚子,跌跌撞撞的从亭子里走出来:“公主,您没事儿吧?” 看她显然是伤的不轻,佳甜忧心不已:“你怎样。”说话的同时,她猛地站起身子,哪知道脚才一触及砖地,就疼得她龇牙咧嘴。 “看样子是伤到筋骨了。”林翰邈扶着佳甜站稳,转手问宝娇:“你还能走么?” 宝娇点了点头:“奴婢不要紧,奴婢这就去请御医过来。请大人赶紧扶公主回厢房疗伤。” “你自己也当心。”佳甜很担心宝娇:“不然还是叫旁人去请御医,你还是随本宫先回去。” “奴婢无妨。”宝娇一方面是真的很想赶紧去请御医过来,另一方面,也想给公主单独和林参领说话的机会。毕竟他们好久才能见上这一面,又是真真儿的英雄救美。 林翰邈有些不得劲儿扶着佳甜,却又不忍心松开手。毕竟佳甜还带着伤。“这样吧,若是公主不介意,让奴才背着您回宫可好?” 略微有些尴尬,佳甜轻轻点了下头:“有劳林参领了。”伏在他的背上,佳甜不敢乱动,却偷偷的微笑。这算是因祸得福么?若不是受了伤,他也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这么关心。很想问他一句,为何从来不回信,还朝这么久,又为何不来瞧自己。 可这样的话,叫她怎么能问得出口。 “多谢你,林参领。”到了自己的寝室,佳甜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眼看着要换季了,我让奴才们去内务府领夏季的衣料,这会儿连个奉茶的人都没有,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公主严重了。”林翰邈有些奇怪:“奉茶倒是小事,怎么公主身边侍奉的人这样的少?平日里可够差遣?” 佳甜颔首:“我自然是够用。从前在白云庵,没有人侍奉的日子,我也过的习惯。” 林翰邈点了下头:“等下御医就会来为公主诊治疗伤,公主若没有别的事情,最好不要乱动,奴才……” “等等。”佳甜唤住了林翰邈:“我知道,皇上赐婚你是不愿意的,当时只怪我太心急。现下既然你已经回宫了,此事就不能这么搁着撩着,等过几日,我会亲自请皇上收回成命,不会让你为难的。” 千言万语的情话,到了嘴边,竟然成了这样一句。佳甜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勉强的幸福,又有什么意思。“好了,你可以走了。” “眼下,公主养好伤最为要紧,其余的事情……不如顺其自然。”林翰邈今日前往亭前,原本就是想说这番话。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下去。“奴才告退。” 还以为他会再说什么,没想到就这么走了。佳甜只觉得心疼不已,却终究还是无力拉扯。“落花有意付流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幸福邻近,忽遭变故 宝娆慢慢的将镜子放在公主的面前,怯生生道:“公主……您别担心,宝娇已经去传御医了。” 脸颊伤着的地方隐隐作痛,佳甜已经觉得有些不妙了。再加上宝娆神情紧张,她也不由得跟着担心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创口,怎么会弄成这样?”从镜子里看见红肿的面颊,佳甜登时就红了眼眶:“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公主,您别乱摸……”宝娆瞧见公主的之间才触及伤口周围,那黄颜色的脓水就慢慢的流了出来。“呀,怎么会这样,才初春,该不会是感染了炎症吧?” “那怎么办?”佳甜不禁担心起来:“若真是炎症,伤口可能会溃烂,即便日后医好了,也一定会留下疤痕,那……” 女孩子哪有不珍视自己容颜的。佳甜只看着镜子里的伤处,泪珠子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公主,您别难受了,让御医来瞧瞧,说不定涂了药就好了。”宝娆心里也是着急:“奴婢这就去瞧瞧宝娇请了御医过来没有。” 年倾欢病着懋嫔进来,正好看见宝娆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公主好些了么?本宫与懋嫔特来探望。”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宝娆红着双眼,很是担忧:“公主面颊上的伤口有了些变化,这会儿已经肿了起来,奴婢正想着出来瞧瞧,宝娇请御医回来了没有。” 宋代柔不禁一惊:“面颊上的伤怎么会起了变化,赶紧着贵妃,咱们进去瞧瞧。” 年倾欢点一点头,也是忧心不已。“好好的无故让奴才惊着已经很是不妥了,怎么又会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唉……” 两人进来,见佳甜一动不动的坐在妆镜前,忧心忡忡的看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发呆,心里格外不好受。 “公主。”宋代柔轻轻的唤一声:“这是怎么了?” 佳甜这才发觉有人进来,连忙起身:“贵妃嫂嫂、懋嫔嫂嫂。” 年倾欢快步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她肿起的脸颊:“是否用错了药粉,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昨个儿御医不是还说不大要紧么!” 摇了摇头,佳甜也不知是怎么了:“两处受伤,用的是同一种药膏,唯有脸颊上的肿了起来。脖颈上却还是好好的。” 宋代柔仔细一看,不禁点头:“是啊,一处恢复的很好,另一处却成了这样,同样的药膏,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说话宝娇领了御医进来,宝娆也赶紧跟着行了礼。 “御医不必多礼,赶紧给公主瞧瞧是怎么了。”宋代柔心急的不行。“好端端的,怎么伤处会肿起来。” 那御医倒也恭敬,礼数周全的应了声,连忙让内侍监搁下诊箱,先替公主请了脉。 佳甜忧心忡忡的凝视着御医皱着的眉头,心里很是担忧。“怎样,御医,何以本宫的伤口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回公主的话,可能是因为春日繁花似锦,伤口沾染了花粉,引起了炎症。”御医恭敬道:“但情公主放心,此炎症并不难治愈,微臣会开个消炎的方子,并重新调配药膏,确保公主用了炎症很快就能消除。” “会留下疤痕么?”佳甜不放心的问。 “请公主放心,待伤口痊愈,微臣会再为公主调一剂去疤痕的药膏,确保不会损伤公主的容颜。”御医正色道。 “那就好。”年倾欢微微点头:“公主如花似玉,容颜决不能有半点损失。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用最好的。” 这话听着人心里微微温热,佳甜缓缓笑了:“多谢贵妃嫂嫂关心。” 宋代柔噗嗤一笑:“你呀,虽然是伤着了,却也伤的值得。我可听说,是林参领英雄救美,亲自从那奴才手里救下你的。也算是成就了你们一段佳话。现在宫里谁不知道林参领此番回京,就是为了与佳甜你成就一段好姻缘。可不是得用最好的药材,赶紧将你的伤医治好,漂漂亮亮的当个美美的新娘子。” 佳甜笑得很不自然,但是贵妃与懋嫔都是与她亲近之人,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说起此事,我正有些愁,盼望着两位嫂嫂能帮一帮我。” 年倾欢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佳甜,很多事情,也许眼下看着危机重重,但其实未必如此。本宫倒是觉得可以再等等,不必如此心急。” 宋代柔听不明白了,少不得追问:“你们俩这是打什么哑谜,什么愁事,又要等些什么?” “姐姐别问这么多了,等下御医熬了药送过来,还是让佳甜好好歇着。你若有功夫,不妨陪我去内务府挑挑料子,好多东西早些准备着才稳妥。”年倾欢对懋嫔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别再问下去。 “好,就听贵妃娘娘的安排。”宋代柔笑着与她打趣:“那咱们这就走吧。” “贵妃嫂嫂。”佳甜赶紧追上来。“嫂嫂慢走,佳甜还有些话要同嫂嫂说。” 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也知道她不愿意勉强林翰邈,年倾欢轻轻的抚了抚她的手背。“佳甜,你的心思,本宫如何能不明白。你只听嫂嫂一句,静观其变就好。” “莫不是,嫂嫂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佳甜沉不住气,还是多问了这一句。“佳甜只是不想勉强……” “放心,不会勉强的。”年倾欢抿着唇瓣微微的笑了:“本宫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本宫知道你心地善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老天垂怜,一定会让你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久久不能出声,佳甜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好了,你好好歇着,按时服药。别再出去吹风,让花粉沾了伤口。”年倾欢对她温柔一笑:“等明日本宫与懋嫔再来瞧你。” “妹妹恭送两位嫂嫂。”佳甜心里重新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但仅仅是一瞬间,又被失望取代。她很明白贵妃的心意,可很多事情都是勉强不来的。 ———— 午膳后,林翰邈得了年贵妃的传召,匆匆忙忙的赶到了翊坤宫。这一别,就是许久未见,明知道她见自己不会是为了叙旧情,可林翰邈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毕竟是这么久没见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林翰邈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并不敢流露丝毫的激动,就连喜悦也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许久不见,娘娘一向可好?” “本宫很好,有劳惦记。”年倾欢不愿意兜圈子,直接了当:“番邦进贡了一种药膏,对刀伤十分有效。且含有除疤的成分,也适合春日里用。先前乐凝不慎割伤了手背,用着效果甚好。本宫特意拿了一小钵给你,等下你就给佳甜送去。” 林翰邈懂年贵妃的意思,连忙致谢:“多谢娘娘提点,奴婢明白。” “翰邈,你与本宫相识多年,总算知己。本宫有句话,今儿不妨当着你的面儿说明白,佳甜是个好姑娘,应该得到好的归宿。”年倾欢并非不知道这些日子,佳甜一直默默的给他写书信,牵挂着他的种种。 “奴才并非不明白公主的好意,实际上……也是多亏了公主。”林翰邈心里腾起几分温热,脸色微显得柔情。“实际上,平定西陲之时,有场战役,奴才受了重伤。加之是寒冬之时,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几乎撑不下去。幸而这时收到了公主的信笺,以及宫中最好的疗伤药。” “你看看,这就是天意。”年倾欢也觉得舒心了许多。“若非天意,怎么会让你在最危急的时候,为公主所救。其实缘分的事情,有时候是很难改变的。翰邈,你要懂得珍惜,不要白白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你迟迟不表态,她的心不安啊。正因为太在意你,她才不愿意勉强,懂么?” “多谢贵妃娘娘。”林翰邈的心又是一沉,不知道为什么,当佳甜在他心里,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就会越发觉得心痛。仿佛这么一来,他与贵妃的距离就离得更远了。“贵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看他的样子,年倾欢不甚宽慰。“你去吧。” 从乐凝手里,接过那药膏,林翰邈贴身收着。从翊坤宫出来,到公主的寝殿,这一路,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对不起了,倾欢,也许是时候,让我忘掉你,放掉你。虽然这并非我所愿,但我真的再不能为你多做些什么了。你说的对,佳甜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了她。” 慢慢的,扬起笑脸,林翰邈不愿意承认却否认不了自己的心一直在疼。 “宝娆?”远远看见有人朝着这边奔过来,林翰邈认出了是宝娆。“你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林参领,不好了,公主她……公主她……她忽然发了高热,将才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就晕了过去。奴婢是来请贵妃娘娘过去瞧瞧的。”宝娆哽咽着回话。 “怎么会这样?”林翰邈心里一惊:“这样吧,你回去照顾公主,我腿脚利落,去请贵妃。” “多谢林参领。”宝娆抹了一把泪,掉头就往回跑。 “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林翰邈喃喃嘀咕着:“佳甜,你要好起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患难真情,翰邈真心 “年贵妃娘娘请留步。”御医将年倾欢挡在了公主的寝室门外:“微臣有几句话,想在这里对娘娘禀明。” 心里有些奇怪,年倾欢不解,御医这么做是何用意。转手瞧见林翰邈焦虑的样子,年倾欢便道:“也好。林参领,你先进去陪陪公主吧!” 林翰邈点头,正要往里走,却被御医拦了下来。 “不可,贵妃娘娘,此时最好还是不要打搅公主的清静。”御医很是为难的样子,示意随行侍奉的内侍监将公主寝室的门关好。 “这是为何?”林翰邈心里颇为不宁静,加之御医表情凝重,更令他忐忑不安。“御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见周围再没有旁人,御医忙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微臣仔细替公主请国脉,发觉公主的病……似乎是恶疾天花。” “怎么可能?”年倾欢连连摇头,面色凝重道:“天花乃是恶疾,宫中怎么会有此祸患。何况隆冬已过,眼下乃是四月芳菲的好时节,公主成日久居深宫之中,好端端的,怎么会沾染上这样的恶疾。本宫适才还见过公主,公主脸上并未有任何红斑红点,根本就没呈现天花的病症。御医,你是否查清楚了!” 林翰邈也唬的面无人色,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御医。“怎会如此,断然不会如此……” 御医连忙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如今虽然已入四月,但时气反复,常有还寒之时。而给公主忽然晕厥,高热不退,加上身上创伤之处又起了炎症,种种迹象均与此恶疾相吻合。微臣已经用了天花该用之药,相信不一会儿的功夫,公主身上的红疹便可呈现。” 面色略微显得凝重,御医道:“早起公主的病况还未如此,这会儿就已经昏迷,足可见此恶疾来的凶险。未保万全,奴才还是恳请贵妃娘娘不要探望公主,并锁闭公主的寝宫,除了贴身侍奉的奴才,任何人都不要接近才妥。” 林翰邈连忙道:“贵妃娘娘,虽然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可公主是奴才未过门的妻子,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只是还差个形式而已。” “你想说什么?”年倾欢愁眉不展。 “求您恩准奴才入殿侍奉在公主身侧。”林翰邈忽然很害怕,害怕这场恶疾会夺取公主的性命他还不容易,才发现她的难能可贵。她好不容易,才逐渐的走进他的心里。为什么老天就是这么喜欢戏弄人? 年倾欢并非不想答应他,只是宫有宫规。“公主到底是在后宫禁地,你虽然有心照料,但毕竟后宫不是寻常外人可以逗留。此事,本宫做不了主,只能问过皇上再回你不迟。” “娘娘,奴才求您了。”林翰邈不禁有些激动。“公主若是醒来,看见奴才守在身侧,病一定很快就会好了。这个时候,奴才不能任其一个人承受,娘娘……” 说真的,年倾欢替佳甜感到高兴,毕竟患难见真情,林翰邈还是迫切的希望能在她身边陪伴。“好,本宫答应你。但是……未免出现纰漏,本宫会将你锁在公主的寝殿,没有本宫的允准,在公主未曾康复之前,你不得擅自外出。否则,若有什么不当的后果,就并非要你一个人承担罪责了,你懂么?” 林翰邈明白年贵妃的意思,单膝跪地恭敬道:“多谢贵妃娘娘恩典。”行罢了礼,他一刻也不耽搁的起身,朝着公主的厢房而去。 年倾欢忙道:“御医,你就留在公主的寝殿照顾,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吩咐人去御药房取。其余的事情,本宫自会安排人打点好。” 并非不想进内寝瞧一瞧佳甜,但年倾欢明白,此时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做,那便是禀明皇上。“胡来喜,去再请几位御医过来,一并替公主诊症。乐凝,你随本宫去养心殿。” 一路上,年倾欢都愁眉不展,心如火烧,好端端的,佳甜怎么会染上这样要命的病。待到抵达养心殿时,年倾欢赶忙从肩舆上跃下来,急匆匆的就往离去。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苏培盛迎了上来,恭敬道:“皇上正与几位大人,商议要事,娘娘不如稍等片刻。” “不行。”年倾欢连忙道:“和硕易安公主突护患天花,本宫不敢耽搁,急急来向皇上禀明此事。有劳苏公公您通传一声,请皇上过去瞧瞧公主……” “怎么会这样!”苏培盛大惊失色,连忙道:“奴才这就去禀明皇上,还请娘娘稍候片刻。” 不一会儿的功夫,商议政事的大臣纷纷退出养心殿,先后向年贵妃请了安。苏培盛也跟着出来,连忙道:“娘娘,咱们赶紧进去吧。” 年倾欢脚步急浮,跟着苏培盛才走进去,就见胤禛迎面而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胤禛伸手扶起她:“佳甜好好的,怎么会沾染上天花恶疾,御医是怎么说的,可严重么?” 眼中噙满了泪水,年倾欢很是心疼:“佳甜已经高热昏厥,御医说病来的突然,且病逝凶猛。臣妾虽然已经令人锁闭了公主的寝殿,但心里实在放不下,还是请皇上过去瞧瞧公主。” 胤禛颔首:“朕这就去。” 年倾欢又是一福,告罪道:“事出紧急,恰好林参领也在公主宫中,臣妾一时自作主张,恩准他入殿照看公主。林参领虽为驸马,与公主有婚约,但毕竟二人尚未大婚,如此,只怕……有损公主名誉。可臣妾实在不忍看林参领干着急,又想着公主若是苏醒,必然希望看见心仪之人相伴身侧,故而自作主张,还望皇上惩罚。” “有情之人,理当患难与共。”胤禛并未怪罪:“若是朕方才也在,必然会与你一般,朕知道你心疼佳甜并不比朕少。” “多谢皇上。”年倾欢眼中的泪水终于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叹了口气,胤禛少不得惋惜:“朕本想令内务府择个黄道吉日,成全了他们。不想又忽然生出此事,当真好事多磨。也难为林参领重情重义,此时甘冒风险与罪责入殿照料佳甜。” “臣妾只希望公主能赶紧好起来。”年倾欢默默落泪,心里很不是滋味。 直接同皇上一并上了御辇,年倾欢由着他攥紧自己的手。 ———— 内寝之中,林翰邈接过宝娇绞好的帕子,轻轻的沾去公主额头上的冷汗,满面担忧。病中的公主,脸色惨白的没有血色,就连朱唇也干的起皮,同样是惨白的。之前见她,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儿,转眼成了这副模样,禁不住整颗心都疼了起来。 “参领大人。”宝娇端了一碗热水。 林翰邈道:“你扶起公主,我来喂她。” 宝娇与宝娆齐心协力的扶起了公主,让公主靠在宝娇的怀中。 林翰邈用勺子舀了一勺清水,在唇边吹凉,慢慢的送到公主唇边,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下。哪知道只有少部分的水留在口中,其余均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宝娆赶紧用温热的帕子拭了拭,几乎带着哭腔道:“大人,这可怎么办,公主咽不下去。御医说,公主的胃都吐空了,必得要喝下些水,否则一会儿服药,只怕也得吐出来。” 林翰邈心里虽然着急,但却很是稳重:“别慌,咱们慢慢喂,总是能喝下一些的。” “是。”宝娆扶好了公主,含着泪道:“但愿公主能赶紧醒过来。”谁知道她的话音还没落,公主就噗的吐了好些水。 “公主……”林翰邈赶紧将水碗递给宝娇,又拿起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公主您醒了……“ 佳甜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自己,那声音是那么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很吃力的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不知道为什么,佳甜只觉得温暖。“是你么……” “公主,是我。”林翰邈握住了佳甜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公主,是我,我是翰邈,你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真的是你。”佳甜很用力的让自己能看清楚他,却忽然想起自己脸庞的伤,又赶紧别过脸去。“你别看我……我丑的很。” “不会啊,怎么会。”林翰邈的声音很温柔:“公主如花似玉,怎么会难看。哪怕是让我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佳甜眼中迸现了喜悦的火花,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林翰邈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佳甜先是美滋滋的笑了起来,随后却有掉下泪来。“你别哄我了,根本是我快要病死了,你可怜我。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若不是当日我……使了手腕,皇上赐婚,你根本就不会理我。翰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为难你,我只是……” “不许说这些傻话。”林翰邈轻轻的将食指贴在她的唇边:“我是否真的在意你,也许你一时感觉不到,但请给我多一些的时间,我要证明给你看。”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天花频染,后宫不宁 回到翊坤宫,一盏茶饮罢,年倾欢却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林翰邈对佳甜的那番话,她与皇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当真是别有一番力量。如此,她也算是真的安心了,只是希望佳甜能撑下去,熬过这一关。 “娘娘,找到了,方子找到了。”花青欢天喜地的走进来,连请安都忘了:“内务府的奴才已经从康熙爷的起居录上,找到了当年的那张方子送去给了御医。”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年倾欢心里的一块大石又落地了。“当年,康熙爷也患过天花,说是有人献上一张民间房子,治愈了康熙爷的天花恶疾。想来这方子如今也一定能治愈公主。” 花青一个劲儿的点头:“娘娘放心吧,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啊,好事多磨,希望佳甜赶紧好起来。”年倾欢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半晌她才幽幽道:“今儿就甭传晚膳了。简单的弄完白粥也就是了。本宫有点乏了,准备好药浴吧。” “奴婢这就去准备,娘娘您先休息片刻。”花青瞧着贵妃的样子,也觉着是累了,怪心疼的。轻轻的挂上了门,就匆匆的退了出去。 ———— 静徽看过了和硕易安公主,心里也就踏实了。就着映梦的手返回景仁宫的时候,天已经渐渐的黑了。 映蓉等在宫里,神情有些焦虑。“娘娘,您可回来了,八阿哥他……似乎不大好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静徽并没有多么惊讶。“是么?许是想本宫了。” 映梦白了映蓉一眼,心气儿很是不顺。明明皇后面前,都是由她侍奉了,这个映蓉偏偏还是要惹人嫌,削尖了脑袋往里挤,当真可恶。“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御医过来。” “诶!”静徽拉长了语调,显然是不愿意。“本宫不是说了么,八阿哥许是想本宫了。本宫不在,他便不好好用膳。” “可不是么,八阿哥成日里最粘着娘娘您了。娘娘您不在,乳母哄着也是哄不好。奴婢这就陪娘娘去瞧八阿哥。”映蓉得意的瞥了映梦一眼,心里少不得耻笑,根本就摸不准皇后的心思,还想在这皇后面前得脸,当这景仁宫的大姑姑,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唔。”静徽点一点头,撒开了映梦的对映蓉道:“那你便不陪着本宫去瞧瞧吧。” “娘娘……”映梦有些不甘心:“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静徽没有做声,只是就和映蓉的手缓缓的往八阿哥的厢房去。 映蓉则轻声漫语道:“先搁着吧,娘娘看过八阿哥,自然会吩咐传膳的。” 动了动唇,映梦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好,心里虽然憋气,但终究也只能这么憋着。要得脸,怎么就这么难? 绕过了回廊,走道里渐渐的静了起来。 映蓉四下里瞧过,没见到旁人,这才幽幽一笑:“娘娘,奴婢瞧着,八阿哥脸上的红印子许就是天花。和硕易安公主先病倒了,八阿哥跟着就病了,奴婢心想,这宫里的人即便再有疑心,也架不住这病逝来得凶猛,娘娘这回可以看年贵妃娘娘的好戏了。” 些许日子,映蓉没有侍奉在自己身边,静徽这会儿再瞧她,只觉得太过伶俐了。“本宫知道你心里明白,但并不是什么话都能宣之于口的,你不懂?” 没想到皇后竟然会不高兴,映蓉心里一凛,连忙收敛了喜色:“奴婢多嘴了,娘娘恕罪。” “以后注意也就是了。”静徽凛起眉,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才跟着道:“八阿哥病了,暂且不要惊动宫里之人。只待夜深人静之时,再放出风去便好。叮嘱那些成日照看八阿哥的奴才,统一口径,嘴上都留着把门的,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娘娘放心,奴婢明白该怎么做。”映蓉谨慎的答着话,不敢再多言其他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阿哥房里的奴才早就乱成了一团。因着和硕易安公主患了天花的事情,已经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了,奴才们都估摸着小阿哥也得了这种恶疾,虽然是伺候着,却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自己也跟着遭殃。 静徽慢慢的走进来,看一眼病床上昏沉沉的福惠,心里也不大踏实。“八阿哥从何时起变成这个样子的?” 乳母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昨个儿八阿哥就怏怏的,进的也不香。奴婢以为是八阿哥玩的累了,早早就哄了他睡。今儿早起,瞧着八阿哥挺好的样子,就没多想,谁知道方才就发起高热了,奴婢想去知会皇后娘娘,可映蓉姑姑说……” 映蓉忙道:“那会儿娘娘才去了和硕易安公主的闺房,奴婢当然不敢莽撞,毕竟公主那里……怕沾染什么回来就不好了,故而只等着娘娘回宫。” “唔。”静徽点头,走上近前看仔细看了看福惠的脸:“这些红点是什么时候有的?” 乳母忙道:“回娘娘的话,是才有的。若是早有,奴婢也实在不敢隐瞒。” “得了,你们先下去,本宫在这里陪一陪八阿哥。”静徽眉宇之间凝结着一股担忧,少不得道:“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你们不要胡言乱语,以免鼓惑人心。还有,都留在自己的厢房,别乱跑,出了景仁宫若是有什么事儿,本宫可管不着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应是,又整整齐齐的退了出去。 映蓉忧心不已:“娘娘还是别离八阿哥太近了,万一传染上……那可怎么是好?” “不妨事。”静徽略微思忖,还是于八阿哥床边坐了下来。“他才出生几日,皇上就下旨将他送来本宫的身边抚育,转眼这么多年了,若所没有一点情分,怎么可能。到底是本宫看着他长大的。” “娘娘慈爱之心,日月可鉴。”映蓉除了说这个,并不敢多说别的,生怕又是哪句话说的不好,惹得皇后不高兴了。 静徽轻轻的伸出手,柔柔的抚了抚福惠的脸颊:“若他不是年贵妃的孩子,不是年氏血脉的孩子,该有多好哇。本宫尽可以将他视如己出,培育他成为后继之君,为本宫撑起一片天地。可是一想到,他是本宫最恨之人的亲骨肉,哼!” 剩下的话,静徽不愿意宣之于口:“你先下去吧,本宫陪一陪八阿哥。” “奴婢告退。”映蓉总觉得皇后近来有些奇奇怪怪的。当然,她不敢多话,只能听之任之,毕竟皇后待她大不如从前了。 ———— “娘娘,娘娘……”隔着门,乐凝带着哭腔低低唤道。 年倾欢隐隐觉得不妙,赶紧起身:“什么事,进来说。” “娘娘,不好了,方才景仁宫的奴才叫开了门,说是八阿哥……八阿哥好像也得了天花。” “什么?”年倾欢撩开了身上的锦缎薄被,一股脑的跳下床:“福惠,好端端的,他怎么能得这恶疾。御医来瞧过了么?是怎么说的,何时发现的?” “宫门已经落锁了,皇后娘娘为能请御医前来就诊,漏夜惊动了整个紫禁城。这会儿皇上的御驾也朝着景仁宫去了。可何时发现的病症,以及到底是否天花,还未经证实。”乐凝的眉头紧紧的皱褶,眼眶泛红:“奴才问过景仁宫来传话的奴才,说八阿哥脸上已经有了红疹。” “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去准备肩舆。还有,让人去请宋御医入宫为八阿哥诊症。”年倾欢记得,今天并非宋青当值,这会儿一定不在宫里。但不管怎么样,她能信任的也就唯有宋青了。“记得,无论如何,都要请宋御医进来,旁人的话,本宫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抵达景仁宫的时候,果然帝后都在。年倾欢心里担忧,走进去的时候,只觉得腿肚子都发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不踏实。“皇上,八阿哥怎样了?”福过身,年倾欢赶紧问。 胤禛看着她急的脸色发青,连忙道:“御医在里面,福惠发了高热,已然喂不进药,进的东西也吐的差不多,瞧着身子发虚。” “好好的,八阿哥怎么会染上这恶疾?”问话的同时,眼尾锋利的流光划过皇后的脸庞:“据臣妾所知,和硕易安公主染病前后,均没有来过景仁宫,更没有抱过八阿哥。” 静徽有些不乐意,脸色阴沉:“贵妃这么说,本宫如何解释得了?公主还不是成日好好的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不是忽然就沾染了此等恶疾。难不成贵妃以为,是有人故意将此恶疾带进宫来招公主与福惠得病么?若果然如此,本宫也想揪出此人,好好的处置。福惠到底是出生就养育在本宫身边的,难道本宫就不心急,就不心疼么?” “倾欢。”胤禛略微沉重的唤了她一声。“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治好佳甜与福惠。” 皇上的话意,就是责备自己冲撞皇后了。年倾欢心里嚼着恨,因为她不信此事与皇后无关。可脸上只是柔婉的顺从:“皇上恕罪,是臣妾冒失,口不择言了。皇后娘娘一向待福惠极好,必然也不希望发生此事。但愿福惠吉人天相,也好让娘娘早些安心!”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处处关心,尽显慈惠 年贵妃既然说了软话,静徽也就随即收敛了脸上的愠怒之色。“本宫知道,贵妃也是同样的担心福惠,毕竟是你怀胎十月,一朝分娩诞下的孩儿,岂会有不担心的。但是事出突然,并非你我所愿,眼下再怎么着急也是枉然,只能赶紧让御医想辙子,赶紧治好了最要紧。” 知道这件事情,皇后做的十分漂亮,从头到尾,她都是一副慈爱的样子。皇上必然都看在眼里了,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指责皇后是幕后真凶,只怕年倾欢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可如果不是皇后的安排,怎么就这么凑巧,偏偏是福惠染上了着恶疾?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有娘娘的福泽庇护,福惠一定能好起来。”年倾欢微微叹息,转首对皇帝道:“昔年康熙爷治愈天花的方子,已经送到公主那里了。稍后请御医斟酌药量,给福惠试试可好?” 胤禛颔首:“自然是好。你也不必忧心,福惠自幼身子强壮,必然会好起来的。” 静徽慢慢的仰起头,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少不得担忧:“贵妃还有九阿哥要看顾,已经这么晚了,你不如早点回宫去。天花毕竟是恶疾,未免有什么不测,这些日子,你还是少来瞧福惠。本宫必然会亲力亲为的照顾好福惠,这一点你大可以宽心。” 听皇后的话在理,胤禛也随声附和:“是啊,倾欢,福沛自幼身子就弱,当小心还是小心些为妙。朕一有空就会来瞧福惠的。何况有皇后照料,你也不必担忧。” “臣妾明白。”年倾欢本来,还想在床边陪护福惠用药,可皇上皇后这么说了,她饶是张不开这个嘴了。“皇后娘娘,臣妾想远远的瞧福惠一眼……” 为娘的辛酸,静徽当然明白。“好吧,你去瞧吧,但是贵妃切记,千万不要离得太近。为你好,也是为福沛好。” “是。”年倾欢咬了唇瓣,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皇后最知道她的软肋是什么,每每都拿捏的恰到好处。“福惠,我可怜的孩子……” 看着满脸都是天花红疹的福惠,年倾欢泣不成声,她是真的很想,将他抱在怀里,喂水喂药,亲自照顾,可惜却不能。她想问,骨肉分离之痛,到底该怪谁?怪皇上残忍,容不下年氏血脉的孩子,还是怪自己出生在年家,风光太盛,就怪不得帝王忌惮。又或者是怪她自己,偏偏不懂得顺从皇后,不懂得韬光养晦,由着她们恨毒了自己,以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跟着遭殃。 映梦朝年倾欢微微一福:“娘娘,您还是早些回宫吧。” 年倾欢知道她的意思,就是皇后的意思,而皇上此时,与皇后必然是相同的意思。“好。”含着泪,蹙着眉转身离开,心像是被刀刺穿了一样的疼。除了在心里默默的祷告,她只能再为福惠多做一件事:“皇上,臣妾瞧过福惠,心里始终放不下。御医宋青医术精湛,臣妾已经让人去传他入宫了,希望他能为八阿哥尽心。” 胤禛允诺:“也好,多个人瞧过,总也是放心的。” 如此,静徽便没有多言。谁不知道满后宫的御医,年贵妃就只信任这个宋青。 “臣妾告退。”年倾欢再度福身,眉眼之间唯有深深的焦虑。是怎么离开景仁宫的,她真的不知道,心里只惦记着福惠。 “娘娘。”花青迎在了翊坤宫门外,紧忙将手里的药香囊递上来。“这是宋御医方才叫人送过来的,说是有助于驱散恶疾,叫娘娘随身佩戴。另外,宫里已经用醋熏过,虽然气味不大好闻,但有效。请娘娘先入围房更衣,再入内寝会比较好。” 有些诧异,年倾欢只觉得花青细心:“幸亏你想得到,本宫完全没有了主意。” “奴婢愧不敢当,这些都是宋御医提醒的。毕竟娘娘白日里去瞧过公主,现下又去了皇后娘娘的寝宫,还是小心为妙。”花青连忙解释道。 “难为他了,是个有心人。”到这时,年倾欢也是真的开始担心了。倘若这时候,连福沛也跟着病倒了,那她要怎么办才好?“你们记着,这些天,咱们宫里的奴才不准擅自出入。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一律延后再办。送进咱们宫里的东西,也要加倍小心。” “娘娘放心,这些事情,宋御医也交代了,奴婢心里有数。”花青瞧着年倾欢难过,少不得宽慰:“娘娘不要这般担心,苍天有眼,必然知晓娘娘有多么在意两位阿哥。有娘娘的您的庇护,小阿哥们一定能逢凶化吉,吉人天相。” “但愿吧。”年倾欢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 昏黄的宫灯之下,静徽静静的坐在床边。偶尔接过侍婢手里绞过的温热的帕子,替福惠拭去额头上薄薄的汗水。说真的,她并没有半点睡意。 “娘娘,药熬好了。”映梦端进来的汤药是正温的,尽管此时夜已经深沉,可景仁宫上下都没有能安眠,宫里宫外皆是忙碌不堪的宫人。“几位御医已经试过汤药,八阿哥这就可以服用了。” “赶紧端上来。”静徽没有耽搁的意思:“映梦,你去扶好八阿哥,本宫来喂。” “是娘娘。”将汤药交给皇后,映梦赶紧走上近前扶好了八阿哥。说真的,此时此刻,从皇后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半点谋算的样子。若非一早就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她是真的要把皇后当成慈母了。这就让映梦更加不明白了,皇后真的这么在意八阿哥,为何又要出此下策。倘若不这么做,说不定来日真的能指望着八阿哥荣登大宝,自己跟着母凭子贵。 好容易养大的儿子,用这样残忍残酷的法子送他离开,未免太过残忍了。 “娘娘,八阿哥似乎已经咽不下药了。”看着一勺一勺的汤药,顺着八阿哥的嘴角流出来,映梦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这可怎么办?” “掰开嘴,头仰起来些。咽不下去也得灌下去。”静徽沉着眉,脸色不大好看。“本宫不能瞧着八阿哥就这么没了。” 这时候映蓉也走了进来:“娘娘,这是宋御医碾碎的药粉末,说着让八阿哥服用下去,效果会好些。” 映梦听见是她的声音,气就顶了上来:“宋御医是年贵妃身边的人,他的药怎么敢用。谁知道年贵妃安的是什么心。她有了九阿哥已经足够了。” “胡说。”静徽的声音有些冷,虽然听不出怒气,但威严还是有的。“年贵妃是八阿哥的生母,嫡亲的额娘,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拿过来。” 映蓉快步走上前去,将药粉的小纸包交给了皇后:“娘娘。” “唔。”皇后打开小纸包,问映蓉:“宋御医自己试用过么?” “试过,奴婢亲眼瞧见宋御医试用了。其别的御医也都瞧见了。”映蓉温然一笑:“想来小阿哥用了这药粉,能好许多。” “但愿如此。”静徽小心的将粉末倒进福惠的口中,一点一点的。“去拿些温水过来,粉末到底是太干了。” 映蓉与皇后配合的极好,一会儿粉末就给八阿哥服下了。加之映梦将八阿哥的头托了起来,温水送服之后,也没有吐出来。 静徽这才稍微放心了些:“如果福惠用着好,明儿一早也给和硕易安公主送去些。皇上惦记着福惠,何尝不惦记着佳甜,这些日子,真是有够疲倦了。” 映蓉自然是嘴甜话美:“娘娘惦记着皇上,也惦记着公主和八阿哥,自然更是疲倦。眼下八阿哥睡着,不如就让奴婢在这里看顾,娘娘您也去歇一会儿吧。” 映梦听她这么说,少不得跟着凑趣儿:“是啊娘娘,您还是去歇一会儿吧,凤体要紧。” 静徽摇了摇头:“听老人说,出豆脸上会很痒,不知道天花会不会。本宫怕福惠耐不住痒,抓破了自己的脸就不好了。总是守在这里安心一些。” 映梦更加迷糊了,皇后是有多关心八阿哥啊,宁可自己守在床边,那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就为了让贵妃一时心疼? “好了,你们都下去。等会儿药得了,再送来给八阿哥服用。记得提醒御医,药不可断,勤着些好,毕竟八阿哥喝下去的少。”静徽又从小宫婢的手里,拿过温热的帕子,仔细的替福惠拭了拭唇角脖颈,才慢慢的露出笑意:“本宫瞧着,这孩子是有福的样子,必然会和康熙爷同样逢凶化吉。” “娘娘说的是。”映蓉忙道:“八阿哥吉人天相,必然会熬过这一关的。奴婢等就在外头伺候着。” 映梦不情愿的跟着她走出去,待门关上,才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卖乖,还当你是从前的大姑姑么?” 回她一个轻蔑的微笑,映蓉反唇相讥:“我是不是从前的大姑姑,你以后就知道了。可你连皇后娘娘的心意都摸不准,你当真以为你能在这景仁宫里得脸?”   ☆、第二百八十五章 :温柔一刀,旧梦难醒 “给皇上请安。”映梦才得了信,说是御辇停在了景仁宫外,自己就急匆匆的过来迎驾了。哪知道到这里的时候,映蓉已经请过了安,正陪着皇上说话呢。 “皇上有所不知,这几晚娘娘都不曾安眠,夜夜陪伴在八阿哥床边。”映蓉趁着脸,忧心不已:“喂水喂药,都是娘娘亲力亲为。奴婢瞧着,这几日的功夫,娘娘就清减了好些!” 胤禛幽幽低叹:“难为皇后了,朕去瞧瞧。” 映梦错开身子,却在皇上先行一步,映蓉就要跟上去的时候,一把攥住了映蓉的衣角。“你这是干什么,献什么殷勤,皇后娘娘那儿,有我吱应着足够了,我劝你还是别太不知道深浅。” 映蓉猛的一甩,拎开了映梦的手:“是么?那为何皇后娘娘吩咐我陪同皇上前往八阿哥的寝室,而并非你?映梦,我劝你还是看开一点,得宠一时不代表得宠一世,你终究还是太嫩了些。” 言罢,映蓉根本就不再理会她,迈着端庄的步子追上皇帝的脚步去。 “福惠,你醒了?”静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福惠,是皇额娘,你看的清么?”将手搁在福惠的额头上,静徽的嘴角不禁勾起:“太好了,看样子是不烧了,御医呢,快传御医进来瞧瞧八阿哥。” 胤禛正巧走到门外,听见皇后喜声唤御医,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了。“福惠醒了?” 静徽连忙起身行礼,含泪笑道:“是啊,皇上,您快来瞧啊,福惠醒了!臣妾抹着,他的烧也退了,看样子是好多了。” 三两步走到床边,胤禛见福惠睁着眼睛,少不得关怀:“福惠,皇阿玛来瞧你了,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福惠微微笑了,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口干舌燥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映蓉,快拿蜜糖水来,要温的。八阿哥服了药,嘴里苦,喝点蜜糖水润喉是最好不过的了。”静徽笑着坐到床边,轻轻的扶着福惠起来:“知道么,皇额娘担心极了,这几天就不敢离开你半步,老天垂怜,你总算醒过来了。” 软绵绵的贴在皇后的怀里,福惠只觉得格外温暖。半梦半醒的这段时光,有好几次,他都隐隐约约感觉到皇额娘在身边。“皇额娘……”虚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轻。 可这三个字,足以点燃静徽心里的那团火焰:“好孩子,你终于没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从映蓉手里接过蜜糖水喂福惠喝了不少,彼时御医也到了。静徽这才让开身子,嘱咐前来请脉的几位御医仔细诊脉。 胤禛伸手轻轻的握住皇后的手:“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久违的温暖,瞬间从指间流淌入心田,静徽笑中带泪,连连摇头:“臣妾不辛苦,身为额娘,自当如此。如今福惠平安无事,臣妾也能放心了。” 几位御医分别请国脉,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喜悦。“臣等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八阿哥逢凶化吉,吉人天相,烧热已退,病情已经明显好转。”为首的御医恭谨道。 “太好了。”胤禛圣心大悦:“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稍后只留两位御医近前侍奉,其余可以回太医院了。” “臣等谢皇上恩典。”为首的御医依旧恭谨:“只是高热虽然已经退了,但请八阿哥继续服药,稳定病情,待到恶疾完全消除,方才可停药。如此,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本宫会亲自看顾八阿哥服药的。”静徽微微一笑:“请皇上放心。还有,你们记得把这奏效的方子也送去公主的寝宫,但愿公主也能早些好起来。” “皇额娘,抱!”福惠伸长了小手,撒娇一般:“要皇额娘抱,要皇额娘抱。” 静徽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皇额娘抱。”将小小的孩儿拥在怀中,静徽这一次得到了什么,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惠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往后皇额娘又可以陪着你读书习字,舞刀弄剑了。不过你要答应皇额娘,再不可以贪玩一个人跑出宫去,不管去哪里,都要叫皇额娘陪着你。” “好。”福惠答应的特别爽脆。“孩儿只要皇额娘陪着。” 胤禛瞧着母子两人欢天喜地的模样,心也禁不住温暖起来。当日,将福惠交给还是福晋的静徽抚育,他心里也挣扎过,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且还是自己对头人的骨肉,胤禛当真是怕她会存心不良。但事实证明,福惠真的很亲她,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谁对他好,他必然能觉得出来。“福惠,要听你皇额娘的话,知道么!” “嗯。”福惠用力的点了点头:“皇阿玛好久没来陪皇额娘,也好久没来陪孩儿掰腕子。” “要,朕陪你掰腕子。”胤禛饶有兴致的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来。” 福惠也似模似样的撸了撸自己的袖子,煞有介事的握住皇阿玛的手:“来吧!” 静徽一边为福惠擦汗,一边替他鼓劲儿,别提多高兴了。方才还昏睡着的小家伙,这会儿是真的恢复了精神,没有比这让她更高兴的事儿了。那一碗蜜糖水里,是用参水熬的,喝下去果然颇为有效用。也是福惠醒的是时候,正巧皇上来了,这便是老天愿意成全她的好事了。 “真厉害,我们福惠真有劲儿,长大了一定是个马上打天下的英雄。”胤禛赞口不绝:“好儿子,你要赶紧长大知道么,朕与你皇额娘都盼着这一天呢。” “嗯!长大了,我要和皇阿玛一样当英雄。”福惠很有骨气的样子,逗得帝后前仰后合,均是美滋滋的。 随后喂了药,又哄了他入睡,静徽替他掖好了被脚,这才放心的吹熄了近前的宫灯。“皇上,时候也不早了,这里有臣妾守着就行了,不如让苏培盛赶紧备好御辇,送您去别处歇着吧。” “朕今儿哪儿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陪你说说话。”胤禛伸手,示意静徽过来。“好几日了,你衣不解带的照顾福惠,也是辛劳。今儿他好了,就让奴婢守着,你自己也要好好歇歇才是。” “多谢皇上关怀。”静徽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温软的情话了。“皇上,这几日臣妾心里当真不宁。幸亏福惠好了,否则,臣妾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您可还记得,咱们的弘晖……” 眼中虽然满是凄楚,可并没有湿润,静徽不会在这样的时候落泪,只是可怜巴巴的依偎在皇帝的怀中。“那时候,臣妾也是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的床边,不断的在心里乞求,乞求苍天垂怜,不要带走他……只可惜臣妾终究没能打动上苍。弘晖走的时候,臣妾的心都被掏空了。若不是有了福惠,这几年,臣妾不知道要怎么熬过来。” “弘晖走了,朕的心何尝不痛。”胤禛想起那个时候的静徽,禁不住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正是因为知晓你膝下寂寞,朕才决定将福惠养育在你身边。事实证明,朕没有看错你。” “皇上,臣妾能有这样的福气,已经心满意足了。”静徽越发的温婉柔顺,由着皇帝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自己的脸颊。“可能是臣妾做的不够好,老天不许臣妾有自己的孩儿。福惠虽然是年贵妃所出,却和臣妾自己的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这些年,苦了贵妃,她何尝不想与自己的孩儿团聚呢。每每瞧见贵妃凝视福惠的样子,臣妾都有些不忍。都是为额娘的人,臣妾怎么会不明白贵妃的心思。” 胤禛点了下头,语气不咸不淡:“贵妃不是还有福沛么,足矣。” “是啊。”静徽禁不住有些羡慕:“贵妃当真是好福气,先后为皇上诞下三子一女,可与齐妃比肩。提及齐妃,臣妾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弘时了,不知道他近来如何。齐妃倒是热心肠,成日里往安贵人处去,也难怪她。到底是福敏生的乖巧,本宫每每见着她,总是禁不住捧在怀里不愿松手,那小模样,当真粉嘟嘟的可爱……” 静徽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皇上说着这后宫里的家长里短,脸上泛起暖暖的笑意。此情此景,似乎已经许多年不曾见到了。 胤禛知道她是真的累了,只是扶着她在床边慢慢的坐下:“朕也觉得福敏很可爱,喜欢她乖巧的小模样。静徽,你乏了,好好歇一会儿,等福惠好利索了,朕陪你去瞧她。” “嗯。”静徽轻轻的笑着应声。“臣妾真的好想就这样……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在皇上怀里安睡。”身上软绵绵的,静徽是真的困倦极了,可她不愿意就这么睡着,此时此刻的甜蜜温馨,若是能永恒该有多好。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放弃所有邪恶的念头,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做他的妻子,什么都不理会,什么都不要。可惜她知道,这一切都会如梦一般,一转念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放心的睡吧,朕陪着你。”胤禛也许久没有对自己的妻子这般柔情了。只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后宫里那么多人,总有自己顾不到的,顾不上的。“睡吧!”   ☆、第二百八十六章 :奚落怜嫔,敲山震虎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尔雅与武歆音一前一后向年贵妃请了安,口吻也是如出一辙的一致。声落,两个人对睨一眼,似乎你看不惯我,我也瞧不上你。 年倾欢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平身:”满园芳菲,各位妹妹都来赏花了。也是难怪,前些日子宫里出了恶疾,各宫避之不及,总算这些日子清除干净了,也才能这般惬意的赏花游园。“ 武歆音原本是在怜嫔身后,却故意往前走了两步,比过怜嫔。“八阿哥吉人天相,正如同当年康熙爷一般逢凶化吉,想必后福无边。恶疾如何,还不是伤不了咱们皇子分毫,臣妾倒觉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晓得她是暗示八阿哥有可能成为后继之君,年倾欢却并不接着话茬,反倒是轻缓一笑。“恶疾清除的一干二净,皇上也让内务府择了好日子,说话和硕易安公主就要成婚了。本宫知晓宁嫔的针黹不错,又擅长绘制各种花样,不如就由你替本宫选几个好的样式,绣成喜帕,也好赠予公主。” “娘娘抬举臣妾了,不过既然娘娘喜欢,臣妾自当效力。”武歆音远远看一眼那边的几盆牡丹,禁不住含笑:“牡丹雍容华贵,别有一番姿韵,想来公主也会喜欢,臣妾就去瞧瞧,也好照着绘制花样供娘娘甄选。” “好。”年倾欢的脸上柔柔带着笑意。 尔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听着年贵妃说话,眉宇之间稍稍凝聚着一股敬畏,但又不会太过分,浅藏辄止。 “本宫也许久没见怜嫔了。”年倾欢见她不说话,少不得先开口。“这些日子,怜嫔住承乾宫可还习惯么?”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承乾宫富丽堂皇,臣妾卑微,每每都觉得自己不配居住如此华贵的宫室。”尔雅垂着眼睑说话,并不与贵妃对视。 看着她卑微谦让的样子,年倾欢根本觉得好笑。“你已经是嫔位了,皇上赐了承乾宫给你住,自然是觉得你合适。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何况若是不想住在承乾宫,当日身居静阁,就不会闹出那么多是非了。” 确切的说,年倾欢是想忌惮这位怜嫔几句。这段日子,承乾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这一位可是没有消停,阖宫上下,几乎每个人都经她的手细致的调教了一番,就连促使的奴婢、内侍监也没有放过。且据说这一位嫔主子还是一个一个精心调教的,耐心至极。 如此的用心,若说是没有动机的,只怕三岁的孩子都未必能信。 “这宫里看似前程似锦,但有时候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本宫知道,能入宫的女子都不是凡物,何况你一入宫就闹得满宫不宁,看似走到绝路,却又绝处逢生。一朝成为嫔位,皇上赐了封号,就足以证明你是有本事的。”年倾欢慢慢的走上近前,伸手捏住怜嫔的下颌轻轻托起:“非但有本事,且还有样貌,又弹得一手好古筝,自当是扶摇直上,前程似锦。” 尔雅后退了一步,挣脱了贵妃并不算用力的钳制,依旧是低眉顺目:“贵妃娘娘此言,臣妾如何能担待得起。臣妾所有的一切,皆是皇上所赐。哪怕臣妾卑微,不配承受亦不敢违抗圣旨。这深宫,原不是臣妾该来之所,但既然已经来了,臣妾只求能平安度日。” “这后宫里哪个女子不是这样的心思?”年倾欢笑了。 “旁人心思如何,臣妾不敢揣测。”尔雅慢慢的仰起头:“臣妾只想着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还望贵妃娘娘成全。” 一旁的乐凝很是不乐意,这话说的,跟年贵妃不许她尽本分一样。摆明了是说贵妃妨碍她得宠,却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凭她这样卑微的身份,还想着能有什么高枝儿可飞的。饶是心中不满,乐凝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朝着怜嫔一福身,便伸手抚了抚怜嫔的鬓边。“怜嫔娘娘恕罪,奴婢冒犯了。瞧着娘娘今儿用的桂花油,一定不是新制成的。桂花的香味已经散了不说,哈喇味儿还极重。不足以顺滑鬓发不说,已然还胶粘的沾灰。宫嫔就该有宫嫔的样子,仪容仪表均不可有半点疏失,否则让皇上瞧进眼底,总是不好。指不定就会连累贵妃娘娘的清誉,还当是娘娘没有提点怜嫔娘娘您。” 稍微停顿,乐凝重新扬起了笑意,嘴上的话却没有半分软糯:“方才怜嫔娘娘提及本分,奴婢便少不得多一句嘴,在这深宫之中,仪容出众,举止优雅就是宫嫔的本分。何况女卫悦己者容,这样的功夫是一点都不能省的。” 眼尾稍微凌厉的目光划过怜嫔身边的奴婢,乐凝毫不客气道:“定然是怜嫔娘娘身边的奴婢不懂如何伺候娘娘,连好的桂花头油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年倾欢正好顺着乐凝的话,审慎道:“是啊,怜嫔身边的人,有些是从宫外送进来的,难怪不能凡事妥当操持。既然如此,就把咱们宫里的肖嬷嬷请过去,留在承乾宫好好侍奉怜嫔,也顺带着教教宫人规矩。以免再闹出这样的笑话,还以为怜嫔失了圣宠,连奴婢都敢作践。” 这算是什么意思?贵妃要在自己身边名目张大的安插眼线?尔雅怎么都没想到,贵妃竟然如此的胆大妄为。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皇上的新欢啊。当然,她不敢表露这样的心思,否则只会被贵妃数落的更惨。心里越是不服气,面子上越是恭顺尔雅连忙福身致谢:“臣妾卑微,不想贵妃娘娘这样关怀备至,当真叫臣妾受宠若惊。只是肖嬷嬷乃是贵妃宫里经年的嬷嬷,臣妾怎么敢劳动贵妃身边的人。不如……” “诶!”年倾欢含笑打断了她的说话:“正因为肖嬷嬷是本宫身边经年的嬷嬷,先前又指派内务府、辛者库调教过奴婢,所以本宫给你用才放心。否则,若是派过去不顶用的,也是白费了本宫一番心思。就这么决定便是。” 如此,除了福身,尔雅就不再多说别的了。 “乐凝,你去安排一下吧。”年倾欢看了一眼远处盛放的花儿,唇边的笑容不禁舒展了许多。“花青,你陪本宫去那边瞧瞧那些芍药吧。牡丹和芍药虽然相似,实则却是大有不同。咱们也正好瞧瞧雍容之美,与妖娆之艳到底是多大的区别。” “是娘娘。”花青喜滋滋的陪着年贵妃前往,而乐凝则领着两个丫头去安排肖嬷嬷的事。一行人忽的散开各处,没有人再理会规规矩矩站在当下的怜嫔。 这样的轻视,犹如一记耳光划过尔雅的脸,她年贵妃凭什么能这样羞辱自己? 花青不经意的回头瞧了一眼,正看见怜嫔眉心紧蹙,目露凶光的样子,心不禁一颤。“贵妃娘娘,这怜嫔绝不是咱们表面上看见这般娇娇滴滴的样子。” 年倾欢拨弄着芍药花,并不回头,漫不经心道:“花青啊,你到底还年轻,不经世事。这宫里的女子啊,往往是她越想给人瞧见她是什么样子,就越不是这个样子。表面上温顺驯良,内里可能是毒蛇猛兽,咱们不能只看她表现出来的样子,还要看到她不愿意让咱们瞧见的那一层样子。往往,那才是她们的真面目。” 花青连连点头,少不得赞道:“还是贵妃娘娘目光锐利,奴婢还险些叫她给蒙蔽了。” “你可听说她调教宫里人的事情了?”年倾欢依旧是漫不经心的问。 “奴婢听说了,好像是从规行矩步,到煮水沏茶,这位嫔主子都手把手的调教了。奴婢就纳闷了,难不成宫里的奴才连端茶倒水都做不来么?”花青抿着嘴轻蔑一笑:“还是咱们这位嫔主子打小学的不同,更会伺候人一些,看不惯咱们宫里这些规规矩矩的样子。” 年倾欢少不得嗔她一句,却不是严厉的责备:“你呀,别胡吣,皇上不喜欢奴才提怜嫔入宫前的那些事。传出去,只怕你要挨板子,本宫也救不了你。” “是是是。”花青吐了吐舌头:“奴婢不敢再提了。可提不提都是次要的,有过就是有过,做过就是做过,谁也不能把有说成是没啊。” “傻丫头。”年倾欢捧着一朵浅粉色的看了又看,心仪不已。“皇上说有才有,皇上说没就是没!这宫里的一切,这天下的一切,不都是皇上说了算么。” 忽然抬头,年倾欢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福惠,心不禁抽搐。“皇上说他是谁的阿哥,他就是谁的阿哥,是不是本宫诞下的都不要紧。” 花青愕然,顺着年贵妃的目光瞧去,才明白贵妃这话的深意。“娘娘莫要心急,八阿哥还小,现在还不懂这些事。来日长大了,必然能明白娘娘您的一片苦心,若非为他好,也不会这般忍耐了。哪个做额娘的,不疼自己的骨肉呢。” 心里有些难过,年倾欢自知笑容不那么好看,索性收敛了。“本宫是想疼他的,可惜疼不来啊,又能有什么办法?方才不是说了么,皇上说福惠是谁的阿哥,谁就是他的额娘,别人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任由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婚之日,皇后挑衅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林嬷嬷笑容可掬,满面喜色:“老奴伺候过宫里这么多位公主、格格上头,咱们和硕易安公主可算是最美最有福气的新娘了。” 宝娇美滋滋的凑趣儿:“可不是么,连续几日都京里都是阴雨的天,可一到了公主上花轿的日子,这天就好起来了,听听窗外那喜鹊欢歌,再瞧瞧窗外的阳光灿烂,可不是应了这欢喜的景了。” 佳甜勾起了唇角,柔软的唇瓣嫣红的好看:“今儿个倒是极好的天。” “不光是天好,这日子也好。”年倾欢走进来,从乐凝手中拿过那花开并蒂的金步摇,搁在佳甜的鬓边比了比:“不错,这才是真真儿的应景了。” “多谢贵妃嫂嫂。”佳甜虽然不喜欢金银,但她知道这支金步摇得来不易,乃是贵妃费劲了心思命人做的,就是为了让她赞戴在鬓边,风风光光的出嫁。自己的身世如何,佳甜心里最是清楚,贵妃也必然是想给自己长点尊贵。 年倾欢轻轻一笑,亲手为她簪上:“何须言谢,你若真的心存感激,就好好过出个样来。本宫是走不出这四面红墙了,指望着你能在宫外过上逍遥舒心的好日子。” “嫂嫂……”佳甜有些想问,她是不是后悔入宫了。但毕竟这里还有好些外人,她实在不敢问出口。“我一定会记住你说的话。” “好了。”看着佳甜眼泛泪光,年倾欢嗤嗤的笑了。“我的好公主,马上就要上花轿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要开开心心的,知道么!” 佳甜就着年贵妃的手,慢慢的站起来,饶是一福:“多谢贵妃嫂嫂。” “好了,别谢了。”年倾欢温和的笑着,不禁想起自己入府的时候了。因为是侧福晋,并非福晋,送进王府也就是换了身鲜亮好看的衣裳,哪里有穿着凤冠霞帔,带着金步摇风风光光走上花轿的福分呢。说真的,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选,她宁可嫁给凡夫俗子,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踏进宫门半步。 “皇后娘娘驾到——”汪泉的声音,无疑让搅扰了此时的温馨。 佳甜慢慢的走到门边,朝闪身进来的皇后一福:“佳甜给皇嫂请安。” 年倾欢这才领着宫人福身,只是没有做声。 “瞧瞧。”静徽眼底尽是笑意,少不得啧啧称赞:“不错,真是倾国倾城。这身霞帔衬得你容光焕发,美艳华贵,咱们的驸马爷瞧见了,一准儿喜欢。” “皇嫂真是的。”佳甜腼腆的偏过脸去,很是羞赧。“佳甜都要离宫了,您还要取笑。” 静徽欢喜着叹了口气:“是啊,好妹妹,你这就要出宫了。往后想要见你一面,只怕也是不容易了。除了为你准别的嫁妆,这是皇嫂的一份心意。” 映蓉连忙走上前去,打开长方的锦盒,露出一支极为名贵的红玛瑙石榴金簪。 “多谢皇嫂,宝娇,好好收着。”佳甜头上戴着贵妃嫂嫂的金步摇,便没想着去戴这一支。 静徽却道:“花开并蒂虽好,却不如石榴多子多福,佳甜,既然是你成婚的大好日子,不如还是戴在鬓边,取个好意头吧!” 皇后如是说,年倾欢只有笑了:“如此说来,倒是臣妾未曾领略皇后娘娘这番美好的祝愿了。林嬷嬷,替公主簪上多子多福的石榴簪吧。” 年贵妃做了这样的退步,无非是不想自己难做。佳甜如何不明白这宫里的人心,何况这些日子,她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贵妃受了多少委屈的。“林嬷嬷,贵妃嫂嫂送本宫的并蒂步摇不必摘下来,多簪一支多子多福的也是极好。” 冲着皇后嘻嘻一笑,佳甜俏皮道:“皇嫂莫怪佳甜贪心,夫妻和顺,多子多福,都是佳甜的心愿。” 饶是宽厚的笑了笑,静徽连连点头:“自然是极好的,天下间的女子无不是如此良愿。只是,并非所有的女子都如佳甜你这般有福气。凤冠霞帔加身,大红花轿迎进门,这样隆重的婚娶只有正妻才配,所以好好惜福,好好的过你的日子。懂了么?” 显然这话是说给年贵妃听的。在场之人都明白皇后的意思。 佳甜咯咯的笑着:“皇嫂叮嘱的是,佳甜明白了。”待林嬷嬷替她簪上了皇后送的金簪,她又笑嘻嘻的牵起了贵妃的手:“若佳甜能得夫君,如同贵妃嫂嫂得皇帝哥哥同样的爱重,那就此生无憾了。” 年倾欢很敏锐的捕捉到皇后眼底的冷意,只是柔柔的笑了:“好妹妹,时候不早了,该让嬷嬷盖上盖头,上花轿了。” “是。”佳甜同样是柔柔的笑了,再度朝皇后福身。“佳甜拜别皇嫂,拜别贵妃嫂嫂。” 一行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佳甜上了花轿。紫禁城的宫道上,沿途不满了各色的娇花,点缀着这样喜庆的气氛。目送了公主的婚轿远去,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无线的奢望,似乎心也跟着走出了这四面红墙的禁宫一般。 “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年倾欢见皇后迟迟不走,必然是有话说,索性先开了口。“这段日子,臣妾知道您照顾福惠辛苦,心浮气躁,多少有些不顺心。只不过福惠吉人天相,皇上又将娘娘种种的好处看尽眼底,自然算得上是宽慰。臣妾不明白,今日这般,娘娘您又是所为何事?” 静徽凝视年倾欢的眉眼,脸色逐渐的冷下来:“年羹尧入京,年家是风光无限啊。贵妃身为年大将军的妹妹,自然也是风头正劲的。可有件事情,贵妃怕是现在都没有弄清楚吧。宫中何来的天花恶疾?好端端的公主与福惠为何会染上这病!” “这事……”年倾欢慢慢的仰起脸:“臣妾不瞒皇后娘娘,臣妾当真不知情。”言外之意,若是自己有了铁证,还会容许她猖狂么! “那本宫就来告诉你。”静徽的脸色威严之中透着些许得意:“年羹尧大军归京,途中不知沾染了什么。现下回京的将领之中,许多人将这恶疾带回了京中,牵累了自家幼子不说,就连京中的百姓也跟着遭殃。” 心里十分震惊,年倾欢当然不信这是真的。但从皇上煞有介事的姿态上来看,似乎也并非是儿戏之言。“敢问皇后娘娘如何得知?” “你当然不知道本宫如何得知了。这些日子,都是本宫在养心殿侍奉皇上批阅奏折。”静徽慢慢的转过脸去,不再看年贵妃的表情。“皇上为此事也颇费了一些精神,毕竟年羹尧平定西陲有功,皇上自然不能让他的将领极其家属备受病痛折磨。又是派御医去瞧,又是赐药,这还不算,还要为贫病之中的百姓谋福祉,让他们也能安然无恙的挨过这恶疾。” 京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年倾欢竟然从未有过耳闻。若非皇后提及,她以为仅仅是宫里有这两例,好了便是除干净了。 对上贵妃难以置信的目光,静徽又是得意而笑:“贵妃不知情,并不怪你。毕竟这些日子,皇上为这些事情劳心,没有去瞧你。想来,也是皇上怕妹妹你忧心,不愿意再使你心烦。这样要是极好的。皇上最疼爱妹妹了,难得妹妹这些日子的清静。眼下和硕易安公主出嫁了,八阿哥的病也好利索了。这宫里又要恢复以往的风平浪静了,本宫在想,年羹尧述职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或许是时候离京,赴西陲继续为国效命。” 年倾欢忽然有些吃不准了,到底天花恶疾之事,是不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倘若是,皇后又怎么能这般手眼通天的,从哥哥的营中就开始做这样的筹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激灵的年倾欢浑身发冷。 “本宫怎么瞧着,年贵妃的气色不大好啊。今儿可是和硕易安公主的好日子,妹妹可别给皇上添堵,别给公主添堵。”静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阳光下银光闪闪的嫩叶:“贵妃也要擅自珍重啊。娘家的光环的确能让你扶摇直上,稳居贵妃的宝座,却不能保佑你丰衣足食,安泰安康,到底身子还是自己个儿的。” “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可就听不明白了。”年倾欢的脸色慢慢的恢复了方才的喜悦,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的不自然。“臣妾的身子好不好,的确不是娘家能左右的,许也不是臣妾自己能做主的。可臣妾是否丰衣足食,是否安泰安康,从来都是臣妾自己说了算。” “哦?”静徽以帕子拭了拭鼻下:“本宫就是喜欢贵妃这种自信,自信过了头,自负的让人想笑。” “臣妾就是喜欢娘娘的直话直说,听着就叫人舒心。”年倾欢还以颜色:“可惜,太多时候天不从人愿,不是心里想着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臣妾不敢觊觎太多,也求皇后娘娘别奢望太多。否则到时候事与愿违,臣妾怕皇后娘娘您凤体又该违和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危机重重,动则韧性 若是从前,被自己这样顶撞,皇后必然气得怒不可遏。今儿却有些不同!年倾欢说完这番话,再看皇后的脸,竟然平淡之中带着一丝从容,仿佛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臣妾宫里还有些事情还处理,就不多陪皇后娘娘说话了。”虽然弄不清楚是为什么如此,年倾欢也不打算再和皇后纠缠下去,福身告退。 静徽看着她,不疾不徐的上前一步,将人拦了下来。“贵妃别急着走,本宫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年倾欢立住脚,沉着的凝视着面前着一身明黄色旗装的皇后。“请娘娘明示。” “这些日子,皇上待怜嫔极好,时常往承乾宫里走动。本宫知道,贵妃你心里多少会有些不高兴,但毕竟怜嫔是皇上在意的人。本宫还是希望贵妃你能将她视为姐妹,以礼相待,不要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瞧。” 说到此处,静徽禁不住啧啧两声,多有不忍一般。“到底她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入宫之前也没少吃苦。但总归现在好了,成了皇上的嫔妃,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过。本宫只是希望她能在宫里安然度日,不要再受委屈就好。” 言外之意,便是年贵妃给怜嫔脸色的事情,自己心里已经有数了。静徽虽然未从怜嫔口中听得告状之言,但这么说,年贵妃就必然会疑心怜嫔的动机。从中挑拨是必要的手段,否则这两个都得宠的人妃嫔相安无事,那她这个当皇后的就不能高枕无忧了。“贵妃是聪明人,想必你懂本宫所言何意。好了,你宫里还有事情,赶紧回去办吧。” 言罢,静徽连多一眼都没瞧贵妃,扭着身子便雍容着离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要沉浮在她的高贵之下,这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娘娘……”乐凝有些气不过:“看着她外表娇弱,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没想到转脸就会去皇后面前告状了,这个怜嫔,哼,当真是可恶!” 年倾欢并没有动气,实际上皇后有这样的态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乐凝,你可看清本宫今时今日的处境了?” 贵妃这样一问,乐凝反而愣住了。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娘娘何以这样问?” “人人都以为,哥哥回京述职,便是本宫最风光的时候。皇上待本宫一定会恩宠无限,而本宫在后宫之中又可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甚至越过皇后的威严去。可事实呢!哥哥还未回宫,皇上就已经宠爱了怜嫔,且本宫协理六宫之权也因为皇后的谋算被分薄,甚至被夺去。这还不算,和硕公主与八阿哥接连出事,事情又与哥哥扯上关联。 皇上非但要担心朝政上的事情,还要为哥哥营中之事挂心,更不必说还有后宫这些理不清道不明的阴谋诡计了。本宫瞧着是能依仗哥哥的权势,但实际上却被这权势左右甚至连累。你算算,皇上有多少日子没来咱们宫里了?” “娘娘不必担忧,皇上怎么会不在意娘娘您。一定是皇后娘娘仗着八阿哥在景仁宫养育,趁机令皇上感念她一番慈爱,才瞒哄的皇上不来咱们宫里瞧您。”乐凝生怕这样的话给别人听去对贵妃不利,以至于说话的声音特别小。 “是啊,本宫的八阿哥还在皇后的手里,现下皇上对皇后也格外温存。”年倾欢只觉得好笑:“本宫未免太失败了,皇后劣势都能无声无息的反败为胜,而本宫到头来除了忍着防着,便是没有别的得意了!乐凝,你可知本宫有多么羡慕佳甜?” 乐凝沉着脸,已然是不那么高兴了。“娘娘,您何必这么想,皇后娘娘不过是一时的得意。皇上早晚会拆穿她的真面目。何况奴婢听过这么一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算皇上不是成日都来咱们宫里,也一定记挂着娘娘。” “但愿吧。”年倾欢慢慢的走在平坦的宫道上,看着两旁摆放的鲜花盆景:“别的都好说,只要本宫的孩儿与母家平安无事,本宫也就没有别的奢求了。可若是有人胆敢对他们不利,本宫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姑息。” “这都是些什么?简直岂有此理!你们当我是第一天入宫,还是你们瞎了眼,没看清楚这里是翊坤宫?这样的东西也敢往年贵妃娘娘的寝宫送,我看你们是皮痒了活腻了,还不赶紧给我搬走!”花青立在翊坤宫的正院里大发脾气,声调尖锐的有些刺耳。 彼时年倾欢与乐凝正巧回来,还未迈进宫门,就已经听见那高昂的动静了。 “没听见么,还不搬走?”胡来喜也是大不乐意的:“瞎了你们的狗眼……” 年倾欢略微皱着眉,款款的走了进来。 胡来喜眼尖,正好瞧见贵妃的身影,连忙闭了嘴。 “这是怎么了?”年倾欢才问了一句,似乎已经找出了答案。今儿送进翊坤宫的花,当真是有些失色,最最普通的葱兰,毫无特色的报春,甚至连迎春也栽进盆中,当成是什么稀罕物就这么送了进来。 不怪花青发脾气,放眼望去,满宫不是白花花的就是黄灿灿,交织成了一种让人有些无语的景致——像极了缟素加身与漫天黄纸的哀事。 花房的奴才瞧见贵妃回来了,个个唬的面无人色,连连跪地告饶。为首的奴才更是颤颤巍巍的跪着向前走了两步,哀哀道:“贵妃娘娘恕罪啊,翊坤宫的花卉本事三五日更换一批新的,今儿正好赶上和硕易安公主大婚,花房的花卉大多都用来装点宫道各处了。所剩不多,也打斗时普通的品种,但至少是新鲜的盛放的,奴才不敢怠慢了差事,这才送了这些花过来,若是娘娘不喜欢,奴才只管搬走就是了,求娘娘开恩,奴才不是存心送不好的花色过来……” 他不说这话,花青还不生气,一听到这样的辩解,简直气得肠子都扭筋了。“你以为我眼瞎了,就用耳朵当心了?方才我回宫的时候,刚巧遇上花房的奴才,那些极好的姚黄魏紫,难不成这会儿还送去装饰宫道么?公主的婚轿早就已经出了紫禁城了,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不识数还是记不得时辰?” “那些花……那些花……”那奴才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乐凝瞧着贵妃没有做声,本来也是不愿意搭理这些奴才的。哪知道是有花送,只不过没送到翊坤宫来,她哪里受的了这样的闲气。“你倒是说个明白,那些花送到哪儿去了。今儿若是不说清楚,就别怪本姑姑不饶你。既然有嘴不好好用,我就让人撕烂你这张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那小太监也是冤枉的不得了:“那些花,是皇上吩咐送到承乾宫去的。说是怜嫔娘娘想要绘制花样,要照着鲜花比量着绘图,方才能绣得栩栩如生,奴才们这才将那些花送过去!” “好了,你下去吧。”年倾欢听得有些烦,禁不住摆一摆手。 “带着你的花一起滚!”花青怒不可遏,饶是抱着一盆走上前去,恶狠狠的塞进那奴才怀里:“还不滚!” 这架势自然是吓坏了花房那些奴才,连滚带爬的抱着白白黄黄的花,匆匆忙忙的逃出了翊坤宫。 “真是气死人了。”花青还不解气,眼里都沁出泪来。“平白无故的,这么作践人,凭什么!”乐凝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少说两句。可花青在气头上,根本就没有看见。“娘娘,您说,他们凭什么这样作践咱们,好歹,您也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这些狗奴才,竟敢连咱们翊坤宫的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了。那么多的花,怎么就不能挑几盆好的送到咱们这里了,哼,根本就是成心的。” 年倾欢从襟上摘了帕子,递给花青:“贵妃的确高高在上,可若然失宠,会过得不如得势的奴才。宫里从来都是这样,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 花青抹了一把泪,难以置信的凝视着贵妃:“娘娘,您怎么会失宠?您一向得皇上爱重,膝下有两位皇子,母家有是万分荣耀……” “皇上给的,皇上不想给了,也就没了。”年倾欢心里也是酸涩的,虽然这些话听上去,她说的很平静。但是心里的痛楚,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煞的。“本宫现在有的,看似风光无限,但实则危机重重。花青,本宫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替本宫委屈。可本宫要争的,从来不是几盆花,不是皇上的宠爱,而是实实在在活下去的权利,你懂么?” 这话说的花青有些懵,她弄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实实在在活下去的权利,也闹不明白贵妃为何不争皇上的宠爱。“娘娘,奴婢不该冒失……” “本宫要重夺协理六宫的大权,要再与皇后比肩,同时还要让皇上信任本宫,毫无偏护母家的私信……”年倾欢紧紧的攥住了花青的手,又凝重的看着乐凝:“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可明白?”   ☆、第二百八十九章 :拳打棉花,自讨没趣 这个时候来养心殿,年倾欢心里有些没底。从前都是她侍奉在皇上身边,研磨、添香,又或者一盏清茶两碟糕点的侍奉在侧,时而静默的陪着,时而谈笑风声,总归是她一个人能光明正大陪着他的好时候。眼下,这一切都变了。 “呦,贵妃娘娘,您怎么过来了,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吱应一声,也好让奴才去接您。”苏培盛笑眯眯的迎上来,恭谨的行了礼:“皇后娘娘与怜嫔娘娘正在里头伴驾呢。” 只怕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年倾欢扬了扬眉,回以柔美的笑容。“有劳苏公公通传一声。” 苏培盛弓着身子退下,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这时候皇后与怜嫔都在,年贵妃这么进去,不晓得皇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这段日子,皇上对年贵妃的疏远,苏培盛还是能感觉的一清二楚。 “娘娘,咱们这个时候来……”花青有些担忧,毕竟皇后正是得意的时候,那怜嫔又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货色,定然不会叫贵妃轻易占了便宜去。“不如咱们还是晚些时候,等皇上独自于养心殿再来请安吧,奴婢担心……” 年倾欢没有看她的表情,只是平和的笑了笑。“你的意思,本宫很明白。但是皇上从来就不是哪一个妃嫔的夫君,只怕独处的时候远远不及与旁人同在的时候多。本宫若是每每都要等皇上独自于养心殿才来,当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花青看着苏培盛去而复返,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心里却禁不住有些紧张,她生怕苏培盛的话会让贵妃失望。 “娘娘来得正是时候,皇上才说好几日不见八阿哥,皇后娘娘吩咐奴才去抱。娘娘不妨先跟着陈福进去,等会儿就能瞧见八阿哥了。”苏培盛喜笑颜开,心想贵妃也必然思念八阿哥,如此,倒是也能有点记挂,不至于三个人一见面就在皇上面前“唇枪舌战”。 “好。”年倾欢脸上虽然高兴,但心里却难受。福惠这孩子,和皇后的母子之情越深,就会离自己越远。跟在陈福身后走进了养心殿,顺着回廊一路走到西暖阁,落尽耳中的尽是欢声笑语。 这样好听的声音,在她迈进门槛儿的一瞬家戛然而止。年倾欢竟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尔雅自然是起身相迎,待年贵妃先向帝后行了礼,才福身请安:“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柔柔一笑:“怜嫔不必多礼,都是自家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般郑重其事,倒显得生分了。” 胤禛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亲切,脸上的笑容不禁明朗几分。“倾欢坐,朕也有几日没去瞧你了,近来可好么?”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很好。”语调是温润的不假,心里也是凉的。自从福惠患了天花,在景仁宫匆匆见过那一面,年倾欢也是今儿才再见到皇上的面儿。就连和硕公主大婚,皇上都未曾相送。年倾欢是真的闹不明白,这段日子,皇上到底在忙些什么,真的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吗?还是,根本就是皇上刻意的避开自己,不愿意相见。 静徽瞧着年贵妃眼底似乎略有深意,少不得微笑:“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难怪皇上清减了不少,原是因着好些日子不见妹妹的缘故。本宫再仔细这么一看,妹妹你也是清减不少,这相思的滋味大抵不好受,既然如此,妹妹怎么不早些来养心殿伴驾,也好过白白叫皇上惦记着不是。” 年倾欢知道皇后是故意提醒自己与皇上的疏远,却并不动怒。“娘您有所不知,日前公主与福惠都染上天花,臣妾生怕这恶疾在宫中蔓延,自然是处处提防小心吩咐奴才们办事,加之公主大婚,臣妾不想礼数上有所不周,更是亲力亲为,督办婚事,这才为能分身前来养心殿侍驾。” 眼尾瞟了怜嫔一眼,年倾欢反而是松了口气:“幸而这段日子,怜嫔妹妹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奉在与前,也叫皇后娘娘与臣妾都宽心不少。为着这一层啊,臣妾便盖好好感谢妹妹。” 乐凝领着三个小丫头,呈上贵妃事先准备好的糕点。“臣妾为皇上准备了豌豆黄,为皇后娘娘准备了如意糕,也特别为怜嫔妹妹准备了花生酥,请品尝。” 尔雅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福身谢道:“怎敢劳烦娘娘为臣妾操心这些小事,多谢娘娘眷顾。” “客套的话自然是不必多说,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尔雅你与年贵妃到底应该不分彼此。”静徽似乎是在打圆场,但话里有话,想必怜嫔也能听出来。年贵妃要故作大方,她何必拦着,像她那种惯会使小性的,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着实不易了。”何况尔雅妹妹这么懂事,识大体,不怪贵妃喜欢你,待你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且贵妃一贯宽厚,待宫里的姐妹极好,到底没有辜负皇上与本宫的喜欢。“ “皇后娘娘抬爱,臣妾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年倾欢嘴角的笑容还未扬起,脸色已经缓缓的沉了下来。倒是不为别的——苏培盛领着福惠走了进来。 “给皇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年娘娘好……”福惠不认得怜嫔,有些愣愣的看着她。 静徽笑意盎然,亲昵的朝他招手:“福惠,快起来,这位是连娘娘。” “连娘娘……”福惠很是诧异的看着怜嫔,却毫不犹豫的走向皇后。“皇额娘,怎么福惠以前从来没见过连娘娘?” 说话的同时,福惠已经扑进了皇后的怀抱。 静徽笑得合不拢嘴:“好阿哥,你连娘娘是才入宫侍奉你皇阿玛的,所以从前你没见过她啊。不过不要紧,以后时常都能见面。连娘娘温文尔雅,最是柔和,你一准儿喜欢她。” “八阿哥,来连娘娘这儿,娘娘给你花生酥可好?”尔雅瞧着皇上喜悦的样子,心知他格外疼爱八阿哥,少不得哄他高兴。“这花生酥可是你额娘准备的,看着就美味。” 这话一出口,尔雅被自己惊着了。她猛然想起,方才八阿哥唤年贵妃为“年娘娘”而非“额娘”,难不成,是皇后的忌讳?心弦一下子绷紧了,尔雅醒着神儿去瞧皇后的脸色,只是无论她怎么看,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福惠,快过去尝尝。”静徽顺着怜嫔的话道:“豌豆黄、如意糕还有花生酥都是你额娘准备的。瞧瞧你喜欢什么,尽管尝尝。你额娘宫里的糕点可是咱们紫禁城里数一数二的。比御膳房做的精致多了。” 皇后也用的是“额娘”两个字,叫尔雅心里微微松了些劲儿。 胤禛顺手拿起一块豌豆黄搁在嘴里,“唔”的一声:“福惠,来尝尝,这糕点可真好吃。” “皇儿不喜欢吃糕点。”福惠摇了摇头:“皇阿玛喜欢,就把皇儿的也用了吧。” 赖在皇后怀里不愿意过去的福惠,眼尾的余光不时的偷瞄年贵妃。似乎很不愿意靠近似的。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掩饰不住这样的情绪。以至于在场的几个人都觉察到了。 静徽心里更加得意了。“福惠不喜欢糕点,那你想要什么,告诉皇额娘。” “皇儿想要皇额娘教我画梅花。”福惠拉着皇后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原本是想来皇上面前露个脸,也好看看皇上对军中出现天花恶疾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年倾欢始料未及的则是,皇后竟然会让福惠过来养心殿。每每瞧见福惠,年倾欢是真的无力了,那种感觉,仿佛是来来回回用顿顿的刀子,割着她的心,不至于一刀毙命,却疼的她无从抵抗。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的梅花乃是一绝,也难怪八阿哥喜欢。”尔雅笑容可掬:“只是臣妾还未曾瞧过,到底遗憾。” “那有什么,下回皇后作画,咱们都去瞧瞧。”胤禛的语调也是柔和。 年倾欢凝视着皇后,见她唇瓣微动,似乎欢快的说着什么。可竟然自己会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心中巨大的悲哀,让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子。 “皇上恕罪,奴婢疏忽了。”乐凝适时的上前一福,恭谨道:“宋御医说这会儿要来翊坤宫给贵妃请平安脉,奴婢糊涂,竟然忘了。” 年倾欢这才醒过神,连忙点头:“是了,本宫差点也忘了这回事。” “身子要紧,让苏培盛用软轿送你回去。”胤禛的语调倒也是柔和的关心,听起来有那么些许的温柔。 “多谢皇上关心。”年倾欢起身端正福道:“臣妾不能陪皇上皇后说话,先行告退了。” 尔雅连忙起身相送:“贵妃娘娘慢走。” 整个内室保持着既可套又疏离的气氛,知道年倾欢离开,方才的欢声笑语才再度响起。那种感觉,仿佛她就是个外人,没有她在,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和谐。“乐凝,你说本宫是不是自讨没趣啊?” “怎么会,分明就是她们太攻于心计。”乐凝有些气不过。 “原是使出了好大的力气,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旁人都是无妨,本宫是既出力,又不讨好,怎么不是自讨没趣呢。罢了,回宫吧。”年倾欢不想落人口实,对乐凝道:“让人去请宋御医一趟吧,免得日后皇上问起,对不上!” 这样的小事情,从前皇上必然不会疑心,如今却一定会问。年倾欢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只能生生的咽下这口气。“春光明媚,四月芳菲,都不及景仁宫里一缕梅香沁人心脾,早就不是本宫得意的时候了!”   ☆、第二百九十章 :遭逢小人,贵妃受挫 舒画从皇后手里接过困倦的八阿哥,柔音道:“皇后娘娘好生将息,奴婢回房哄八阿哥就寝了,明儿一早再来向娘娘请安。” 静徽微微颔首,不慌不忙道:“本宫倒是不觉得乏,倒是福惠看上去是累着了。今儿在养心殿,同皇上与怜嫔说了好半天的话呢。” 这么听着,明显是皇后有事情要叮嘱自己。舒画会意的将八阿哥交给另外一名乳母,恭谨道:“八阿哥聪慧,自幼便喜欢陪着娘娘说话。奴婢侍奉在八阿哥身边,每每也总是陪着小阿哥多说一些。” 内室多余的人都退了出去,静徽才慢慢的冷下脸来:“口齿伶俐自然是好的,皇上也喜欢福惠活泼一些。只是,你心里明白,八阿哥的额娘向来是咱们这宫里头最能说会道的,伶牙俐齿,哼,多半是遗传了她的额娘。” 说到这里,舒画已然全都明白了:“三阿哥出生便在娘娘您的膝下长大,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的都是娘娘您的福慧双修,旁人如何自然影响不到八阿哥。奴婢每每侍奉八阿哥,也总是谨慎小心,并不曾让八阿哥沾染旁人不好的恶习,请皇后娘娘放心。” 稍微缓和的表情让静徽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了。“本宫知道你是聪明人,这几年来,对八阿哥也算是尽心尽力。既然皇上将八阿哥养育在本宫身侧,本宫就必然得将他视如己出。怕只怕不懂本宫这番苦心……” “怎么会呢娘娘!”舒画赔着笑道:“八阿哥自幼长在娘娘身侧,与娘娘也最是亲厚。只瞧他从未曾唤过翊坤宫那一位娘娘便可知了。奴婢侍奉在八阿哥身侧,自然会时时提点,请娘娘宽心就是。” “有你这句话,本宫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静徽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不踏实,少不得把话说明白了。“本宫不希望抚育在自己身边的皇子,终于有一日还需要还给旁人。他只与本宫亲也就是了,若是再与旁人这般亲昵,岂非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付之东流了。” 舒画知道皇后最担心什么,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娘娘放心,八阿哥还小,小孩子谁对他好,他一定心里明白。谁对他不好,想来他也是最能感觉到。娘娘一定不会白费心血的,八阿哥长大成人,也必然懂得孝顺娘娘。” 略微一笑,静徽算是满意了。“好了,八阿哥要睡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舒画每每与皇后对话,心里都十分忐忑,生怕自己做的哪一点不好,叫娘娘不高兴。实际上,侍奉八阿哥的乳母不在少数,皇后能给她这个机会,也是因为她最懂得皇后的真心。自八阿哥懂事以来,她便想方设法的在八阿哥面前诋毁年贵妃,当真是煞费苦心。 毕竟八阿哥还小,做的太过于朦胧,会让他不明白。但若是太着痕迹,一旦让人发觉她敢诋毁年贵妃,恐怕性命不保。舒画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推开了房间的门。见别的乳母已经哄了八阿哥入睡,她才慢慢的放下满心的防备。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啪嗒”一声,手里的珠子又掉进了红漆木的圆盒子里,年倾欢回过神来,重新捡起那珠子,慢慢的摩挲在指尖,好半天才穿进另一只手拿着的线里来。 “娘娘,串珠子费眼神儿,不如让奴婢代劳。”乐凝看得出年贵妃满怀心事,少不得出生宽慰。“娘娘不如早点歇息吧,都这个时候了……”言外之意,便是皇上如果要来,早就会来,断然不会等到天黑还不见踪影。何况皇上也未曾让敬事房的奴才传旨,说会来翊坤宫相伴。 年倾欢懂她的意思,禁不住苦笑:“从前若我受了什么委屈,皇上必然会过来陪着。如今是皇上给的委屈受,想来他也不会过来。本宫只是不想睡,瞧着是在穿这些珠子,其实何尝不是理顺自己的思绪。短短的这一两个月,皇上待本宫犹如天壤之别,说真的乐凝,本宫着实弄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怎么皇上就忽然对本宫生厌了?” “娘娘别怪奴婢多嘴。”花青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回头见粗使的丫头关上了房间的门,才说这一句。 “你说吧。”年倾欢又捻起一颗珠子,慢慢的穿进去。 “奴婢觉得,皇上近来多与奸人相伴。那些人口不择言,满腹诡计,必然会对娘娘不利。虽然说清者自清,咱们没有什么对不住旁人的。可毕竟众口铄金,假话多说几遍,听着也尽是疑影了,皇上纵然再英明,也架不住成日里有人吹枕头风。”花青搁下了铜盆,将手平放在离水不远的地方试了试水温,才将年贵妃的绢子放进去绞了绞。“先前娘娘为了八阿哥与和硕公主的病费神,没少找偏房,寻药材。可皇后与怜嫔呢,一个在皇上面前佯装慈爱,另一个大献殷勤,生怕皇上不知她有多善解人意,柔情似水,皇上的心里,哪还能容得下旁人?” “你这么说,倒是本宫疏于提防了。”年倾欢自责一般的笑了笑,眼底只有迷惘。她以为他还是会一如当初,以诚相待。怎么怜嫔真的就这样有魅力,能在弹指之间取代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这真是始料未及。吃醋倒是不怎么必要,年倾欢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娘娘……”胡来喜站在门外,压着嗓子道:“熹妃娘娘来了。” 听了这一句,内室里的三人都有些惊讶。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宫门就要落锁了,熹妃怎么过来了?”乐凝诧异的问。 胡来喜隔着门道:“熹妃娘娘说有事情禀明贵妃娘娘,白日里多有不便,故而这时候过来。” 年倾欢“唔”了一声:“请进来吧。宫门等下再锁。” “嗻。”胡来喜快步退了下去,将熹妃请了进来。 “这时候打扰娘娘,臣妾罪过。”雁菡福身,瞧着年贵妃眼底尽是倦色,不免有些过意不去。“本是该早些来的,只是早来又多有不便。” 年倾欢示意乐凝奉茶,又让花青将椅子超前移了移。“无妨,本宫正好没有睡意,难得熹妃过来,就陪着本宫说说话吧。” 雁菡让磨溪随乐凝她们出去,才小心翼翼的凑近了年贵妃:“娘娘,臣妾这时候过来,一则是怕皇上今晚上宿在翊坤宫,二则是想着这时候已然没有人注意了……” 很显然熹妃的话,每一句都只说了一半儿。年倾欢没有打断她,只是耐心的听着。 “日前臣妾听说了一件事儿,愿也没有多在意,但现在想想,也许应该让娘娘知道。”雁菡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嗓音,小心道:“臣妾听说,怜嫔乃是罪臣之女,其父乃是先帝爷的罪臣。” “罪臣之女?”年倾欢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这件事若是属实,想必皇上是知道的。” 雁菡凝重颔首:“臣妾起先不信的原因就在这儿,倘若这怜嫔当真是先帝爷的罪臣之女,那便是比青楼出身的妓子还要卑贱。皇上从不是草率之人,断然不会容许这样的女子入宫。可昨天,臣妾又听到一个传闻,说怜嫔的父亲之所以遭贬黜,与贵妃娘娘您的父亲有关。” “哦?”年倾欢依旧是什么也没有听闻:“本宫从未听父亲提及此事,也并没有听哥哥讲起。” “臣妾不明白的则是,皇上容许这样出身的女子入宫,又不介意她是罪臣之女,难不成是知道其中的原委。倘若传言属实,那娘娘您……”雁菡不愿意把话说的太明白了。难不成要告诉贵妃,皇上为了怜嫔,就要舍弃旧日的恩情了!这话的话,说出来必然如同刀子一般戳贵妃的心,未免太残忍。 “熹妃的意思,本宫明白。”年倾欢慢慢的放下心里的疑惑,平静道:“后宫里从来都是无风也起三尺浪,如今这话传到熹妃你的耳中,想必就是让你知会本宫。可惜本宫连那怜嫔的父亲乃是何人也不知情,更别说知悉从前的种种恩怨了。不过怎么都好,兵来将挡,怜嫔若真的是入宫复仇的,本宫也不消怕她什么。” 雁菡连连点头:“臣妾知道贵妃娘娘不会惧怕区区一个怜嫔。臣妾是担心,这怜嫔意图不轨的入宫,又身怀仇怨,一旦与皇后联手,只怕往后的日子,又是要难过了。现下,最然臣妾疑惑的,还是皇上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以及……” 咬了咬唇瓣,雁菡硬着头皮道:“以及皇上待怜嫔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这一句话很是深刻,囊括了很多含义。 究竟皇上是因为喜欢怜嫔才要这般包庇,还是皇上根本就是想借着怜嫔的手,铲除碍眼的人,又或者说,怜嫔只是一个刽子手,一把被人窝在掌心的刀。 年倾欢凛眉,面容渐渐的肃和:“熹妃怕是还有话没有明说吧,是否还有什么不利本宫的讹传,你不如一吐为快!”   ☆、第二百九十一章 :掏心掏肺,于事无补 “娘娘……”胡来喜去而复返,语调很是急切。 雁菡的话被堵在嘴边,还未来得及说,就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事?”年倾欢不知道怎么,心忽然猛的一揪。 “娘娘,皇上来了。”胡来喜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怕惊什么人。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雁菡猛得起身,脸色有些尴尬。“臣妾原以为皇上这时候已经在养心殿歇下。” 知道是皇上来了,年倾欢反而放下心了。如果后宫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皇上绝对不会第一时间来翊坤宫兴师问罪,反而来的人应当是皇后。“没事,不要紧的。”对熹妃使了个眼色,让她放下心来,年倾欢这才慢慢走上前去,迎在了门内。 “皇上万福金安。”两人齐齐的行礼,语调也是平和舒缓。 胤禛没想着熹妃也在,不免奇怪:“这么晚了,熹妃也在?” 雁菡自然是稳妥的性子,笑容和缓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想着和硕公主出嫁的时候,贵妃赠予的丝绢极好,都是娘娘亲自描绘的花样,就想着借来瞧瞧。因着白日娘娘不在宫中臣妾又心急,故而这会儿前来。” “回头我让乐凝把图样都找出来,给你送过去慢慢瞧。”年轻欢也是柔和的笑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多谢娘娘。”雁菡福了身,才温和道:“臣妾不耽误皇上和娘娘说话了,臣妾现行告退。” “夜路难行,苏培盛,让人掌灯送熹妃回宫。”胤禛倒也算的体贴。 然而雁菡心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却佯装很温暖的样子:“多谢皇上,臣妾告退了。” 苏培盛吱应着陪着熹妃退了出去,内室又恢复了安静。 年倾欢亲自为皇帝奉了茶,倒不是皇上素日喜欢的龙井,反而是一盏*浓郁的*茶。“臣妾知道皇上并不喜欢特别甜香的口味,故而没有放砂糖,皇上尝尝滋味如何。” 浓郁的奶香温温热,正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胤禛小口小口的喝着,倒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不错,正合适。” “皇上喜欢就好。”年倾欢有些陌生的目光,看起来并不如那碗奶茶温暖,甚至显得有些迟缓,仿佛是没有力气了一般。 “看上去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近来是否有心烦的事情?”胤禛又喝了几口,将碗搁下,才择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坐下来之后,他如旧的伸出手,拉了她在自己的膝上坐下。“朕这些日子没有来瞧你,是否怪朕了?” 年倾欢有些想笑,但还是生生的忍住了,他知道他不来,自己一定不高兴,却还是不来。那要她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说了也只是浪费自己的心力罢了,有时候,她真的不想挣扎了。“臣妾自然不会怪皇上。” 胤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道:“倾欢,有些事情,朕一直不曾对你说。你可知佳甜与福惠何以在春日突生恶疾?” 这件事情皇后说的很清楚了,年倾欢心里有数。但是此时此刻,她没有做声,也没有任何反应。不做声的缘故,是她不知道皇上是否知道她已经洞悉整件事。保持沉默,正好恰到好处的遮掩了她的心虚。 “日前,你哥哥回京述职,随行的侍卫之中边有人患了如此的恶疾。”胤禛的语调有些低沉,似乎说的很是费力。“正因为有人患了如此的恶疾,才使得京中惹出了一场大风波。这些侍卫的亲人,妻室、子女之中也有不少人沾染,连带着京中的许多百姓也跟着遭殃。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平息了这场恶疾肆虐风波,这段日子也是疲倦不堪。” 虽然皇上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年倾欢很识趣的起身福道:“都是臣妾无能,非但不能为皇上分忧,还让皇上如此烦恼。也幸亏佳甜与福惠均逢凶化吉,否则臣妾当真不知该如何补偿。” “西北带来的恶疾,搅乱了京中的安稳。朕知道,这也并非你哥哥所愿,但到底事情是由西北军引起,朝中上下颇有不满之音,朕为了顾全大局,少不得要冷落你一些时候。”胤禛握着年倾欢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朕之所以不对你明说,便是不想你跟着操心。现下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朕也总算是松了口气,能来好好和你说说话了。” 以前他说什么,年倾欢都是无条件的相信。可现在他说什么,她都禁不住会疑心。到底皇上今晚前来,是为了好好和自己说说话,还是因为宫中流言四起,指她的母家她的父亲就是害死怜嫔一家的罪魁祸首? “臣妾也有好多话想对皇上说。”尽量忍住心中的不满,年倾欢的表情有些凉。“这段日子,臣妾怕是给皇上添了许多烦恼。因着福惠的身子,也累着皇后娘娘,臣妾心中有愧。方才皇上问臣妾是否怪皇上,其实臣妾更多的反而是自责。接连的出了这么多事情,臣妾自知无颜面圣,故而皇上不传召臣妾相伴,臣妾也不敢厚着脸去求见……” 一番话说的楚楚可怜,年倾欢很想知道,怜嫔哭着对皇上诉说委屈的时候,是不是比自己伪装的还要好。 “倾欢,朕与你之间,是没有这样生分的话的。”胤禛重新将她拥进怀里:“你可知道,这些日子,各地呈上许多奏折,是关于你哥哥年羹尧的。” 此言一出,年倾欢的心禁不住开始颤抖,伴随着轻微的痛楚,她的眉头拧紧。“皇上臣妾……臣妾深知一点,后宫不能干政。” “自古以来,君王最忌讳的便是臣子功高震主。倾欢这一点想必你心中也有数,朕何尝不是。”胤禛倒是十分坦诚。“正因为朕知道你哥哥是人才,才会许他西北征战之军功,许他光耀年氏门楣。可朕不希望与他之间,终究只落得分崩离析的下场。朕是实实在在将你哥哥当做‘恩人’,若是没有他尽心竭力的效忠,保驾护国,朕不可能安安稳稳的走上皇位,更不可能安枕无忧的身处宫中俯仰天下。” 被他这么一说,年倾欢有些闹不明白了。上一世,皇上怎么对哥哥的,她是历历在目。什么军功,什么恩人,终究还不是一无所有。如今这番话,算是此时此刻的真心,还是只是说给她听的虚言!“皇上,臣妾不想知道这些。” “你必然要知道,毕竟你是年羹尧的妹妹,是年家的女儿。”胤禛以食指轻轻揉了揉她的眉心。“正因为你哥哥功勋卓着,朕才必须要将福惠养育在皇后身边。否则来日,一旦有人上奏折弹劾你哥哥种种不是,那么朝廷中,马上就会有人站出来,以你有两位皇子为借口,指责你哥哥把持朝政另有目的。倾欢,你是聪明人,你懂朕的意思,是么?” “臣妾却希望自己永远不懂。”年倾欢垂下了眼睑,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您可知道骨肉分离的痛楚。臣妾知道,皇后很疼爱福惠,可福惠……福惠只当臣妾是年娘娘……” 看着她眼中打转的泪珠,胤禛也很不是滋味。“朕并非不知道你的苦楚,但这法子,是保全你们母子最好的法子。” 还能说什么呢?是他的女人,就注定要因为他而历尽艰辛。年倾欢上一世已经饱尝这种滋味了,这一世他虽然没有亲手扼杀自己的骨肉,也没有下毒毒毙自己,还能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可心里堆积的恨意,怎么就没有减轻半分呢? “臣妾明白……” 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的,最得体的一句话了。“皇上能让臣妾亲自抚育福沛,已经是臣妾天大的福分了。何况皇后娘娘是真的待福惠极好……” 翻来覆去的重复这句话,是因为年倾欢知道,皇上已经根深蒂固的认为皇后对福惠好了,所以她不能唱反调,她不能触怒圣颜,更不能让皇后抓住把柄。“皇上您放心,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使小性子。” “那就最好。”胤禛放心的将她贴在自己的胸口:“倾欢,这段日子,皇后为福惠的事情,尽心尽力,人也消瘦了不少。朕知道,从前宫里种种不利于皇后的传闻着实不少,但毕竟没有证据,朕不能相信那些凭空捏造的传言。眼下佳甜已经出阁了,你也清闲下来,后宫的事情,朕还是希望你能为皇后好好分忧。” “是,臣妾一定尽力而为。”年倾欢疲倦的伏在皇帝的胸口,没有体验到半分温暖,更没有片刻温存。“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臣妾侍奉你早点歇着。” “也好。”胤禛松开了手,由着年倾欢去整理好床铺,自己才缓缓的走过去,从后面将她拥住。“朕想抱着你再说会儿话。” “好,皇上说着,臣妾听着。”年倾欢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当真很想问问皇上,要怎么才能放过自己,要怎么才能放过年家。这一仗,看来皇后是赢的很彻底,彻底到皇上会说什么,她这个当皇后的一早就已经东西。 事实证明,年轻欢没有猜错,皇后果然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只是此时此刻,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临近的气息。   ☆、第二百九十二章 :病向浅中,医未必好 景仁宫请安之时,雁菡就一直暗中观察年贵妃的脸色,昨晚虽然皇上是宿在了翊坤宫,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贵妃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似乎是有什么隐情。知道皇后吩咐大家散了,她才有机会走到贵妃身边。 武歆音怒气冲冲的走出来,满脸的不悦:“真当自己是个人人物了,动不动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痛快的,就连请安这么要紧的规矩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难不成是纸糊的了,一捅就破!” 雁菡被她这么冲的说话扰乱了神思,少不得问一句:“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耿幼枝正好走过来,不紧不慢的替武氏答道:“熹妃妹妹怎么忘了,今儿不是有一位嫔主儿没来么!听侍奉她的丫头说,是身子不爽了。也不怪宁嫔在意,这一位当真是隔三差五的身子不适,是得叫御医好好瞧瞧了。” 年倾欢走的慢,这些话自然是落进耳中了。当然她并不怎么在意,怜嫔的身子是好是坏,是否来景仁宫请安,是否能安安稳稳的侍奉皇上,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纵然后宫里讹传满天飞,说是她年家灭了怜嫔母家又如何,终究要看皇上的心思。“乐凝,方才也没瞧见懋嫔姐姐,你去看看这会儿人是不是在后面?” 乐凝乖巧的应了声,转身往回头走,只是一路瞧过去也并未发现懋嫔的身影。“娘娘,奴婢没瞧见懋嫔娘娘,许是还留在景仁宫殿里。”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年倾欢禁不住疑惑:“方才并未听见皇后留下懋嫔,难道是姐姐有什么事情需要皇后帮衬?” 自然是摇头,这里面有多少道道,乐凝自觉恼怒明白。“娘娘若是有话与懋嫔娘娘说,不如让小丫头等在这里,过会儿请懋嫔直接去咱们宫里坐坐。” “罢了,还是等用过午膳,本宫自去懋嫔宫里叙叙话便罢。”年倾欢最近提不起精神,总觉得心中烦闷。尤其昨晚上见过皇上之后,她的心就更加乱了。不能出宫,不能劝阻哥哥,又不能求皇上赦免年家的功劳与罪过,更不能匡扶自己的阿哥走上皇位,她当真闹不明白,她在这深宫之中苦熬岁月是为了什么。 “娘娘……”雁菡快走了几步,好容易甩开了身后絮絮不止的宁嫔与裕嫔,独自一人赶了上来。“花青一大早就把娘娘的秀样送到臣妾宫里了,臣妾瞧着喜欢,可能要多看几日,自己也比照着描一描,晚些时候再亲自去翊坤宫送还。” 这是昨天的话头了,年倾欢知道熹妃要说什么,只是微微牵动了唇角:“熹妃喜欢,只管拿着瞧。原本那些也是为佳甜准备的,现下也用不着了。” 这意思,便是贵妃不想再提那些事情,雁菡心里有些打鼓:“娘娘,是否臣妾昨夜多事,惹得皇上不高兴了?” “怎会?”年倾欢微微一笑:“本宫明白你是好意,自入宫以来,本宫也没少受熹妃你的恩惠。只是很多事情,既然拿不准,暂且就不要花费心思去想了,终究没有什么益处。” 雁菡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尖酸刻薄的声音越发近了:“呦,你们瞧,那不是那位体弱多病的么?不是在宫里头休养着么?怎的这会儿又来景仁宫了?”武歆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饶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难不成是不愿意跟咱们同来,偏要自己一个人向皇后娘娘请安,佯装乖巧的样子?” 年倾欢顺着她的目光,瞧见肩舆上脸色微微发白的怜嫔,不自觉声音清冷起来:“宁嫔,你这爱使小性子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那一位是体弱多病也好,是佯装乖巧也罢,始终都是皇上的新宠,这些拈酸吃醋的话传进本宫耳中也就罢了,若是飞的远了一些,飘到皇上与皇后耳中,只怕你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武歆音有些讪讪的,随即却是无畏一笑:“多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妾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罢了。” 说话的同时,尔雅已经从肩舆上走了下来。“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各位娘娘安好。”她的声音是真的有些沙哑,且没有什么力度,仿佛才出口,就被风吹散,飘进耳中的不过只是轻轻。 “瞧哇,怜嫔妹妹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了。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么?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呢?”武歆音关心的语调满是轻蔑,却掩饰在得体的微笑之下,听着就叫人脊梁骨发凉。“莫不是皇上昨个儿没去你宫里,心里不痛快了?” 这话有些没谱,雁菡听着都觉得刺耳。只因为皇上昨晚上是去了贵妃宫里,宁嫔这样说,倒是连贵妃都会觉得不自在。纵然是她这么想,眼尾瞟见贵妃表情却如常温和。 “多谢宁嫔姐姐关怀,臣妾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没有不痛快。”尔雅小心翼翼的回着话,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于是众人面前,她依然极力的保持着自己温婉柔和的样子,不愿意叫人瞧出什么不同的端倪。“早起已经好多了,臣妾服了药,不敢再耽搁,赶紧来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就不耽搁贵妃与几位娘娘说话了。” “你去吧。”年倾欢的声调也是温柔的。 “臣妾告退。”尔雅匆匆一福身,便领着侍婢慢慢的朝着景仁宫而去。 武歆音啐了一口,禁不住恶心:“瞧她那个轻纵的样子,还当自己是弱柳扶风么!依我看,分明就是轻狂不知廉耻。” “够了。”年倾欢知道再往下说,宁嫔必然要提及怜嫔入宫之前的种种。“有些话,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无论怜嫔是什么样子,她现在都是皇上的妃嫔。宁嫔,别说本宫不提醒你,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就只好自己去担待了。” 这回武歆音不说话了,并非是因为贵妃教训了她。而是她在掂量贵妃那句“病从口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暗指怜嫔的病,是叫人所害? “裕嫔,你陪宁嫔走走,也好让她散散心。”年倾欢终于还是觉得应当跟熹妃好好说说话,便支开了身边多余的两个人。 “臣妾告退了。”耿幼枝与武歆音齐齐福身道。 雁菡到底是聪明人,随着贵妃往翊坤宫去,走到平坦安静的宫道上,这才开口。“怜嫔的样子,仿佛不似装病,方才听着她连声音都嘶哑了,便可知此病不轻。” “是啊。”年倾欢也这么认为:“这段日子,皇上宠着她,但是本宫翻查过彤史以及妃嫔起居录,承乾宫光是传召御医的次数,就比别的宫里多许多。有时候甚至一日两三次的传。” 这些事雁菡也听说了:“臣妾原以为,怜嫔是为了求子,才日日传召御医入承乾宫请脉。如今瞧着,莫非是另有内情。倘若她真的有什么隐疾,便是不能侍寝的。臣妾想,御医不可能不清楚。一旦清楚,也绝不可能瞒得住皇上,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就算怜嫔新贵得宠,御医也定然不敢拿项上人头冒险,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着实犯不上。” “是啊,所以本宫想弄清楚,这怜嫔到底是什么病。”年倾欢因为讹传的事情,心知不便亲自过问的太仔细。否则皇上定然会起疑。现下这个阶段,皇上早就已经不再信任她了。做的多,错的自然也就多…… “臣妾明白该怎么做,娘娘宽心就是。”雁菡明白贵妃有贵妃的难处,少不得自告奋勇。“先前皇后百般阻挠怜嫔得宠,如今瞧着,这怜嫔也是个有谋算的,竟想捡高枝飞,终究是得攀附上皇后这棵大树了。” 心里猛地一个激灵,雁菡忽然想到了什么。“娘娘您说,那些满宫乱飞的讹传,会不会是皇后娘娘精心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逼着怜嫔与您反目,从而投奔皇后阵营?” “除了我,便是皇后。”年倾欢似笑非笑。“怜嫔是个心气儿高的,自然要择棵大树,才敢飞。” “呵呵。”雁菡的笑容之中多了许多不屑:“娘娘啊,您说这算不算是臭味相投?” 被她逗的噗嗤一笑,年倾欢不禁细细打量了面前的熹妃:“几时起,熹妃姐姐也这般会挖苦人了?姐姐从前可从来不会这般说话。” “许是这些日子听宁嫔说的多了,不自觉就学会了。”雁菡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脸,她不是没有觉察,自己无声无息的改变。有时候静下心来,她都快要认不出现在的自己。“许这就是宫里头的必然吧。” “那是在做什么?”年倾欢忽然瞧见宫道一侧好生热闹,不少内侍监围着一棵柳树,似乎正在商讨什么。“乐凝,你过去瞧瞧。” 雁菡定睛看了看,忽而又有些惊讶:“娘娘,若是臣妾没瞧错,那些奴才是养心殿当差的。难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的吩咐?”年倾欢猛然明白了什么:“许是吧,看来咱们又多了一成胜算。”   ☆、第二百九十三章 :借题发挥,巧收人心 “有消息了么?”武歆音如坐针毡。 海莲的脸色很是凝重,眼尾飞快的瞟了一眼身后,见没有人跟着,才快步走到宁嫔面前。“娘娘,正如您所料,承乾宫那一位果然又传召了御医,且这一次传召的很是着急,说是怜嫔的病来的急……” 这回,武歆音是真的放心了。“病来如山倒,自然是急才好。” 见宁嫔稳稳当当的坐着,海莲心中有些诧异:“娘娘,那香囊可是咱们宫里送过去的,万一皇后娘娘追究起来,娘娘您必然难逃罪责。咱们还是想个法子,悄悄将那东西拿走吧?” “不必。”武歆音丝毫没有一丝焦虑。“咱们没下毒,是她自己病来得及。自己的身子不济,能怪得了谁呢!放心吧,就算是皇后娘娘发觉有什么不妥,也是承乾宫里的那一位不妥,跟咱们没有半分关系。” 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海莲不解的看着宁嫔:“娘娘,奴婢只怕怜嫔现在圣驾前得脸,稍微不留神,可就是咱们的过错了。” “好了!”武歆音颇为不耐烦:“总之本宫说了不会有事就是不会有事,你别在这里啰嗦了。还有,若是有人问起,本宫不过就是送了怜嫔一个香囊而已,里面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干花香料罢了,再没有别的。” 海莲点头:“奴婢记住了。” “嗯,下去吧。”武歆音心里痛快,面色不禁温和起来。“怜嫔,这回才是实至名归的可怜人,本宫瞧你还怎么在皇上面前邀宠。” 承乾宫中,三位御医频频进出,个个面色如土。 胤禛则等在偏厢之中,听了御医的回话不禁更为担忧。“怜嫔有哮症朕是知道的,但何以最近这段时日,哮症频频发作?朕已经叮嘱怜嫔不要时常出宫走动,按时服药,何以好端端的这病症又严重了?” 静徽连忙起身告罪,愧疚道:“怜嫔前两日好了许多,便时常来景仁宫给臣妾请安,许是这个缘故,路上又受了风凉,这才引发哮症。臣妾已经千叮万嘱,叫怜嫔好好将养身子,许是她不想落人口实,叫旁人编排她恃宠而骄。” “怎么后宫中人最近很喜欢背后议论怜嫔么?”胤禛蹙着眉问。 “回皇上的话,怜嫔才入宫不久,又成了嫔主,也难怪后宫的姐妹茶余饭后会多言几句。臣妾以为,她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多有羡慕罢了。”静徽柔柔一笑:“何况皇上这段日子时常传召怜嫔相伴,想来新进宫的那些妹妹们难免拈酸吃醋,臣妾自会好好宽慰她们,还请皇上宽心。” 胤禛没有做声,只是凝神思忖,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这样的说辞。 静徽接着又道:“皇上着人将宫里邻近承乾宫的几棵柳树都移去了旁处,想必也是为了怜嫔着想。只不过……” 话说到这里,静徽便停顿没有再做声了。 “皇后想说什么?”胤禛转过脸凝神看着她。 “臣妾是想着,怜嫔妹妹身患哮症,此乃无法根除之疾病。怕有人歪了心思,在这上头动主意。虽然皇上并未明言怜嫔妹妹的病,且御医们也都是守口如瓶,不会将脉案公开。但几棵柳树,漫天的柳絮,已经足以暴露怜嫔的病情。臣妾担心瞒不住!”静徽坦言,想来皇上心里一定不痛快,但丑话必须得说在前头,否则来日真的出了什么事,皇上必然要责怪她没有事先洞悉。如此,便算是高枕无忧了。 “皇后多虑了。”胤禛并不相信后宫里当真会有这么险恶的人心,换句话来说,他觉得只要皇后与倾欢都能容得下怜嫔,别人便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怜嫔身世可怜,即便是入宫侍奉,也闹得一波三折,朕只是希望皇后能够多加照看,让她得以安然度日。” “臣妾身为皇后,自会好好照顾怜嫔以及后宫妃嫔,皇上放心。”静徽温婉的勾起了唇角:“差不多到正午了,皇上不如先回养心殿用午膳吧,这里有臣妾看着就好。” 胤禛朝怜嫔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吁了口气:“也好,那皇后就在这里陪怜嫔一会儿吧。朕还有好些折子要看。” “皇上万万保重龙体,臣妾恭送皇上。”静徽越发显得温柔贤惠,最近这段时日,皇上待她总算不错,比从前温柔多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心里舒服不少。“映梦,扶本宫去瞧瞧怜嫔。” 步入怜嫔的内寝,静徽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且又凉又冲。禁不住蹙了眉,摘下襟上的手帕遮住口鼻:“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样难闻?” 映梦连忙解释:“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种药能止喘,是御医特备为怜嫔调配的。” 尔雅听见皇后的声音,就着雪菱的手坐了起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方才本宫还跟皇上说起,怜嫔你就是太懂规矩了。自己的身子不舒服,就好好歇着,本宫不拘这些俗礼,何况这又是在你的寝宫之中。” “臣妾身子不好,惹得皇后娘娘费心,都是臣妾的过错。”尔雅很是愧疚:“这段日子,劳烦皇后娘娘担忧,臣妾心中总觉不踏实。”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同为侍奉皇上的姐妹,本宫理应对你多加照顾。说到不踏实,你如今病成这个样子,皇上心里可是真的不踏实呢。若要皇上与本宫放心,你得加把劲儿赶紧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低下眉目,静徽有些不落忍:“可怜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顽疾缠身,若是不好好调养着,来日怎么能为皇上多添几个小阿哥呢!” “能侍奉皇上与娘娘,已经是臣妾三生的福气了。臣妾不敢奢望能为大清开枝散叶,只求皇上与娘娘能容许臣妾留在宫里侍奉,于愿足矣。” “你是个懂事的。”静徽走上前去,见床边放了好几个不同颜色的香囊,不免有些奇怪:“这些都是什么?” 尔雅慢慢的坐好身子,拿起其中一个香囊,道:“尔雅有此种恶疾缠身,成日里身边总要带着个药香囊防身,若是遇到气急气促的时候,坐下来静静的吸几口药气,呼吸就会顺畅许多。这里每个香囊里的药材都不同,方才御医问起臣妾成日里用的药,便就都拿出来请御医过目了。” 静徽的目光,落在一个宝蓝色的香囊上,沉吟片刻,才舒展了唇瓣。“也是,带着防身总是极好的。稍后本宫会叮嘱御医多准备几个香囊给你防身。其实不光是将香囊待在身上,你的寝宫之中也可以多方一些药材,有助于你恢复。” 稍微思忖,静徽便道:“本宫想着,不如就让御医调配好干花药材,交给内务府的奴才着绣娘纳入你的枕中,这样即便是在梦里,也能治疗,想来会好得更快一些。” “娘娘奇思妙想,臣妾自愧弗如,若此,倒真是个极好的法子。”尔雅的脸上挂着苍白的笑容:“娘娘对臣妾的眷顾,臣妾当真无以为报。” “别说什么无以为报了。”静徽坐在她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孤身一人入宫,连择选的侍婢也殁了一个,本宫当然知道你的苦处。后宫之中,原本姐妹之间应当和睦相处,可皇上只有一个,妃嫔却数之不尽,人多了,是非就多。你不服我,我不听从你,闹得不可开交。往深里说,便是门户之争。本宫瞧着你聪明伶俐,又善解人意,颇得皇上的喜欢,这才少不得多提醒你两句。” 如此,便是叫自己仰人鼻息了。尔雅如何不明白皇后的居心,比之年贵妃,皇后更为显贵。按理说借着大树好成荫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尔雅总觉得皇后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贤惠仁慈。且从一开始,她就不希望自己留在宫里,这会儿转了脸色,说上这么多“讨好”的话,还不就是怕自己风光的时候走向贵妃的阵营!“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受益匪浅。臣妾原本就是卑微之人卑贱之躯,可皇后娘娘并未有丝毫的嫌恶,反而还待臣妾亲如姐妹。臣妾感激不已,只求能为娘娘分忧,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你不光善解人意,还很识大体,懂得分尊卑,知进退。本宫身边,就是缺少你这样的人。虽然你的出身不够光彩,但到底是咱们满人的血脉,本宫也听见了宫中近日的传闻,虽说传闻不足为信,但无风起浪,总归是有原因的。”静徽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从王府到深宫,日子不是这么好挨的,有你为本宫分忧,总归也能减轻本宫的些许忧愁不是。” 连皇后也得悉了那样的讹传,尔雅心里有些没底,到底是谁在这样的时候,散播这样的闲言碎语呢?难道自己的母家,当真是被年氏一族所害?如今事情没有弄清楚,尔雅也不敢太用心的去猜。“娘娘太爱,臣妾必将尽力为娘娘分忧。” “好了,暂且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好好的歇着。”静徽稳操胜券,自信能控制病榻上的女子,任凭她再貌美,再聪慧,身子不济一切都是徒劳。有朝一日她不听话了,那就得死,没有什么可迟疑的。“本宫去瞧瞧你的药熬好了没,叮嘱她们等下送来给你服用。” “多谢娘娘。”尔雅目送皇后离去,眼底的恨意才流露出来:“不管你是皇后还是年贵妃,谁阻挡我复仇,谁就要死!哼!”   ☆、第二百九十四章 :栽赃陷害,施苦肉计 乐凝的脚步声,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惊动了半个翊坤宫。虽则她也不想这么冒失,但无奈景仁宫的奴才来得及,她不得不赶紧禀明年贵妃娘娘。”娘娘,您睡了么?“隔着门,乐凝听见里面有微微的响动,这才吩咐内侍监将门打开,兀自走了进去。 难得睡得香,年倾欢揉了揉朦胧的双眼,睁开发现天色尚且黑着,不免奇怪:“出了何事?” “娘娘恕罪。”搅了贵妃的清梦,乐凝有些过意不去。“承乾宫出事了,惊动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请您也过去瞧瞧。” 听闻是承乾宫出事,年倾欢的睡意去了大半。“替本宫更衣,着人备辇。” “胡来喜已经领着奴才去敞开宫门了,轿辇在宫门外候着呢。”乐凝手脚麻利的替贵妃更衣,又简单的替贵妃绾好发髻。“娘娘,奴婢听闻,留职的御医尽数都去了承乾宫,就连侍奉皇驾的专职御医也不例外,莫不是那怜嫔病的不轻?” “按理说,御医请国脉便知道怜嫔是何病,怜嫔自己也应当小心提防着才是。怎么会早起的是时候才请过御医,这三更半夜的又犯了病……”年倾欢看见皇上身边的奴才为着柳树做文章,就已经知道怜嫔患的是难以根治的哮症,这会儿想想,这宫里头纸包不住火,但凡是有什么蛛丝马迹,都能被有心人看见、抓住并大做文章。 “听娘娘这么说,莫不是知道怜嫔的病……”乐凝有些不敢说,毕竟直到此时,宫里也没有确切的定论,到底怜嫔是何病症。 “柳絮漫天飞,怜嫔的病频频发作,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年倾欢总觉得皇帝是有些刻意去暴露怜嫔的病:“偏偏养心殿的奴才,又大模大样的移走了离承乾宫很近的一排垂柳。” 这下子,乐凝算是明白了,可贵妃暗示的“明白”让人心里发毛。“娘娘的意思,莫不是皇上是有意让人猜到怜嫔的病?可皇上为何要这么做,这种病可大可小,皇上就不怕有心人利用了去,危及到怜嫔的性命?” 咬着了唇瓣,乐凝自知话多了。 年倾欢没有做声,只拿了一支点翠的芙蓉簪子别在鬓边:“过去看看吧,这一晚怕是不能睡了。” “贵妃来的倒是快。”静徽端坐在承乾宫的正殿之上,十六盏宫灯,将内殿耀的犹如白日。“可惜即便你来得这样快,也终究不及怜嫔发病之急,现下人还昏迷着未能苏醒,活脱脱可怜这位如花似玉的美人。” 年倾欢兀自走进去,福了身便择了皇后下首的位置端坐下。“臣妾来的及时与否并不是最要紧的,御医来得及时与否才是最要紧的。” “贵妃聪慧,这宫里没有什么能瞒得住你。”静徽知道贵妃一定知晓怜嫔的病况,少不得啧啧称赞:“难怪皇上数十年如一日的待贵妃好,只冲着贵妃这份心思,便是值得了。” “这份本事并非只有臣妾懂得,皇后娘娘更是运用的得心应手,令人钦佩。”年倾欢闹不明白,怜嫔三更半夜的发病,皇上并不在承乾宫,皇后传自己过来做什么。“且臣妾时常弄不懂皇后娘娘的心思,娘娘总是能一边对旁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一边为计算着自己的得失。这样巧妙的本事,臣妾多年随着娘娘学,却也不得其中精妙。” 言外之意,便是皇后对福惠那么好,却人心让那么小的孩子遭天花的罪,她就怎么都弄不明白。难道为了让皇上看到自己慈母的一面,就连养育在身边多年的稚子性命也能豁出去? “三人行必有我师。”静徽不动怒色,平静道:“这么多年,本宫又何尝不是以贵妃为师,从你身上学到许多本事。” 年倾欢微微一笑:“臣妾还是想先去瞧一瞧怜嫔,其余的事情,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咱们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候说。” “好,你去吧!”静徽端起了热茶,慢慢的呷了一口,却已经不再去看年贵妃了。好戏这才刚刚开始,着什么急呢! 年倾欢才走进去,就瞧见怜嫔端身正坐在床上,双脚自然垂下搁在床边的垫脚上,样子很是奇怪。“身子不舒服,只管好好歇着就是了,你这时候是要做什么?” 尔雅抬起头,看见年倾欢走进来,唇角不禁缓缓卷起弧度。“这时候惊扰了贵妃的清梦,大当真是臣妾的过失。御医说,臣妾的病去不了根儿,既然如此臣妾闷在帷帐里也是难受,倒不如起身活动活动,雪菱去为臣妾熬药了,臣妾想要热茶也只能自己动手。” 因着没有带乐凝进来,年倾欢便兀自走到了桌边,端起茶壶倒了一盏温差。“水已经凉了,怜嫔还是不要饮用比较好。难为你病了,身边连个可以伺候的人都没有,这承乾宫看似富丽堂皇,实则也不过如此。” “臣妾原本就微贱,是皇上不嫌弃罢了。”尔雅穿上了鞋子,从床上走下来。这才端正的向年倾欢行了个礼。“娘娘如今知道臣妾顽疾缠身,自然更加不愿意多与臣妾相谈。只是臣妾闹不明白,娘娘因何要将臣妾置于死地,连一条活路都不给臣妾留?” 微微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年倾欢不解的看向尔雅:“这话从何说起?” “臣妾自从入宫,有形无形种就给娘娘添了许多麻烦,虽说这并非臣妾所愿,但是的确妨碍到了娘娘许多。所以娘娘就迫不及待的希望臣妾从您眼前消失,以至于得知臣妾顽疾缠身,就按耐不住心性,非害死臣妾方休。”尔雅已经慢慢走到年贵妃身前,指了指桌子上的香囊。“这里面放了什么好东西,娘娘应当比旁人清楚许多吧。” 年倾欢冷笑一声,顺手拿起了怜嫔所指的香囊:“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怜嫔不说,本宫怎么知晓?”一股脑儿的将东西倒了出来,不过是一些寻常的干花药材,说真的,年倾欢还真没发觉这里面有什么特别。“怜嫔到底想诬陷本宫什么?” 仰起头的时候,年倾欢大为愕然,只见方才还好端端的怜嫔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似乎透不过气。“你这是做什么?” “救命……救命……”尔雅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歪倒在地上吃力的喊叫。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粗哑,如同砂轮在坚硬的石头上打磨。 门外自然有人听见了呼救声,匆匆忙忙的朝着内勤而来。 年倾欢刚站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去扶倒在地上的怜嫔,就听见奴才们推开房门的声响。 “尔雅你……”胤禛快步走进来,看见眼前的两个人,不禁愕然。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倾欢下意识的福了福身,随即觉出不对,连忙走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怜嫔。“皇上来的正是时候,怜嫔她的哮症发作了,臣妾正预备去传御医。” “快,将人扶起来。”胤禛回过神,连忙唤身边的苏培盛:“着人去传御医。” 两名粗婢动作麻利的将怜嫔扶了起来,年倾欢这才松开手。“给怜嫔倒一碗清水,快去拿药来。”未免皇上心里不痛快,纵然年倾欢不喜欢怜嫔也还是得装装样子。 彼时,静徽也不疾不徐的走进来,瞧见室内一片混乱,奴才们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扶着怜嫔上床,不禁诧异:“这是怎么了?怜嫔你……” 话才出口,静徽便咬住了自己的唇瓣。 胤禛连忙问侍婢:“怜嫔的香药包在哪儿,快给她吸着。” 粗婢连连摇头:“皇上恕罪,奴婢并不知道。” 静徽闻言大怒,脸色很是难看:“不知道?不知道还不赶紧去找,平日里是怎么伺候你们嫔主子的,当真可恶。” 尔雅急促的喘着气,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梳妆镜。 “快,应当是在那儿搁着,还不快去取。”静徽看懂了怜嫔的意思,连忙着人去拿。 香药包很快递到了尔雅的手中,她紧紧的攥在掌心,搁在鼻前大口大口的允吸。额头顶上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掉下来,看上去很是虚弱。 “瞧瞧,真是可怜见的。今儿一日,怎么会发作了三回?”静徽眼中含泪,多为不忍:“皇上,要不传御医再来瞧瞧吧,怜嫔妹妹身子这样弱,臣妾当真怕她吃不消。且臣妾也不明白,明明御医已经对症下药了,怎么会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呢?” 比之皇后的惺惺作态,年倾欢更为沉着。她心里疑惑的则是,方才那个香囊里到底有什么,怎么一打开,怜嫔就马上不好了。正迟疑要不要请御医验查一下,就听见怜嫔忽然开口。 “皇上,救救臣妾,年贵妃她……她要取臣妾的性命……”尔雅好不容易卯足劲儿,说出这句话来。随即又是伸长了手臂,指着桌子上的那个香囊,瞪圆了双眼道:“皇上,年贵妃她……她在臣妾的香囊里放了好些柳絮……”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得偿所愿,并不容易 “信口雌黄。”年倾欢的语调并不见凌厉,只是如常的沉静:“本宫不过是应你的要求,打开了方才那个香囊,里面有什么,一目了然。在你的注视之下,本宫岂能将柳絮放进去,你这样的指控,未免也太过牵强了吧!” 静徽使了个眼色,让映梦将病歪歪的怜嫔扶好歇在床上,才转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香囊。“怜嫔是不是弄错了,这香囊本宫瞧着……”稍微顿了顿,忙有小侍婢将香囊呈奉于静徽手中。她仔细的看了又看,才终于笑了:“这香囊绝非是年贵妃的手艺,本宫瞧着,倒像是宁嫔的。针脚这么粗糙,岂是贵妃的针黹。” 双手交予皇上,静徽心中坦然:“许是怜嫔妹妹有所误会,臣妾以为还是请皇上过目,不要冤枉了贵妃才是。” 年倾欢只觉得,皇后越发的聪明了。于皇上面前,再不是昔日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开口替自己开脱。如此一来,皇上的脸色也不如方才那么严苛,年倾欢瞧得出,皇后的话似乎有些管用。 “皇上明鉴,年贵妃与怜嫔无冤无仇,又岂会加害于她。”静徽瞟了一眼床上歪着的怜嫔,忧心忡忡道:“许怜嫔是被近日宫中的流言蜚语扰乱了心智,再加上病着身子不适,才会胡思乱想。” “皇后娘娘,臣妾并没有胡思乱想,那柳絮,根本就是年贵妃娘娘握在手心里想要臣妾的命。”尔雅哭的可怜,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方才贵妃一来,就支开了臣妾身边的侍婢,臣妾的哮症时有发作,便是得靠着那药香囊才能保全性命,怎知娘娘说要借来一观,顺手就将柳絮扬了出来,臣妾喘不过气……” 联想起方才自己走进来,年贵妃冷冷看着歪倒在地的怜嫔那一幕,胤禛心里对她的信任不免有些动摇。“朕不信贵妃会如此做。怜嫔,你可曾看清楚贵妃手中的确是柳絮?” 年倾欢摊开了自己的双手:“怜嫔,你说本宫掌心一直攥着柳絮,方才扬在了你殿里,呵呵,你只管看看本宫的掌心是否有那些东西。因着记挂你的病,本宫一路急急而来,掌心微微湿润,岂会不沾上一些扬不出去的柳絮?何况本宫几时支走了你宫里的奴婢,分明本宫来的时候,内寝之中就只有你一人而已。本宫也可以说,是你故意支开自己身边的近婢,再冤枉本宫对你下毒手。皇上英明睿智,断然是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本宫只是弄不清楚,何以你要这样诋毁本宫。” “皇上,臣妾没有冤枉年贵妃娘娘。”尔雅泪落如雨:“皇上,殿上一定还有柳絮,只要叫奴婢仔细找,就能证明臣妾没有说谎。皇上,您可还记的,您方才一进来的时候,贵妃便道,臣妾哮症发作了。臣妾有哮症,皇上并未知会六宫,臣妾敢问,贵妃娘娘又是如何得知?” 静徽忙帮腔道:“皇上明察,没有皇上的圣旨,臣妾也未曾吐露怜嫔的病,贵妃如何得知,臣妾也当真不知情。” 胤禛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 年倾欢并不急着解释,反而是淡然的扫了皇后一眼。“回皇上,日前从景仁宫请安回来,臣妾与熹妃同路,经过承乾宫附近的宫道,见养心殿的奴才为着一棵柳树办差,臣妾便心中有数了。” “娘娘莫怪臣妾多心,您知道臣妾的病最怕的便是柳絮,故而才有今晚的举动,方才的解释,可谓娘娘不打自招了!”尔雅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臣妾本来就是微贱之人,能入宫侍奉已经是万幸,臣妾不敢与贵妃娘娘为敌,每每都尽心侍奉在娘娘身侧,低眉顺目,不敢有半分不依从,何以娘娘一定要置臣妾于死地,娘娘可知,这哮症发作的痛楚,当真折磨的臣妾生不如死啊。” “本宫再说一次,从未害过你。”年倾欢依旧是平和的语调。“本宫猜到你的病况是哮症又如何,熹妃也同样猜得到。甚至这宫里头,数之不尽的人都已经洞悉此事,从来纸包不住火,本宫也想问怜嫔一句,何以你不怀疑旁人,却只一心本宫?就因为本宫漏夜前来探望你,便算是惹火烧身了?” 静徽再度接话茬,郑重道:“皇上明鉴,贵妃所言甚是。后宫之中,原本就是捕风捉影,宫嫔们的心思岂有不细腻的,猜测怜嫔患了哮症也并非不可能。臣妾以为,贵妃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出此下策,既然香囊是宁嫔做的,不如等明日一早,问过宁嫔再做定论。” “娘娘,药来了……”雪菱转身的功夫,帝后并着贵妃都齐聚到怜嫔的内寝,着实叫她有些惶恐。“药正温着,娘娘可以服用了。” 想起方才的话,静徽忙道:“雪菱,本宫问你,明知道你家娘娘身子不适,何以你不留人在内寝侍奉,倘若有什么不测,你们担待得起么?” 雪菱闻言搁下药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啊,娘娘恕罪,奴婢冤枉。是贵妃娘娘让奴婢下去煎药,说她有几句话单独与怜嫔娘娘说。奴婢虽然觉得不妥,可并不敢违拗贵妃的意思。” 年倾欢微微一笑,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看来本宫是糊涂了,连自己见过雪菱也忘了。不妨也请御医为本宫请请脉,瞧瞧本宫是否病气上脑,浑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好了。”胤禛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一切皆等到天明,由皇后传召宁嫔细细查问过,再做定论不迟。尔雅,你身子弱就好好歇着,别再胡思乱想。” 静徽瞧得出来皇上是真的不高兴了,连忙道:“这一晚上的,搅扰了皇上的清静,不如请皇上早些回养心殿歇着,明儿一早还得早朝呢。怜嫔这里,臣妾自当好好看顾,其余的事情,明儿问清楚了,臣妾自然会禀明皇上。” “唔。”胤禛略微颔首,欲意离去。 年倾欢登时跟了上去,福身道:“皇上,臣妾可否陪同皇上回养心殿?” 说真的,静徽很是诧异,年贵妃的性子不至如此,即便是遭了冤枉也不会委曲求全,低眉顺目的去向皇上解释什么。但她不好说话,只能等着皇上的决定。 “也好。”胤禛没有拒绝,饶是自顾自的往外走。 年倾欢瞥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床上歪着的怜嫔,快语道:“皇后娘娘不妨让奴婢赶紧收拾一下内寝,倘若真的有柳絮,一旦飞起来必然要惹得怜嫔发病。一切只等明儿一早问过宁嫔便可清楚,臣妾先行告退了。” 瞧得出贵妃完全没有忌惮的意思,尔雅手心里攥着一把恨。难为她与皇后配合的这样默契,皇上来得正是时候,看着自己倒在地上喘不上气,险些丧命的痛楚样子,皇上怎么都能忍得住不对贵妃发脾气。难道说,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还是及不上皇上待贵妃的心?有些沮丧,尔雅的声音明显的更加无力:“皇后娘娘,您说若是臣妾方才真的一命呜呼了,皇上会处置贵妃么?” 静徽冷冷一笑,眉目里满是鄙夷之色:“不会。顶多是再则个可心的人伺候在侧也就是了。” 尔雅有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皇后,片刻,她又觉得皇后所言不差:“这么说来,臣妾当真是没有半分价值。” “诶!”静徽不以为然:“有没有价值,并非这样衡量决断。且你才入宫,也别满心天真,当真以为这么小的一个苦肉计就能难得住贵妃!哼,你要学的,要做的还多着呢,眼下,当哈哈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尔雅有些不甘心,少不得追问一句:“那若是拼尽全力,娘娘以为,臣妾何日能得偿所愿?” “这个却不好说了。”静徽冷不防的心里一痛,像是被黄蜂蛰了一下。“本宫更想知道,此时此刻,贵妃缠着皇上在说些什么。” 尔雅也想知道,贵妃是怎么花言巧语的哄骗皇上,可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是皇上的情分。“娘娘,臣妾不知皇上的心思,但求皇上能待臣妾始终如一。还请皇后娘娘指点迷津,如何才能……才能不使皇上对臣妾生厌,如何才能不使皇上对臣妾生疑。” “哼!”静徽有些看不透这女子了:“本宫还以为,你从来都不愿意服侍皇上呢,不想你竟然也有这样乖巧的心思。那你怎么不问问本宫,到底是何人在那香囊里放了柳絮,欲意要你的性命?若不是发现的及时,你反复发病,再折腾几日,性命还要不要了?” “臣妾……”尔雅不知如何回答,但实际上,她自从当了嫔主子,就一日比一日的害怕失宠,那种滋味,从前从来没有过,可一旦体验到了,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忘不掉。“这么多人想要臣妾的命,还望娘娘指点,臣妾该怎么办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月色之下,情多忐忑 “皇上,您瞧,今晚的月色多好!”走出承乾宫,年倾欢禁不住仰起头,看那一轮明月,皎洁如雪,玉盘似得挂在天空,流银般撒下光辉,将偌大的紫禁城笼罩在朦胧之下,说不出的柔媚。“臣妾已经有许久,不曾陪伴在皇上身侧夜路赏月,今儿就当是重温旧梦了。” 胤禛听着她的语声,缓慢的抬起头,看着当空的明月,禁不住感叹:“的确如你所言,朕当真有许久未曾与你同行在月色之下,深宫之夜,也是难得这样的静谧与惬意。” “皇上若是不觉疲倦,可否让臣妾徒步送您回养心殿?”年倾欢自觉,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贪婪,毕竟皇上已经不再是雍亲王了,且皇上心里早已对自己存了疑影,他还愿意这样陪着自己漫步月下么? 倒是痛快的点了点头,胤禛没有迟疑:“苏培盛,让人先领着御辇回去,朕同贵妃边走边赏赏月。” “嗻。”苏培盛令抬着御辇的奴才先行回宫,便连同护驾的御前侍卫退后了些距离,远远的跟在皇帝与贵妃之后。乐凝也是识趣,停了片刻未走,随后跟在苏培盛身边,慢慢的一并随行。 年倾欢不时的看一眼身边的男子,只觉得此情此景,竟很是陌生。她甚至不记得,当年与皇上漫步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又笑过些什么,那一幕模糊的如同湖面上的涟漪,除了晃眼,便是怎么也看不清。“皇上,月色甚美,臣妾竟有几分醉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胤禛轻轻的握住她的指尖,禁不住觉得有些冰凉:“贵妃冷么?” “皇上眼里,臣妾只是年家的女儿,是您的贵妃,却不是那个活泼好动,执拗轻纵的年倾欢了。”语调有些沮丧,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温度:“臣妾并非是手冷,而是心寒。这么多年了,皇上的眷顾,皇上的隆恩,皇上的爱重,臣妾极尽所能的去承受,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难道就因为臣妾是年家的女儿么?” 胤禛苦苦一笑,终于还是松开了她的手。“朕以为,这样的话,你永远不会问出口。” 年倾欢眼泛泪光,其实若非重生为人,这些话她的确不会问出口。即便上一世,她死在他的巧妙计算之下,她的孩子都被他无情的残杀,她还是问不出口。可今生不同了,她不能稀里糊涂的死两次不是么,既然活着,她就是要问个明白。“臣妾知道,皇上心里有倾欢,可臣妾不知道,倾欢在您心里终究及不及得上哥哥显赫的军功?” “朕心中有你,难道还不够?”胤禛没有回答,反而是反问了一句。 “对臣妾而言,有夫君的疼爱,足矣。”年倾欢回答的干脆痛快,且十分的诚恳,没有一丝虚情假意。“若是可以,臣妾渴望皇上的目光,永远专注在臣妾的面庞。臣妾奢望,后宫三千粉黛,均不及臣妾回眸一笑动人。臣妾甚至幻想自己是窦皇后,由着皇上废黜整个后宫,独独宠爱臣妾一人。可臣妾……只是年家的女儿,是皇上的贵妃,仅此而已。” 胤禛接着皎洁而朦胧的月光,仔细打量着面前依旧风姿绰约的年倾欢,吹角略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皇上,臣妾知道,哥哥军功越是显赫,朝廷不利的传言便越是多。他们害怕哥哥功高震主,也防着哥哥手中的兵权。他们怕哥哥成为康熙朝的吴三桂,更不愿皇上的皇权因此而受到威胁。”年倾欢言辞恳切,却也带着几分凌厉:“可在臣妾看来,哥哥就是皇上的家奴,是大清的将军,哥哥所拥有的一切,无不是皇上恩赐,无不是皇恩浩荡,年家在显赫都好,都是皇上的奴才……” 胤禛将右手搭在年倾欢的肩上,慢慢的将她揽向自己:“倾欢,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朕心里有数。” “臣妾并非要干政,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年倾欢主动的往前走了一小步,离皇上更近了一些。以至于他眼底幽暗的流光,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委屈与心痛并发,年倾欢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臣妾在意的是……皇上爱着臣妾,宠着臣妾却也不得不防着臣妾。” 一句话,戳中了胤禛的痛处,他的眉头禁不住蹙紧。“倾欢!” “求皇上,让臣妾一吐为快。”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很久很久,若是不说,竟如同一把刀子戳在心上,一动就痛。倒不如借此良机,把什么都说干净,刀子拔出来必然要冒血,却能求得一个痛快。否则,这样的痛缠缠绵绵,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你说吧!”胤禛没有松开手,只是舒展了眉头。 “若不是为了防着臣妾,平衡臣妾与皇后的势力,皇上不会将福惠养育在皇后身边。当然,臣妾也明白,皇上这么做,也是想要保全福惠的性命。毕竟皇后膝下无子,毕竟皇后身边需要这样一个孩子,是臣妾的,总好过是旁人的。可臣妾心里的不舍,心底的痛楚,皇上可曾明白。福惠他依然三岁多,却连一句额娘都不愿意唤臣妾。”年倾欢泪如雨下,当真心痛。 好半晌,她才稍微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慢慢说道:“还有这次,哥哥回京述职。人人都以为臣妾势必趁着哥哥回京风光一次,可皇上却加倍宠爱皇后,甚至新增新宠,将臣妾冷落一旁。可是皇上,您真的是想要冷落臣妾么?果然如此,您有为何日日让苏培盛偷偷吩咐御膳房,日日送补品来臣妾宫中。您以为,臣妾不知道那些东西是皇上特意准备的么?为何到如今,您对臣妾的宠爱都这般小心翼翼?” 知道瞒不住他,胤禛慢慢的冷下脸来:“倾欢,朕做每件事,都有朕的决断。后宫之中,原本就是步步为营,无处不藏着谋算。朕不要你太得意,不要皇后太落败,的的确确是君王的权衡之术,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为了你好。一味的疼爱你,宠爱你,只能将你推向风口浪尖,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并不好过,朕何尝不明白你的艰难。你怎么就不肯多体谅朕一些?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能与朕推心置腹,能令朕无所不谈的,满后宫也就唯有你而已,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说明朕对你的用心么?” 不知道为什么,胤禛并不敢承认,自己当真就如同她所说那样,是真的爱着也防着。可能是为了维护自己作为君王的尊严,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臣妾明白。”年倾欢知道,今晚他是不会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那么,皇上信不信臣妾害了怜嫔?” 胤禛与她四目相对,很肯定道:“朕相信并非你所为。可正因为并非你所谓,才更叫朕害怕。” 这话倒是让年倾欢不懂了。“皇上的意思是?” “为了陷害你,她们可以无所不用,一步一步算计的这么好。倘若不是因为朕了解你,不是因为朕相信你,倾欢,你自己走出来,站在朕的立场看这件事情,恐怕就连你自己都要觉得你或许不是无辜的。你懂朕的意思么?”胤禛抚了抚她光洁的脸颊,月色之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更显得细腻柔滑,令人爱不释手。 “臣妾知道,此事很让皇上为难。”年倾欢舒展了唇瓣,微微一笑。 “朕的宠爱,无形之中带给你很多危害,这也是朕时而对你疏远的原因。”胤禛为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个得体的借口稍微舒心,实际上,他还是觉得愧对了她。抹去她的泪水,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胤禛不知道该怎么疼她才能不让自己心痛。“倾欢,朕不光是你的夫君,也是大清的国君。朕有许多的不得已,并非你能明白。人人都以为,天下是朕的,朕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殊不知,朕也是这天下的,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大清的长治久安,朕何尝不是得豁出自己的性命去……” 年倾欢轻轻的将手指抚在皇上的唇上:“臣妾明白皇上的不得已,就如同皇上相信臣妾没有陷害怜嫔一样。臣妾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因为害怕臣妾受伤而冷落臣妾,更不要因为臣妾是年家的女儿,而防着臣妾。臣妾只想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陪伴在皇上身侧,就如同当年在王府一样。哥哥是哥哥,臣妾是臣妾,虽然都是年家之人,可臣妾是皇上的妾室,臣妾只希望能安安稳稳的留在皇上身边。” 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即便知道皇帝有多无情,年倾欢也愿意不改初衷。虽然对他的爱不如从前那么勇敢,那么勇往直前,却也希望他有一分真心,来回馈自己多年舍生忘死的付出。“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宁死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令皇上痛恨之事,求皇上相信倾欢一片真心。” “别傻了,朕怎么会不信你?”胤禛用力的将她抱紧在怀中:“你说的对,年羹尧是年羹尧,你是你,朕明白你的心意。” 是不是真的,年倾欢不知道,皇上能相信多久,年倾欢也不知道。要怎么劝阻哥哥放下手中的权势,平平安安的效忠朝廷,她更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年倾欢只觉得心很累:“皇上,臣妾真的很想回到雍亲王府,那时候……总是没有如此之多的顾忌。” “无论在王府还是深宫,朕待你之心始终如一。”胤禛不知道她能否听得出,自己没有底气。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宁嫔化吉,贵妃逢凶 武歆音步入承乾宫的时候,胸中的怒火“噌噌”的烧了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精致那么贵重,比之自己的钟翠宫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皇上就是这么偏心,一个烟花柳巷出身的旗人女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宫嫔不说,还正正经经的当上了这承乾宫的主位,叫人恨得压根儿痒痒。不用问,皇后一大早传召,必然是为了香囊的事情,武歆音不紧不慢的走进来,端正的朝皇后行了礼,这才注意到年贵妃也端身正坐在侧,不免勾起了唇瓣。“臣妾获召匆匆而来,却不知所为何事,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却不记得,反而要来问本宫?”静徽的口吻微微透着严厉,眉目之间凝聚着深深的寒意:“宁嫔,昔日你犯过错,受过苦,如今能重获嫔位,已经是皇上念及从前的情分给足了你隆恩,本宫劝你惜福,不要再做出令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糊涂事。” 某种闪过一丝诧异,武歆音凝眉跪下:“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可臣妾的确不知娘娘所指何意,还望娘娘明示。” 年倾欢不置一词,沉静的看着宁嫔,手指间玩捏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这珠子原是镶嵌在簪子上的,却不知怎么脱落掉了下来。 “好,你不知,本宫便点明了。”静徽面色一沉,凛眉唤了一声映梦。“把那东西呈上来,叫宁嫔好好看看。” “是。”映梦微微屈膝,从身后的侍婢手中接过黑漆描金的托盘,双手端着走到宁嫔面前:“请宁嫔过目。” “这是什么?”武歆音扫了一眼,不以为意:“看着像是臣妾所绣的香囊。” “你认得就好。”年倾欢叹了口气:“这玩意儿害的本宫险些成了刽子手,亏得你还认得,叫本宫少费些唇舌。” 满面的疑惑,武歆音诧异的凝视着年贵妃,好半晌才垂下眼睑:“臣妾好心缝制了香囊赠予后宫诸位姐妹,怎么就成了陷害贵妃娘娘的利器,这话,便是透着机锋了。可臣妾愚钝,实在难以理解,但求贵妃娘娘给个明白。” “本宫倒觉着,宁嫔你越发聪慧了。”年倾欢慢慢的揉着手里的珠子,缓缓勾起了唇角:“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静徽轻咳了一声,不愿意再与这两人打马虎眼,遂道:“本宫只问一句,这香囊之中,宁嫔你搁了什么好东西,且这香囊又是什么时候赠予怜嫔的。还有,据本宫所知,你一向不喜欢怜嫔,何以好端端的又要送这个香囊给她,到底你存了什么居心。宁嫔,在你回答之前,本宫还要再提醒你一句,狡辩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你当心别害了自己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武歆音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皇后变幻莫测的嘴脸,她不是头一回见到,既然不是头一回,自然心里也有数。“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香囊是臣妾七八日前赠予怜嫔的。臣妾方才说过,做了好些香囊赠予宫中的姐妹,一则是长日漫漫,闲来无事,二则,到底都是侍奉皇上的姐妹,理应不分彼此。纵然平日里有什么磕磕绊绊的,说到底也都是女人之间的小矛盾,实在不该忘记皇后娘娘和睦宫闱的懿旨,故而臣妾才会放下身段,去与怜嫔修好,这也是不想面儿上太僵,惹得皇上不高兴。” 稍微停顿,武歆音蹙着眉睨了皇后一眼,接着道:“至于娘娘问臣妾,这里面搁了什么好东西,臣妾当真是有些迷糊了。统共臣妾做了四个香囊,每个香囊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交给海莲分别送给了张贵人、云贵人和安贵人。路上遇着前三位贵人,便请她们先挑了自己喜欢的花色,最后海莲才将第四枚香囊送来了承乾宫。里面的香花,乃是请的御医特意搭配,气味芳香不说,且对身子有益,臣妾也怕自己不懂,胡乱的弄了些什么凭白惹麻烦,娘娘不信,大可以传太医院的胡御医详加询问。” 听到这里,年倾欢噗嗤一笑:“这么听着,此事宁嫔办的还当真是滴水不漏。非但有三位贵人作证,交给承乾宫怜嫔的香囊乃是她们挑剩下的,且还有御医担保,香囊里面的东西是出自御医之手而并非宁嫔你自己动手。如此说来,怜嫔哮症反复,当真与你半点关系也没有了。” “怜嫔有哮症?”武歆音大为震惊,少不得喃喃:“这怎么会?怜嫔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何以会有如此的顽疾缠身,当真是天妒红颜。” 惋惜之余,她又是一脸正色:“贵妃娘娘所言甚是,臣妾根本就不知道怜嫔有哮症,又怎么会在香囊上下功夫叫她发病呢!再说,御医在里面放的都是对身子有益的花材药材,若是真有什么差池,也并非臣妾授意。娘娘这么说,倒显得是臣妾故意为之了。” 奚落之色越发显得浓郁,年倾欢的语调也不免更加凉薄一些。“满后宫之中,有谁不知道宁嫔你是什么养的性子。但凡遇到事情,总是横冲直撞,心里眼里就搁不下一点事儿。怎么偏偏这香囊的事情就如此的严丝合缝,竟找不出一点错处来!” “呵呵。”武歆音欢愉而笑,并无半点惶恐。“娘娘这话说的,倒是很了解臣妾。今儿这事儿,偏偏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知道臣妾是什么样的心性,也知道臣妾是清白的。所以事情原本是什么样子,如今就是什么样子,哪里是严丝合缝,而是清者自清。” “得了,你下去吧。”静徽摆一摆手,示意宁嫔退下。“该查问的,本宫自会查问清楚,不会冤枉了谁,也不会袒护谁。” 年倾欢闻言只是冷笑:“皇后这意思,便是臣妾冤枉了宁嫔为自己脱罪。” “本宫是何意思,贵妃以为你猜得到么?”静徽心里颇为不满,皆因为昨晚上贵妃陪伴皇上回养心殿,一去就是整夜的不见人影。也是天明时分才又重新回到了承乾宫,如此一来,便是真正的见面三分情了,皇上冷落贵妃多时,也架不住她死缠烂打,床榻上哄着皇上高兴,再吹耳边风。 “臣妾告退。”武歆音才不想知道皇后与贵妃接下来会正争辩什么,反正没有她的事情,她只管离开就是了。当然,她也明白,今儿这事儿,总得有替罪羔羊,毕竟怜嫔是皇上的新宠,即便皇上不动贵妃,也必然不想此事草草了之,否则日后群起而效仿之,怜嫔再出什么状况,可就是大不妙了。 “贵人张氏、安氏、云氏以及胡御医,本宫自会逐一查问,倘若证明宁嫔没有说谎,而此事当真与她无关,本宫以为,贵妃还是想想该怎么给皇上一个交代为好。”静徽揉了揉酸涩的双眼,不免叹息:“人老了,身子不济了,映梦,扶本宫回宫。知会六宫妃嫔今儿不用请安,再给本宫传召方才提及四人前来觐见。上午之前,此事本宫一定要给贵妃一个说法,也好让贵妃绞尽脑汁想想怎么应对皇上。” 毫无惧色,年倾欢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样子:“皇后娘娘费心了,臣妾并不用怎么绞尽脑汁,实际上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皇上天纵英明,自然知晓臣妾是清白的。” “但愿你永远都是对的。”静徽就着映梦的手,从容不迫的起身,迈着端正而优雅的步子,仪态万千的步出承乾宫。 年倾欢这时才起身一福,慢慢的勾起唇角。 乐凝快步上前,扶稳了贵妃,压低嗓音道:“娘娘所言不错,皇后一定会揪着此事大做文章。” “必然呐。”年倾欢依旧只是笑:“难为宁嫔在这个时候,想出了这么一个好法子迎合皇后,想来往后,皇后会更加信任她,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奴婢只是担心,此事必然要有人担待,若是就不出这个人来,皇上未必肯善罢甘休。”乐凝是真的替贵妃担心,兵行险招,稍微有差池,终究是自身受害。皇上即便有心庇护贵妃,也拦不住皇后剑拔弩张的兴师问罪。毕竟皇后就是皇后,该给的颜面,皇上总得顾及。 “无妨,本宫已经不再是当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宠妃了,也不介意再落魄一些。”这是年倾欢的真心话,她甚至想过,只要皇上愿意放过年家,她哪怕只是个常在都无妨。恩宠都没有了,要名分有何用。如今守着贵妃的位分,也不过是为了护着自己想要护住的人。 “不可啊娘娘。”乐凝忧心忡忡:“奴婢只怕当真有那么一日,皇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娘娘。” “有时候恨起来,本宫也想拉着皇后陪葬。”年倾欢的眸子凛起冰凉的杀意,转瞬即逝。“但是念想一过,本宫又禁不住同情皇后,说到底,她也就是空有着皇后的名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住,本宫又有什么好和她争。能保住年家和本宫的两个阿哥,才是正经!”   ☆、第二百九十八章 :皇后逼反,懋嫔不安 宋代柔犹豫着该不该去翊坤宫,来来回回在房里踱着碎步。看着内寝之中,些许伺候的人陪着,她心里更加乱了,生怕自己在这儿迟疑一会儿,后宫就要变天了。“怜蕾,你说皇后为何免去了六宫请安之礼,今儿这么好的天儿……” 怜蕾不禁摇了摇头:“许是不关天儿好不好,娘娘,奴婢听说昨夜怜嫔突然疾病,皇后在承乾宫守了一夜,且还惊动了皇上与贵妃。只是今儿早起,奴婢又听养心殿的奴才说,昨晚上贵妃是宿在了养心殿侍寝。” “是么!”宋代柔有些喜出望外:“你说皇上昨晚上和贵妃在一起……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娘娘。”连累也是笑着:“奴婢瞧着,皇上到底还是舍不下贵妃。” 连连颔首,宋代柔也是美滋滋的:“这样本宫就放心了,只要皇上心里还有贵妃,那贵妃遇到什么难事儿都不足以成为困扰。行了,既然皇后娘娘免去了六宫请安,你便去院子里摆好高案,本宫也有许久没有描绘一下这样绚丽的春色了。”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怜蕾已经许久没瞧见贵妃这样高兴的样子了。 看着怜蕾欢喜的退下,不知道怎的,宋代柔的心又开始惆怅了。原本皇后已经没有再提及要自己帮手陷害贵妃的事情了,可那一日请过了安,皇后独独留下自己于景仁宫说话,没两日怜嫔就开始发病,总觉得心里有些搁不住这些事。毕竟这后宫之中,唯独贵妃带自己是真的好,其余的,都能算什么? 哪知道方才还欢天喜地的怜蕾,转眼间又满面惶恐的返了回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宋代柔心里咕咚一声:“不好了?什么不好了?” “顺贞门外有人求见娘娘,说是娘娘您母家出了事……”怜蕾沮丧着脸道:“奴婢已经吩咐人打点,将她领进宫来,等下娘娘一问便知究竟。”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宋代柔心中笃定此事必然与皇后有关:“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人带进来。” ———— 补了一觉,年倾欢才觉得精神好了一些。醒来的时候,西窗棂斜斜透进来的阳光,已经金灿灿的暖了。这一觉真是睡的太沉了。“乐凝。”她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微微勾起了唇角,难得有这样好的时候。 乐凝走进来,端着鲜花汁子兑好的温水,暖暖的笑道:”娘娘睡醒了,这一觉可真是睡得沉呢。” 年倾欢点了点头:“昨晚上同皇上说了好些话,许是觉得累了。对了,皇后那边是怎么说的?” “皇后娘娘先后传召了三位贵妃以及胡御医去过景仁宫,随后就没有再传出什么消息。”乐凝也是觉得皇后这回并没有非怎么样:“奴婢觉着,这事儿可能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但愿吧。”年倾欢匀面了,觉着清爽了许多,不禁勾唇:“好了,这一天也就这样安静的过去了,其实若是每一天都如此,本宫也省心。” 花青脸色有些阴沉的走进来,福身道:“娘娘只怕还不能省心呢。养心殿传出话来,说皇上抱恙了,这会儿孙院判已经领着太医院的数十位御医去养心殿瞧了。皇后娘娘吩咐各宫娘娘轮流去侍疾。” “皇上病了?”年倾欢心里一痛,想着昨晚上还与他并肩夜话,担忧更甚了。“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就病了。叫胡来喜领着轿子候着,替本宫更衣,总得去瞧了才知道究竟。” 宋代柔来到翊坤宫的时候,已经是晚膳的时候了。 花青见她红着双眼,少不得关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何以……” “没事,本宫……”宋代柔禁不住有些难为情:“不过是听说皇上病了,本宫有些担心。但皇后又没传召本宫前去侍疾,故而想问问你家娘娘,皇上的身子如何了。” 心里有些疑惑,皇后不是传召六宫妃嫔轮流侍疾么,怎么单单撇下了懋嫔。“娘娘有所不知,是乐凝陪着贵妃娘娘去了养心殿侍疾,奴婢一直留守在宫里,故而并不知道养心殿的情形。而我家娘娘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花青宽慰道:“娘娘您也别太担忧了,皇上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不如您请里面坐坐,奴婢给您沏茶。” 摇了摇头,宋代柔微微一笑:“不必了,既然贵妃不在,本宫回宫等着便是。得了信儿,劳烦你让人去一趟本宫那里。” “是,奴婢记下了,娘娘您放心就是。”花青送了懋嫔出去,心想着懋嫔还是如此惦记皇上,也实属难得。 返回自己宫里的时候,懋嫔远远就瞧见等在宫门外的汪泉,只能无可奈何的走上前去。“皇后娘娘这是特意让汪公公在这里等着本宫么?” 汪泉似笑非笑:“娘娘从来都是明白人,想来不用奴才多嘴,娘娘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本宫要见皇后。”宋代柔有些不甘心,一辈子都没有获得恩宠不说,且还要这么被人玩弄与鼓掌之间,当真是叫她心恨难平。 “娘娘,皇上现下龙体抱恙,皇后娘娘在养心殿照顾着走不开。既然娘娘您已经见着奴才,也知晓皇后娘娘的心意,不如就早早的办了事儿吧。皇后娘娘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的。”汪泉点到即止,四下里看过再无旁人,才道:“娘娘最早侍奉在皇上身侧,自然是最懂这宫里的人心了,奴才当说的都说完了,娘娘掂量着办,告退了。” 宋代柔沉默的目送汪泉离开,整个人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样提不起精神。 怜蕾疑惑的走上来,轻轻抚着懋嫔的手:“娘娘,咱们如今已经没有办法了。” “倘若是我的性命捏在皇后手里,尽管由她捏着就是了。可……”宋代柔泪落如雨:“叫我害贵妃,当如何下手啊?” ———— 养心殿西暖阁中,静徽领着贵妃、熹妃以及齐妃一脸焦虑的侍奉在皇上身侧。“皇上成日操劳国事,龙体疲倦,才会抱恙,臣妾恳请皇上以龙体为重,还是先调养好身子,再阅折子不迟。” 胤禛皱着眉头喝下了汤药,将空碗递给皇后:“朕无妨,不过是偶感风寒,加上近来操劳,才这般不济。稍微歇息一下就没有大碍了。” 年倾欢奉上了嘉应子,柔柔一笑:“皇上用些嘉应子解解口苦吧。” 捻起一颗放在嘴里,胤禛慢慢的吃起来,似乎嘉应子的味道真的中和了汤药的苦涩,舒服了许多。“哦,朕觉得好些了,服了药再睡一会儿也就是了。你们都各自回宫去歇着吧,有倾欢在侧照拂也就是了。” 这话显然是对皇后说的,雁菡爽快的福身道:“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晚些时候熬好清粥让奴才送来给皇上用些。” “唔。”胤禛冲她柔和一笑:“好,朕也正想着你熬的粥,软糯可口。” “臣妾告退。”静徽领着齐妃一并福身,眼尾瞟过年倾欢的面庞。心中暗暗道,本宫倒是要瞧瞧,你还能得意几时。 “皇上睡一会儿吧。”拿温热的帕子替皇帝净了手,年倾欢扶着他躺好,替他盖好薄被。“臣妾就在这里守着。” 胤禛轻轻闭上眼睛,声音略微轻了许多:“朕是真的有些疲倦了,朕睡会儿。” 年倾欢也是轻轻的“嗯”了一声,面庞沉静的看着平日里极为威严的皇帝。其实有时候想想,皇帝也和寻常人一样,会觉得累,会力不从心,会有软弱的时候。反而这样的时候,才让她觉得是有血有肉。 “齐妃不用去陪安贵人么?”静徽不咸不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李怀萍忙道:“自然是要的,福敏公主这两日着了风寒,臣妾要自得在旁边帮帮手。” “这天儿忽冷忽热的,宫里一病病倒一大片,可是得精心着些。”静徽示意她退下,随后才上了凤辇:“汪泉,懋嫔那里怎样了。” 汪泉替皇后办差从来不敢马虎,连忙道:“娘娘放心,懋嫔是聪明人,她懂得该怎么做。何况此时,懋嫔也没得选择。” “那就好,懋嫔不做好这件事情,本宫绝对不会放过她想要保住的人。”静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件事要做就要快,趁着怜嫔还是皇上心头好的好机会,一举除掉两个让本宫讨厌的人,别辜负了这么好的时机。” “娘娘的意思是……”汪泉有些疑惑。 “什么柳絮,什么顽疾,简直不堪入心。本宫要的是入口即可气绝的毒药。”联想起方才年贵妃敬奉嘉应子给皇上送药的事,静徽不禁有了主意:“就给贵妃宫里腌渍的嘉应子添点料好了。但是切记,千万别弄错了,皇上也喜欢吃那玩意儿。” “奴才明白。”汪泉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这要是弄错了,毒死的可就是皇上了。 “你让懋嫔去要,年贵妃一定会给。到时候懋嫔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静徽总算是松了口气:“任凭年贵妃再聪慧,也绝对想不到懋嫔有出卖她的一日,真叫本宫痛快。”   ☆、第二百九十九章 :懋嫔无奈,风波骤起 武歆音惶惶不安的随着诸位姐妹向皇后请了安,却没有落座。只待皇后做好,她便迫不及待的再度福身,担忧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心惦记着皇上的龙体,不知眼下如何了。臣妾等何时能去养心殿侍疾?” “难得宁嫔有这份心。”静徽和颜悦色:“只是皇上身边有年贵妃侍疾就可以了,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待在自己宫里为好。毕竟近来时气反复,怜嫔病着,福敏也病了,现下就连皇上也龙体违和,总不能再叫皇上挂心你们了。” 眼尾凌厉的寒光瞟过在座的懋嫔,静徽勾起唇角,语调暖暖的透着关心:“本宫怎么瞧着懋嫔的气色不太好,莫不是记挂着皇上的龙体,以至于茶饭不思也觉得身子不好了?” 宋代柔微微仰起头,难掩眼中的不满:“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有娘娘这样的记挂,臣妾怎能能不好?何况就算臣妾不要,皇后娘娘这里也有最好的药油,保管叫臣妾一揉就好。” “那就最好了。”静徽看着底下坐着的这些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也是觉得心里厌烦。“好了,本宫等下还要去养心殿侍疾,你们也都各自散了吧。对了,懋嫔既然觉得本宫宫里的药油合用,就拿些去用吧。映梦,你为懋嫔准备一些。” 其余的妃嫔均是起身跪安,唯独宋代柔没有动弹,直到正殿里的人都走干净了,她才缓缓道:“皇后娘娘真是好计谋,一石三鸟,臣妾除了顺从,别无他选。难道娘娘以为臣妾还能有好心气儿好脸色不成?” 静徽并不和她置气,走下来的时候,表情格外平和。“本宫以为,懋嫔你是久不争宠,久不贪恋权势忘了这后宫里的女子是指着什么生存下来的。不过无妨,到了你这个年纪,有没有皇上的恩宠都已经无所谓了。就如同本宫一般。本宫每一日,脑子里只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能当得好这个皇后。而你此时此刻,脑子里也只惦记一件事就好,那便是如何保住你想要保住的人!” 眉目之中满是冷意,宋代柔并不相信皇后的话。“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以为,皇后娘娘或许没有本事说服皇上放过臣妾想要保全之人。” “事情的解决方法毕竟是多种多样的,一条路行不通,走另一条路便是。”静徽的眼中充满了奚落:“懋嫔的心生锈也就罢了,不要连脑子都生锈了。” “臣妾要为皇后娘娘做的的这件事,是昧着良心违背道德不顾廉耻的事。”宋代柔的脸色很是不好看。“臣妾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总得要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吧。” 静徽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皇上如何处理此事,本宫无完全的把握。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但是本宫有法子用一纸休书换你想保全之人的一条性命。“ “果然如此?”宋代柔的眼底燃起希望,却又连忙垂下,说真的,她不愿意这样被皇后控制,不愿意这样被皇后牵着鼻子走。 “自然。”静徽的眉目之间不经意的透出一股威严:“本宫说得出便做得到,宫里的事情一解决,那一纸休书便会送到她手里。到那个时候,即便她夫家一族都被皇上灭掉,她也能安然无恙的保全下来。好了,懋嫔,别再浪费时间了,本宫没有那个耐心等,现下就是最好的时候。” 看着懋嫔仍旧迟疑的样子,静徽禁不住钦佩起她:“一个是骨肉血亲,一个不过是长日无聊闲话家常的陌路生,该怎么选,难道本宫还要反复的提点你不成么?” 宋代柔已经没有退路,饶是福了身:“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但愿皇后娘娘不会食言而肥。”言罢,她转过身离开,再没有任何表情。 “娘娘,这是……”怜蕾捧着自己刚从翊坤宫花青哪里讨来的嘉应子,双手奉于懋嫔面前。“奴婢只说这两日娘娘总觉得嘴里没有滋味儿,想着年贵妃娘娘自己酿的嘉应子,花青便给了奴婢这些。” 点了点头,宋代柔捻起一颗慢慢的搁在口里。“贵妃的手艺极好,虽然是这些小东西,却也做的有滋有味儿,叫人吃着心里舒坦。” 怜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知道懋嫔心里犯难,并不愿意这么做,可如今的形势所迫,又实在是…… “娘娘,不如咱们跟贵妃坦白此事吧。”怜蕾忽然灵机一动,贵妃很在意与娘娘的情分,必然会设法相救。奴婢以为,未必就只有皇后娘娘才能办成此事啊。说不定贵妃能向皇上求情,宽恕了娘娘您的……“ “不可能。”宋代柔打断了怜蕾的话,因为她心中已经绝望了。“皇上历来心狠,绝对不会宽恕威胁自己皇位的罪人。何况事情都过去这么久,皇上登基也一年多了,他们还是不是糟了牵连。皇后娘娘能用这一步棋威胁本宫,必然知道这是万全之策,万胜的把握。就算本宫真的告诉贵妃,也终究无济于事,还只能连累了本宫想要保住的人。” “碟子搁这儿吧,你去把皇后赏的药拿来。”宋代柔的心已经痛的快要死了,如今唯一能奢求的,便是希望皇上念在与贵妃往日的情分上,千万不要疑心贵妃才好。 ———— 花青谨慎着迎了出来,伶俐福身请安:“苏公公好。” “呦,这不是花青姑姑,怎么这么客气。”苏培盛喜滋滋的笑道:“皇上那里的嘉应子进完了,贵妃侍疾走不开,遣奴才来翊坤宫再取一些。不知道可还有么?” “有,娘娘备下了好多呢,公公稍后片刻,奴婢这就去取。”花青笑吟吟道。 “那就劳你备下两份,怜嫔娘娘近来也是病着,成日里服药口苦。皇后娘娘关怀,吩咐也给承乾宫送去一些。”苏培盛说话的语调也是柔和,并没有摆架子。 花青应下:“公公放心,等会儿奴婢就着人送过去。”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花青还是落落大方的笑着。毕竟是皇后的懿旨,再不喜欢怜嫔,也总得顾及皇后不是。 将给皇上的嘉应子交给苏培盛,花青便择了宫里侍奉的粗婢玫儿去一趟承乾宫。“你速去速回吧,旁人都担着活计,走不开。左右就是送一盘嘉应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 “奴婢知道,姑姑放心,奴婢去去就回。”玫儿一直都是侍奉贵妃茶点,并没有什么机会为贵妃跑腿,以至于她捧了嘉应子,便开心的出了宫门。难得又是自己一个人当差,花青姑姑虽说让速去速回,可也一定不会盯着时辰等自己,玫儿不免起了玩性,三绕两绕的拐进了御花园。 紫禁城里的这个时节,怕是最要的时候了。御花园里姹紫嫣红,各色的鲜花装点着精美的好精致,叫人赏心悦目。 “这丫头瞧着脸生,你确定是翊坤宫的?”宋代柔远远瞧见玫儿,心里泛起嘀咕。“她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 怜蕾点头应道:“回娘娘,这是玫儿,是翊坤宫小厨房伺候差点的,贵妃近前的事情轮不到她伺候,故而脸生。许是翊坤宫的奴婢,并没有把皇后娘娘的吩咐放在心上,又或者根本不愿意搭理承乾宫那一位,这才随随便便派了个小丫头去送嘉应子。这不是正好对咱们方便么……” “那你就想个法子吧……”宋代柔不想再看下去了:“记得干净利落。若是留下什么把柄,皇后是不会饶了咱们的。” “奴婢明白。”怜蕾已经是忧心不已了。不过她也早有准备,找了个脸生的内侍监行事。“娘娘您先回宫吧,奴婢打点好了就回去复命。” 宋代柔只身离去,满心的苦涩。她逃避到了这个时候,却终究还是被卷进了漩涡,不管怎么说,要保住自己应当保住的人,只好如此了。 静徽静默的坐在一旁,看着年倾欢一勺一勺的喂皇上进药,心弦紧紧的绷着。翊坤宫的嘉应子苏培盛已经取了回来,想来承乾宫的也应当在懋嫔的巧妙安排下送过去了。怜嫔是个看似聪明,但实则没有脑子的,何况她身边有自己部下的暗哨,该怎么将那嘉应子送进怜嫔的口中,她这个当皇后的可以说是稳操胜券。纵然如此,心里禁不住还是着急,怜嫔一死,翊坤宫就有好戏看了。 当然,静徽不仅仅是想要在怜嫔的嘉应子里下毒,她甚至还要在奉于皇上的嘉应子里下毒,唯有如此,才能让年贵妃坠入深渊,万劫不复,永远都不能再得到皇上的宽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然抱着逼死的决心了。 反正那盘嘉应子就在自己身边,只要承乾宫的信儿一送到,她就趁机神不知鬼不觉的…… “皇上……”陈福的声音显然很没有底气,隔着西暖阁的明黄龙鳞锦帘,他急促的吸着气。 苏培盛听见动静赶紧走出去:“皇上正在进药呢,怎么毛毛躁躁的过来了?” 陈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切道:“师傅,快禀明皇上,承乾宫出事啦……”   ☆、第三百章 :蛇蝎之毒,不及人心 胤禛蹙眉摆一下手,示意年倾欢不必喂药:“那是陈福吧,承乾宫出了何事,进来回话。” “嗻。”陈福应一声,赶紧随着苏培盛走进来,一个千儿下去,恭谨道:“回皇上的话,承乾宫的怜嫔娘娘中毒了,吉凶未卜,娘娘的近身侍婢晴蓝也因为中毒暴毙。” 静徽有些诧异,那毒药分明是入口既气绝的剧毒,怎的怜嫔竟然中毒吉凶未卜,这不是荒唐么?难不成她能先吃了解药?顾不得疑惑,静徽赶紧波弄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使宝石略微错位,露出一条缝隙。随即她凝视着殿上之人,见没有人注意便连忙将宝石下藏着的褐色粉末轻轻撒在手边的嘉应子上。随后拇指微微用力,那宝石便回到了原位。 不得不说静徽的动作很是敏捷,短短的瞬间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达到了目的。随后,她迅速的起身,十分关切的走到皇帝的床边,沉着脸道:“小福子,气儿喘匀了好好回话,怜嫔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到底承乾宫发生了何事?” 陈福摇了摇头,并不十分清楚:“奴才只听说,承乾宫里乱成一团了,奴才们都慌了神儿。幸亏掌事太监钱顺还算得力,一面遣人来养心殿禀明此事,一面去太医院请了御医。现下御医已经到了,不一会儿就该查出来了。“ 胤禛有些不放心,冷着脸吩咐苏培盛:“你亲自过去瞧着,有事火速来报。” “嗻。”苏培盛应声领着陈福退下,急匆匆的就往承乾宫去了。 年倾欢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且总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八成又是朝着自己来的。 “都什么时候了,这后宫里怎么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胤禛语调满是苛责之意,脸色已经冷的有些吓人。 静徽赶紧起身,端正的跪在皇帝的床边:“皇上息怒啊,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未能尽心管治好后宫,才会接连出现这样那样的风波,是臣妾无能,求皇上以龙体为重,万万不要因为这些事情伤及自身。” “后宫不宁,不光是你这个当皇后的失德,也是朕失德。朕连自己的后宫都管不住,如何治理这方天下?”胤禛看一眼随着皇后跪下去的年倾欢,眉头锁的更紧了。“既然皇后力不从心,年贵妃,你便好好协理皇后尽快查清此事。朕不管是谁所为,都绝不姑息,此番一定要严加惩处,方可以震慑后宫人心,以儆效尤。朕就不信,连性命都没有了,她们还能挖空心思的只为恩宠计。” “臣妾遵旨,一定协助皇后娘娘好好查明此事。”年倾欢答的一点也不含糊。 静徽几乎要在心底偷笑出来了,这一回皇上是真的动了大气,看样子是不预备放纵此事了。她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皇上,求皇上恩准臣妾将功补过,连同贵妃一并查明此事。臣妾身为皇后,执掌凤印,却上不能为皇上绵延后嗣,下不能为皇上和睦后宫,臣妾心中愧疚,只求皇上能给臣妾一次赎罪的机会……” 胤禛瞧她情真意切的难过,禁不住也有些心软:“罢了,你起来吧。朕……朕也知道后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是那么容易周全。但是唯有后宫和睦,朕治理朝政才使得上劲儿……咳咳……” “皇上,身子要紧。”年倾欢快皇后一步,先走到皇上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臣妾给您上盏温顺润润喉吧。” 往常这样的时候,静徽心里或多或少会觉得不舒服。可这时候,她只当年贵妃的一举一动都是乐子,明知道一个人就要不久于人世了,难道还不得抓紧时间看上几眼么!这么想着,她不免错开了些身子,由着贵妃与皇上亲近。 “唔。”胤禛颔首:“怜嫔的事,朕并非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也并非不知道后宫的心思。朕只当以她这样的出身,入宫侍奉必然是要遭人非议。” “臣妾只当怜嫔乃是旗人之后。”静徽也是忧心忡忡:“虽然她的出身不好,可也并非她所愿。既然有这个福气入宫成为妃嫔,臣妾也希望她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好好的侍奉在宫里头。”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年倾欢随声附和:“怜嫔的身子一直不好,现下又中毒,臣妾实在担忧。但有皇上的福泽庇护,怜嫔必然能逢凶化吉。臣妾以为,怜嫔有福气入宫,便一定能哈安然无恙的侍奉在皇上身侧。” 胤禛伸手攥住了年倾欢柔荑玉手,沉着眉头闭上了眼睛:“朕有些乏了。” 皇上原本是该服了药就歇一会儿的,但现在怜嫔出事,想必皇上一定睡不着。年倾欢转身于皇上身侧坐下,双手轻轻点按在皇上的太阳穴处,轻轻的揉了起来。 “皇上……”陈福去而复返,这一次竟然比方才更加焦急。“承乾宫那边有信儿了,说怜嫔娘娘是食用了……食用了……” “好好回话。”静徽有些不耐烦:“到底怜嫔用了什么中了毒?” 陈福眼尾余光瞟了一眼年贵妃,声音颤抖道:“回皇上,怜嫔娘娘是服用了翊坤宫送去的嘉应子才中了毒。” “胡说。”静徽登时就翻脸了:“那是本宫觉着怜嫔口苦,才向贵妃讨了些嘉应子给怜嫔送过去,怎么会有毒?这些天皇上不是也一直进着,不是也好好的么!御医可弄清楚了?” 到了这个时候,皇后的真面目也算是暴露出来了。年倾欢的心紧紧的揪着,倒不是因为害怕,反而是因为愤怒与憎恨。此时此刻,她并不过多的显露自己的心绪,只是静默的凝视着面前的皇后,以静制动。 “回皇后娘娘,奴才不敢妄言,太医院的院判孙大人亲自去瞧过,已经验证那毒就是来自于嘉应子。”陈福也是不愿意这么回话的,倘若有人陷害贵妃,来日贵妃得以洗雪,还不得第一个把他剁碎了。 胤禛显然是不愿意相信的:“让人去查验了那嘉应子么?的确是贵妃宫里送过去的?” “是,师傅着人去问过,翊坤宫的花青姑姑说是吩咐了司茶的小宫婢玫儿送过去的。”陈福赶紧答话。 “皇上,臣妾以为年贵妃一直于养心殿侍疾,根本无从兼顾此事,想来一定也是被蒙在鼓里。不如传召翊坤宫的奴才前来养心殿问话,如此便可以水落石出了。”静徽看了一眼不远处那碟嘉应子,沉静道:“除此之外,便是怜嫔的安危最要紧。小福子,孙院判可查明了怜嫔所中之毒,乃属何种毒药,可否有解?” 陈福连忙摇头,谨慎道:“回娘娘,孙院判只说怜嫔娘娘所食不多,所以中毒较轻。而此种毒,却是十分凶险的毒药,否则晴蓝姑娘也不会暴毙。但究竟是何毒,只怕要详加查验了。” “好了,你再去打探。”静徽摆一摆手,示意陈福退下,随即道:“要不要传翊坤宫的奴婢前来问话,还请皇上明示。” 胤禛没有做声。 年倾欢知道,这是皇上要给她说话的机会。“皇上,倘若怜嫔当真是因为臣妾宫里的嘉应子而中毒,即便皇上不追究,臣妾自己也必然得弄个明白。否则,臣妾岂非要担负毒害皇上宠嫔的罪名了。” 这时,胤禛才颔首。 “胡来喜。”年倾欢声调略高:“去传花青与玫儿过来。再将咱们宫里腌渍嘉应子的罐子也尽数抱来,并且将与之接触过的宫人一并带来,候在养心殿外听从传话,倘若咱们宫里的嘉应子真的有毒,本宫挖地三尺,也必然要揪出下毒之人。” 静徽幽幽叹了口气:“下毒只怕是最下乘的手段,却也是最让人防不胜防。这宫里头,有试吃试用的奴才,有查毒验毒的银签子,可终究还是架不住下毒之人手段高明。有谁会在意这些细小的玩意儿呢。” 年倾欢心里一凛,只怕皇后没有这么简单。目光难以置信的落在不远处的嘉应子碟子上,她心中的寒意陡然翻滚起来。“皇上,此事倘若当真有人陷害,或许未必就是冲着怜嫔去的。臣妾只怕,就连翊坤宫送来养心殿的嘉应子也一并让人做了手脚,如此的话,那臣妾岂不是要背负弑君的罪名了。臣妾斗胆,请皇上传召御医前来验毒……” 好一个年贵妃,果然聪明伶俐。静徽禁不住在心底啧啧赞叹,当真是耳聪目明,一下子就能猜到自己真正的心思。戕害妃嫔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皇上不喜欢了,毒死多少都无所谓。弑君才是大罪。皇上原本就疑心年羹尧的忠心,这下子,还不将年氏打入地狱么!“皇上,贵妃所言甚是,臣妾也建议查验一下翊坤宫送来养心殿的嘉应子,毕竟唯有如此才稳妥。” “那就传御医过来验吧!”胤禛道语调充满了讥讽之意:“朕也想知道,究竟是谁使坏,让朕的妃嫔都成了蛇蝎!”   ☆、第三百零一章 :毒有不同,居心可见 花青与玫儿是被扭着胳膊送进西暖阁中的,花青因着汪答应的事情,见过这样的场面,自然是不畏惧。玫儿却不经世事,瑟缩着身子一脸泪痕,怕的不知道躲到哪儿合适,生生的把头埋进了胸口。 年倾欢看了一眼花青,眉心微微要蹙,却终究还是舒展。“皇上,既然事情出在翊坤宫,不如让臣妾细细查问清楚。” 胤禛颔首:“既然是你宫里的人,自然由你来问。” “谢皇上。”年倾欢温眸而笑,语调平和:“花青,本宫问你,皇后娘娘吩咐送去承乾宫的嘉应子,除了你与玫儿,可还有人经手?” 花青从容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嘉应子是奴婢从罐子里取出来,交给玫儿的,期间并未有人动手。而汪公公也已经将腌渍嘉应子的罐子抱了来,是否有毒一验便知。” “那就有劳皇后身边的汪公公检验一二。”年倾欢见奴才将那三个罐子都抱了上来,眉头拧的更紧了些。“倘若这罐子里有毒,许这嘉应子不是用来毒害怜嫔的,反而是冲着臣妾而来。毕竟臣妾宫里的东西,用的最多的还是臣妾自己。” 胤禛依旧是颔首:“那就仔细验一验吧!” “嗻。”汪泉应了声,亲自拿着宫里头检验毒源的银签子,让小太监将第一个罐子打开。银签子伸到底,用力的搅了搅,也在嘉应子上戳了戳,再拿出来的时候,迎着光看,签子依旧泛着好看的银光,并未有半点变化。 汪泉又分别拿出干净的银签子,照样在第二个、第三个罐子里搅了搅,签子同样没有变色。于是他恭敬的走上前,如实回话:“启禀皇上,奴才仔细检验了三个罐子,里面的嘉应子均是无毒的。” 闻听此言,玫儿更是唬的脸色惨白:“皇上明鉴,奴婢没有下毒,奴婢当真没有下毒,奴婢就是送了嘉应子过去,奴婢没有下毒……” “住口,皇上没有问话,岂容你多嘴。”年倾欢的声音很是冰冷。 静徽轻叹一声:“既然这三罐子都是干净的,不如验一验送到养心殿的。臣妾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同时从翊坤宫送了两碟嘉应子出来,怎的承乾宫就出了这样的恶事……” “嗻。”汪泉走上前去,将那碟嘉应子端到皇上面前,再拿出银签子自己在上面抹了抹。正想说银签子也是光洁如新,却发觉签子的尾部忽然慢慢的呈现了青黑的颜色。“启禀皇上,这碟嘉应子当真有毒!” “啊……”玫儿一声惊叫,登时吓得背过气去,咕咚一声歪倒在地上。 花青赶紧掐了掐她的人中穴,又摇了摇她的肩膀:“玫儿,你这是……” “送来养心殿的嘉应子乃是苏培盛亲自带回来的,与着丫头并没有关系。”静徽长长的叹了口气:“怎的这样不堪用,又不是她的过失,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年倾欢原是想说,不堪用就担出去,免得留在这里碍眼。但转念一想,玫儿经手了承乾宫的嘉应子,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必得要她醒过来问问清楚,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皇上,臣妾以为,反正有御医前来,不如先救醒玫儿再问话。毕竟送去承乾宫的嘉应子总是她经过手的。” “这不是还有一个醒着的么!”静徽不以为然:“贵妃何不先问这个?” 年倾欢从床榻上起来,走到花青面前:“皇后娘娘所言极是,问的确是要问的。但臣妾相信花青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花青闻言,眼眶不禁湿润,她甚至想过,若是自己死能保住贵妃,那便也值得了。实在不行,就干脆说出真相,安贵人的孩子指不定就是汪答应腹中的那个。自己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向皇后报复…… 然而年倾欢似乎猜到了花青的心思,她趁着眉问:“花青,嘉应子里的毒,是否是你所下?你是本宫宫里的人,倘若你做下这样恶毒的事情,本宫唯有替你承担罪责,甚至以死谢罪。要知道,戕害妃嫔,已经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更何况现在连敬奉皇上享用的嘉应子里面都有了毒,何等的后果你必得心中有数才是。到底是不是你所为,又是受何人致使?” 贵妃的话说的明白,花青心中一凛。汪答应的恩纵然要报,可总不能赔上全族人的性命。如此一想,花青赶紧收敛了多余的心思,铁青着脸咬牙道:“奴婢并没有下毒,更没有受人指使,奴婢只是将嘉应子交给了苏公公,并吩咐玫儿去一趟承乾宫送给怜嫔享用。且奴婢取嘉应子的时候,身边也有小宫婢帮手,她们都可以证明奴婢没有下过毒。现下人就跪在西暖阁外,还请贵妃娘娘明鉴。” 静徽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得愁容满面的吩咐了汪泉:“你去帮着贵妃问问外头的奴才,问清楚了进来回话就好。毕竟翊坤宫这么多人,等着贵妃逐一去问,只怕到天黑也未必能问清楚。”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年倾欢心里虽然不安,可面上总归是沉静的。“那就劳烦汪公公好好查问,一定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处可恶之人。” 年倾欢的话音刚落,宋青就徐徐走了进来。因着苏培盛与陈福都去了承乾宫,养心殿外并没有人通传。 “皇上万福金安。”宋青恭敬的行了礼,面色凝重道:“启禀皇上,臣来养心殿之前,已经随着孙院判去过了承乾宫,这会儿怜嫔娘娘的毒已经得到控制,虽然并未彻底清除,但孙院判确保怜嫔娘娘没有性命之忧,请臣转禀皇上安心。” 胤禛微微松了口气:“你既然去过承乾宫,可知怜嫔中了什么毒?” 宋青摇了摇头:“回皇上的话,臣只知道那毒是剧毒,却并不清楚是何种毒。” 静徽这才放下心来,心中却恼恨怜嫔险些坏了大事。倘若宋青真的察觉怜嫔的毒与暴毙所中不同,那今日的谋算必然是白费了。起身端正朝皇帝一福,静徽才慢慢的说道:“皇上,臣妾绝不相信贵妃会指使翊坤宫的奴婢在敬奉皇上的嘉应子里下毒,并且贵妃与怜嫔也根本就没有任何仇怨。此事,臣妾只怕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打击贵妃。虽然谋害天子,毒害妃嫔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臣妾愿意替贵妃担保,还望皇上明察。” 眸子里酿出深邃,胤禛静默的看着年倾欢,半晌没有做声。 彼时宋青已经给玫儿涂上了药油,并且按人中穴为她施救。 玫儿沉沉的呼了一口气,慢慢的醒转过来:“奴婢没有下毒,奴婢没有下毒……没有下毒……”她的眸子先是暗晦的,随即却忽然一亮。“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下毒。贵妃娘娘,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当真没有犯下这样的死罪……” “本宫问你,去承乾宫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是否有人碰过那碟嘉应子?”年倾欢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禁不住有些懊恼。“你仔细想想清楚。”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玫儿忽然推开身边的花青,连跪带爬的来到年贵妃的脚边,一把将贵妃双腿死死抱住:“娘娘,奴婢真的没有下毒,奴婢真的没有下毒,您相信奴婢……” 年倾欢被她这么一抱,重心失衡,险些跌倒。幸亏花青反应敏捷,连忙爬过去用背脊支撑住贵妃。“娘娘当心啊。” 宋青只觉得不免,趁着眉走上前去,抓住玫儿的手腕替她诊脉。“启禀皇上,这侍婢许是受惊过度,引发神志不清,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堪用。”年倾欢重新站好,向皇上福身道:“臣妾斗胆请求皇上严查此事。此事既然与臣妾有关,也请皇上给臣妾一些时间,能亲自查明。” 胤禛略微颔首,但蹙紧的眉头一点也不轻松:“朕服了药,头有些沉,想必也不能亲自查明此事,你们便多费费心。” 静徽领着年贵妃一并福身:“臣妾遵旨。” “朕乏了,你们出去查问吧,待事情弄清楚了,明日再来禀明朕不迟。”胤禛的眼底,果然流露出倦怠之色:“宋御医既然来,就替朕请个脉吧。” 不知道皇后是否知情,反正年倾欢觉得,皇上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支开自己与皇后,向宋青问个明白。不过不管怎样都好,她让内侍监将玫儿拖了出去,又吩咐花青一并退出来。 待到西暖阁静下来,胤禛才慢慢开口:“怜嫔当真不要紧么?” 宋青连忙跪下回道:“启禀皇上,奴才详细为怜嫔请了脉,又查验过暴毙的晴蓝尸首,发觉怜嫔所中之毒,与晴蓝根本不同。一种是毒性猛烈却有解之毒,另一种入口气绝,乃是药性霸道的剧毒。” “哼。”胤禛冷哼一声:“朕身边都是些蛇蝎美人,哪个是没有毒的。这件事你替朕暗中查明,记住,无论是谁,一经查出便扭送到朕面前来,决不能姑息。” 醒着神应是,宋青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奴才遵旨。”   ☆、第三百零二章 :意外赏赐,出其不意 “臣给皇上请安。”孙院判匆匆而来,瞧见皇上的脸色不太好,不禁更为恭谨。“臣已经详细的为怜嫔娘娘请国脉,施针为娘娘驱毒,并拟好方子着奴才亲自煎药,为娘娘清除体内剩余毒素。经过一整晚的歇息,娘娘现下已经好了许多,脉象渐渐平稳,并没有大碍了。” 胤禛已经更换了龙袍预备上朝,听完孙院判的话,眉宇之间的威严逐渐的冷了下来。“孙院判可知怜嫔所中何毒?朕以为,若想揪出下毒之人,必得要从毒源下手。” 孙院判眉头一紧,连忙道:“臣力有不逮,未能分辨怜嫔娘娘所中之毒的种类,还望皇上恕罪。” “唔。”胤禛沉着颔首:“也罢,人没事便是万幸。” 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孙院判以为这样便可以瞒住皇上。毕竟他不说怜嫔所中何毒,是没有御医敢多嘴,对皇上禀明此事的。“臣会继续留在承乾宫为怜嫔娘娘诊治,请皇上宽心。” 胤禛点一下头,正经道:“你在宫中侍奉多年,先帝在时,便屡次称赞你的医术高明。有你侍奉怜嫔,朕自然放心。时候不早了,朕要上朝了。” “臣多谢皇上赞赏,恭送皇上。”孙院判心里微微舒坦,许多时候,能让皇上高兴,比医术高明更为要紧。 从养心殿出来,胤禛的脸色就是阴沉的。 苏培盛觉着不大妙,少不得试探几句:“皇上是否还在担忧怜嫔。奴才以为,孙院判医术精湛,怜嫔娘娘必然不会有事。” “朕的心思,你能猜到多少?”胤禛的话听不出语气。 苏培盛唬的连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 “你起来吧。”胤禛并非是责备苏培盛,而是不喜欢这后宫里的人,将他这个皇帝当做傻子。“你们都下去,朕今儿想走走。”对抬着御辇的奴才吩咐一句,胤禛便独自往前走。 苏培盛赶紧起身追在身后,再后头是数名远远跟着的御前侍卫。 凭着对皇上的了解,苏培盛觉得这是皇上心里不宁,有心事。只是此时他也不敢多话,生怕哪一句说的不对,又怕哪一句自己猜的太准。唯有等着皇上先开口。 “苏培盛。”果然胤禛还是先开了口。 “皇上有何吩咐?”苏培盛赶紧走上前去。 “让人留心着点孙院判。”胤禛的眸子透出冷意:“弄清楚谁才是他背后的主子。” 闻言不由一愣,苏培盛赶紧道是。“皇上是否觉得,孙院判有事隐瞒?” “朕的血滴子能查出怜嫔所中之毒,与晴蓝所服不同,与朕宫里那碟嘉应子上的毒也不同。他孙院判医术如此精湛为何查不出!哼!他们一个一个,是都把朕当成三岁的孩子了。简直可恶。”胤禛这些话,也只能对苏培盛说说,现在身边的人,无论是妻还是妾,无论是臣下还是奴才,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相信。 就连年倾欢也…… “皇上息怒,奴才以为,这紫禁城里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们并非是把皇上当成孩子,而是觉着自己能瞒天过海。”苏培盛心里也犯嘀咕,到底是何人要陷害年贵妃。“皇上,旁的奴才未必能看清楚,但有一点,奴才确信无疑。年贵妃敬爱皇上,对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她是绝对不会在嘉应子里下毒,谋害皇上的。” 听了这话,胤禛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朕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倾欢如何对朕,朕心中有数,只是她哥哥年羹尧……” “皇上,奴才不敢妄言朝中大事,只觉得年贵妃是年贵妃,年大将军是年大将军。”苏培盛如实道。 “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胤禛之所以生病,多少也是因为朝廷上不断有弹劾年羹尧的折子,且一封比一封严重。致使他心气不顺,才会特别操劳。“但朕还想问你一句,以你冷眼旁观,觉着贵妃会不会对怜嫔下手……” 这话问出口,已经表明皇上对贵妃起了疑心。即便皇上信任贵妃不会谋害自己,也必然不信贵妃不会毒害怜嫔。“皇上,前些日子,宫里传出流言,说怜嫔娘娘的母家乃是遭年家陷害,才致使满门获罪。奴才虽然不大在意这些讹传,却也听到不少不利于年贵妃娘娘的闲话。奴才斗胆妄言,贵妃倘若真的因此而怨怼怜嫔,也一定不会逞着风动手。如此,岂非此地无银了。何况这时候,怜嫔就算有个头疼脑热的,贵妃也难逃陷害的嫌疑,常人都会这去揣测,贵妃娘娘又怎么会不懂这样浅显的道理。” 宫里的流言胤禛倒是没有听闻,不想原来还有这些说辞。“亏得你耳聪目明,替朕盯着后宫这许多琐碎事。如此说来,便是有人一早就已经布置好了此事。” “皇上过奖了,这些都是奴才的本分。”苏培盛不敢露出轻松的神色,依旧是表情凝重:“皇上,朝政上的事儿已经足够让皇上心烦,后宫里的事,奴才以为有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担待着,您不妨少操些心。那嘉应子,是经过奴才的手奉于养心殿,因着是翊坤宫的东西,奴才才疏忽了未曾叫人查验,往后奴才不会有这样的疏忽,伺候皇上必得周全稳妥,所以请皇上大可宽心。” 胤禛并没有怪罪苏培盛的意思:“朕知道,你们也是做得足矣了。有谁会料到,朕日日食用的嘉应子都无事,偏偏是昨天的……” 眉心蹙紧,随即又是平缓,胤禛冷不防的睨了苏培盛一眼:“倘若朕要你说,此事谁的嫌疑最大,你会怎么回答朕?” 苏培盛一个激灵,随即却有镇定下来:“皇上,一来奴才并不敢说,二来,想必皇上心里已经有了疑心的对象,奴才也无需多嘴。” “呵呵。”胤禛哂笑。“到底你侍奉朕这么多年,始终最了解朕。” “多谢皇上。”苏培盛心里微暖:“奴才能侍奉皇上乃是福分,必然要尽心竭力才是。” “倘若宫里人人皆是如此设想,朕便是真的不必劳心了。可惜啊,她们对朕用心,无非就是希望从朕这里得到更多的恩宠,得到她们觊觎已久的权势甚至富贵。也罢!”脸色再度一冷,胤禛眼底燃起霜意:“苏培盛,你去内务府,将最近才进贡的珠宝玉器、绫罗绸缎,拣最好最美的送去翊坤宫。着十六个奴才抬着,马上就送过去,朕要让该看见的人都看见,朕最在意谁,最在意什么。” “奴才遵旨。”苏培盛喜气道:“皇上对年贵妃娘娘恩宠有加,想来后宫里的人再想诬陷娘娘,都得冲着皇上的威严与恩宠望而却步。” “但愿吧!”胤禛不禁加快了步子:“你赶紧去办好这件事。” “嗻。”苏培盛弓着身子行礼:“奴才恭送皇上。你们赶紧跟上。” 静徽等着养心殿传来消息,从天明时分就坐在了景仁宫的正殿。离六宫请安还有些时候,可她的心却越发的不宁了。 映梦端了盏热茶,双手奉于皇后:“娘娘喝盏茶提提神也是好的,昨夜便没有睡好,今儿又起得这样早。” “后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身为皇后理当操劳。”静徽慢慢的闭上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本宫就是想不明白,皇上为何不将年贵妃禁足再慢慢查明,反而要她协助本宫查清此事。难道皇上对贵妃就这么信任?” “奴婢以为,皇上一定是碍于年大将军的功勋,才没有这么急切的将贵妃禁足。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是年家的女儿……”映梦以为自己这么说,皇后心里就能好过一些。毕竟只要不是皇上对贵妃有情,别的说辞,总是能好接受一些。 映蓉款款而入,面色有些凝重。 “你来做什么?”映梦如同防贼一般防着她:“后面的事情都做好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映蓉行了大礼,随后道:“奴婢原是要去内务府取些糯米为娘娘熬粥的,不想听来一个消息,故而急急返回宫中,向娘娘禀报。” “什么?”静徽有些疲倦,示意她痛快的说。 “回娘娘,皇上让苏培盛领着十六个奴才,去内务府择了才进贡来的各色珠宝玉器,锦缎绸缎,送去了翊坤宫。”映梦眉心一皱,说完便垂首不语,等着皇后问话。 果然静徽闻言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满心的愤怒皆因为映梦的话而涌上来,炙热的翻滚。“你说什么?她宫里的嘉应子有毒,皇上竟然让苏培盛领着十六个奴才送贡品赏赐给她?且还是在早朝的时候,这来来往往多少人,不都看的一清二楚了么!” 映蓉毫不犹豫道:“娘娘所言不错,来来往往的奴才,甚至朝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昨晚上才传的沸沸扬扬,说贵妃谋害皇上的谣言马上就不攻自破了。想来这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情水落石出,根本与贵妃无关。” “岂有此理。”静徽恨得险些咬碎自己的贝齿:“凭什么与她无关,皇上不是已经不在意她了么?为何又要这样袒护。难道说在皇上眼里,本宫就这么不值得心疼,偏是要帮着那个张牙舞爪的贱人来捆本宫的脸?”   ☆、第三百零三章 :迷惑怜嫔,皇后用心 在翊坤宫那里受得起,静徽咽不下去,必然是要在承乾宫找回来。以至于她一听说怜嫔醒转过来,便兴冲冲的赶了过去。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孙院判在廊下行了礼,恭谨道:“今儿外头风大,娘娘出行也该披件帛衣,当心扑了风伤了凤体。” “孙院判有心。”静徽的脸色一直不好,走上近前来才道:“皇上可曾过来瞧过怜嫔?” “并没有。”孙院判的声音很轻:“只是早起传召微臣去养心殿问过话。” 这么说,倒是让静徽有些不安心了。皇上下朝也有一两个时辰了,这会儿还未曾来看怜嫔,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莫非……莫名的有些害怕,静徽很是担心皇上发觉怜嫔中毒的事情有蹊跷。“给怜嫔请过脉的御医,除了孙院判,可曾还传召过谁去养心殿问话?” 起先孙院判摇了摇头,随后又猛得想了起来:“对,昨个儿不是宋青替皇上请国脉么。在此之前,宋青也来过承乾宫为怜嫔请脉。” 这么一提醒,静徽倒是想起来了。“不错,本宫也在养心殿见过他。哼,难怪皇上连怜嫔都不顾了,想必是宋青和盘托出,为贵妃的前程计,向皇上禀明怜嫔所中之毒与晴蓝不同。如此,皇上只怕也对本宫和你生了疑心。你是知情不报刻意隐瞒,而本宫……” 不光是后脊梁凉透了,静徽只觉得心也凉透了。皇上如此的不信任,正是要做给自己瞧。“怜嫔不要紧了,本宫却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孙院判你是聪明人,得赶紧想个法子保全自己才好。倘若皇上相信了宋青的话,势必会疑心你与本宫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也在宫里侍奉了这么多年,冷眼旁观,皇上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怕你心里也一定有数。” “这……皇后娘娘,老臣如何能改变这一处境,还望皇后娘娘周全。”孙院判联想起早起时面见皇上时,皇上眼底的深邃,心中更是惶恐万分:“娘娘,老臣……老臣……” 静徽轻咳了一声,示意他收起多余的焦虑:“事已至此,小心应付着吧。本宫如今泥菩萨过河,渡不渡的了自己尚且难说,哪里还能顾得上旁人。只是本宫也不得不提醒你,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什么话当怎么说,你心里可要有数。有些事情,要死了不松口就不算是欺君了,就怕一开始说的是一个样,经过一些坎坷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你知道的,皇上最讨厌朝三暮四之徒。”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老臣心里有数了。”孙院判拭了拭脑门儿上的冷汗,恭谨的退开了。 映梦这才扶着皇后的手,款款的走进了承乾宫的正殿。 穿过正殿,经由一条鹅暖石铺就的小径,走进后厢。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儿便扑鼻而来,呛人的苦涩。 “自己下的毒,难道自己会不知道分量?”静徽少不得愠怒:“指定毒不死自己,何苦还要做这些样子给人瞧。” “皇后娘娘请恕奴婢多嘴。怜嫔这哪里是给旁人瞧的,分明就是做给皇上看的。”映梦撇了撇嘴,很是不悦道:“那种腌臜地方待久了,自然是最懂得怎么笼络男人的心了。哼,还说什么是旗人之后,当真是丢尽了旗下人的脸面。” 听映梦骂了这么几句,静徽心里微微舒畅了些。“好了,别再废话了,本宫今日必得问清楚这怜嫔到底要做什么。”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尔雅见皇后进来,随即做起了身子,在床上颔首。“臣妾卑贱之躯,劳动皇后娘娘亲自过来,当真是心中有愧。娘娘越是待臣妾好,臣妾心里越是惶惶不安,只怕臣妾未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没能帮娘娘达成心愿,始终是臣妾的不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色依旧如常,静徽不禁啧啧一笑:“要不怎么说孙御医的医术高明呢,这才短短的一日功夫,怜嫔说话也不喘了,毒也解了。若是皇上此时前来探望,必然要赏孙院判些什么!” “臣妾的毒原本就不重,皇后娘娘最是清楚。”尔雅心里紧紧的攥着恨:“说来也是凑巧,这些日子臣妾服药太多,原本是真的口苦的厉害。御膳房送了好些甜点过来,可臣妾没有胃口也吃不下。雪菱从内务府取了一些蜜饯,偏偏又不是臣妾喜欢的。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让翊坤宫送了嘉应子过来。臣妾听闻皇上都赞不绝口,更想着赶紧品尝一下。 却忘了臣妾的侍婢晴蓝贪嘴,什么都是都要偷偷尝尝,结果端着嘉应子进来,东西还没送到臣妾手边,她就一口黑血喷出来,登时倒在了臣妾眼前。这种情况下,那嘉应子自然也掉了一地。不过纵然没有掉在地上,臣妾也不可能吃被喷上毒血的嘉应子不是么。” “所以你就自作聪明,服用另一种毒药代替?”静徽心里发恨,脸色很是难看。“你可知道,这御医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怎么会瞧不出来这两种毒性截然不同?” “臣妾虽然愚笨,却也知道御医一定能分辩。”尔雅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否则皇后娘娘您也不会怒气冲冲的前来承乾宫问罪。可能分辩又如何,孙院判对皇上与娘娘忠心耿耿,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也是这个时候,静徽才发现,原来一贯温顺的怜嫔,骨子里却如同猛兽一般凶残狠戾。那娇娇滴滴的外表,根本就是骗人的把戏。“就算孙院判不说,那旁人能不说么?难道你不知道宋青是年贵妃的人?还是你没听说,皇上让人挑了最好的贡品,十六抬送去了翊坤宫?” 这事,尔雅自然是听说了。她也不喜欢年贵妃,可比起年贵妃,眼下更让她痛恨的人则是皇后。“那是皇上心里还惦记着贵妃,自然要给贵妃最好的。何况此事,皇上必然明白是贵妃遭了冤枉,这么做,无非就是要咱们看看清楚,即便担负着谋害皇上,戕害妃嫔的罪名,年贵妃还是年贵妃,始终都是皇上的宠妃!” “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静徽面色如霜,声音威严而愤怒。 “皇后娘娘表面上是要同臣妾联手,铲除年贵妃。实则连臣妾的性命都算计在内了。”尔雅低下头,看着桃红色的锦缎被面儿上,一朵淡粉的并蒂莲绣得极好,禁不住卷翘了唇角。虽然是在病中,可唇瓣依旧柔软,看上去很有光泽。“您连臣妾的性命都不顾了,难道臣妾还要顾着娘娘您的颜面,说些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么?臣妾的的确确是为了复仇而入宫,也的的确确不清楚当年是谁陷害了臣妾的母家。只是怎么就这么凑巧,宫里马上就传出了关于年氏如何陷害忠良的谣言,听起来有板有眼,似模似样!可是皇后娘娘,在您眼里,是否人人都这么蠢钝不堪呢?” 尔雅脸色一僵,眼眸一紧:“臣妾心里却明镜似的,后宫里越是看似无懈可击的事情,就越是有人费劲了心思去安排好的。臣妾命贱,但未复仇之前,也绝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除掉。” 静徽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要本宫说你什么好呢?怜嫔,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那年贵妃是何许人也,她早就料到你的来意了。怎么就不能先抹黑自己,在宫中散播谣言,再让人以为是本宫故意要一箭双雕,除去你。实则,她就是为了从中挑拨,让咱们倒戈相向,黄雀在后的坐收渔人之利。那嘉应子再怎么说,也是翊坤宫的东西,你怎么糊涂到认为是本宫的心思?本宫来之前,还当是你受了她的鼓惑,故意要与本宫为敌才服下另一种毒药。实际上,你的侍婢已经暴毙,你完全可以躲过这一劫,又何须多此一举?” 皇后的话,也许旁人听来是真假难辨。但尔雅心里有数,年贵妃即便再恨自己争宠,也绝不会在自己敬奉皇上的东西里下毒。而皇后却是勃勃野心,必然要了断所有围在皇上身边女子的性命放才能高枕无忧。 “臣妾是故意多此一举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让害臣妾的人自食其果。”尔雅毫不避讳皇后锋利的目光,诚然道:“臣妾为能自保,不得不这样做。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糊涂。”静徽怎么可能不生气,但口吻却是充满了慈惠与怜悯:“你这样做,表面上看着,的确是能置本宫于死地。实际上,却也让皇上恼了你。你想想看,明知道嘉应子有毒,却中了另外一种毒,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巧用心思,说明你善于谋算。皇上身边,怎么能有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子侍奉在侧?何况,本宫可从来都没有害你之心,你难道忘了本宫的话么,唯有咱们联手才能除去贵妃。” 哀哀的叹了口气,静徽担忧之色更甚:“尔雅,你才入宫,你还摸不透皇上的心思。只怕此番,你已经得罪了皇上还浑然不知。只看皇上到此时还没有来承乾宫瞧你,便知深浅了。本宫若是你,与其花费时间听从旁人的怂恿,倒不如好好的想想自己该怎么挽回圣心才是!你是个聪明人,对么?”   ☆、第三百零四章 :笼络下人,怜嫔施恩 惴惴不安的等到晚膳时分,皇上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承乾宫,尔雅是真的不安了。“雪菱,你快去打听打听,皇上有没有翻哪位宫嫔的牌子。” 雪菱缩着肩点了下头,眼底满是惊慌。 尔雅隐约觉得她有些不大对劲,却说不上是哪儿不妥,便没有做声。回想着皇后的话,她又不禁犯嘀咕了。难道皇上真的会因为此事而动怒么!她是攻于心计,她是在算计,可身在深宫之中,哪里又能不算计?一旦不算计,只怕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更别说是复仇。 有些不是滋味儿,尔雅在想,到底皇上对她有没有半分真心。倘若有,如何会不护着她呢? “娘娘。”雪菱去而复返,恭敬的行了礼。“奴婢还没有走出宫门,钱顺就已经打探清楚了。说皇上虽然没有翻哪位宫嫔小主的绿头牌,却已经摆驾翊坤宫了。” 心里有点气,尔雅顺手将金丝软枕扔在了地上。皇上当真只在意那个年贵妃,却根本就不在意与自己的情分,简直太叫人心寒了。 “娘娘恕罪,娘你恕罪,娘娘恕罪……”雪菱扑通一声跪下,捣蒜似的叩头:“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她的反常将尔雅弄得有些错愕:“你这是怎么了?我几时要治罪于你,何时说过要取你的性命?” “都是奴婢不好,请娘娘饶命。”雪菱瑟瑟发抖,一张小脸唬的发青。她怎么能不怕呢?偏紫与晴蓝一个个就死在自己眼前,她们可都是一直伺候怜嫔的人。连自己近身的侍婢,都这样不姑息不手软,难道还会对自己跟雪莹手下留情么? 尔雅从掀开了桃红色的锦缎薄被,穿上了床边的绣鞋,缓缓走到雪菱身前,俯身扶了她一把。 雪菱吓得缩着身子却不敢躲,秉着呼吸不敢出声。 “本宫知道你为何这么恐惧,想来那一日,在窗外,你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吧。”尔雅俯下身子,轻轻的托起雪菱的脸颊。“那一日有毒的嘉应子,是本宫捏着晴蓝的下颌,硬塞进她嘴里的。” “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奴婢绝不会对人提起一个字,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的家人还等着奴婢能回家……”雪菱泪落如雨,声音颤抖的厉害。“娘娘,求您相信奴婢,奴婢当真不会说出去,奴婢不会……” 松开了捏着她下颌的手,尔雅把她扶了起来。“不瞒你说,偏紫与晴蓝都是本宫故意除掉的。她们的的确确是侍奉本宫多年的人,却也是旁人的眼线,故意留在本宫身边的棋子。” “娘娘……”雪菱不敢听,她怕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 “你听我说下去。”尔雅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本宫的出身不好,这些年都在那污秽肮脏的地方生存。本宫的确身负血海深仇,入宫就是为了报仇。可安排本宫入宫的人,不许本宫就这么风风光光的走进来,他要设法控制本宫,以获得他这些年精心栽培本宫的回报。而对本宫来说,拜托他是必须的。唯有拜托了他,本宫才不用受制于人,不用听人指使,本宫体质寒,身子一直不好,又有哮症,可谓有今天没有明天……” “娘娘……”说到这里,雪菱已经有些不忍心了。毕竟怜嫔的命途不济,当真不是她的错,也的确是个可怜人。“奴婢……” “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可雪菱,自本宫入宫,当奴婢,当女官,当宫嫔,都是你和雪莹在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你们对本宫好,效忠于本宫,都被本宫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放心,无论本宫是否能扶摇直上,为母家复仇,本宫都会设法保全你们。”尔雅的语调满是诚恳,手心也是捏着一股温热攥住了雪菱的手。“那一日,无论你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也无需对旁人提及。漫说这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算皇上知道是本宫故意毒死了晴蓝,终也会明白本宫的苦衷。” “奴婢明白了。”雪菱虽然仍然不放心,但从怜嫔的眼中,她只看见深深的苦涩。“娘娘放心,奴婢既然是承乾宫的侍婢,就必然尽心竭力的侍奉娘娘。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愚笨就好。” “唉……”尔雅禁不住低低叹息:“你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和你们相比,本宫劣迹斑斑,早就不成样子了。我又如何会嫌弃你们。” “娘娘,奴婢虽然读书不多,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听过一句话‘英雄不问出处’,从前皆是梦,不值一提,眼下,只要皇上在意娘娘,那娘娘便是这宫里最尊贵之人。任是谁也不敢轻视您半分。”雪菱依旧不放心,她很害怕怜嫔说一套做一套,早晚要了她的性命。但脸上是不敢再显露半分畏惧之色,生怕叫怜嫔看出来,一把拧断她的脖子。 点一点头,尔雅心里更加难过了。“本宫中毒,皇上连承乾宫都不愿意来,可想而知心里根本就没有本宫。罢了,慢慢来吧,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都过来了,还怕这宫里的日子熬不出头么。” “娘娘还是回床上歇着,奴婢去准备汤药给您浸泡双足生暖。”雪菱恭敬道。 “也好,御医叮嘱,每一日都要这么做,久而久之,本宫的身子就会好起来。”尔雅从前不是这样的体质,只不过常年的服用一些药物,才让她变得这么弱。“宫里有最好的御医,最好的药材,本宫的身子也有指望了。只是雪菱,什么人能相信,本宫却不甚明了。” 雪菱低下头道:“别的奴婢也不知道,只不过皇后娘娘信任院判孙大人,每每都是由孙大人照顾景仁宫以及皇后娘娘器重的妃嫔。而年贵妃从前是不挑御医侍奉的,近来却只相信宋御医。” 点一点头,尔雅的笑容生出暖意来:“你瞧,这便是有你们的好处了。本宫有什么不懂,都能详加询问。”转首走到梳妆镜前,尔雅打开了一个红木首饰盒,拿了一对极好的玉簪子。“雪菱,本宫入宫时间尚且短,不知道太医院何人能相信。这对玉簪子就交给你,提本宫物色个可信的人选。往后本宫的身子调养好了,还有重赏。” 又从梳妆台上拿了个鼓鼓的荷包:“这里面是皇上赏赐本宫的金瓜子,你拿去和雪莹、钱顺他们分一分吧。就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了。总之往后,有本宫的好,自然有你们的好。” 雪菱迟疑的接过来,赶紧跪下谢恩。 “好了,本宫是真的倦了,你下去吧。”尔雅心里堵得慌,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去了翊坤宫,想必要在那里歇下。如此说来,皇上是真的觉得年贵妃受了大委屈,必然要好好宽慰。那么先前,皇上又何必做出在意自己,而不理会贵妃的样子? 究竟在皇上心中,谁才是最要紧的?而自己终究会不会成为那个让他紧张的人? 心绪不宁,尔雅走到窗前,推开窗棂,看夕阳余辉,只觉得点点的金碎刺得眼睛生疼生疼。 ———— 然而这时候,翊坤宫却很是热闹。许是因为皇上许久不来的缘故,翊坤宫的宫人们个个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每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胤禛也是难得的好兴致,陪着倾欢用了晚膳,又忽然想去后院看看倾欢养的花了。 “皇上,请……”胡来喜弓着身子带路,提前打点好了一切。 “朕还记得,去年七月的时候,这藤架上的凌霄花绽放之美。这时节还早,竟然也枝叶繁茂了。”胤禛瞧着这个别致的小花园,无处不是用心,心里禁不住高兴。“你总是这样巧手,再平常的花儿,经你的手,也变得格外艳丽,比御花园那些好看多了。” 年倾欢喜滋滋的笑着:“皇上今儿是有兴致,自然看什么都是好的。臣妾倒觉得这些话不及西暖阁里的清雅。终究还是皇上有心思,喜欢的花都是别具格调的。” 胤禛轻轻的托起她的手,有些不忍:“前些日子,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臣妾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年倾欢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臣妾只是知道,皇上总还是会来这小园子,陪臣妾赏花,记着这一点,臣妾就很安心了。” “朕会的。”胤禛忽然想福沛了:“好些日子也没见福沛了,抱起来一定又沉了不少吧。” “快,乐凝,让乳母把福沛抱来。”年倾欢笑容可掬:“福沛已经会叫额娘了。” 胤禛唤住了乐凝:“晚来风凉,福沛还小,不必陪着咱们在这里吹风。朕还是进去瞧他,你陪朕一并去。”旁若无人的握住倾欢的手,胤禛的眼底只有笑意。 乐凝与胡来喜对了颜色,均是甜融融的笑着。任是谁都能感觉到皇上对贵妃的那番情意。 “要我说,怜嫔这毒是真的中的极好,把咱们翊坤宫的好运都带回来了。”胡来喜偷偷的附耳对乐凝道。 “要我说,还是希望花青能熬住,毕竟现在她们还关在慎刑司呢。”乐凝笑里带着忧虑:“我最怕就是皇后乱用‘私刑’,那她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第三百零五章 :熹妃多事,自取其祸 “花青姑姑,您还是不说么?”冯月泰的声音略微有些高:“虽然贵妃吩咐了,不许对您用刑,可这里到底是慎刑司,您不交代些真东西出来,只怕是很难走出去。” 仰着脸看他一眼,花青眼底只有笑意:“没做过就是真东西,我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只是公公公不肯相信。倘若要我说出你所谓的真相,只怕用刑不成,得弄死我。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些,奴婢可不会。” 眸子里酿出冷意,冯月泰很不经意的撇了撇嘴。“姑姑是否糊涂了,这里可是慎刑司啊。还当是翊坤宫的后院么?” “公公这么说,奴婢如何担待得起。”花青也不甘示弱:“奴婢从来没想过在这里做主公公的主,也不敢僭越,何来的当成翊坤宫后院。再者,奴婢不是已经被你们困在木桩上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打、罚本公公可是没有这个胆量,谁敢违拗年贵妃的懿旨。但是慎刑司的手段,多不胜数,只怕也是姑姑你想象不到的。”冯月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内侍监,眉目里蕴藏了一些锋芒:“这会儿,只怕玫儿已经受不住了,姑姑要不要去瞧瞧她那份儿惨样?想必一看难忘。届时,姑姑也就知道该说点什么真话了。” 花青并不畏惧这些话,也知道这些话必然是皇后让这个慎刑司的掌事大公公说的。否则他们怎么敢违拗贵妃的懿旨。“那就有劳公公您费心了。” “人带上来!”冯月泰召唤了底下的小太监,托着满身是血的妹儿走进来。“并非是本公公为难她,只是她不肯说实话罢了!” 心里禁不住疼了起来,花青的脸色很是难看:“那一日在养心殿西暖阁,宋御医亲自为玫儿请了脉,说她是受惊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漫说她已经弄成这样,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到了公公你手里,也得活活的剥下这层皮。奴婢只是不明白,这样刁难一个已经失常的小丫头,公公心里就过意的去?” “差事而已。”冯月泰依旧平静自若的样子。“本公公问,她不说,便是这样的招呼。花青姑姑你就不同了。到底是贵妃娘娘亲*代的,弄得血渍呼啦的就不好看了!本公公会让那些纳惯了鞋底的嬷嬷好好用锥子招呼姑娘的,您就请好吧。” “哼哼……” 一个似笑非笑的女声传入耳际。冯月泰连忙仰起头,面露慌色:“熹……熹妃娘娘,您怎么来了?慎刑司这样污秽之处,岂能让娘娘您玉驾亲临,有什么事儿吩咐奴才来传个话也就是了。”一边慌忙的说话,一边匆匆的行礼,冯月泰想要叫人将玫儿托出去,但无奈熹妃就站在囚室门处,根本躲避不及。 “冯公公这话说的,好像你这地儿本宫就不能来似的。”雁菡一脸的忧色,禁不住为面前皮开肉绽的玫儿担忧。这丫头还这么年轻,不知道遭逢这样的劫难还能不能挺得住。“冯公公这么‘精心’的伺候一通,不知道可问出了什么?” 冯月泰知道熹妃近来都是与贵妃为舞,故而愁容满面:“娘娘恕罪,奴才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何况毒害妃嫔乃是大罪,就连皇上的嘉应子也让人做了手脚,奴才实在不敢马虎。” “哪里来的如此之多辩解之言,本宫是问你,可问出了什么?”雁菡略微显得不耐烦,实际上,慎刑司她是真的不愿意多待。倒不是犯忌讳或者害怕,只是觉得这里浓郁的血腥气令人反胃。单单是此时此刻绑着花青的木桩子,就不知道溅上了多少人的血。 “娘娘恕罪,奴才并没有问出什么。”冯月泰如实道。 雁菡点一下头:“本宫料想你也问不出什么。毕竟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往死了折磨也一样不能松口不是么!好了,这玫儿怕是也不行了,公公还是做做善事,将她送出宫去好好料理一下。至于花青,本宫奉命带她回翊坤宫,劳烦公公为她松绑。” 这倒是让冯月泰惊讶了,好端端的,熹妃怎么要带花青离开?他可并没有接到任何人的旨意,倘若就这么让熹妃将人带走,倘若有什么闪失,皇后那里就不知道该如何交代了。可是倘若不让熹妃带她走,眼下这一关似乎就过不去。心里有些挣扎,冯月泰一个千儿下去:“奴才斗胆请问熹妃娘娘,为何要将花青带走,且奉了何人旨意。” 雁菡笑了,眉目里多是鄙夷之色:“本宫原是不想说,不过既然你问起,那也无妨。” 看一眼花青,雁菡更多的则是不忍:“本宫去翊坤宫请安,皇上说伺候贵妃的人少了难免疏失,于是便吩咐本宫将花青领回去。” “嗻。”冯月泰赶紧亲自上前替花青松绑,边道:“既然是皇上的吩咐,奴才必然照办。” 在奴才面前,雁菡没有说过什么重话,但今儿玫儿的惨样还是刺疼了她的心。“冯公公,你可知道,今儿走运的不是花青而是你。倘若花青也给你用了型,弄成玫儿这幅样子,本宫担保皇上一定重重办你。” “奴才该死。”冯月泰听着熹妃是为皇上办事,禁不住紧张起来。得罪年贵妃,他已经诚惶诚恐了,更何况是皇上呢。“娘娘恕罪,说到底,奴才也是尽自己本分。何况贵妃娘娘的懿旨,奴才不敢遵守。” “得了,少说废话。”雁菡一脸冷色,对蹙着眉头的花青道:“赶紧回宫去吧,皇上与贵妃还等着你伺候呢。” “多谢熹妃娘娘,奴婢告退。”花青没想到是熹妃来慎刑司救了她,心里感激着,也有些隐隐的不安。 然而雁菡倒是如常,并没有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而懊恼。反而是磨溪很担心似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几乎要看不出五官了。“你怎么这个表情,这里有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去处。” 磨溪看着身后的冯公公没有跟上来,才低低道:“奴婢不是怕这怨气冲天的地方,而是怕娘娘您这么做,开罪了皇后娘娘。”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了,磨溪便闭嘴不再说下去。 雁菡知道她的心思:“反正我做不做,在皇后眼里都是碍眼的,倒不如依着自己的心,反正来来去去也都是那些不堪的。再怎么驾着尾巴做人,也必然得不到皇后的见谅。” “奴婢只怕,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怎么抉择,都必然要受创。”磨溪看的透彻,总觉得皇后不能信,年贵妃也未必能信。“奴婢只是想娘娘您多为自己打算一些,必要的时候……保住自己与四阿哥才是最要紧的。” 出了慎刑司,雁菡规行矩步的走在这紫禁城的宫道上。宽阔的地方还好些,每每走到窄道里,她就会觉得紫禁城的宫墙尤其的高。出了四四方方的蓝天,别的什么也看不到。 “熹妃娘娘万福金安。”迎面走来几个侍卫,口中齐齐尊吉祥话伴随着行礼的动作。 雁菡认得为首的侍卫乃是肃宁,唇角含笑:“是你啊,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肃宁连忙道:“多得娘娘眷顾,奴才因着调职不再守卫后宫,故而没能时常给娘娘请安。” 后宫之地,不当值的侍卫是不能随意走动的。雁菡当然知道宫里头的规矩,便是没有责备。“不碍的。哦,对了,前些日子家里带了些糕点送进宫来,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是家乡的风味,晚点本宫让人包一些给你送到侍卫房去。” “多谢熹妃娘娘赏赐。”肃宁不敢太多话,毕竟这里是宫中,熹妃与他虽然是同乡,也是旧识,但总归主仆有别。 “好了,你们去吧。”雁菡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样子,便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磨溪待人退下去了,才禁不住摇头:“娘娘何必与他多话,还要送什么糕点。宫里头人人自危,躲都躲不及呢。” “本宫从前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又能如何。磨溪啊,你知道我现在都想开了。”雁菡用力的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呼出来:“风波这种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与其处处小心谨慎,倒不如知道旁人在想什么,先替她们设想好。” 似乎不是很明白熹妃的话,磨溪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娘娘是说……” “你越是缩着活着,别人越是想要下手。总归都要倒霉,本宫为何不将自己的短处暴露人前?如此一来,别人反而以为有了可乘之机。也不用咱们处处提防着过活,利弊可想而知。好了,你呀,别事事都为本宫这般劳心。不如想想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好。”雁菡道不是拿她打趣,只是女子,终归要嫁一次。“白首不相离的那种情缘,本宫是无缘了,只盼着你以后出了宫能好好的。” “娘娘,奴婢不嫁。”磨溪的话音儿还没落,就看见汪泉远远走过来。“娘娘您瞧,奴婢说什么来着!这回,怕是皇后娘娘又要朝您发难了!”   ☆、第三百零六章 :一计落败,唯有无奈 “熹妃娘娘吉祥。奴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请您去景仁宫品茗。”汪泉一脸的喜色,却一看便知心里有鬼。 雁菡轻“唔”了一声:“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公公前头走,本宫随后就到。” 也不怕熹妃敢不来,汪泉方才说得很清楚了,是皇后的懿旨,不是寻常的请她过去说说话。“那奴才先行一步了,告退。” “娘娘,咱们……”磨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熹妃心里认准的事情,旁人说再多,她也根本就听不进去。 雁菡迈进正殿的门,头也不回对磨溪道:“你不必跟进来伺候,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磨溪原是不肯,但转念一想,若是里面有什么不妥,她也能赶紧去“搬救兵”。“奴婢遵命。” “皇后娘娘吉祥。”雁菡发觉正殿里面很安静,唯有皇后一人坐着,连映梦都不见在身边伺候。“皇后娘娘传召臣妾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熹妃坐着说话。”静徽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一身朱砂色的旗装,衬得她脸色极好,精神饱满。“本宫方才听闻你去了慎刑司,心里有些奇怪。后又听闻你是去传皇上的口谕,去放了关押在慎刑司的翊坤宫侍婢花青,本宫就更加疑惑了。” 雁菡知道是为了这件事,只是没有料到皇后这么快就能收到风。“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去翊坤宫探望贵妃娘娘,碰巧皇上也在。提及此时,皇上便吩咐臣妾走这一遭,毕竟贵妃身边的奴婢不够使唤,花青又侍奉了贵妃一些时候很是得体。臣妾侍奉皇上皇后与贵妃乃是本分,又因不过是小事,便只身前往了。” 静徽叹了口气,瞳仁微微转了转:“熹妃啊,本宫以为,从前的你,或许连这些小事都不愿意搁在心里,怎的现在终究不同了?” 心里有个声音,可雁菡不敢宣之于口。皇后应该问问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将一个淡漠世事之人,逼到了宫斗的绝路上来。“臣妾还是从前的臣妾,并没有什么变化。” “当真么?”静徽疑惑的凝视着她。“从前的熹妃,从不争恩宠,也从不与争权夺利之人为舞。可如今,就连逢迎这样的事情都做得极好。本宫有些闹不明白,谋害皇上,戕害妃嫔难道在熹妃眼中也是小事么?嘉应子乃是年贵妃亲手腌渍,送来养心殿和送去承乾宫,经手的又只有翊坤宫的奴婢。本宫也想相信贵妃是无辜的,可有嫌疑就是有嫌疑……” 皇后的说话戛然而止,在苏培盛走进来的那个瞬间。雁菡心里头很是疑惑,好端端的苏培盛来做什么。但很快便有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心里竟然稍微安定了些。 “皇后娘娘吉祥。”苏培盛恭谨有礼。 “苏公公前来,莫非皇上有什么吩咐?”静徽的脸色很是温和,虽然苏培盛只是个奴才,却是成日里陪着皇上最多的奴才。在他面前说一句话,有时候和在皇上面前说一句是同样的效用。故而平日里看见他,也总是客客气气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苏培盛弓着身子,正色道:“皇上已经查明了日前投毒之事,乃是翊坤宫一个粗使的侍婢串通玫儿所为。因着平日里偷懒耍滑,不好好伺候贵妃而被责罚干些粗活,故而心中有怨。才斗胆做下这错事。皇上已经让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玫儿也已经被送去了乱葬岗埋了。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皇上令奴才前来向娘娘禀明此事,也好早些了结。” 静徽的脸色明暗难辨,只是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是欣喜:“此事这么短的时间就查明,本宫当真欣慰。只是不知是贵妃还是……” “回皇后娘娘,乃是皇上亲自查明。”苏培盛是按照皇上的吩咐这么说的。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想必后宫里再不会有这样的事。”静徽勾起唇角:“劳烦苏公公给禀明皇上,本宫心里有数了,自会去承乾宫好好宽慰怜嫔。” “嗻。”苏培盛恭谨的退下,心知皇后心里必然不悦。 殿里原本就没有宫人陪着,此时苏培盛一告退,皇后沉默无言,殿里死寂一般的宁静。雁菡知道,整件事从头大为都是皇后的安排,然而皇上这么短的时间便有了决断,就是希望能敲山震虎,警告皇后不要再多此一举了。 “哦!没什么事情了,你先下去吧。”静徽依旧是平和的口吻。 “臣妾告退。”雁菡起身一福,缓缓的退了下去。照这么看,皇上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年贵妃的。只不过因着年家日益跋扈,皇上不得不防。 映蓉朝熹妃福了福身:“恭送熹妃娘娘。” “怎么样?”静徽见映蓉进来,急不可耐的问。 “正如娘娘所料,肃宁的确和熹妃颇有交情。”映蓉如实回答。“奴婢让人跟着去瞧了,两人见面时打得火热,很是亲昵的样子。” “那很好。”静徽从前就觉察出一些什么,如今算是证据确凿么!“长久不见,一见面当着人也能显出亲昵来。本宫何不成全了他们。” 映蓉眼角眉梢尽是算计的样子:“娘娘所言甚是,给他们多接触的机会,二人必然耐不住寂寞。娘娘正好可以趁机除去熹妃,谁叫她每每都拿年贵妃当挡箭牌,还以为借着贵妃的庇护,就能在这宫中耀武扬威了么!” “映蓉,你不伺候本宫已久,当真以为你能猜得到本宫的心思么?”静徽打断了她的说话,凝神视之。 “娘娘奴婢……”映蓉咬着唇瓣,怯懦的摇了摇头:“奴婢并非此意。” 静徽不再作声,只是默默的凝视着自己身上的并蒂莲,这花绣得多好啊,栩栩如生。且未能显得华贵,周围以金丝勾边儿,精致至极。只是再怎么装点,也衬托不出那种高高在上,仪态万方的霸气。 不是发自内心的东西,怎么瞧着都让人不舒坦。若这个皇后的位置,只有空名,没有实权,那又有什么意思? “这一仗真难打啊,本宫要怎么办才能了断了呢!”静徽心绪起伏不定,隐隐觉得不安。再这么下去,八阿哥福惠九阿哥福沛长大成人,年贵妃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到时候,皇上若是眷顾与她的情分,即便容不下年羹尧,也一定有办法宽恕了年贵妃!“得了,你下去吧,本宫这里让映梦来伺候就好。” “遵旨。”映蓉心里不愿意,却也不好明说,只得忍着怒气慢慢的退了出来。 “哼,怎样,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吧?”映梦看她垂头丧气的走出来,笑容越发的透着霜色。“别总以为皇后娘娘身边没有你就不行,事事证明,你也不过如此。” 走进去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甜美柔和起来,映梦端着银耳莲子羹,搁在皇后身边的嵌银的红木凤纹小几上:“娘娘尝尝吧,小厨房高熬好的。火候够,黏糯适中,最是滋润了。” 静徽用小银勺搅动两下,看着里面的枸杞红枣随着黏糯的银耳羹浮动,心里便生出一丝厌烦。“本宫今日不想用,拿下去吧。” “是。”映梦也不敢多劝。“奴婢方才听汪泉说,怜嫔娘娘去养心殿求见皇上,让陈福拦在了殿外,硬是没叫进去。” 不提怜嫔还好,一踢怜嫔,静徽心里就更堵得慌了。“她那是自找的。毒死了一个侍婢就毒死了,她自己还非要施什么苦肉计,真当皇上是三岁的孩子么!还是以为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竟要比年贵妃更要紧。哼,自不量力之徒,往往都是这样的下场。”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不会再宠爱怜嫔了?”映梦有些不敢相信。先前皇上还待怜嫔恩宠有加,怎么中了毒,反而就冷落起来了。 “倒也未必,只是近期,皇上想必不愿意瞧见她了。”静徽拨弄着手上的戒指,幽幽的叹了口气:“安贵人身子也养好了,福敏到了春日里也也不爱哭闹了。等下你去敬事房,就说是本宫的懿旨,叫她们好好的做一块绿头牌,搁在前头,让安贵人可以侍寝。” 映梦赶紧应下,但心里有些没底气。安贵人再美,如何能跟年贵妃相提并论。皇上连那一届最出色的英答应,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了。 “本宫如何不知道,安贵人难以笼络皇上的心思。只是眼下,本宫身边真的缺这么一个人,能替年贵妃好好侍奉皇上。”静徽少说了一个字,不是替年贵妃而是代替年贵妃。“对了,懋嫔母家那件事儿如何了?” 提及此事,映梦少不得蹙眉:“一切都按娘娘的吩咐办好了。懋嫔的侄女也算是保全了下来。她夫家满门十几口没留下一个活口。若非娘娘一纸休书救了她,只怕早就下黄泉了。可懋嫔娘娘还不知足,今儿还让奴婢禀明娘娘,说想接进宫来!” “接就接吧。”静徽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本宫总得安抚她不是,虽然事情没办成!哼,年贵妃,走着瞧吧!懋嫔早晚还有为本宫效力的时候!”   ☆、第三百零七章 :怜嫔遭训,皇帝薄情 “前头那不是姐姐么?”远远看着身形就像是懋嫔,年倾欢示意乐凝快走两步,追上去瞧瞧。 只是乐凝还没走到跟前儿,就瞧见一个身着白裙的姑娘相向而来,直直就扑进了懋嫔的怀中,哀哀哭了起来。瞧着势头不对,乐凝赶紧停下了脚步:“娘娘您瞧,这是……” 年倾欢也觉着奇怪:“宫里是不许传白衣的,这姑娘看似是有什么委屈。也罢,既然懋嫔没有知会本宫,咱们也就别冒冒失失的过去了,免得惹姐姐伤心。”于是便就着乐凝的手往回走,年倾欢不愿意打搅她们说话。 “好了,好了,筱丽,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宋代柔强忍着泪水,抹去了肖筱丽的眼泪:“现在到了宫里,就好好陪陪姨母。往后的事情,往后再做打算。姨母命苦,接连几个女儿都没能养大,你是姐姐最小的女儿,姐姐去的早,没能看着你长大,姨母早已将你视如己出,盼望着能替姐姐好好照顾你。” “姨母,筱丽夫家数十口性命都被问斩了,您何苦留下筱丽一人苟活……” “傻丫头,活着才有希望,要是死了,一切就都没有了。”宋代柔心疼不已:“你嫁入夫家不过才五载而已,许也是天意,五载之中,你并无一子半女。如此,也算是无牵无挂了。姨母明白,你心里有多痛,可正因为失去至亲痛不可当,姨母才不能再让你有什么闪失,你懂么筱丽?” 艰难的点了点头,筱丽怎么会不明白姨母的一番苦心。“姨母,您放心就是,既然已经活了下来,筱丽不会自轻自贱,必然要好好的活着。” “那就最好。”宋代柔总算是放心了些,她真的怕筱丽用情太深,生生的随着夫君而去。“好了,那就赶紧跟姨母回宫去换身衣裳。毕竟这宫里头有宫里的规矩,你这衣裳只怕……” “是。”筱丽点了下头。姨母最早入王府侍奉,如今也不过是嫔位。膝下没有一子半女,筱丽自然明白姨母的难处。这宫里啊,要活下来一点儿也不简单,即便她只是来这里暂住,也必得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更何况皇上才下旨,斩首了夫家满门,足可见皇权至高无上,她又怎么能不如履薄冰,步步谨慎。 静徽好容易说动了皇上来御花园里走走,哪知道这么凑巧竟然就瞧见了懋嫔与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 胤禛自然也是瞧见了的,远远看见那一身的白衣,眉头就不由的蹙紧了。“那是谁?” 当然是实话实说,不过静徽没想着说懋嫔的不好。“皇上恕罪,臣妾一时心软,便答应懋嫔将她姐姐的幼女接进宫来居住。此女的夫家,便是日前皇上才下旨抄斩的……”因着后宫不能干政,静徽没有说下去。 “唔。”胤禛略微点了下头。 “懋嫔命苦,接连几个女儿都没能保住,她姐姐走的又早,剩下这个幼女,出阁了几年仍旧没有孩子。也幸亏她夫家还有点任性,一封休书保全了她的性命。臣妾实在不忍看懋嫔担忧,便恩准接了这丫头入宫相伴,也总算是宽慰了懋嫔多年来的膝下寂寞。” 每次静徽说到膝下寂寞,皇帝心里都有些愧疚,当然这次也不例外。没能保住她的弘晖,皇上多少是有责任的。如此,接着这份愧疚要皇上更加厚待自己,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臣妾事先未将此事禀明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由着她去吧。”胤禛心里有些不落忍:“毕竟这姑娘是没有错失的。该罚之人朕已经处置了,就让她陪着懋嫔好好在宫里住一段时日。” “臣妾替懋嫔谢皇上隆恩。”静徽心里藏着阴冷的毒笑,懋嫔这趟水怕是怎么澄净也是浊的了。“皇上,御花园里又添了好多花,都是花房近期培育的,不如臣妾陪您去瞧一瞧。” “也好。”胤禛难得有兴致,便同皇后往御花园去。“苏培盛,挑几株好的,送去翊坤宫,也让贵妃瞧瞧新鲜。” “嗻。”苏培盛喜滋滋的应下,目光瞟过皇后的脸庞,未见有不应当的神色。心中不禁暗自揣测,皇后多少还是不情愿吧。正要退下,才发觉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婢,清清爽爽。“皇上,是怜嫔娘娘来了。” 静徽微微诧异,少不得奇道:“怜嫔身子还没全好,怎么就冒着风出来了?”语声落,人已经停在了御前。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吉祥。”尔雅按照宫里的规矩行了礼,便垂首等着皇帝开口。 胤禛睨她一眼,却并没有什么话说。 静徽只好打破僵局:“怜嫔的气色好了一些,只是你身子弱,该在自己宫里好好将养。怎么还在这时候来御花园吹风了。” 尔雅再朝皇上一福,低眉而笑:“臣妾病中,对皇上思念甚深。只是皇上操劳国事,无闲暇来翊坤宫陪伴,故而臣妾只好忍着思念度日。现下御医瞧过,说臣妾身子没有大碍了。又得知御花园新添了好些花草,皇上有雅兴陪同皇后娘娘游园,臣妾便大着胆子来了,希望能给皇上皇后请安,也好解了臣妾的相思之苦。” 原本静徽是不愿意走的,但这个情形,似乎她在这里太过碍眼。“皇上,臣妾被这太阳晃的有些眼晕了。既然怜嫔特意前来,不如就让她陪着皇上逛一逛御花园吧。” 皇上没有做声,静徽便顺势福身:“臣妾告退了。” 尔雅柔声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胤禛给苏培盛递了个眼色,着他们退下,自顾自的往前走。 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尔雅此番前来,就知道自己是来讨骂的。皇上从她出现,便没有正眼瞧她一眼,显然是厌恶透了。“皇上。”提了一口气,尔雅还是唤住了前头走的皇帝。“臣妾此番前来,一则是为了给皇上请安,二则是为了之前中毒之事……” 胤禛没有做声,也没有回头,只是停在了那里。 尔雅赶紧快步走上前去,绕到了皇上面前:“臣妾不该使计策让自己中毒,可若不如此,臣妾怎么能敲山震虎。那嘉应子里的毒,到底也是冲着臣妾去了。臣妾的侍婢根本就是无辜的。皇上,就算不为自己,为偏紫和晴蓝,臣妾也要出一口气啊。” “自朕遇见你开始,你便不断的算计朕、利用朕。在宫外尚且如此,到了宫里还是一样。朕念及你受了很多苦,还有冤屈在身,屡次对你宽恕。可你却变本加厉,越发的刁钻,任性妄为,还好意思对朕说什么相思之苦。朕不去承乾宫瞧你,便是给你一个警告,朕不是三岁孩子,你也别再妄想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能糊弄朕。”这口气憋在心里多时,总算是一吐为快了。胤禛看着她慢慢的跪下去,气并没有半分消减。 尔雅已经跪了下去,鹅暖石铺就的小径,硌的腿生疼。“皇上,臣妾知道自己是人性,可臣妾并没有利用皇上啊。若非在意皇上,臣妾怎么肯随您入宫伴驾。又怎么甘愿从女官做起,仅仅是陪伴在皇上身侧就好。这些天,您没有去承乾宫,臣妾当真坐立难安,怎么见得就没有半点相思之情……” “够了。”胤禛依旧不信。“让你诚惶诚恐的是朕不在在意你,你便无法在这深宫立足,无法替你母家复仇。尔雅,你可知罪么!无论你母家因何被先帝惩治,始终都是罪有应得。你可知若不是朕容许你活着,你早已经被扔去乱葬岗了!” 没想到皇帝的态度如此强硬,尔雅一下子就低了气焰。“臣妾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日不在仇恨之中,或者说臣妾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仇。但即便如此,皇上,臣妾对您也并非只是利用,臣妾怎么会对您没有半点爱慕之情……” “好了。”胤禛的声音依旧只是冰冷:“即便你真的有,也敌不过你复仇的私心,更敌不过你的贪欲。尔雅,朕带你入宫,只是希望你能安安分分的留在朕身边。如此,朕有相伴才是一桩美事。倘若你依旧只是想着复仇,只是想着如何利用朕,或者说如何诓骗朕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那么朕会将你送出宫去。着人在宫外为你修剪一座尼姑庵,叫你后半生好好的静思己过。” “皇上……”尔雅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皇帝。是的,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完完全全只有懊悔。她太过相信自己与他的深情了。其实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儿。“臣妾不敢了!”以为他能一道圣旨将自己册封为嫔,必然是很看重这段姻缘的。却不想,他也可以这般狠心,说不要,就弃如敝履,轻而易举! “不敢了最好。安安分分的回你的承乾宫,好好的反省反省。”胤禛依旧不改冷色:“身为宫嫔,当做什么,朕希望你有数!”   ☆、第三百零八章 :宫中新气,宁嫔获宠 “娘娘,奴婢不明白,好好的陪着皇上游园子,您怎么就先回来。便宜了景仁宫那一位!”映梦心里不服气,瞧着怜嫔那病歪歪的样子就恶心。“奴婢觉着,她中毒之前,或许还是皇上的宠妃,可中毒之后,只怕皇上根本就不愿意再理会她了。您又何必为她人作嫁衣裳。” 静徽咯咯的笑了起来,自觉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很舒适。“你呀,在本宫身边侍奉了多年,竟还不了解皇上。你真当怜嫔哭哭鼻子,抹抹眼泪就能打动皇上么?即便本宫这般大度,也终究是不能帮她什么。又何须跟她计较呢!” 看着皇后胸有成竹的样子,映梦也稍微放心了些。“娘娘睿智。奴婢只是觉着那怜嫔性子太野,根本就不够听话。” “是啊。”这一点静徽倒是赞同:“正因为她不够听话,又有些小聪明,所以才该吃一次大亏。本宫确保,经过这一次,她下回就能学得乖一些了。” “娘娘说的是,娘娘抬举她是她的福分。可她竟然还不知深浅,以为自己长在烟花之地,学足了勾引男人那套把戏,就能为所欲为呢!当真是可笑!”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宫里虽然美色如云,却被万千的规矩缠着捆着。怎么站怎么坐怎么笑,都是同一个样子。可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就不同了,她们最知道怎么站能让男人看见最美的样子,知道怎么坐能让男人拥在怀里,怎么笑最是妩媚动人。如此一来,一边是看腻了的范旧之色,一边却是绚烂春光,你若是男人,还不是一样的会选后者。”静徽这么想着,心里微微一动:“罢了,不说了,没什么意思。怜嫔若是真有些小聪明,她往后会知道该怎么做。” 胤禛打发了怜嫔,只觉得心里依旧不畅快。 苏培盛陪在身边继续游园子,却也不敢多话。 顺着鹅暖石的小径一直走,胤禛再无心思去看周遭的精致,索然无味。“苏培盛,朕现在这种境遇,是否就是帝王均无从规避的‘孤寡’处境。这东西六宫,南苑北苑,住着多少朕所谓的嫔妃,可这些人之中,又有谁是毫无心机与朕相伴?” “皇上,您别这么说。这六宫之中,哪位娘娘小主不是心心念念着皇上,期盼着皇上去呢!”苏培盛赔着笑:“再说,即便小主们都有自己的心思,那也是好好的侍奉皇上。”看着皇上的脸色并不见好转,苏培盛忙道:“这时候了,想必翊坤宫也该传膳了。年贵妃娘娘最是细心,定然预备好了可口是膳食,皇上不如摆驾翊坤宫用膳可好?” 胤禛摇了摇头:“朕昨日才去瞧过贵妃,为着一顿午膳,又要她操劳,朕也不忍。何况福沛还小,六宫里细碎的事情又多。”其实他心里明白,许多话只是借口而已。有年羹尧一日,他这个当皇帝都不能格外的偏宠年贵妃。一则是避讳,二则是提防。只是心里有些把握不准,有朝一日没有了年羹尧,他与倾欢之间,还会一如当初那么好么? “臣妾给皇上请安。”娇怯怯的声音不是来自旁人,正是许久未曾侍奉御驾的宁嫔——武歆音。“皇上这么好的兴致游园,不知可否赏脸与臣妾在这亭子里品一杯香茗。” 站在略高的望风亭,武歆音一身湖水蓝的旗装,正与御花园里那些姹紫嫣红与众不同。犹如天际一抹蓝,又似碧水晴天的湖面。 毕竟多日未见,对宁嫔或多或少有些新鲜。加之她一身清丽的衣衫,肚肚立在那亭子头,也着实令人眼前一亮,异常的清爽。胤禛正满心惆怅,看见这样的宁嫔自然拒绝不得。“苏培盛,外头刚进贡来的巴旦木,宁嫔爱吃,取些来。” “多谢皇上。”武歆音饶是福身,自己也没闲着。皇上从亭下走上来的时候,她已经将热水倒进了青花瓷的茶盏里,清香四溢。“皇上请坐,尝尝臣妾亲手沏的茶。” “好些日子没见你,你越发的清瘦了。”胤禛打量她一眼,略微关心。“眼看着要入夏了,你从来脾胃不和,夏日里总是食欲不振,须得好好调理身子才是。” 武歆音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暖:“多谢皇上关怀,臣妾自会好好照顾自己。皇上。”皇上将香茗奉上,在皇上的手指触及自己手背的那一瞬间,脸上荡漾着如春天一般温暖的灿烂笑容。“臣妾许久没有侍奉皇上身侧,不知沏茶的手艺是否有所减退,还望皇上不要嫌弃才好。” 胤禛解开了盏盖,轻轻吹散了浮在上面的叶片,慢慢呷了一口。“此茶如你一般清雅,令朕心旷神怡,朕很喜欢。” 双颊生绯,武歆音含羞的垂下头去:“昔日臣妾铸成大错,还当皇上再不愿意臣妾侍奉在侧了。皇上不传召,臣妾便不敢冒然前来,生怕惹得皇上不悦。没想到,今儿还能有亲手为皇上敬茶的好时候。” “过去之事不提也罢。”胤禛又抿了几口,眉目之间渐渐宁和。“人孰无过,知错即改便是最好。” “臣妾一定谨记皇上的教诲。”武歆音心里乐开了花:“皇上,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茶点,您尝尝看。这个薄脆酥片是早起才做得的,上面撒了些芝麻,又脆又香。” 胤禛陪着她说话,不禁渐渐的忘了不高兴的事儿。品着香茗,吃着酥片,看着眼前清秀温和的女子,心里的阴霾渐渐消散了许多。于帝王而言,在这里缺失的,可以从另一处找补回来。 ———— 立夏的清早,一场大雨将整个紫禁城冲刷的一干二净。那绿油油的叶子上,半点儿土星灰尘也不见,只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泛着银光,随着风动,闪烁耀目。 宫嫔们原始以为这样大的雨,今儿的请安便是可以免了。哪知道疾风骤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天就又晴了起来。遂只好手忙脚乱的一番打扮,如旧的往景仁宫去请安。 所幸年倾欢一直喜欢看雨,早早就起了,并没有耽搁去景仁宫的时辰。其实这些年过得无趣,每每落雨,她总是要孤身立在窗棂边细细的看上一会儿。即便是夜里落雨,她也会就着夜色如此。看不真亮,却也能听得清晰。宫里的女子大抵都是这样的,有的盼着天亮,有的盼着天黑,有的盼着春暖花开,四季如春,有的盼着银装素裹,雪落大地。 总是有点盼头,日子才能好过。 “乐凝,你陪本宫进去,花青,你去一趟内务府,知会他们一声,换季的衣料,翊坤宫要素色一些,别太鲜艳,瞧着热。”年倾欢拨弄了一下耳上戴着的玉坠子,微微一笑:“本宫瞧着,皇后的寝宫倒是装点的越发花哨了。” “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武歆音从身后走进来,看见年贵妃一身绛紫色的旗装不禁皱了眉头。“娘娘姿容俏丽,仪态万方,正是如花似玉的好时候,怎么着这样一身衣裳,显得老气横秋的,看着岂非就逊色不少。内务府的奴才,估计也是皮肉痒了,连翊坤宫的差事都不好好当,着实叫人生气。” “宁嫔娘娘真是一张利嘴。”乐凝听着很不服气,仗着自己得宠了两天,便敢对贵妃蹬鼻子上脸,这宁嫔真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 年倾欢却不动怒,平和一笑:“到了本宫这年纪,如何还敢称自己如花似玉。倒是宁嫔,眉目之间尽是春色,面容精致不说,打扮的也是清雅脱俗,令人一见倾心。难怪这几日,皇上日日传召你前往养心殿相伴,本宫自然不及你。” “贵妃娘娘这么说,便是取笑臣妾了。谁不知道皇上喜欢臣妾伴着,乃是因为臣妾乖巧伶俐,绝不会说一句皇上不爱听的话,做一件皇上不爱看的事儿。从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臣妾是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所以有臣妾侍奉皇上,皇上才觉得舒心呐。” 乐凝攥紧了拳头,只恨自己不能挥过去。但紧绷的脸色表明她已经听不下去,预备和宁嫔好好理论一番。 年倾欢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嘴上只是淡淡的对宁嫔道:“你说的也在理。前朝已经许多事情让皇上操劳了,后宫还不得安宁,接连生出各种事情,皇上是该找个让他安心舒心省心的人伺候。” “多谢贵妃娘娘夸奖,臣妾会尽力而为的。”武歆音这股子得意,不光是为了挫一挫年贵妃的锐气,也是为了让她明白,皇上为何不愿意要她多多相伴了。“娘娘宽惠大度,必然不会容不得臣妾吧?当初若非娘娘宽宏大量,臣妾早就没命了。所以今时今日,臣妾能有这样的福气,也是多亏了娘娘您。臣妾会记得贵妃娘娘您的恩惠,来日若有需要,必然会点滴之恩涌泉相报。” 言罢,武歆音快步越过贵妃,走进了正殿。 “她这哪里是要报恩!”乐凝咬牙切齿:“我看她分明是要报仇!简直岂有此理,娘娘,难道咱们要忍了这口气不成?”   ☆、第三百零九章 :请安显威,有明有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年倾欢自知今非昔比,少不得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叫她说两句,本宫又不会少了什么。何苦与她一般见识。再者,她能获宠,也的确如她所言,是因为叫皇上清静的缘故。这一份本事,本宫便是怎么也学不来了。由着她去吧。” “妹妹是越发的豁达了。”宋代柔领着自己的侄女筱丽走了上来,双双向年贵妃行了礼。 “姐姐这是做什么,如此多礼不免显得生分。”转身将懋嫔扶了起来,年倾欢一眼就瞧见她身边的女子:“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如此俏丽可人,从前从未见过呢。” 如此,肖筱丽赶紧又行了礼:“筱丽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无需多礼。”年倾欢见她美貌又守礼,心生好感,目光便落在懋嫔脸上。 “只是我姐姐家的幼女,筱丽。”宋代柔心中有愧,自然是不愿意多提的。“咱们还是先进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看着懋嫔似乎有难言之隐,年倾欢便没有问。近来因着怜嫔中毒,险些危机皇上的事,她的心里一直不宁,自然也没有顾得上懋嫔许多。只是听闻她接近了一位姑娘入宫同住,别的便是不清楚了。“也好。” 三个人走进去,瞧见宁嫔与皇后正打得火热。皇后说一句什么,她便殷勤的奉承,极尽用心。宋代柔心里隐隐不舒服:“宁嫔八成忘了,辛者库那段日子怎么熬过了的。” “忘了有忘了的好处,姐姐何必在意,由着他们去也就是了。”年倾欢正笑着,一个冒冒失失的奴婢捧着漆盘急步走出来,哪知道脚底下一滑,手上的托盘便是猛的一晃的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朝着年倾欢飞过来。 短短的一个瞬间,旁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筱丽手上一档,茶盏连同漆盘一并落地,砸了个脆响。“贵妃娘娘没事儿吧?” “本宫无碍。”年倾欢瞧迅速的攥着指尖,顿时觉得不好。“怎么了,让本宫瞧瞧。” “无碍。”肖筱丽将手往后缩了缩,似乎不想年贵妃瞧见。 宋代柔火冒三丈:“都不会走路了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景仁宫伺候也敢冒冒失失的,本宫瞧你这脖颈子是快要撑不住自己个儿的脑袋了。” 静徽正同几个宫嫔说话,听见这动静不禁往门口瞧过来。蝴蝶戏牡丹的云石屏风挡住了视线,她不得不扬声问:“是谁在那儿说话呢?” 年倾欢兀自提了口气:“胡来喜,皇后瞧不见这边的情形,挪了屏风再回话。” 汪泉一听,登时脸色大变。这到底是景仁宫,何以贵妃说挪就能挪?“贵妃娘娘,您还是上前回话吧。” “上前回话,只怕皇后瞧不见这情形。”年倾欢眉心微凛,目光如炬:“汪公公不动手,本宫的人自会挪动。你便上前去回皇后的话好了。” 贵妃言罢,胡来喜便领着两个小太监将云石屏风移开。 年倾欢离得老远朝皇后一福:“娘娘宫里的侍婢毛毛躁躁的,漆盘都打翻了。还伤了筱丽姑娘的手。臣妾正想着该怎么处置这样莽撞的奴婢。既然皇后娘娘出声,又是在您宫里,不若就由您看着处置吧。” 宋代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从前这时候,她一准儿是理直气壮的帮衬着年贵妃说话。可今时今日,她有什么颜面做这些事。倘若贵妃知道,送去承乾宫的嘉应子里,那毒药是她下的,会不会心都凉透了。 “姨母。”筱丽见她脸色不好,连忙道:“您放心,我没事儿。” 静徽看了一眼这里的狼藉,对年贵妃道:“既然是本宫的奴婢冒失了贵妃,便由你处置为好。免得本宫落下偏袒的罪名,没的传到皇上耳朵里,又是一场风波。本宫可不愿做那样的恶人。”言语很是温婉,十足的玩笑意味。 这是皇后的拿手戏,在旁人面前,极力保持着她温婉得体的样子。 “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了,那臣妾就唯有遵命了。”年倾欢看一眼伏在地上饶是不敢出声的侍婢,沉着脸道:“既然司茶这么小的差事都办不好,也就别留在宫里了。胡来喜,你去知会一声内务府的徐中川,马上遣出宫去。” “娘娘……”那侍婢抬起头,目光不明的看着贵妃。 “还不住口。”宋代柔轻声斥责。其实能出宫未尝不是福气。她明白年贵妃这么做,可以博皇后的面子,也可以保全这个小侍婢,心里不禁酸涩翻滚。对一个尚且不相识的侍婢,年贵妃也存了人善之心,何况是自己。唇瓣动了动,她很想将那件事一五一十的禀明贵妃,只是毕竟这里是景仁宫。 “嗻。”胡来喜让人驾着那侍婢退了出去。忙有景仁宫的奴才将这满地的狼藉收拾妥当。 年倾欢领着懋嫔与肖筱丽走了进去,这才又福身问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静徽淡然一笑:“贵妃好心来给本宫请安,却被不知轻重的奴才冒犯,本宫有些过意不去。” “娘娘言重了。”年倾欢落座,只是睨了一眼筱丽的手:“多亏了筱丽姑娘,臣妾才没有被那漆盘撞着。皇后娘娘还是请御医瞧瞧她的手指,想必是被撞的不轻呢。”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筱丽并不要紧。”有些不自在,只因为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庞。筱丽赶紧走上前一步,再度向皇后请安:“民女肖筱丽觐见皇后娘娘,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静徽听着她的声音很是绵软,有些江南女子的软糯,心想,必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子。 肖筱丽依言抬起头,却不敢与皇后对视。“多谢皇后娘娘开恩,恩准民女入宫与姨母相伴,以解民女孤苦。请皇后娘娘再受民女大礼。” “好了,平身吧。”静徽笑弯了眉眼:“是个懂事的好姑娘。既然入宫了,就好好陪一陪你的姨母吧。宫里的日子简单,有你做伴,想来也好过些。回头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来同本宫说一声,需要添置什么,也让你姨母去内务府领取。”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肖筱丽挨着懋嫔坐下,垂首不敢乱看。这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不比昔日在夫家那么随意。只是看着这些花枝展昭,尊贵无比的女人们,她更是觉得自己的命数不济。心里的悲哀,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越演越烈。 总觉得今日的懋嫔有些怪怪的,年倾欢有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便一直没有做声。 倒是静徽看她闷不吭气的,率先开口:“贵妃不要怪懋嫔没有向你开口。原本这事,你说与本宫说,也是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那些日子,你也烦着自己宫里的事情。懋嫔有与你是多年的姐妹,自然不好在那个时候给你添烦,故而也就来禀明本宫了。你心里可别觉得别扭,与她置气。” “娘娘这话说的。”抿着唇一笑,年倾欢随即道:“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说臣妾与懋嫔是多年的姐妹么。既然是自家姐妹,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别扭。臣妾只是有点过意不去,未能帮衬姐姐一把。如今既然皇后娘娘为姐姐安排好了一切,臣妾心里也好受了些,又岂会与她置气。” 静徽不温不火,淡然道:“这便是最好了。宫里的姐妹,若是人人都能如你与懋嫔这样,那本宫可真就是省心极了。这些日子,皇上喜欢宁嫔侍奉在前,其余人也都别闲着,时常走动走动,增进姐妹之情,来日,便能如同贵妃与懋嫔这样亲密了。难得有能说知心话的人不是。”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在场的妃嫔们齐齐的应声,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却着实相悖。 基本上该看见的看见了,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年倾欢便想着要走。哪知道她还未曾站起来,就听见苏培盛嘹亮的嗓音了。 “皇上驾到——” 静徽脸上一喜,连忙就着映梦的手站起来,领着一众宫嫔齐齐的迎到了殿中央。“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虚扶她一把,饶是满面春风:“今儿朝上没有什么事,便想着过来瞧瞧你们。都在这儿呢!” “皇上这样惦记着在场的姐妹,当真是有心了。”静徽笑容可掬:“皇上请宽座。臣妾想各位姐妹也盼着能和皇上好好说说话呢。” 肖筱丽幻想过很多次,她与皇上见面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子,就是一道圣旨夺去她夫家数十口性命的天子,就是害得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寡怨妇的君王。就是那个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痛不可当的一国之君。 所有人都坐下了,唯独她太入戏,直愣愣的站在当下。她很想高声问一句:胤禛你为何如此狠心。可是她不敢,这一句问出了口,只怕她也要血溅三尺了。死,她不怕,她只是怕连累了姨母。 “筱丽。”宋代柔隐隐觉出不对,轻轻唤她一声。“还不快给皇上请安?”   ☆、第三百一十章 :暗中有戏,真假难分 “罪妇肖筱丽叩请吾皇圣安。” 这声音听着清丽,却充满了凄凉。年倾欢隐隐觉得其中有些故事,是她并不清楚的。故而目光缓缓的定格在懋嫔身上。“看来这段日子,臣妾当真是少关心姐姐。竟然对许多事情毫不知情。” 自然这话是年倾欢轻声所言,身边的懋嫔当然能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却未必。 “妹妹说哪里话,不知者不怪。也是我怕给你添忧。”宋代柔这话说的亏心,以至于垂首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并不多看贵妃一眼。 “朕日前听皇后所言,你乃是被夫家所休。既然夫家已经给了你休书,那你便再和他们没有牵连。不必自称罪妇。懋嫔乃是你的姨母,这宫里便是你的家。好好在宫里住些日子,其余的事情便不要再想。”胤禛淡泊,语调徐缓,透着一股雍容气度。 肖筱丽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没痛,麻木了亦或是痛死了,总归看见皇帝,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情由始至终都是平静的,甚至比方才见到各宫妃嫔更平和。“多谢皇上关怀,民女谢皇上恩典。” “好了,懋嫔,扶筱丽起来吧。这天虽然好,可才下过雨,地气湿,看别跪伤了膝盖。”静徽也不得不显出自己关怀备至的慈惠来,也好迎合皇上的大度。 宋代柔应声将小小扶了起来,又是福身向帝后道谢:“臣妾替筱丽谢过皇上、皇后恩典。自会好好照顾她。” “对了。”静徽忽然想起了什么:“本宫想着筱丽才入宫,必然有许多不惯之处。且内务府也未必能来得及为筱丽赶制新衣。倒是本宫年轻时候,有许多衣裳都还在,若是筱丽不嫌弃,等会儿懋嫔你就陪着她挑合意的,权当是本宫一点心思吧。”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筱丽感激不已。” 武歆音凑趣儿道:“皇后娘娘待这位肖姑娘可真是好。臣妾心想,即便是皇后娘娘旧时穿过的衣裳,也必都是最好的料子,最精致的手工。肖姑娘俊俏温婉,身段窈窕,必然穿着好看。可惜咱们宫里的姐妹,就没有好福气穿皇后娘娘的衣裳了。真是羡煞旁人了。” 不得不说,鲜少能从宁嫔口中说出这样好听的话来,静徽脸色更显得红润了些。“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瞧你说的。”对宁嫔的奉承,静徽心里有数,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和从前一样时不时的指点她罢了。 反正在她眼中,宁嫔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这么想着,静徽不禁勾起了唇角:“瞧你今天这件衣裳就不错。皇上夸赞你穿蓝色好看,让内务府将进贡的蓝色锦缎都给你送了过去。你这样好的福气,旁人也是羡慕至极的。” 武歆音娇嗔一笑,眼尾的流光划过皇帝的面庞。“皇后娘娘取笑了,只是皇上不嫌弃臣妾愚笨罢了。” “本宫这里有一支簪子,意头很好。只是点翠用的天蓝,本宫这个年岁,总觉得不合适。现在想来,却很适合宁嫔你簪戴,映梦,你去本宫的梳妆台上,取了来赐予宁嫔。”转首对皇帝微微一笑:“如此,也算是不辜负这么好的东西了。” 又是陪着皇上说笑了一阵,年倾欢听得有些腻味了。幸而苏培盛有要事禀明,皇上匆匆回了南书房。皇后这才令众人跪安。本事想陪着懋嫔说说话,详问发生之事。却不料皇后坚持让懋嫔留下,领着肖姑娘去挑衣裳。年倾欢无奈,只好先行告退。 武歆音则是看准了时机,不顾旁人,大模大样的走到年贵妃身旁。“娘娘今儿是怎么了,霜打的茄子一般。才入正殿的时候,不是打发了皇后身边的侍婢么?何以皇上在时,娘娘一言不发,尤其显得沉重啊,弄得臣妾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一旁的妃嫔听见宁嫔又来找贵妃的茬,连忙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搅进是非去,殃及池鱼。 人这么一散,乐凝便是憋不住了。“宁嫔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钟翠宫早起的膳食预备的太好,叫宁嫔进多了?” “哦?”武歆音眼尾划过乐凝的脸庞:“你的意思,莫非是本宫吃饱了撑的?” “奴婢不敢。奴婢可什么都没说。”乐凝愤愤的别过脸去:“胜在娘娘有自知之明,有些话,不必奴婢宣之于口,您自己个儿心里就明白。” 扬起手,武歆音几乎没有多想,一个巴掌就朝着乐凝的脸庞劈下去。 年倾欢也不是吃素的,看着架势不对,一把攥住了宁嫔的手腕:“本宫身边的人,还轮不到区区的嫔位来教训。何况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打人不打脸,宁嫔别自恃得宠,而犯了忌讳。” “哼。”武歆音用力的甩开了贵妃的,漫不经心的道一句:“娘娘这话,臣妾如何敢当。莫说臣妾还不是这宫里最得宠的,没有什么恩宠可以自恃。即便有,也终究不及娘娘您。您都不敢犯忌讳,臣妾如何敢?” 海莲早已经唬的面无人色,见贵妃目露冷光,连忙道:“娘娘,宫里还炖着敬奉皇上的参汤呢,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武歆音有了台阶下,便拨弄了下自己鬓边的耳坠子:“是了,皇上的参汤可不能耽搁时候。何况皇后娘娘赏赐的金簪子也不知衬哪件衣裳更好看。等会儿去养心殿侍奉的时候,本宫还得让皇上瞧瞧呢。” 饶是得意的不行,武歆音朝着年贵妃轻微的福身:“臣妾不能陪贵妃说话了,就此告退。娘娘慢走。” “你……”乐凝几乎气得要跳起来:“娘娘,您怎么能让她走呢。进景仁宫正殿的时候,她抢在了娘娘您前头,奴婢已经气不过了。这会儿,还未曾恭送您回宫,她又自己个儿的先走了,处处将她放在您前头,岂非是僭越。娘娘您怎能对她手软,受她的气。” 年倾欢不禁摇头:“乐凝,你不是莽撞之人,怎么偏要同宁嫔置气。好歹她也是如今皇上身边儿的近人。罢了,不提,回宫吧。” 汪泉身边儿的小太监,从头到尾都听得真亮看的明白,待贵妃走后,他赶紧将方才看见的一切,清清楚楚的向汪泉讲了个明白。 “好了,本公公心里有数,等会儿就禀明皇后娘娘。你记着,往后这些事情,都仔细的盯着,瞧清楚了。”汪泉吩咐过后,心里便踏实了不少:“凭她是谁,只要同年贵妃不睦,咱们娘娘就都能加以利用。还愁没有扳倒贵妃的一日么!” 整整一路上,乐凝都不置一词,显然是气得不轻。回到宫里,也是一脸的霜色,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旁人都欠了她的。 “你这是怎么了?”花青进来为贵妃奉茶,见乐凝这种样子,不免奇怪。“是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你啊!” “哼,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乞子得势的小人,还真当自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乐凝一想到方才宁嫔张狂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娘娘,您好歹也是贵妃之尊,难不成还要让着那待过辛者库的贱婢么!” 年倾欢这才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的袖管里,去处一个小纸卷。“你呀,凡事用眼不用心。你就不想想,宁嫔怎的就轻易得宠了。又怎的,忽而就对本宫张狂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乐凝眼前一亮。 “本宫无心隐瞒你与花青,只不过你们不明真相,反而表现的自然。就如同今儿你与宁嫔呛白起来,落在景仁宫那些狗奴才眼里,便是宁嫔轻佻至极,目空一切了。如此,皇后便会更加相信她怨怼本宫,即便不对她真心提点,也必然会加以利用。” 缓缓的打开纸卷,年倾欢眉头锁紧,纸上两个字格外清晰——懋嫔。 “娘娘,这是……”花青有些不懂了。 “方才宁嫔扬手,妄图捆打乐凝之时,本宫攥住她的手腕。顺势她将指缝间捏着的纸卷塞进本宫的掌心。”年倾欢微微一笑:“众目睽睽之下,谁都不会想到,宁嫔这样传递消息给本宫。如此,本宫并不用私底下接触宁嫔,让旁人发觉蛛丝马迹。” 乐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宁嫔重获圣宠,都是娘娘您的提点。” 缓缓点了点头,年倾欢笑中满是苦涩:“本宫知道,皇上为何不愿多来翊坤宫,本宫也知道,因着怜嫔的事情,皇上势必怨怼她与皇后。此时此刻,正需要一个人,能笼络皇上的心。宁嫔既然不甘深宫寂寞,本宫何不好好提点她一二。只是,她终究能否得到皇上的爱怜,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撇了撇嘴,乐凝有些不满:“娘娘真是英明睿智,难怪奴婢没有发觉。” “呵呵。”年倾欢淡淡一笑:“宁嫔身边的人也兵不知究竟,且宁嫔也没打算让她们知道。昔日她屡次遭暗算,或许身边的人不是那么干净。本宫却很庆幸,是你与花青侍奉在侧,你们毫无私心,叫本宫动容。只可惜……” 想着纸卷上的那两个字,年倾欢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她真的会背叛本宫么?”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再度紧逼,皇后用心 这一日又是请安罢了,皇后独独留下了懋嫔与肖氏景仁宫内寝说话。宁嫔倒是有心,让人预备了糕点奉于皇后尝尝,不想正好碰上懋嫔、肖氏在,便是殷勤起来。“皇后娘娘尝尝看臣妾的手艺是否还过得去呢。听闻懋嫔姐姐宫里的枣泥山药糕也是极好的,碰巧今儿臣妾也做了些,可算是班门弄斧,姐姐也尝尝看,指点指点臣妾。” 静徽看着宁嫔越发卖乖,心里高兴。“宁嫔的手艺怎么会不好,这些日子养心殿所用的糕点,可都是出自你这双巧手。皇上喜欢的,必然是最好的。”言罢,静徽自顾自尝了一小口,脸色更加柔和。“唔,果然是不错呢,这味道香甜可口,却又不腻,你真是用心了的。” 宋代柔也尝了尝,脸色也是明和:“宁嫔妹妹当真是有心,这枣泥山药糕做的如此好味,难怪皇上这样疼爱妹妹。” 武歆音喜不自胜:“难得皇后娘娘与懋嫔姐姐都喜欢,臣妾这就回去多做一些枣泥山药糕。自然,臣妾也会再做一些其别的花样,等会儿叫海莲奉于两位娘娘。”这么说,也是武歆音知道皇后留下懋嫔,必然有话说,自己在这里多半不合适。 “也好。”静徽微微颔首:“本宫这些日子没有什么食欲,倒是你这糕点做的落胃可口。” 肖筱丽也是聪明人,闻言连忙起身一福:“宁嫔娘娘请留步,筱丽想跟着娘娘学做这些糕点,不知可否……” 点了下头,武歆音的目光划过懋嫔的脸庞,含笑道:“难得筱丽你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极好的。本宫也正好缺个帮手,只是不知懋嫔姐姐,肯不肯让你随我受这个苦。” “怎么会不舍得。”宋代柔也回了个温暖的微笑:“有你调教,筱丽自然受用,那么你们便快去吧。” 二人相视一笑,向皇后跪安便轻快地走出了内寝。 “筱丽聪明乖巧,虽然遭逢不幸,但总算是走出来了。”静徽端起手边的香茗,细细的品了一口,继而道:“你在深宫之中也是孤闷,如今有她相伴,不失为一件乐事。本宫这样的安排,懋嫔应当满意了吧?” 宋代柔垂下眼睑,心里很是矛盾。“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一番心意。有筱丽相伴,的确解了不少苦闷。眼下筱丽的心结还没有解开,臣妾还想多留她在宫里一段日子。娘娘以为是否可以?” 静徽眉目之间,透出些许的笑来。“本宫不是说了么,她留在宫中相伴你,是极好的。有何不可?只不过……” “娘娘。”宋代柔很是不安:“昔日,臣妾卑微,能在深宫之中生存下来,多亏了贵妃娘娘的帮衬。而今,臣妾为了保住筱丽,已经暗中对贵妃下了毒手,这样的陷害,令臣妾心中难安,更让臣妾无颜再面对贵妃。从今晚后,臣妾保证不再与贵妃相伴,更不会理会翊坤宫的所有事情。渐渐疏远贵妃,淡却姐妹情分。这已经是臣妾能做到的极限了。求皇后娘娘开恩,不要再让臣妾去做问心有愧之事。” 知道皇后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宋代柔接着补充了一句:“或者,娘娘可以吩咐臣妾做任何事,只要不是与贵妃有关,臣妾必定肝脑涂地,遵从娘娘您的懿旨。” “瞧瞧你,这是做什么?”静徽不动声色,平静道:“本宫不过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怎么见得就是本宫要逼着你去做什么?” “娘娘,臣妾自知今时今日,是没有资格与您讲条件。可臣妾……”宋代柔庆幸年贵妃没有因为自己的陷害而出事。与此同时,她也明白皇后不会就此罢休。“臣妾真的不想再做对不住贵妃的事情。” 慢慢的搁下了茶盏,静徽又签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却没有放进口中。“那本宫倒是要问问懋嫔了,倘若年贵妃与你,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是要她平安无事,还是要你自己平安无事?” 不等懋嫔说话,静徽接着又问:“倘若贵妃与你的侄女筱丽,两个只能活一个,你是要筱丽安然无恙,还是要扞卫与贵妃的姐妹之情,让她平安的继续在宫中受宠?” “娘娘,臣妾自己不要紧,筱丽她……她已经很凄凉了,臣妾为姐姐也好,为自己也好,都不能让她有事。”宋代柔沉痛的表情,道出她无比的心酸。“臣妾没有福气,几个女儿接连没有了。筱丽是姐姐的幼女,如同臣妾所出,臣妾怎么能不想方设法的保护她?” 静徽慢慢的展露笑容:“这就对了。人都有自己掏心掏肺想要得到或者保全的。曾几何时,本宫多次要求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可每每你都拒绝了本宫,本宫岂会不知道你的真心。若非这一回,筱丽的夫家得罪了皇上,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本宫也实在没有本事让你做对不起贵妃的事情!” “娘娘,您到底想说什么?”宋代柔的心一剜一剜的疼。 “本宫就是想明确的告诉你,倘若是年贵妃处在你这个档口,她可不会顾惜与你多年的姐妹之情。当初她是怎么打压腹中得宠的格格,又是怎么对旁人的龙胎下的毒手,难道你心里没有数么?懋嫔,你想,若是贵妃知道是你在怜嫔的嘉应子里做了手脚,她会不会看在多年的姐妹情分上,对你网开一面呢?本宫知道你最在意的是筱丽,难道贵妃就不知情么?” 宋代柔听得心惊肉跳。她并非是怕贵妃知道了实情,怨恨于她。反而是怕贵妃知道了事情,会心痛。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怎么能说变就变。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那种痛楚,当真叫人难受。“皇后娘娘,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仅这一次,就这一次……” “本宫身边,缺个能替本宫俘虏圣心之人。”静徽开诚布公:“本宫瞧着筱丽不错,是这块料子。最要紧,本宫听人说起,她出阁五年都未曾有孕,身子单薄了些。想来在宫里伺候也是最合适不过的,宫里的药材珍贵,定然能为她好好调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代柔瞪着双眼,难以置信的凝视着皇后。心想,不是她疯了,就是自己疯了。否则,这么会听见这样荒唐的话。“娘娘,筱丽已经是被夫家休了的弃妇,她如何能留在宫里侍奉?” “你怎么忘了!”静徽相当平静,不惊不燥:“顺治爷的董鄂妃不就是再嫁的妃子么,最后还当上了皇贵妃呢。筱丽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才入宫,就得皇上的关怀,足可见她是有潜质的。说不定来日就飞上枝头了呢。” “娘娘。”宋代柔连忙起身,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臣妾自知无德无能,不能好好的侍奉皇上。可筱丽她,她断然不能再走臣妾的老路了。皇后娘娘,哪怕是找个寻常的布衣,将筱丽许配出嫁,也万万不可让她留在宫里侍奉皇上啊……” 瞧着她不愿意,静徽心里反而安慰了。“好了,你起来吧,本宫好好的与你说话,瞧瞧你这个样子,看着就叫人心疼呢。” “娘娘……”宋代柔执意不肯起身。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筱丽和你一样,走这条不归路。”静徽慢慢的冷下脸来:“那本宫就给你指一条明路。年贵妃身边不是还有个熹妃么!既然皇上偏爱贵妃,暂时不能将她怎样。那你便想个好法子,叫熹妃赶紧从本宫眼前消失。要帮贵妃的人,本宫一个也容不下。不是她,便是你的筱丽。总之,你一定有法子叫本宫月内就安枕无忧,对么!” “月内?”宋代柔只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娘娘,臣妾……” 静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霜色:“懋嫔,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了你这把年岁,应当看的清清楚楚不是么!你到底是最先侍奉皇上的人,熹妃当年,可也抢了你的恩宠,难道你都忘了?” 不再说下去了,静徽示意她起来。双目平和却透着寒光的凝视着她,沉静以待。 宋代柔知道皇后是在等她应下,可凭什么,她就得为皇后做这些事呢?“娘娘,臣妾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倘若您不愿意筱丽留在宫里,臣妾可以叫她出宫。或者您不愿意臣妾再与贵妃亲近,臣妾可以对贵妃避而远之,甚至不再讲话。再不行,臣妾可以自请带发修行,求皇上恩准臣妾离开皇宫,不再碍娘娘您的眼……” 根本不接懋嫔的话茬,静徽自顾自道:“本宫知道,熹妃与一个叫肃宁的侍卫有些不清不楚。今儿起,到这个月月内,你想法子替本宫扫清这个祸患。能提点你的,已经提点你了,你好自为之。” “娘娘,非要如此么?”宋代柔见皇后起身,已经不愿意多言,急切的跪着往前两步,挡住了皇后的去路。“娘娘,臣妾乃是是非之外之人,求您开恩。” “不是贵妃熹妃,就是筱丽和你自己,你想想清楚吧。”静徽不耐烦的唤了一声汪泉:“送懋嫔回宫,再将内务府新送来的血燕给懋嫔带回去,好好补一补,省的犯糊涂!”   ☆、第三百一十二章 :渐入陷阱,亦步亦趋 “娘娘……”磨溪才一开口,就忍不住想要轻叹。只是一大早起的,熹妃才收拾停当,总不能触霉头,遂只好将忧虑转为笑容,灿灿的舒展唇角,笑吟吟道:“肃宁正在外头求见,今儿是他当值。” 雁菡听闻是肃宁当值,眉眼里尽是笑意:“许是又给本宫捎东西来了吧?你请他偏殿说话。” 早就知道熹妃会这么说,磨溪心里隐隐不是滋味。生怕熹妃这样不避讳,落尽旁人眼中则是变了滋味。“娘娘,肃宁有什么东西带给您,不如就叫旁人拿进来。总归他是要当值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自然是明白磨溪的意思,可雁菡并不以为然。“无妨,难得有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本宫也是长日漫漫无所事事。难得能与同乡叙叙旧。” 只得作罢,磨溪福身道:“那奴婢让人领他去偏殿。” “好。”雁菡整理好的衣裳,便不再去看那镜子里的自己了。好些日子不去看现在的容貌,猛的一瞧,会觉得镜子里那张面庞那么陌生。有时候闭上眼睛,她甚至会想不出自己的样子,于是心里便更加陌生几分。也许真的被皇后言中,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钮祜禄雁菡,也不是从前那个王府里安于避世的格格。 “你来的这样早,莫不是有什么事情?”雁菡瞧他毕恭毕敬的拘着礼,不禁莞尔:“你不必这样多礼,磨溪赐座吧。” “奴才不敢。”肃宁弓着身子道:“昨个儿也凑巧,奴才出宫办事之时,遇见了敬宾楼的伙计,竟然是昔年如意楼糕点师傅的小徒弟。奴才原以为,吃不着幼时那原滋原味的点心了,不想连京城也有如意楼的师傅。” 言罢,肃宁将手里提着的点心双手奉上:“奴才知道娘娘也喜欢如意楼的糕点,故而特意让小师傅做了些带进宫来,请娘娘品尝,以解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几个字用的很不恰当。磨溪不知道这肃宁是故意说的,还是顺嘴。总归听起来怪怪的。一面接过糕点,一面替熹妃周全,磨溪道:“故乡的滋味儿自然是最令人怀念,娘娘入京一晃数年,自然更加惦记故乡的味道,犹如相思之苦。多谢你想得周全。” “谢姑姑。”肃宁很客气,将糕点转交到磨溪手里,便又是垂首。“娘娘还要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奴才今儿也要当值,就不多逗留耽误娘娘的功夫,奴才告退。” “好,你去吧。”雁菡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磨溪手里的糕点,搁在手边的几上,连忙打开。“唔,就是这个味道。磨溪,你不知道,昔年本宫尚在母家的时候,爹爹就常让奴才去如意楼买我最喜欢的糕点。恰巧就是这一种。” 心里的担忧多过喜悦,磨溪有些不敢说。“娘娘喜欢就好。” “足可见京城是个好地方呢!连如意楼师傅的小徒弟,都来了敬宾楼。”雁菡的嘴角微微扬起笑意:“不过总是麻烦肃宁也不好,过几日本宫想用这糕点了,你就让徐瑞和出宫去买些。”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磨溪连连点头:“也好,奴婢总觉得娘娘就是娘娘,和奴才过分的亲近总不是好事情。何况这肃宁又是驻守咱们永寿宫的侍卫,免得背后有人戳刀子不是。” “你呀,近来越发的小心谨慎了。”雁菡瞥她一眼,笑道:“本宫除了四阿哥,再没有旁的担忧了。现下自然有让皇后更头疼的事情,多半还顾及不到本宫呢。” “娘娘,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磨溪还是担心。“时辰也差不多了,奴婢陪您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好。”雁菡轻柔一笑。 两个人又说着什么,不疾不徐的出了宫门。软轿就停在宫门之外,磨溪扶着熹妃上了软轿,便在一旁默默的跟着。初夏的早晨,总算还是凉爽的,微风不时送来缕缕清香,叫人身心愉悦。 忽的脚下一滑,磨溪失衡,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哎呦,疼……” 严寒听着声音不对,连忙吩咐停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不小心。”掀开轿帘子,见磨溪跌坐在地上不时的揉着脚踝,雁菡禁不住连连摇头:“定是伤了筋了,你呀,总是担心本宫,却不知道关心自己。” 下了轿子,雁菡去扶起磨溪:“怎样,还能走么?” 磨溪手里攥着一颗玛瑙圆珠,摊开掌心对熹妃道:“娘娘您瞧,奴婢是走运还是倒霉。伤了脚是因为踩了颗珠子。瞧这样子,这珠子倒也是昂贵。” “得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啊。”雁菡禁不住叹气:“还能走么?我让人去请御医过来瞧你的伤。” 试着迈了一步,磨溪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奴婢怕是走不了路,不如娘娘先去景仁宫请安吧,奴婢自己挪回宫去。免得一瘸一拐的面见皇后,失了仪态,给娘娘添堵。” 雁菡是真的心疼她,便道:“这么着吧,我让旁人陪我去景仁宫,叫他们抬你回去。顺便传御医。索性这里也不是太远,几步路就到了。你先上轿子吧。” “那怎么行!”磨溪自知身份,虽然熹妃对她是极好的,可也不能僭越。“让人扶着奴婢回宫就好了,娘娘您还是上轿去请安吧。” “几时变得这样啰嗦了。”雁菡笑着摇了摇头:“再弄伤,只怕你几个月都不能侍奉在本宫身侧,那才真叫我不习惯呢。好了,快上轿吧。”扶着她上去,又叮嘱了几句,雁菡这才领着几个小丫头,往景仁宫去。 待她走后,某个人影才一闪而过,轻的不留下任何痕迹。 “今儿是怎么了,一向勤勉的熹妃娘娘,怎么还不见人影?”武歆音吃着皇后赏的梅子,津津有味道:“莫不是姐姐也在宫里吃了这样好的梅子,欢喜的忘了时辰。” 映梦乖巧一笑,释道:“宁嫔娘娘有所不知,这梅子是早起才送进宫的。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呈上来给各位娘娘、小主享用。只怕永寿宫还没有呢。” 年倾欢听了,便也捻了一颗放进口中,细细品味。“果然不错,皇后宫里的东西就是好。且总是比臣妾腌渍的嘉应子吃着放心。” 这话虽然是冲着皇后去的,可宋代柔心里如同被蜜蜂蛰了一下,格外难受。“宁嫔方才也说了,熹妃一向侍奉皇后勤勉,许是今儿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武歆音闻听懋嫔提了自己,便笑着道:“熹妃娘娘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去翊坤宫陪陪贵妃说话,借借秀样,再不然就是去阿哥所看看四阿哥。可今儿贵妃娘娘都来了,也不到探视的日子,难不成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 耿幼枝一贯与熹妃交好,自然听不习惯宁嫔这腔调。“熹妃娘娘身子一向强健,怎么会有病痛呢。宁嫔多虑了。” “咯咯。”武歆音饶是笑得欢腾:“今儿是怎么了,懋嫔姐姐、裕嫔姐姐都爱拉着臣妾说话。幸亏怜嫔妹妹没有来,否则也必然是愿意拉着我说话的。几日不和姐姐们深聊,不想我竟然都成香饽饽了。” 年倾欢禁不住暗暗打量宁嫔,说真的,她是学聪明了。比之从前的轻狂与任性,现下心思缜密了不少。到底这宫里也没有真正愚蠢之人。或者说,在这宫里熬着,即便蠢笨久而久之,也都熬成人精了。宁嫔先前吃了那么大的亏,险些不见天日,此番成长,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正逢怜嫔走进来,年倾欢顺势道:“怜嫔是否愿意拉着你说话,你自己可以问问看。说不定格外投缘,你们也好多走动走动。毕竟都是嫔位么,言谈之间,也不必时时顾忌,到底也不会僭越了去。” 贬低自己是嫔位不要紧,武歆音算准了贵妃要出言的,毕竟这里是景仁宫。只是将自己和怜嫔放在一起来说,心里多少还是不痛快的。打心眼里,武歆音就没瞧得上这个怜嫔。然而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逼真厌恶的表情,正让皇后看个清清楚楚。“贵妃说笑了,臣妾哪里能耽搁怜嫔妹妹的功夫啊。据说妹妹宫里的侍婢,都是经过格外训练才可以为皇上敬茶布菜。破费心思,必然也颇费功夫。怜嫔妹妹只怕都嫌长日不够用,怎么会愿意听我多言呢。” 尔雅给皇后请了安,便娴静落座,丝毫不理会宁嫔所言。 这倒是让武歆音更觉得尴尬了。“皇后娘娘赏赐的梅子就是好吃,臣妾话多,找人烦。倒不如静坐多食几颗梅子。贵妃娘娘也是。” 胡来喜这时候扬声通传:“熹妃娘娘驾到——” 武歆音闻言总算是又笑了起来:“瞧吧,熹妃娘娘这不是来了么。还真让裕嫔姐姐说对了,娘娘身子强健,不轻易病痛。看来臣妾又是多虑了。只是你们猜猜,熹妃娘娘到底何故来迟啊,总不会是独守空闺,也能起晚了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贵妃宽容,懋嫔愧疚 雁菡迎着众人的目光进来,面色和缓。一路走来,神清气爽,只是额头鼻尖薄薄的轻汗。“臣妾迟来请安,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并没有动怒,皇后只是和悦而笑:“无妨,你素来守时,本宫以为,你或许是有要紧的事情耽搁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侍婢磨溪半道上不慎扭伤了脚踝,臣妾便让奴才用轿子送她回宫,步行来景仁宫给娘娘请安,故而迟了。”雁菡如实道。 武歆音嗤嗤一笑,满面柔和:“这宫里头,除了皇后娘娘,想必就是熹妃最心慈了。对待自己的侍婢就是好,臣妾们可得多学着点。” 年倾欢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儿,可皇后那头没有动静,她也不好判断到底事出何因。“宁嫔今儿是怎么了,皇后赐的梅子这样好吃,还堵不住嘴么?光是听你连珠炮似的喋喋不休,本宫都觉得头晕脑胀了。” 言罢,领头起身朝皇后一福:“既然请安的嫔妃都到齐了,臣妾就不耽搁皇后娘娘的光阴了,臣妾告退。” 其余的宫嫔便也朝皇后福身,道一声告退,随着年贵妃一并退下。 静徽看熹妃还立在殿上,不禁又是一笑:“今儿才进贡了些梅子入宫,皇上让内务府都送到本宫这里了。熹妃也带一些回去尝尝看,说不定也和宁嫔一样喜欢这滋味儿呢。” 雁菡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自己这一迟来,像是错过了好多东西。“多谢皇后娘娘,那臣妾告退了。” 映梦送了熹妃出去,喜滋滋的走上来:“怎么就这么巧,熹妃的侍婢就弄伤了脚呢?奴婢查的一清二楚,今儿可是那肃宁当差。早起汪泉问过旁人,肃宁可是未到当值的时辰,就提前入宫了,且一来就去了永寿宫。一定是去给熹妃请安了,哼,人前还装成是怜爱奴婢,这熹妃跟着年贵妃日久,学的越发坏了。” “别打草惊蛇,暗中给本宫好好盯着。”静徽想起昔日宁嫔诬陷贵妃与市委有染这一招未能成功,心里便有些隐隐的不安。“那时候的侍卫是林翰邈,被疑心对皇上不忠之人乃是年贵妃。这一回,女主角换成了熹妃,侍卫成了肃宁,就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信她,如同相信贵妃一般!” “娘娘,奴婢听闻有一种香料,能催动鱼水之欢……”映梦的脸颊泛起红晕,自觉有些不好意思。“到时候,咱们支开永寿宫的奴才,单单是让熹妃与肃宁在的时候点上,只怕没有什么也成了有什么了。到时候,熹妃就是满身长了嘴,皇上也必然一个字不听,一个字不信的。” 静徽点一下头:“永寿宫的奴才好对付,就是那磨溪不好对付,不过眼下她扭伤了脚,总得让御医瞧不是。你去太医院传一句话,让她好不了,自顾不暇,如何能帮得上熹妃呢!”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就是。”映梦笑得合不拢嘴,总觉得是有好戏看了。 ———— “姐姐。”年倾欢当真是走快了不少,才追上与肖氏一并回宫的懋嫔。 宋代柔连忙停下脚步,转身朝贵妃行礼:“妹妹,是你啊。” “姐姐怎么这样客气。”隐隐觉得懋嫔有些不对劲,年倾欢对身旁的乐凝道:“皇上让人在那边添了许多新花,你领着肖姑娘去瞧瞧吧。” “多谢娘娘美意。”肖筱丽紧忙谢恩,跟着乐凝就去了。 旁人一退下,年倾欢也就不兜圈子了。“这几日,我一直想去姐姐宫里好好说说话,可姐姐不是被皇后留在了景仁宫,就是陪着肖姑娘去了内务府,又或者是御花园里赏花,总归每每都让我扑了个空。” “对不住妹妹了,你也知道,筱丽她夫家……唉,说起来都是泪。”宋代柔以绢子拭了拭眼角:“我就是陪着她,打发晨光,让她不要记起不开心的事。为此冷落了妹妹,还望妹妹不要见怪。” 年倾欢多少对懋嫔有些了解,故而道:“姐姐,咱们想扶相伴,走了这么多年,难道妹妹会看不出你有心事么?肖姑娘的事情,你为何不来对我说,却要请皇后帮手。难不成,在姐姐心里,我连皇后都不如。她能帮衬你的事情,我却做不到么?” “不,妹妹。”宋代柔连连摇头:“筱丽夫家出事,我知道之时也已经晚了。先前,皇上瞒的严密,一丝风声都没有透。待我得知,皇上已经将她与夫家所有人打入大牢。这时候,我才急急得了消息。因着筱丽夫家曾受过皇后母家的恩惠,我想着也只有皇后娘娘开口,才能讨得一封休书,饶了筱丽的性命,故而冒险去求皇后……” 宋代柔不太敢看贵妃的脸色,毕竟这么多年,她从未对贵妃说过谎,更没有某算过她。“妹妹,当时,怜嫔的事情弄得你很不愉快。且近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皇上对你……做姐姐的如何看不出来你的难处。正因为此事关联朝政,我才怕你冒险。倘若皇上因此而迁怒于你,岂不是我害了你么!皇后就不同了,她这个法子,能在不惊动皇上的情况下,替我保全了筱丽。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几个女儿都……筱丽是姐姐的幼女,如同我的女儿一样。千钧一发之际,我不敢冒险啊。你要责备我自私,亦或者怪我去求皇后,我都无话可说。毕竟是我对不住你!” “姐姐。”年倾欢看着懋嫔红了双眼,连忙宽慰:“瞧我啊,原是想着帮你,没帮上不说,反而惹得你不伤心了。姐姐,从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了,这宫里的女子,又有谁不是苦命的。索性皇后这一回,是真的帮上了姐姐的忙,肖姑娘能平安无事的陪伴在姐姐身侧,便是最好的了。” 眼中有隐隐的担忧,年倾欢叹了一声,慢慢道:“我不过是怕皇后以此事作为要挟,勉强姐姐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皇后心思重,这也是情理之中。届时,姐姐必然会进退两难。可今儿既然把话说明白了,那我这个做妹妹的就不得不多说一句。姐姐切记,无论何种境况之下,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帮衬姐姐,一如当初。” 宋代柔已经哽咽了,年贵妃越是这样,她越是心里难受。“妹妹,我……”甚至想要对她坦白事情,可她拉不下这张脸。不是怕年贵妃知道了会责备自己,而是,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她要怎么去给这样一个难堪的交代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皇后虽然心思重,可我这个毫无恩宠的嫔妃,也根本就帮不上她什么。再者,过些日子,等筱丽的心情平复了,我就会让人送她出宫,给她另择一处安居。皇后即便想要要挟我,也不能成。那一日殿上,皇上也说了,筱丽得了休书,便再与罪臣一家毫无关系。皇上金口,想来筱丽以后能有好日子过,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记挂的。” “放心吧姐姐,肖姑娘聪明温顺,如花似玉,一定会有来日的。”年倾欢轻轻的拍了拍懋嫔的手背:“我只是担心姐姐,如今看你没事,也就安心了。” “好妹妹,走,到我宫里喝茶去。筱丽沏茶有一套,咱们姐妹也好久没有说说体己话了。”宋代柔收起了满心的伤悲,也下定决心不再做对不起贵妃的事情。 “好。”年倾欢虽然不肯定懋嫔有事隐瞒,但总觉得她心里有一份沉甸甸的苦痛。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也就不勉强着去问了。“妹妹也正想和姐姐好好聊聊呢。” 映蓉远远瞧见年贵妃与懋嫔离去,嘴角的弧度才逐渐的弯的好看。“走吧,喜儿,陪我去给四阿哥请安。” 喜儿有些奇怪:“姑姑去给四阿哥请安?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么?奴婢怎么没听着?” 也不和她置气,映蓉轻轻的笑了:“你伺候景仁宫的日子还短,本姑姑不得不提点你几句。好的奴才,不需要凡事都经过主子的吩咐才去做,反而是要懂得主子的心。咱们去见四阿哥,给四阿哥请安,就是为了好好的给主子分忧,你明白么?” 喜儿摇了摇头:“奴婢不是很明白,但姑姑吩咐了,奴婢就照着做,一定不会出错。” “那好。”映蓉笑逐颜开:“等会儿啊,你就去把这样东西交给四阿哥,不可以直接给,反而是要他向你要。而且你脸生,四阿哥也不认识你。若是问起,你只管说你是内务府新选进来的侍婢,还没有分配在哪一宫伺候呢。懂了么?” “这是为何?”喜儿不懂。 “别问是为何,你只要记住,咱们这是为主子分忧就好了。”映蓉的笑容越发好看:“这件事情办好了,主子绝对不会亏待你。本姑姑也会记得你的功劳,到时候一定好好在咱们主子面前好好给你美言几句。景仁宫可是优差啊,你就不想让旁人高看你一眼么?”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危险临近,浑然不觉 雁菡一脸急切,匆匆忙忙的走进来:“适才御医瞧过了,是怎么说的?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说昏迷就昏迷了。这会儿可有好转了么?” 小宫婢连连摇头:“御医说姑姑是劳累过度,又碰巧患了伤寒,脚上许是伤了筋,起了内炎症,故而引发高热,迟迟没退热,所以越发的沉重了。” 没想到这个小侍婢说话倒是脆生,见她一脸的担忧,雁菡不禁多问一句:“你叫什么?” “奴婢馥儿,平日里侍奉磨溪姑姑做一些粗活。”馥儿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半点拘谨的样子,反倒落落大方,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这几天磨溪是不能侍奉本宫了,就由你侍奉本宫身侧好了。”自从磨溪来永寿宫服侍,雁菡身边便只要她一个人相伴,如今磨溪一病倒,自己身边可真是没有人能用了。“哦,找两个可心的侍婢服侍磨溪吧。” “奴婢遵命。”馥儿有心的睨了磨溪一眼,低低道:“娘娘可否允准奴婢服侍完姑姑用药,再从旁侍奉。” 这么听着,这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本宫还有要紧的事情做,晚些时候再来看她。” “娘娘……娘娘……”徐中和欢天喜地的走进来,眉开眼笑:“您瞧是谁来给您请安了。” 雁菡正狐疑这个时候谁回来,那身影已经一晃走了进来:“额娘!” “弘历?”雁菡禁不住万分惊喜:“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来给额娘请安?”惊喜之余,便是担忧,雁菡生怕弘历有一点做得不好,让皇上瞧见了不高兴。虽然她并没有盼望着弘历能继承大统,但只要皇上在意弘历,能让他们母子过上平安日子,就是最好。 “方才皇阿玛查问阿哥们的课业,儿子得了皇阿玛的嘉许。皇阿玛问儿子有什么想要的,我便求皇阿玛恩准来给额娘请安。”弘历答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得意,眼里有藏不住的光芒。“对了额娘,儿子前几日得了样好东西,觉着额娘一准儿喜欢,就特意带来敬奉额娘。” 雁菡根本顾不上弘历掏出了什么物件,对她而言,再没有比能看见自己儿子更高兴的事儿了。“儿子啊,你可知道,额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平安安,没病没痛的。若是再有其别的心愿,那便是额娘能看着你平平安安,没病没痛的。这宫里头的事儿,你多少也明白一些,咱们都活的不易。” 弘历眼里的光彩慢慢的淡了下去:“额娘的心意儿子明白,也请额娘放心,儿子知晓该怎么做。” “那就好。”雁菡是真觉得弘历很懂事。“你给额娘带了什么来?” “您瞧,这是一盒香料,掺在平日里焚的香粉里用,气温很清新,额娘一准儿喜欢。”弘历打开盒子给熹妃瞧。“额娘,其实儿子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额娘,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额娘省心。” 鼻子一酸,雁菡险些掉下泪来:“好儿子,有你这句话,比给额娘金山银山还让额娘高兴。这香料额娘收下了。宫里今儿做了好多糕点,等会儿让馥儿包一些给你带回去尝尝。” 弘历摇了摇头:“不,额娘,儿子每日所食太监照顾的很好,您就不必操心了。儿子能来永寿宫给额娘请安,就已经很高兴了。”虽然不舍得,但弘历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时候也差不多了,儿子虽然得了皇阿玛的恩准,却也不敢耽搁太久。额娘,儿子告退了。” 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雁菡当真是高兴不已。“好儿子,你回去吧,额娘什么都好,你不必惦记。” “是。”弘历不舍的凝视熹妃,片刻之后,终于转过身匆匆而去。 雁菡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在空中定格,只是轻轻的摇了摇而已。终究是不能走出这一步,她不忍心唤住弘历,一如她不能唤住弘历一样。 ———— “怎样了?”静徽停在一盆千头菊前,淡漠的看着盆子里小小的苗子。才入夏的菊花,不过还是几根稀疏的杆子,几片零落的叶子。 映蓉端正道:“永寿宫里传出消息来,说熹妃已经点上那种香料了。” “很好。”静徽满意而笑:“本宫就知道,让你暗中做事情,比留你在本宫身边伺候更加管用。”这话是褒是贬,静徽心里有数,却不知道映蓉心里有没有谱。“你听着,此事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已经不能拖了。该怎么做你就赶紧去办吧。” “娘娘放心,奴婢要做的都已经悉心安排了,现下只看懋嫔那里。”映蓉有些担心,懋嫔办事会不利。毕竟整件事情,懋嫔是关键人物,有她的证言作准,才能叫人信服不是。 静徽摆一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懋嫔如今是骑虎难下,她不会不买本宫的账,你放心就是。” ———— 天色渐渐沉了,守在永寿宫宫门之外,肃宁不免有些疲倦。一挨就是一整日,还要打起万二分的精神,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又或者忽然来了刺客,危及到娘娘的性命……宫中本来就是是非之地,也难怪他会想如此之多,累着自己的心。 “啊——”一声惊叫,唬的肃宁头皮发麻。“这是什么声音?” 身边的侍卫忙道:“听着像是从宫里面传出来的。” 肃宁的心一揪,冷不防的握紧了手里的兵刃:“再仔细听听看,是否还有动静?”心想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啊……”又是一声惨叫,叫方才的略微弱了些,仿佛有气无力。 “不好,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肃宁赶紧吩咐在场的侍卫:“你们几个牢牢守在这里,你们几个跟我一并进去,给熹妃娘娘请安。” 众人接听他号令,应声便遵从他的吩咐而行。 肃宁则是第一个闯进去,且直奔熹妃的寝宫,一步也不待耽搁。许是心急的缘故,他并没偶注意到永寿宫的庭院里有什么不妥。 “娘娘……”肃宁走进内殿的时候,连忙跪下:“奴才该死,惊扰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雁菡是当真被吓着了,她正在给弘历裁制新衣,手里的剪子还没有张开,便嘭的一声掉在地上。“你们这是……” “方才,奴才听见宫中有人呼救,便急急的闯进来救驾,还当是娘娘遇到了什么不测。”肃宁这么说,又觉得恨不妥当。“奴才有罪,请娘娘惩罚。” 这倒是奇怪了,雁菡是真的没有听见什么呼救的声音:“本宫一直在这里裁制新衣,并没有听见什么呼救的动静。莫非是旁处,而非永寿宫中?”转念一想,肃宁也不是无中生有之人,她又忧心道:“还是院子里有人出了什么事儿,肃宁,你带着人仔细去找找看。天色已经黑了,别是有什么蛇虫鼠蚁的伤了人。” “嗻,奴才这就去找。”肃宁见熹妃和颜悦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莽撞而动怒,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领着侍卫从内殿出来,肃宁忙道:“你们赶紧四处找找,看看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声音分明就是从永寿宫传出来的,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按他的吩咐,奴才们四下里搜查,果然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首领,这边躺着一个人。” “什么?”肃宁赶紧快步走上前去:“掌灯过来。” 听见外面有动静,雁菡也立马从内殿走了出来。“是谁躺在那里?” 未免吓着熹妃,肃宁先瞧了个清楚,随后道:“是磨溪姑姑,像是昏迷了,并无大碍。” “磨溪?”雁菡也是焦虑的不行:“好端端的,她怎么从房里跑出来了。肃宁,你赶紧让人抬她回自己的厢房。许是她醒过来不放心本宫,这才跌跌撞撞的走到这里。又因为体力不支,才会晕过去。” 肃宁也举得这个说法很合理:“娘娘放心,磨溪姑姑吉人天相不会有碍的。奴才这就吩咐人将她扶回房中。” 雁菡点一点头,又看了看天色:“你们当差也是辛苦了,本宫这就让人去传宵夜,权当是体谅你们的一份心意。正好也要更换当差的戍卫了。算是本宫款待你们,以为你们整日的辛劳。” “这如何敢当?”肃宁有意拒绝,毕竟天色已经不早了。 “无妨,永寿宫也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雁菡今儿心情特别好,见过弘历,总觉得心里很舒坦。何况肃宁又是同乡,说起话来也格外厚密:“本宫吃着你上次送来的糕点很是爽口,还没谢你。两顿算作一回宵夜,也是本宫赚了,你就不必推诿了。”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肃宁不再推脱熹妃的好意,只是方才想起娘娘好像再做衣裳,便多嘴一句:“奴才见娘娘正在缝制衣裳,不知会否耽误娘娘的功夫?” “不会。”雁菡温和一笑:“给弘历做的夏日的衣裳,这不是才入夏么,来得及。你们先去耳房等着,本宫安顿好宵夜就过去同你们说几句话!”许是得意忘形,也许是弄不清楚这宫里的心思了。雁菡竟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第三百一十五章 :步入陷阱,大难当前 “呦,这可真是夕阳景,你们快瞧瞧。”武歆音抖着机灵,众人面前眉飞色舞的指着一处道:“那不是熹妃娘娘么!怎的身后跟着一个宫婢一个内侍,连同一个侍卫一并游园呢?咱们这些人出出入入的,不都是跟着宫婢与内侍么?” 宋代柔瞟了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能怪熹妃,磨溪病着,永寿宫的伺候的奴才原本也就不多。本宫听闻昨晚上永寿宫还有了什么奇怪的动静,也难怪熹妃会让侍卫陪着,许这样才安全。” “哦?”云惠(云贵人)听着觉得奇怪,少不得追问:“懋嫔娘娘听说了什么,那永寿宫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知道懋嫔不愿意开这个口,怜蕾少不得替着开这个口:“云贵人有所不知,昨晚上奴婢陪着懋嫔娘娘散步,走到永寿宫时娘娘口渴,想去熹妃娘娘那儿讨杯茶喝。哪知道门口的侍卫匆匆忙忙的闯进宫去……” “多嘴。”宋代柔斜了怜蕾一眼:“昨晚上本宫与你不过是经过那里。里面发生何事并不曾弄清楚,你这样平白无故的提及,落尽有心人的耳中,还当是本宫要诋毁熹妃什么。好歹你也是宫里侍奉的老人儿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没数么?” 武歆音听得明白,抿着唇瓣娇笑:“姐姐何必怪怜蕾呢。她也是关心熹妃才这么回话的。何况臣妾与云贵人,张贵人(张沣敏)都是自己姐妹,又岂会觉得是懋嫔姐姐你诋毁熹妃。皇后娘娘不是叮嘱咱们姐妹之间要和睦么。臣妾不过就是想着有什么能帮上熹妃姐姐的。” 听了宁嫔的话,张沣敏只觉得假。她那里是真的要关心熹妃啊,即便是关心,只怕也是关心熹妃有没有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当然,嘴上她才不会多言。就算熹妃真的跟那侍卫有什么,也不过是情理之中。 心里隐隐一痛,张沣敏的脸色有些苍白了:“懋嫔姐姐、宁嫔姐姐恕罪,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回宫歇息一会儿了。” 看她的脸色是真的不好,宋代柔不禁蹙眉:“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瞧着你没有精神的样子,现下小脸都白了,莫非是着了风寒?回去好好歇着,着人请御医过来瞧瞧。” “莫不是有了吧?”武歆音想着前些日子,皇上破天荒的去了一趟张贵人的寝宫。“你这个月的月事来了么?” 张沣敏脸颊一红,连连点头:“昨个儿才来了,臣妾断然没有那样的福气。” 饶是一声叹息:“这样的福气本宫也没有,不过好歹日子长着,慢慢来吧。” “那臣妾告退了。”张沣敏低着头,领着自己的侍婢匆匆的退下。让她心痛的那个人,正是已经娶了和硕易安公主的林翰邈。还记得那一年初遇他的情形,与他撞了个满怀……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却同一个人欢好。又或者明明知道他身边有个温柔美貌的女子,却还是禁不住要想着他念着他! “娟儿。”张沣敏有些于心不忍,问自己身边的侍婢道:“你说,咱们该不该去给熹妃提个醒啊。她这样……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连连摇头,娟儿是被张贵人这话吓着了。“贵人,您这样冒冒失失的去提醒熹妃,必然叫熹妃吃心。还当是你故意试探呢。再者,这不是明白着告诉熹妃娘娘,您已经断定她与那侍卫不清不楚么!” 听了这话,张沣敏醒悟过来,连忙点头:“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好端端的,去惹这祸事做什么?唉,走吧,咱们还是回宫好了。” “是,小主。”娟儿总算是没有那么慌张了,张贵人能打消这个念头就是最好的。 “哼!”武歆音轻嗤了一声,目光一直跟随熹妃与那侍卫,鄙夷之色甚笃:“曾几何时,这宫里谁不知道熹妃是最淡泊如水的。虽然膝下有四阿哥,却从来不争恩宠。我印象里,熹妃永远都是娴静淡漠的样子。看着别人攀上枝头,看着别人登高跌重,仿佛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就连皇上对她,也是看着淡,却持久,真真儿是应了那句话,平平淡淡才是真。” 嗤嗤的笑了起来,宋代柔有些看不懂身边的宁嫔了:“你一贯都是牙尖嘴利,难得也有这样透彻的时候。” “一时感触罢了。”武歆音也不在意懋嫔说自己牙尖嘴利。“我不过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好好的过几天平静的日子罢了。” “走吧,咱们也该回宫了。”宋代柔只觉得自己平静的日子过的太多了,原是真的腻味了。可哪知道,再过不上这样的日子,也让她心痛难当。 ———— 这几天是难得的平静,每每去给皇后请安,都说的是家长里短的闲话,好像宫里头那些长嘴的毒妇们个个都生了口疮,痛的张不开嘴一般。年倾欢坐在肩舆上,鬓边的赤金细珠镂刻莲花的流苏珠子轻微的摇晃,窸窸窣窣的响动脆生而轻灵。“乐凝,熹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叫什么?” “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听说是叫馥儿。”乐凝略微一想就答话。“娘娘怎的忽然问起那个丫头?” “本宫想起了从前懋嫔身边的丫菓,和那馥儿一样,都是清秀水灵的小丫头。”年倾欢不自觉的垂下眼睑:“为了汪答应的事情,丫菓连性命都赔上了。” “娘娘,奴婢始终觉得,汪答应不会谋害太后,更不会残害自己身边的侍婢。还有,汪答应明明就没有疯癫,她……”一提起这个话头,乐凝便有些激动:“奴婢与花青,暗中仔细回忆过整件事,从头到尾,似乎都是一个阴谋。” 未免旁人听去,乐凝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担着肩舆的奴才,又都是翊坤宫的亲信,又兼着与年大将军有牵连,他们绝不会对年贵妃有异心。 “唉!”年倾欢长长的叹了口气:“本宫如何会没有疑心,只是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证据,本宫也拿不住皇后。这种事情,不是十拿九稳,就是翻天覆地。” “奴婢明白。”乐凝咬住了唇瓣:“娘娘应当先为自己计。汪答应已经……等了许久,也不差再等上几年。只要娘娘斗垮了皇后,汪答应九泉之下一定能瞑目。” 斗垮皇后! 这个梦魇缠缠绕绕,痴缠了两世。年倾欢现在反而有些不敢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到咽气,谁也不能断定是谁赢了。” 胡来喜瞧见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从景仁宫的侧门出来,不免奇怪。再仔细一看,这些人都是景仁宫戍守的侍卫!“娘娘您瞧!”赶紧禀明年贵妃:“这些景仁宫的戍卫行色匆匆,似乎有差事在身。” “这就奇怪了!”乐凝也摸不准:“这些戍卫平日里肩负着皇后的安危,轻易并不肩负其别的任务。除非是……皇后的吩咐。” “莫不是景仁宫出了事?”年倾欢心里一重,便吩咐道:“加快些脚步,既是有好戏瞧,本宫就不能落于人后。” “嗻。”胡来喜赶紧领着人快步护送年贵妃前往景仁宫。 年倾欢只是没想到,待她步入景仁宫的时候,殿上已经跪着不少人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快步走上殿,郑重一福,年倾欢不解道:“方才瞧见景仁宫的戍卫急匆匆而去,臣妾便想着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到臣妾这么早来请安,这殿上已经跪着这么些人了。” 静徽冷冷的勾起了唇,眼底却多是疲倦之色:“贵妃以为她们是这时候才跪在这儿的么?其实不然。她们其中的有些人,从昨晚上就已经跪在了这里。本宫的戍卫,不过是去阿哥所请四阿哥过来,再顺道从慎刑司传召一人前来受审。” 听着皇后的义正言辞,年倾欢更是不懂了:“臣妾当真是糊涂了,何事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臣妾竟然一丝风声都未曾听到。还望皇后娘娘明示。”有人被送去了慎刑司,一整晚宫中竟再无人知晓。就连她这个当贵妃的都没有耳闻,足可见皇后的功夫是当真做到了家。 “哼!”静徽冷蔑:“到底出了何事,贵妃何以问本宫,该好好问一问熹妃。” 年倾欢回看跪在身后之人,懋嫔、宁嫔、裕嫔,再有便是张贵人、云贵人,倒未曾看见熹妃的身影。但心里不祥的预感已经慢慢的透出来,她知道皇后这一次是当真部署周密。连四阿哥都牵扯了进来,一定不会匆匆了事。只怕这一回,保得住熹妃也要活脱脱的拔掉一层皮。“臣妾替皇后娘娘协理六宫琐事,无论有何事,娘娘需要臣妾来办,臣妾都当尽力而为。问熹妃是必然,只是不知熹妃现下身在何处?” “汪泉,拖熹妃上殿,让贵妃好好审审。”静徽的语气越发的苛责,脸色更是威严。“做下了这样丢人的事情,本宫只怕熹妃没有面目见人。贵妃你就好好替本宫问一问她,究竟是何时开始,她竟胆敢与侍卫苟且!”   ☆、第三百一十六章 :揭穿污浊,别有妙心 不听则已,一听年倾欢便忍不住连连发笑。“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情,从前臣妾就已经经历过。不过是捏造,是诬陷是无风起浪,怎的今儿换熹妃又再上演一回?臣妾只怕皇后娘娘不腻味,皇上的耳朵也要磨出茧子来了。又是何苦啊?” “大胆。”静徽重重的落掌,狠狠拍在手边的莲花纹绕祥云的案几上。“年贵妃此言,便是本宫诬陷熹妃喽?你可知诋毁中宫以下犯上,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还是你有胆子,在铁证凿凿的前提下,舍去性命也要保全德行有失的熹妃?” 许是这段时日的韬光养晦,皇后忘记自己从前的性子了。年倾欢冷笑一声,扬起下颚俯视端身正坐的皇后,威严道:“那臣妾倒是要看看,皇后娘娘手中捏着何种铁证了!究竟什么样的铁证,能让娘娘您断定熹妃一定就是同侍卫有染。” 没想到年贵妃是铁了心要保住熹妃,这让静徽真的看不明白了。熹妃也有皇上的宠爱,虽不及她年贵妃,但也比旁人好许多。何况熹妃还有四阿哥,皇上又看中四阿哥,且四阿哥比八阿哥九阿哥年长,更有可能成为后继之君。何以贵妃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前提下,还要保住熹妃?难不成就是为了同自己作对么? 还未开口,汪泉已经领着两个内侍监,托着气息奄奄,浑身湿漉漉的熹妃上了殿。 年倾欢难掩惊愕之色,愤怒如同熊熊火焰,直直的窜上来。“据臣妾所知,熹妃的事情还未落成铁案,亦未曾人赃并获。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皇后娘娘应当比臣妾更为清楚,何以在娘娘您的景仁宫,竟然出现私自行刑之晦事,就不怕皇上责备么?” 这一回,轮到皇后冷笑连连了。“年贵妃莫不是在指责本宫吧?” “臣妾奉皇上之名协理六宫,自然的尽心尽力。既然此事尚且有疑问,臣妾就必得问清楚查明白。难不成这样的举动在皇后娘娘眼中就成了指责?”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贵妃。静徽心里禁不住怀恨,面色也是冷若冰霜的。“年贵妃怎么知道本宫没有人赃并获?” 只这一句话,静徽便将气焰高昂的贵妃震慑住了。看着她有些错愕的样子,心里当真是喜悦至极啊。“这就是了,既然你不知道本宫是人赃并获,那你何苦这般相问本宫。还有,你怎么知道是本宫乱用私刑,将熹妃弄成这个样子?事实是,熹妃胆大妄为,恬不知耻,以催动情血的*香在寝宫之中,与侍卫苟合被本宫抓了个现形!” 一口气顶在心口,年倾欢连连后退,心突突的跳着,眼前一片眩晕。“怎么可能?”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年倾欢只觉得心口开始隐隐作痛,皇后好刁毒的手段!熹妃再不济,也不会糊涂到与人私通来毁掉四阿哥的一生,这怎么可能! “本宫知道你不会相信!”静徽幽幽的叹了口气:“漫说是你,就连本宫也是不愿相信的。可偏偏熹妃就是能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本宫若是不将她沁在冷水之中,怎么能迫使她清醒过来,那种*香的药力如何,年贵妃即便没有试过,也当明白。” 托着熹妃的内侍监一松手,熹妃便整个人跌在地上,绵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年倾欢回头看了一眼懋嫔,又看了一眼宁嫔,只觉得头晕的更加厉害。“从前无线本宫之时,就是宁嫔出头。怎么今日熹妃有事,宁嫔又跪在当下。莫不是宫里人所有的事情,宁嫔都能察觉都能暗中有数吧?” 武歆音听着贵妃将矛头指向自己,心里一惊:“贵妃娘娘这么说,臣妾可是冤枉极了。臣妾不过是日前与懋嫔一并瞧见熹妃与那侍卫逛花园而已。当时云贵人与张贵人也同在,连侍奉的宫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难不成还是臣妾冤枉熹妃么?在说,贵妃若是不信,只管一个一个的查问,看看到底是臣妾一个人说谎,还是所有人都瞧见了这一幕。” 虽然是敌对的态度,但是武歆音明显是告诉年贵妃,整件事情都捏在皇后的掌心中。 “姐姐也瞧见了么?”皇后面前,年倾欢自然不能信宁嫔的话,故而问了懋嫔。 宋代柔沉着脸色道:“瞧是瞧见了,但未必就是有什么。有一晚臣妾经过永寿宫,得闻永寿宫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且熹妃的侍婢又病着,即便是传召侍卫守护在侧,也没有什么不妥。” 静徽听着懋嫔的话,不免替她揪心。这内心该有多么矛盾,才能说出这番话来。按她的愿意,是要懋嫔将永寿宫出事告知贵妃,不想懋嫔还是狠不下心诬陷熹妃,末了还要补充几句自己的分析为她洗刷嫌疑。“年贵妃听见了吧,这永寿宫近来是非当真是颇多。” “皇后娘娘别心急,臣妾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楚。”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年倾欢只觉得后脊梁冷汗涔涔。“不过是才问过懋嫔与宁嫔,臣妾还未曾问过熹妃。何况那*香是怎么一回事儿,总得要御医亲自查明才可证实。” 言罢年倾欢扬声唤留在门外等候的胡来喜:“去传宋御医来景仁宫,本宫自有要是吩咐。” 这一回,静徽只是淡淡的笑了。“年贵妃可知晓,本宫为何着人去传四阿哥么?贵妃又可知,何以从熹妃进来,到此时她都不置一词?年贵妃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本宫方才言辞如此之肯定,说熹妃与侍卫有苟合,而不是说怀疑熹妃与侍卫有染!你当真觉得,这一回,凭你自己的本事,能救得下熹妃,把黑的说成白的?” “皇后娘娘,求您不要传弘历来……”伏跪在地上的雁菡猛的抬起头,歇斯底里的让了这一句。 惊得年倾欢又是一个激灵。 “皇后娘娘,求您不要传红利来……”这一句,雁菡完全没有力气,她的脸又猛得磕在地上,却完全没有疼的感觉。“求您,不要传弘历来……” 静徽拿起手边的绢子,难掩伤心之色轻轻的拭了拭眼角:“熹妃啊,你太让本宫失望了。弘历乃是皇上的四阿哥,是皇上器重的孩子,可你这个当额娘的,做下了这样没脸的事情,你叫本宫如何向皇上交代?亏得你平日里一直标榜自己多爱弘历,多疼自己的儿子,哼,你可知你已经毁了他的前程!” 年倾欢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敢想。她知道皇后一直的心病,就是她与熹妃。却不想这一回下手这样重,简直如同将熹妃挫骨扬灰一般绝狠。“皇后,臣妾不知此事为何要传召四阿哥前来。后宫之事,原本就不该……” “那是因为!”静徽打断了年贵妃的说话,眉目之间的难过转眼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高高在上的威严:“四阿哥撞了个正着。” 腿有些软,年倾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理智告诉她,皇后说的全都是真的。若非如此,皇后又怎么会如此的趾高气昂,如此的独断专行。“皇后所言,臣妾并不敢信。” “本宫知道你不会信,说真的,本宫都不敢相信。熹妃做下没脸的事情,竟然叫自己的儿子撞破,说起来简直如同天方夜谭。可偏偏就发生在眼前!哼。”轻轻的垂下眼睑,静徽面露愧色:“都是本宫的过失,为能严苛治下,才会让后宫生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今儿若不问清楚了弘历,只怕这件事情会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他心上。贵妃啊,皇上那里,本宫也要如实交代。一笔一笔的帐,一句一句的真相,都得弄得清清楚楚才好。届时,你与本宫一并禀明皇上,也好叫皇上下旨,惩戒了此等恶妇。以儆效尤。” 年倾欢印象里,这是第一次,她面对着张牙舞爪的皇后,竟然无言辩驳。 “贵妃不开口,便是赞同本宫的意思了。”静徽慢慢的抬起头,对上年倾欢不再有光彩的双瞳,似笑非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身为后宫妃嫔,不但不能为皇上分忧,反而还要给皇上添堵,是本宫的错,是你贵妃的错,更是熹妃的罪过。若此,本宫也不想多费唇舌,等下贵妃问过弘历来龙去脉,便随本宫一并前往养心殿吧!” “皇后娘娘!”雁菡的唇瓣都咬破渗出了血,双眼更是血红到布满血丝:“臣妾求您,不要为难弘历,臣妾宁愿一死。” “是了。”静徽冷着脸道:“妃嫔自戕是大罪,然而比之‘红杏出墙’,死的确是要容易的多。但是熹妃,你别妄想你死了这事就算了。倘若查不清楚,弘历便要如此面对皇上。你觉着,是本宫与贵妃向他问清楚此事好,还是由他亲自向皇上禀明此事更好?” 叫儿子亲口告诉阿玛,额娘与旁人颠鸾倒凤,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么?雁菡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皇后。可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啊,她能怎样。刀已经架在脖颈上了,她除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砍,就只能闭着眼睛等死了。“皇后,您非要这么狠毒么?”   ☆、第三百一十七章 :传召弘历,难为人证 这算是熹妃发自内心的怨毒之恨么?静徽看着眼前阶下囚一般的熹妃,陡然而生的优越感,只在眼角眉梢添了丝丝得意。“本宫狠毒?” “臣妾是否真的做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雁菡用所剩不多的力气,死死的瞪着皇后,恨不得能将她的眼珠子和心都剜出来,看看这双平日里温和慈惠的双目到底有多污秽肮脏,而裹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的黑心到底有多刻毒多! 阴冷而笑,唇角些许抽搐,静徽依旧淡然。“本宫亦希望自己什么都能清楚,无所不知。可惜啊,画虎画皮难画骨,本宫从来就未曾知晓熹妃你这真心究竟为何!” 皇后的话音落,汪泉弓着身子禀道:“娘娘,四阿哥已经请了来,现下就在殿外。” 雁菡原本怨恨的双眸,一瞬间燃气了光彩,只是转瞬而逝,仿佛一下子心就被掏空了。亦或者说,从四阿哥走进内寝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死了。那一声歇斯底里的“额娘”从弘历的口中喊出来,自己都没有清醒。直到他愤怒的将肃宁从自己身上拉开…… “既然来了,就传上殿吧。”静徽沉重的语调,无不显示她的忧心。但实际上,这一份忧心仅仅是为了自己筹谋将来而已。熹妃这一回,必死无疑。可皇上到底喜欢四阿哥,来日,若是自己能抚育四阿哥成为后继之君,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在皇上还未曾定下合意的继承人之前,她都得做足了“皇额娘”的功夫。“唉……”一声长叹,静徽只觉得无奈。“年贵妃,还是你来问吧。” 年倾欢看了一眼精疲力竭的熹妃,心越发的沉重。那种为母的心,无奈并着痛,都让她窒息一般的难受。胸口的痛楚分外明显,年倾欢只能咬牙挺着,对皇后颔首,简短道一声:“是。” 彼时,弘历缓缓的走进来。一眼看见额娘伏在地上,心跳都险些骤停了。自那一幕,他便不愿意再看见额娘,强烈的羞辱感,让他头沉到抬不起来。“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给年娘娘请安。” “罢了,起来吧。”静徽的语调比之方才,更加柔和了许多。“弘历,发生这样的事情乃是意料之外。眼下年娘娘有话问你,你如实回答便罢,别的不必多想。” “是。”弘历艰难的应声,垂首看着冰冷的地面,表情麻木。 纵然不愿意伤害弘历与熹妃,可年倾欢也得问清楚原由。“弘历,你是何时去的熹妃寝宫,且看到了什么?” 弘历皱了皱眉,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做声。 年倾欢知道他难受,少不得又道:“弘历,本宫知晓你心中所想,但此事到此为止,尚且还不算清楚。今日相问之事,并非是刁难与为难,而是要弄清楚整件事。你可知眼见也未必为实,许多事情,暗藏着各种机缘与缘由!许你额娘是遭人陷害,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总归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说她有罪或者有错。” 后面这话,是说给弘历听的,如何不是说给皇后与熹妃听的。 皇后一心巴不得熹妃就死在眼前,而熹妃却因为被弘历撞到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而意冷心灰。一个巴不得对方死,一个又羞愧的不能活,简直糟心到不行。年倾欢说话的同时,不禁用力的捏着自己身侧的皮肉,痛楚能让她清醒,也能暂时忘掉心口的不适。 听年贵妃这么说,弘历果然抬起了头:“儿臣……昨日一早得知御医去永寿宫给额娘请脉,心中惦念额娘的身子,傍晚得了空,儿臣就前往永寿宫给额娘请安。也就是在那时候……” 往后的话,弘历不知道该怎么说。 静徽沉痛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也不预备问什么。 年倾欢只好硬着头皮道:“你去请安之时,就只碰瞧见熹妃与侍卫,再无旁人?” 弘历点了下头:“儿臣当时也奇怪,何以永寿宫这样安静,连侍奉……的工人都没有。”额娘两个字,弘历不愿说,便哽了一下带过去。“儿臣径直前往寝室,当时就只有……” “年贵妃娘娘,臣妾求您……”雁菡听着弘历的声音那么痛苦,心都凉透了。她怎么也不想儿子面对这样污浊的事情。虽然她的的确确是冤枉的,可半推半就之间,她也有片刻的清醒。怎么就将肃宁留在了自己的厢房,又怎么就稀里糊涂的…… “熹妃,本宫问弘历,你不必插嘴。你只管好好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以及连日以来,身边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年倾欢的话音落,胡来喜也返回复命。故而她示意弘历稍等,问道:“宋御医怎么不随你一并入殿,来瞧瞧熹妃?” 胡来喜略微愧疚,垂首道:“娘娘恕罪,奴才并未找到宋御医。他府中传话来说宋御医昨夜就未曾归府,直到现在也没见人。奴才也去太医院问过,宋御医昨日当值,傍晚就出了宫。” 这又是稀奇了,出了宫没有回府,今儿不当职,却也不见人影。年倾欢慨然而笑,心想这必然是皇后精心的安排,知道宋青是自己信任之人,才故意叫他失踪。可惜啊,皇后必然是不知道宋青这双重的身份。但有一件事,年倾欢可以笃定,这一回,皇后是当真不想叫熹妃活了。“知道了。”她淡淡道。 转而凝视弘历,年倾欢的语调温和了不少:“那么,你去永寿宫请安的时候,还有否察觉有什么一样。比如说,内寝之中,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静徽听年贵妃这么问,马上道:“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么,熹妃宫里点着香料呢。”特意省略“*”两个字,是不想弘历有所联想。“年贵妃啊,弘历到底还是孩子,你就不要问太多的细节了,以免他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不快。” 弘历鼻子一酸,连忙垂下头。自己嫡亲额娘做了这样没脸的事情,叫他如何面对皇阿玛,如何面对宫里的这些人。可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想不到身为妃主的额娘,会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年娘娘恕罪,儿臣真的体力不支,想回宫歇息了。” “好。”年倾欢爽快的应下:“既然不适,你便早些回去歇着吧。” “皇额娘恕罪,儿臣告退。”弘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额娘,索性便不和她说话,不看她了。从永寿宫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已经痛死了。这会儿步出景仁宫,他依旧觉得抬不起头来。 “年贵妃可有什么要补充么?”静徽淡淡的问。 “臣妾并没有什么要补充。”年倾欢淡然的答。“毕竟整件事情,臣妾还没有弄清楚,还不到补充的阶段。” 静徽诧异的看着她:“那本宫就不明白了,你还有何不清楚的?” “当事人还有一个未曾查问呢!”年倾欢不让份儿:“何况跪在这里的这些人,不过是看见熹妃与侍卫在御花园行走,她们看的不清楚,也难免周详整件事。而四阿哥乃是关心则乱,未必就能明白诬陷与谋害。臣妾以为,既然侍卫是当事人,总得当面问清楚吧。何况兹事体大,臣妾弄得不清不楚,如何面对皇上的查问?” “传吧。”静徽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四阿哥一走,她脸上的温和便再也不见半分痕迹。 汪泉着人将肃宁押上殿,恭谨道:“娘娘,人带上来了。” 静徽略微颔首,对年贵妃道:“你有什么话,赶紧问。再过一会儿,皇上该下朝了。” 年倾欢看一眼肃宁,又看一眼熹妃,便将目光落在许久未曾开腔的几位宫嫔身上了。“本宫再问一句,那一日你们瞧见的侍卫就是眼前殿上这个垂死的侍卫?” 武歆音看也不看,道:“自然是,不然娘娘以为还有谁?” 宋代柔道是看了一眼,却也只能为难的点头,并不作声。 云贵人与张贵人看了一眼,齐齐的点头,随即便垂下头去。倒是耿幼枝,从始至终都未曾见过此人,得知此事,之所以被牵连进来,无非是因为平日里与熹妃走动甚多的缘故。“臣妾从未瞧见,也并不了解,臣妾只知道熹妃娘娘心中从来只有皇上一人,旁人根本就入不得目,又何来的苟且。必然是有心之人蓄意安排。” 人前一向软糯的她,也说出如此坚决如此铿锵的话,叫雁菡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暖意,她真的很冤枉啊,她真的是冤枉的。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是冤枉的。”肃宁已经叫慎刑司的奴才折磨的不成人样,虽然脸上没有伤,可身上已经皮开肉绽,又被撒了一把盐,疼的蚀骨。“奴才与熹妃娘娘是清清白白的,奴才不过是遭人暗算,有人在奴才的酒菜里……下了药!” “简直可笑!”静徽凛声:“你当着后宫是什么地方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你当皇上与本宫都是三岁的孩子么?肃宁,死到临头,本宫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与熹妃苟且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频织密网,手到擒来 肃宁没想到会招致这样的无妄之灾,自然是咬死了都不肯松口的。“皇后娘娘明鉴,奴才当真冤枉。奴才身份低微,哪里敢生出如此邪念。何况熹妃娘娘心中只有皇上,一心效忠皇上,是不会做出如此失德之事,这一切都是旁人用心安排设计陷害,娘娘,奴才与熹妃娘娘当真并无半点不清楚之事。” 说真的,年倾欢心里有些没底,这肃宁到底是皇后安排的人,还是无辜卷进来的人,到此时也见不得分明。且即便他当真无辜,皇后为求能让熹妃死无葬身之地,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威逼利诱,万一若是让皇后寻到了什么机缘,致使肃宁改口,那熹妃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如此一想,年倾欢当机立断,道:“皇后娘娘,这侍卫既然声称自己被人下了药才会迷失心智,不如请御医前来瞧瞧?” “方才贵妃不是着人去请宋御医了么!”静徽明知道请不来宋青,故意道:“他是你的人,他的话你自然会信。只是本宫料想他身为御医,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奴才,胡言乱语,诋毁旁人,应当是实事求是的。” “皇后娘娘忘了,方才胡来喜回了话,说没有找到宋御医。”年倾欢知道皇后会装糊涂,虽然气氛,却警醒着自己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臣妾以为,不如从太医院请几位御医一并过来,仔细诊脉。看看肃宁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另外,那*香也要仔细查验,臣妾想着,宫中不许妃嫔擅用迷药迷香迷惑圣心,这东西进来,必然有不为人知的渠道,总不是平白无故掉进熹妃的宫中。另外,除了在场的几位宫嫔瞧见过熹妃与肃宁于御花园中行走,便再没有旁人发觉有什么不妥,臣妾觉得这些不足为证,不如打发她们散去。待到事情查明再另作打算为好,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静徽笑了,唇齿之间满是淡漠如霜的笑意。“贵妃不亏是从府里就打理琐碎事儿的,一应的事情安排的条理分明,本宫如何能不肯。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如获大赦一般,宋代柔连忙跪着福道:“臣妾告退。” 其余几人也随着懋嫔一并福身,却唯独云贵人例外。“皇后娘娘,臣妾想起一件事儿来。那一日,懋嫔的侍婢怜蕾说过,某一晚经过永寿宫的时候,瞧见了些西洋景。似乎就是与熹妃、肃宁有关。” “哦?”静徽轻瞟了懋嫔一眼:“你是否还有什么没说的?” 宋代柔的心猛地一揪,只想责备云贵人多事。但既然皇后问了,她就不能不开口。“臣妾不过是经过永寿宫,想去讨杯茶喝。但见侍卫一并往宫里去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就没有踏足。如是而已。其余的,臣妾一概不知。” 最后一句话,似乎有些急着撇清自己的意思。年倾欢心里禁不住觉得懋嫔有些怪怪的。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不好多问。 “好,那你们都下去吧。”静徽摆一摆手,沉着脸色道:“这件事情,本宫不希望从你们口中泄露半个字出去。这关乎到皇上的颜面皇家的尊严,你们晓得轻重对么?” “臣妾遵旨。”几个人齐齐的答了话,便缓缓的起身,倒行几步,随即匆匆离去。 汪泉这时候轻咳了一声,引起了皇后的注意,随即道:“皇后娘娘,奴才有些事儿要禀明。” “你说吧。”静徽平静以待:“已经坏成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儿!” “娘娘,您可还记得,前几日,熹妃娘娘请安来迟,说是近婢磨溪姑娘崴了脚耽误了时辰。”汪泉弓着身子,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且格外清晰。 静徽略微点了下头,转首看一眼贵妃:“想必除了本宫,贵妃也应当记得。只是这件事儿有什么不妥?” 汪泉道:“当日没有发生这些事儿,奴才不敢妄加揣测,也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想起来……”话锋一转,他连忙道:“那一日奴才正好当差经过神武门,守卫说永寿宫的侍卫首领入宫极早,还带着喷香的糕点。奴才一时好奇,就多打探了两句。后来得那人便是肃宁,他经常早于当值的时辰入宫,且每每都带着糕点,奴才心想,这糕点必然不是给自己当值的时候享用的。必然是……” 后面的话汪泉不敢说,只是眼尾瞟过跪在地上熹妃的面庞。 “熹妃,你自己说。”静徽不悦之色甚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雁菡原本已经不想解释了,几乎被捉奸在床,皇后这样险恶的用心,岂是她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可贵妃没有放弃,肃宁没有放弃,她一个蒙冤受屈之人,有什么资格放弃。这么想着,她咬紧贝齿,努力的支撑着身子低低道:“肃宁与臣妾是同乡,因着臣妾惦念故里的滋味,肃宁每每会从一个茶楼,买些糕点敬奉臣妾。做糕点的小徒弟,乃是臣妾故里入京的糕点师。臣妾吃着这些糕点,心中安慰。如是而已。” “宫中严禁私相授受,难道熹妃你不知道么?何况凭你的位分,想吃什么糕点会没有?漫说是你家乡的滋味,即便是天边的滋味,只要你开口,内务府都一定有奴才办得到。何至于叫一个侍卫首领,日日往你宫里送?”静徽很不相信熹妃的话:“本宫劝你,还是从实招来。这件事总要做个了解,拖得太久,对谁都没有好处。” 汪泉接着道:“启禀娘娘,奴才还有一事也不得不禀报。肃宁送进宫来的糕点,并非是什么糕点师傅所做。奴才贪嘴,一时想尝个新鲜,便也想着去尝尝那家电的糕点。哪知道店早就关门歇业,不做生意了。奴才当真不知道肃宁的糕点是来自何处!” “哼。”年倾欢听着觉得皇后太过无耻,忍不住嗤鼻。“皇后娘娘一向洞若观火,臣妾拜服。不想连娘娘身边的奴才都这样神机妙算。早就知道有今儿这么一场仗要打,早早就把一切利器准备妥当了。否则何以知晓那卖糕点的店子关了门,有怎么能查到肃宁偶尔提早入宫呢。巧合太多了,难免让人觉着是故意为之。话听着是明白,可仔细一想,却叫人糊涂。” “奴才冤枉。”汪泉连忙辩解:“贵妃娘娘错怪奴才了。奴才当真是出宫办差的时候,经过那附近,因着一时贪嘴,便前往购买,哪知道遇上了关门之事。若非今儿有这么一遭事儿,奴才也不敢贸然提及,娘娘这么说,叫奴才如何敢当!” 这话逗得年倾欢笑弯了眉眼:“你当然不敢当,可皇后娘娘会为你担待的。” “年贵妃这话,怎么成了本宫包庇汪泉?”静徽重新将矛头指向了肃宁:“那糕点是他带进宫给熹妃品尝的,店都关门了,本宫好奇这糕点是如何购来。且熹妃方才也说了,是家乡的滋味儿,这滋味儿只怕京城的糕点师傅做不来,必得是故乡之人才有把握。” 这会儿,雁菡也是有些不懂了。 年倾欢的心又是一揪,难道这肃宁当真是皇后的人?万一他临阵倒戈,面君之时承认自己与熹妃苟且,那这件事便是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皇上多疑,必然不会因为一点点的疑惑,就相信熹妃的清白。“肃宁,本宫问你,那糕点如何得来?” “这……”肃宁顿时尴尬起来,垂首忧心道:“那糕点……乃是……” “好好回话。”静徽有些不耐烦:“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与熹妃是清白的么!现下贵妃给你证明清白的机会,何以你有吞吞吐吐?莫不是无法自圆其说,就想着能蒙混过关吧?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欺君之罪,足以株连九族,祸及满门!” 此言一出,年倾欢更是万分惶恐,皇后必然是用肃宁的亲族来要挟他听话。“肃宁,你还不肯说么?”实在没有法子,年倾欢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人身上,也许只有这个人才能救熹妃,可这个人,现在在哪儿呢? “敬奉熹妃的糕点,乃是出自奴才之手。因着熹妃娘娘对奴才格外礼遇,奴才便想着做些糕点回馈娘娘恩典。”肃宁这么说,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他虽然是想着回报熹妃,可却从来都是在道德允许的范畴,并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是眼下这种境况,只怕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反而越描越黑。“皇后娘娘,奴才愿意一死以证清白,请您明鉴,不要冤枉了熹妃娘娘。”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静徽动容不已。“本宫不想你们之情,已经深到可以为彼此去死的地步了。” “娘娘,奴才并非此意……”肃宁被皇后的话震得心惊肉跳。“娘娘明鉴,奴才怎敢如此大胆妄为……” 听他越说越错,年倾欢也火了,冷喝肃宁一声:“你闭嘴!皇后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来人,去请御医过来,是真是假,本宫今日必须弄个明白。谁也别想诬陷熹妃!”   ☆、第三百一十九章 :狭路相逢,心照不宣 因着是年贵妃的吩咐,汪泉没有应声。胡来喜忙道:“奴才这就去。”想着事关重大,他也不敢马虎,以为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御医都请过来才算稳妥。总不至于所有人都会听命于皇后而不敢说真话吧。毕竟贵妃才是长久以来,能笼络住圣心的宠妃。 年倾欢沉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的去想整件事情。熹妃如此狼狈,如此落败,足可整件事情,皇后已经部署良久。如此周密的部署,如此阴险的用心,想要还熹妃一个公道,实在是难上加难。“说了这许多话,臣妾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知娘娘可否赏一盏茶喝?” 静徽揉了揉眉心,道:“自然是好,映梦,去准备茶点,奉上雨前龙井来。” 年倾欢示意乐凝走上近前来:“熹妃的衣裳都湿了,不管怎么说,她也还是熹妃。你便去她宫里走一趟,替她取一件干净的衣裳来替换吧。身上湿漉漉的染上风寒是小,若是再失了皇家的体面可就不好了。” “奴婢遵命。”乐凝当然知道,年贵妃这样安排是有用意的。熹妃的事情,既然是在她宫里被撞见的,自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年贵妃这是吩咐自己去瞧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毕竟皇后并未曾下旨搜宫,也许当真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贵妃当真是关怀熹妃,事事想得如此周到。”静徽不紧不慢的接过侍婢奉上的香茗,揭开盖子轻轻一嗅,便慢慢的喝了起来,仿佛不愿意再多言什么。 这会儿,年倾欢反而更加不安了。和皇后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但凡是她心虚,便会凌厉大显,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反而越是四平八稳,如同装腔作势一般的冷静,或者淡然之时,反而是胜券在握,彰显的唯有她荣辱不惊的气度。 “肃宁,本宫问你,你是何时调去永寿宫戍守的?未去永寿宫当差之前,又是伺候哪一宫?”年倾欢试图从肃宁身上打开突破口,也想弄清楚,肃宁到底是否真是皇后身边的人! “奴才戍守永寿宫不过月余的功夫,之前并未戍守禁宫,只是在僻静处当差。”肃宁如实答道。“年贵妃娘娘明鉴,奴才绝没有僭越之心,更不敢有非分之想,奴才所做无非皆是奴才应当对主子所尽的忠心,并无其他。” 从他的眼中,年倾欢似乎能感觉到一丝诚恳,心禁不住轻颤。倘若这不是皇后的人,也许事情当真会有转机…… ———— “站住!”清凉凉的女声从身后袭过来,如同一柄寒凉的短剑,锋利的叫人只想着躲避。 宋青猛得回过头,那女子蒙着面,一身黑衣,并不能看清楚容貌,但却从那窈窕的身段觉出是个美人儿胚子。“来者何人?” “你问不着!”那女子毫不客气,声音依旧锋利。 “哦?”宋青则是冷冷的笑了起来。“既然我问不着,何以你要多此一举,背后叫住人,给我问的机会。你大可以熟视无睹,全当没有看见我,这样我亦不会问,你也不用道‘一句问不着’,难道不是更好?” 女子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步,手里握着一柄随时都会掷出去的短剑。“我只一句话,便招致你这么多闲碎细语,难道身为御医,会治旁人的病,就不会治治自己啰嗦的毛病?” 心里有数,这女子必然是宫里派来的。否则如何知晓自己是御医,又如何能算得这么准,在这个地方等着。“你是皇后派来的?” “还是那句话,你问不着!”女子的语调严肃了几分,甚至带着一股愤怒。 “那我却不知,你拦我做什么!”宋青也没有客气,兀自往前了一步,与那女子更为接近了一些。 轻轻一笑,却没有发出笑声,女子蒙着面,对方难以看见。“你不能入宫。” “凭什么?”宋青摩拳擦掌,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淡紫色的袖口上,很明显一块血迹。“你以为拦得住我?” 女子这一回娇笑起来:“我知道皇后的人拦不住你,因为你不是凡人。这才甘冒奇险,来到这里拦截你。若是识趣,只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不入宫就好。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三两个小毛兵或许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这一关,哼,你今儿怕是过不去了。” 从那女子的语调以及双眼流露出的寒光,宋青能够瞧得出来,对方是个强劲的对手。“可惜我就是喜欢知难而行,无论是什么难关,我坚信越是难过,就越得过去。” “你若真的想试试,我便奉陪了。”那女子玉腕一转,短剑最锋利的一端便朝着宋青飞过去,丝毫不带犹豫。 宋青一个闪身,迅速的躲避开,随即猛得踢腿一跃,朝着女子横踢过去。 同样,对方也是灵巧的闪避开。不至如此,袖中的短剑也同时飞了出来,且是双柄。 猛得旋身,宋青敏捷的接住了其中的一柄:“姑娘好伸手,这飞镖用得也是精妙,且不用我说,这锋利的尖儿上一定是擦了不可多得的毒药吧,见血封侯。只可惜,你有你的杀手锏,我也并非吃素的。姑娘若是偏要鱼死网破,在下也只当奉陪。” 听他赘赘的说话,女子有些不耐烦:“哼,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真当我是年贵妃的亲信么?你可想过,世事无绝对,还有其余的可能?”宋青此言一出,明显感觉到对方微微错愕。“也就是说,你果然是为了皇后来阻拦我入宫了?”虽然一时之间,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但宋青已经可以很肯定的说这女子一定是皇后那边的人。 一个假动作踢腿,随即回旋又是一勾脚,宋青一系列的动作轻灵却不失猛烈,敏捷且充满力量。女子稍微躲避,正想着出招,却不知自己已经掷出了手里方才那把短剑,且不偏不倚的扎在对方的左肩上。 “唔……”女子吃痛,还未及反应过来,宋青又是一脚,猛的踢向女子的腹部。 可惜这一脚落空,并未踢中。“姑娘的伸手当真不赖,可惜你心有旁骛。只从你出招便可知,你身上有毒未清,血气不顺畅。我既然是御医,便可以帮你请个脉。只不过现下你要先服用了自己的解毒灵丹,否则只怕挨不到回宫,你就会口鼻流血,一命呜呼了。” 那女子赶紧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一股脑将里面的药粉吞下去。“你……” “你若想说我卑鄙,我只能抱歉了,这暗器也是你所有,我不过是以彼之道罢了。”宋青颇为怜香惜玉:“若非看你是女儿身,我绝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罢了,这毒有多厉害,你心里明白。趁机运功驱毒,配合解药的药效才算是稳妥。恐怕今日,你拦不住我入宫了。” 那女子知道自己不敌宋青,拳头紧紧的攥着:“你为何不杀我?” “你问不着。”宋青学着她的语调,转身欲走。 “你果然不是御医这么简单!”那女子咬紧贝齿,不甘心的问道:“你到底是谁?你的主子又是谁?” “你问不着。”宋青头也没回,依旧学着她的口吻。 “你……”女子气得跳脚:“如此狂妄自大,你当真以为我就拿你没辙了么?” 宋青停了下来,转过身睨她一眼:“方才说我话多,你自己就不多么!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一件事,那便是我的身份与你无关。知道的越少,你越安全。” 女子冷笑:“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么?”?这下宋青就奇怪了:“你是谁与我何干。即便你袖子里藏满了可以当做暗器的短剑,柄柄见血封侯,也未必能取走我的性命,我何必管你那么多。” “若我偏要你管呢?”女子说话的同时,就要将自己的面上的黑纱取下来。 宋青随即转过身去,根本一眼未看。“每个人都有不想旁人知晓的秘密,你是谁,我没有兴趣。入宫,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扯下黑纱的尔雅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禁不住竟有几分钦佩。这宋青,若不是御医,若浪迹天涯,江湖为家,或许也能成为侠骨柔肠响当当的江湖人物。“年贵妃对你,便是如此要紧么?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入宫去救她么?” 虽然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但能用得上御医的,一定不会是好事。宋青只担心皇上交给他的任务不能完成,当然,年贵妃的安危,也是要紧的事。如此,他便郑重的点了下头:“姑娘不必再问,我心意已决,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吧。” 言罢,快步腾飞,凌空而跃,宋青已经不能再耽搁时辰了,心急火燎的往皇宫而去。 尔雅是真的想不明白了,年贵妃跋扈专宠,仗着年家的恩宠为所欲为,何以这么多人,还情愿为了她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呢?“走着瞧吧,下一回再遇见,我绝不会让你全身而退。”拔出了肩上的短剑,尔雅忍着痛蒙上脸,也匆匆的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第三百二十章 :各执一词,圣前力争 “怎样?”静徽瞥了一眼年贵妃,不紧不慢的问御医:“年贵妃吩咐你们仔细为熹妃请脉,连同肃宁也一并相查。你们也逐一瞧过了,到底有何不妥?” 为首的御医乃是皇后最为信任的孙院判,年倾欢心里清楚,皇后早已经成竹在胸,根本不怕自己询问。唯一能做的,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等着那个人出现。 “回禀皇后娘娘,臣已经为熹妃娘娘请过脉。娘娘脉象虽然细促,但仅仅是无力之兆,有虚脱之象。”孙院判的确是未从熹妃身上发觉用过药的痕迹。“除此之外,熹妃娘娘并无半点不妥。” 年倾欢知道答案必然是这样,随即问身后的一众御医:“你们也都是同样的说辞?” 众人皆俯首道是。年倾欢又问孙院判:“那肃宁呢?他身上可有用过药的痕迹?” 孙院判如实回答:“启禀年贵妃娘娘,臣发觉肃宁身上的确是有用了药的痕迹。且还是使人身热情动的催情之药,原本也是宫中的禁忌。” 肃宁闻言不免激动起来:“贵妃娘娘明鉴,奴才当真是遭人所害。” “未必。”静徽不以为然,冷声道:“怎么见得这药不是你自己服下,为能与熹妃更得鱼水之欢?”这话说的有些不光彩,静徽慢慢的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光华。“今日之事,本宫希望你们守口如瓶,一个字儿也不许透出去。关乎皇上的声誉,倘若有什么不妥,只怕你们吃罪不起……” 众人皆是神色戚戚:“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年倾欢饶是笑了笑:“皇后就是皇后,何时都能这般冷静睿智,沉稳持重。臣妾自愧弗如。此事说到此时,臣妾都不觉得熹妃与肃宁有什么不清白,可偏偏所有的人证物证都确凿无疑。仿佛要替这二人找出真相,比登天还要难。尽管如此,娘娘您还是能够纵横捭阖,安排好所有的事宜。臣妾当真是只有敬服唏嘘的份儿了。” “这些话,贵妃心里有数便好,本宫是听不得的。”静徽不以为意的站起身子。“这样明晃晃的押着你们前往养心殿向皇上请罪,只怕不好。不如……汪泉,还是你去养心殿一趟,请皇上过来为好。” 汪泉应了嗻,只是还未动身,就听见门外苏培盛道:“皇上驾到——” “皇上与娘娘可谓心有灵犀,娘娘刚预备请皇上过来,皇上的御驾就已经停在了景仁宫门外。”年倾欢方才是给皇后气糊涂了,越到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心急。想明白了这一点,心反而轻松了不少。无论如何,念着四阿哥的情分,皇上断然不会马上就处置了熹妃,也断然不会安上个如此不堪的罪名。 静徽顾不上搭理年贵妃,紧着走下来迎驾。“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还未曾了解景仁宫到底发生何事,不过已经听见了一些风吹草动。再看一眼跪在殿上的熹妃、侍卫以及御医,心里登时明白了些什么。“后宫无安宁之时,朕何以万福金安?” 闻言静徽不由一缩,连忙跪地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未能尽心为皇上分忧,才使后宫生出许多是非,求皇上责罚。” 年倾欢自然随着皇后一并跪下,脸上的神色却格外的平静,不悲不喜,不惊不燥。 胤禛兀自往前走,直至殿上落座,才轻咳一声:“说吧,到底何事?” 正想着该怎么开口,静徽禁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贵妃。却听见身后跪着的熹妃道:“皇上臣妾冤枉。” “冤枉了你什么?”胤禛诧异不已。心想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皇后又如此大费周折,岂会仅仅是冤枉这么简单。 年倾欢知道熹妃说不出口,故而接了话茬:“启禀皇上,臣妾早起来景仁宫请安,方得知熹妃已经在景仁宫扣留了一整晚。皇后娘娘知会臣妾,怀疑熹妃与侍奉肃宁有不光彩之事。故而命臣妾查明此事。” 雁菡蹙了下眉,慢慢的垂下头去,心里竟生出了一丝安慰。先前,皇后曾经笼络过自己,可自己淡泊明志,不愿意理会这宫里的事情。后来,发觉年贵妃并非旁人口中那么跋扈,且比之皇后更有人情味,便心甘情愿的向她靠拢。没想到自己这个决定当真是对的,到了今时今日,遭逢大祸,性命尚且难保之时,年贵妃还是一如当初庇护着自己,甚至不惜与皇后抗衡,在皇上面前也不改初衷。这一份情意,当真是难能可贵。也证明自己从来没有看错人。 “查的怎样?”胤禛气不顺,不愿意多话,只待年贵妃回禀。 “回皇上,可谓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熹妃与侍卫不清不楚,就连这些御医也并不能从熹妃身上查到任何被迫的蛛丝马迹。臣妾实在力有不逮,追查不清楚当中的缘由。” “这么说,此事便是坐实了?”胤禛没想到贵妃会这样回话,禁不住捏了捏自己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 年倾欢摇了摇头,鬓边的流苏便随之轻轻的晃动:“回皇上的话,臣妾并不以为然。巧合这种事情,可一可二,却未必可三。然则熹妃有私这件事,处处皆是巧合时时都能遇着,就未免让臣妾不敢想象了。倘若皇上允准,臣妾倒是想一桩桩一件件的逐一禀明,不知可否?” “你说罢!”胤禛看一眼欲开口的皇后,表情阴戾,口吻却很轻柔。 静徽被这一眼唬的硬是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只得挺直了脊背,硬生生的跪在西番莲花的羊毛毯上,依旧觉得膝盖生疼。 “巧合之一,四阿哥得闻熹妃身子不适,却在正好去请安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不应看见的。巧合之二,妃嫔们游园,单单瞧见肃宁为熹妃护驾,并当做谈资传的满宫飞。巧合之三,皇后娘娘身边儿的汪泉,见过肃宁提着糕点入宫孝敬熹妃,且还在出宫的时候去过那家所谓的糕点店,证实糕点乃是出自肃宁自己之手。巧合之四,肃宁的酒菜里被人动了手脚,御医又验出用过催情之药。巧合之五,怎么熹妃宫中香饵会变成*香料,这东西宫中禁用,又是怎么弄进永寿宫的。巧合之六,熹妃身边的磨溪,早不病晚不病,何以忽然就在肃宁孝敬糕点的那一日早晨扭伤了脚。扭伤了便罢了,何以会昏迷不醒。这未免太奇怪了吧?而她这一病,熹妃身边伺候的人就换了。这人一换,熹妃宫里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臣妾当真好奇,事发当时,到底伺候在熹妃身侧的人都去了哪儿,这便是巧合之九。”年倾欢慢慢道仰起头,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她是真的有些激动了。 “皇上,臣妾也闹不明白,肃宁原本是在宫里当差的,何故忽然就被调去了永寿宫。且他与熹妃是同乡,此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巧合之十。”说了这许多巧合,年倾欢唯独没有想起来的那个巧合,便是懋嫔经过永寿宫,看见了种种。可能是因着对懋嫔的信任,她怎么也没有将此事与懋嫔联系起来。 慢慢的吸一口气,胤禛道:“皇后有什么话说?” 静徽憋着一股劲儿,越是到这样的时候,反而越来越不敢轻易的撒出来。“皇后,臣妾也不希望此事属实,毕竟……熹妃侍奉皇上多年。可正如贵妃所言,此事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又怎么能说是凭空捏造。即便臣妾不愿意相信,却也不能不相信四阿哥的话。他可是清清楚楚什么都看见了。且,年贵妃口中的巧合,未免有些牵强附会了。不做,便不会有被揭穿的时候,总不能说都是巧合使然吧?” 肃宁不敢吭气,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坏了熹妃的名誉。何况皇上不问,他也不敢造次。稍微不慎,许就不光是掉一颗脑袋了,族里的人只怕也要跟着遭殃。于是头垂的更低了,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皇上一眼。 “皇后娘娘觉得此事为何会被揭穿?”年倾欢瞧着皇上并未动怒,甚至未有话责问熹妃,便是心里也疑惑此事,又或者说,还未曾拿定主意如何处置,故而接着道:“皇上,臣妾敢以自己的性命做担保,熹妃心中唯有皇上一人,并不会与旁人有私。倘若皇上不信,臣妾愿意亲自查明此事,恳求皇上给臣妾一些时间。” “皇上,臣妾不敢苟同。”静徽急切道:“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且人证物证皆在,臣妾主张速速了断此事,否则夜长梦多,一旦传扬出去,便是整个皇族的耻辱。何况四阿哥已经长大,什么都明白,这样的伤害对他而言,是无法估量的严重。求皇上念在四阿哥的份上,尽早了断此事。” “只怕皇后想要了断的并非此事,而是熹妃的性命吧?”年倾欢反唇相讥。“皇上,臣妾以为,正因为此事关系到四阿哥的嫡亲额娘,才不能草率。倘若还熹妃一个清白,那四阿哥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关乎皇子的前程,关乎皇族的声誉,更关乎熹妃对皇上的忠心,臣妾再次斗胆请皇上赐以恩典,由臣妾亲自查明整件事情。倘若熹妃果然有罪,臣妾愿意与其一并承担罪责。” “哦?”静徽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年贵妃:“贵妃可想清楚了?此言当真?”   ☆、第三百二十一章 :皇帝有心,宋青有法 年倾欢先慢慢的抽了一口冷气,又缓缓的呼了出去,胸口的起伏看似寻常,但其实一吐一纳间,她确信自己是决计如此了。笑着开口,脸色肃然却不失优雅,年倾欢慢慢的抬起头,对上皇后锐利的目光:“臣妾心意已决,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雁菡有些哽咽,不等皇后开口便抢了先:“年贵妃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臣妾做过的事情,不怕自己承担。更何况是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更不怕会有什么恶果。只是娘娘您身份贵重,倘若无端卷进来,糟了旁人的算计,就不妙了。” “你也会说了,你没有做过不怕有什么恶果。”年倾欢略微侧首,却并没有回看仍旧跪着的熹妃。“既然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本宫如何担待不起?” 胤禛的目光,落在年倾欢的侧脸,略微带了一丝暖意。其实他很清楚,这件事,倾欢完全可以不参合,不参与。正如同熹妃所言,她是个局外人,没有必要卷进来。可她却还是义无返顾。难道只是因为她生性争强好胜么?难道只是因为她不服皇后的管束么?难道就因为她想在这后宫独当一面、只手遮天么?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胤禛只觉得有些愧疚。越是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候,越是在这样危机的关头,才能越看出一个人的真性情。 静徽看着面前的两位妃子一唱一和,不免有些想笑。但这样的时刻,她脸上只有深深的忧虑。“贵妃啊,此事并非本宫恩准与否,而是你实在不必代人受过。本宫亦不希望此事属实,可……唉……” 欲言又止,静徽转身朝皇帝郑重一福:“臣妾实在是无法了,还请皇上示下。” 得罪人的话,静徽自己是不能说了。但凡有事,从皇上嘴里说出来,总好过让皇上觉得是她这个皇后心狠手辣,欲除掉异己而后快。 “不急。”胤禛坐了半晌,并没有侍婢前来奉茶。想着这种情形,未经通传也没有人敢进来,便道:“朕有些口渴,上盏茶先润润喉,再议不迟。” “是。”静徽忙吩咐映梦:“速速去沏茶。” 年倾欢从皇上的语调,能明显感觉到皇上并不相信此事。借着这个由头,她忙道:“皇上,熹妃是否有罪,尚且难说。臣妾以为不管怎样,她此时还是熹妃。臣妾方才吩咐乐凝去永寿宫为熹妃取了衣裳来换,这会儿既然皇后命人奉茶,不如再为熹妃煮上一碗热姜汤驱驱寒。” 颔首允诺,胤禛道:“熹妃虚弱,你便陪着她先去更衣。” “是。”年倾欢这一声是,可比方才皇后答应的甜多了。转身扶了熹妃一把:“起来吧,先去换了衣裳,喝完姜汤驱了寒,再慢慢说。” 皇上此举,让静徽很是不安。事情如此的严丝合缝,他怎么还能相信贵妃所言,熹妃是清白的呢?目送贵妃与熹妃离去,她的眉头才微微的皱起来。“皇上,此事已经是铁证如山了,臣妾不明白何以您……会给熹妃如此大的恩典!” “孙院判。”胤禛并不理会皇后,只是品了一口茶,换了一声太医院院判。 “臣在。”孙院判只觉得双膝酸软,如泰山压顶。这时候皇上忽然问话,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何况还牵扯到宫中的秘闻。 胤禛看他一眼,不紧不慢道:“朕记得之前查过太医院的履历,你是康熙三十一年入宫当的寓意。四十九年当上的副院判,五十五年才成为院判。朕没有记错吧?” “正是。皇上过目不忘,老臣佩服不已。”孙院判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拘着礼并不敢看皇上一眼。“只是关乎老臣细小之事,也劳动皇上记挂,实在令臣惶恐不安。” “对朕而言,或许这是一些小事,但对你而言却是这么多年为大清效忠的铁证,朕怎能心里没数。”胤禛的语调陡然提高了些:“孙院判,你从寻常的御医做到副院判用了十八年的光阴,从副院判到院判,又用了六年的时间。前前后后,三十多年的效忠,可谓不易。” 这席话,听得孙院判不禁颤抖起来:“皇上,老臣……” 胤禛的目光阴冷的厉害:“朕觉得你必是累极了,否则也不可能会在许多事情上出岔子。但朕念在你入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给你一个恩典。那便是允准你偕同全家老小,出京回乡,颐养天年。你的后嗣子孙无论是否精通医道,都不必入宫子承父业。权当是,你对先帝尽心尽力,当有的恩典罢。” “皇上……”孙院判痛哭伏地:“皇上……” “好了,你现在便可以走了。”胤禛不愿意看这哭哭啼啼的一幕,口吻极其平淡道:“趁着朕还没有改变主意。” “皇上!”静徽愕然:“您何以……” “朕的圣旨,不必与皇后相商。”实际上,胤禛已经给皇后留足了面子。若非皇后暗中授意孙院判,后宫许多事情不会如此的复杂。 “是。”静徽才一开口,就碰了个硬钉子,只得悻悻闭了嘴,目送孙院判颤颤巍巍的离开景仁宫。 想了想,唤了一声苏培盛:“太医院副院判是谁?” 苏培盛赶紧上前回禀:“回皇上的话,副院判有两位,一位是朱大人朱瑞明,另一位是钱大人,钱钟书。” “这两位的确是医术超群的良医,为人……也算是忠厚老实。”胤禛这话是故意说给皇后听的。“身为御医,医术倒在其次,医德与人品才是朕最为看重的。”略微停顿,胤禛略微思虑便道:“传朕的旨意,令太医院御医宋青继任院判之职。” “嗻。”苏培盛赶紧应下,匆匆退了下去。 静徽有些哑巴吃黄连,那宋青分明就是年贵妃的人,这下可好。熹妃与侍卫私通,倒是白白便宜了年贵妃能把持太医院了。没有孙院判的帮衬,这一场仗,忽然就有些险了。 苏培盛才走到景仁宫外,便瞧见宋青过来。“奴才给宋大人道喜了。”一拱手,他接着道:“皇上有旨,请宋大人担任太医院院判之职,奴才正要去传旨呢。” “有劳苏公公相告。”宋青很客气,行礼道。 “大人别客气,奴才怎么敢当。”苏培盛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谁心里都不轻松,故而也不愿意饶舌再说多余的话:“大人还是快进去瞧瞧吧,皇上想必有许多疑惑等着大人逐一揭开呢。” 宋青点了下头:“是。只是还有一件事儿,想劳烦苏公公。” “大人请讲。”苏培盛当然知道宋青其实是皇上的血滴子,只是从来不敢对外人道出而已。 稍微压低了嗓音,宋青脸色平和:“奴才入宫替皇上办事之时,遭了阻拦。那人受了伤,伤口有毒。虽然服用了自己的解药,但必然会去御药房取一些清毒效忠的药粉。奴才现下要去景仁宫回话,不能分身盯着御药房,还请公公让信得过的人,暗中监视。奴才以为,此人必是宫中之人。” “多谢大人提点,奴才心里有数了。”苏培盛紧着答应,便让开身子,笑吟吟道:“院判大人里面请。” 不疾不徐的走进去,宋青恭敬的朝帝后一拜:“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让你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么?”胤禛瞧着他进来,便生出几分急切。 “回皇上的话,臣已经细细的追查到了*香的来路,并且去永寿宫为熹妃娘娘的侍婢磨溪请国脉,磨溪姑娘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因为有人用了不该用的药。”宋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跪着的御医,脸色沉而青:“吴御医正是为磨溪请脉之人,当着皇上,你有何话说?” 静徽心中一凛,不禁奇怪:“皇上,这话听着明白,实则糊涂。宋御医怎么会知道*香的事情,又是怎么知道磨溪昏迷不醒的事情与熹妃有私有关?先前贵妃派人出宫去请他,不是扑了个空么?难道……” 胤禛依旧是不搭理皇后这一茬,目光落在跪着往前走了几步的吴御医身上。“到底是何人指使你?” 吴御医抬起头看一眼皇上深邃的目光,随即低下头去:“没……没有……没有人指使臣。” “哦?”宋青嗤鼻:“你与那磨溪,只怕在此之前见都未必见过,何以你要无缘无故的加害于她?皇上在此,天威当头,难道你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臣该死,臣罪该万死……”吴御医连连叩首,如同捣蒜。“臣该死……” “由不得你不说。”宋青瞧他是没有这个胆子,敢当面指证皇后,便道:“皇上,臣以为,吴御医这么做必然是背后有人,既然他不肯说,只消交给慎刑司的总管细细审问。用足了功夫,总是能说出来的。” 原本可以指控孙院判,可皇上才下旨令孙院判回乡颐养天年。摆明是皇上不追究到底了,吴御医心知孙院判身后是皇后,更不敢妄言。大难临头,他只得自己咬牙应下来,不到最后一秒,总不知道死的是谁。心一横,吴御医恨恨道:“所有一切,都是熹妃娘娘叫臣做的。娘娘说磨溪碍事,叫臣狠狠治她一治,请皇上明鉴。”   ☆、第三百二十二章 :心之所向,力挺暖心 一听是这话,静徽登时恼了:“岂有此理,熹妃未免也太过分了,简直不知廉耻。” 雁菡听了皇后这话,甩开侍婢的手,先年贵妃一步重新踏进了景仁宫的正殿,含着恨急切切的走上前去福身道:“皇后这话,叫臣妾如何能担待得起?” 许是喝了一碗热姜茶,雁菡觉得身上有劲儿多了。加上临来之前,年贵妃特意给自己服用了一颗参丹提气,这会儿精神头也足了许多。手心里还是热的,耳畔还回荡着方才贵妃的那番话。她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连自己这个做额娘的都站不起来,撑不住,谁有能为弘历的将来负责。这么想着,雁菡的眸子逐渐的亮了起来:“皇上,臣妾方才身子不适,没有力气,故而伏在地上不能分辩。得蒙贵妃娘娘的帮衬,现下终于可以据理力争,证明自己的清白,还请皇上恩准臣妾将此事前因后果讲个明白。” “唔。”胤禛轻哼了一声,似乎另有所想。 静徽却道:“熹妃这么说,便是本宫存心堵住你的嘴,不让你说话了。事情乃是四阿哥弘历撞破的,若非他慌慌张张的被本宫遇着,此事也不会传到本宫的耳中。本宫身为中宫,不得不顾及皇家颜面,熹妃,难道你觉得弘历会害你会冤枉你么?” “弘历自然不会冤枉臣妾。可弘历还小,指不定就给人利用了去。”雁菡难免会激动,毕竟弘历不该被卷进后宫争斗的风波里来。“臣妾只是担心这件事情即便水落石出,也会在弘历的心上蒙上一层灰。” 双眼噙满了泪水,雁菡慢慢的跪了下去:“皇上,臣妾自入王府侍奉,便一心一意的服侍您。无论您是雍亲王还是皇上,臣妾私心里都视您为夫君。除了好好的侍奉在您身侧,便想着能抚育弘历成人,再不敢有其别的心思。纵然臣妾没有功劳,也断然不会拿弘历的前程开玩笑。” 抹去了眼泪,雁菡恭谨道:“求皇上容许臣妾为自己申辩!” “不急。”胤禛并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对宋青道:“方才你不是说追查到了*香的由来么?” 眼里燃气希望,雁菡眼珠不错的凝视着身边的宋青,他真的追查到*香的来源了?如果是这样,就一定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宋青据这里,一字一句缓缓的说:“启禀皇上,这些*香乃是内务府采购各类香饵、香料时一并送进宫来的。原本内务府总管徐中川也未曾发觉,幸亏装*香的盒子不太严实,好些粉末撒了出来。以至于臣检查盛放香料的匣子时发现了残存的粉末。而这个匣子,是单独搁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似乎是有人有意如此。” “宋御医果然心思缜密,办事得力。短短的时间,就追查到了*香的由来。”有些回过味儿来,静徽这才觉得,宋青一定不仅仅只是个御医。否则怎么能顺顺利利的回到宫中,又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查到这些蛛丝马迹。只是碍于皇上在这里,她不好追问汪泉,到底宋青是怎么回宫的。出宫对付他的那些奴才又是怎么办事儿的。 年倾欢听着皇后的语调透着苛责,禁不住笑了笑。“皇上,既然*香是通过内务府进入宫中的,臣妾想徐中川必然脱不了干系。只管传召前来问话,必然就清楚了。胡来喜,去传徐中和前来景仁宫,当着皇上的面儿把这事儿问清楚了。”话锋一转,矛头一下子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吴御医:“本宫想问吴御医一句,你方才似乎是说熹妃嫌弃近婢磨溪碍事儿,故而叫你使了些手段弄晕她,是这么说的吧?本宫没入殿,该不会听错了吧?” 吴御医面色一凛,身子颤抖不已:“贵妃娘娘所言不错,事实正是如此。” 雁菡猛的转过身去,看着伏在地上的吴御医:“你从来不侍奉永寿宫,在磨溪扭伤了脚踝之前,本宫也从来未曾传召过你前来过话。且当日你给磨溪请脉、用药之时本宫根本就未曾见到你的面。磨溪的情况不好,也是本宫身边的玫儿转述。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本宫指使你做的这一切。你凭什么诬蔑本宫教唆你去害自己身边的人?” 见吴御医哑口无言,雁菡重新转过身子,面对皇上又是一福:“皇上明鉴,从磨溪病倒到现在,臣妾是第一回面对面与吴御医说话。臣妾并没有收买吴御医,更没有吩咐他做任何事情。请皇上明鉴。” 身后的吴御医,频频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脸色越来越难看。 “皇上,臣妾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年倾欢少不得白一眼吴御医,兀自往前走了一小步:“熹妃倘若真的觉得磨溪碍事儿,大可以将她打发出去做别的事情。何况磨溪对熹妃忠心耿耿,必然不会做出违背熹妃的事情。主仆之间,夹着个从来就不相熟的御医,反而是御医知道的秘密更多,这不是荒谬么! 再有,方才臣妾陪熹妃去永寿宫,发觉侍奉熹妃的宫婢玫儿不见了。臣妾并没有得到皇后娘娘的允准,所以不敢搜宫惊动阖宫上下的妃嫔,也不想使阖宫不宁。故而只是让自己身边的戍卫暗中去找。臣妾有个大胆的猜测。是否有人早有加害熹妃之心,所以觉得磨溪碍事儿了。让磨溪一病不起,又趁机安插了一个会‘失踪是’侍婢前来,难道就不是为了行事方便么?倘若果然如此,那臣妾真是不得不钦佩了,事事周全,就连一个侍婢都算计在内,这样险恶的用心,也难怪熹妃会蒙受不白之冤了。” 接了贵妃的花茶,雁菡虽然觉得很辛苦,却还是提着一口气问道:“吴御医,你说本宫吩咐你做这件事,那本宫总要许你什么好处吧?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小人更是无利不起早,难不成就凭本宫一句白话,你们就能尽心尽力的办事?” “若是还不打算招,就送去慎刑司言行拷问。”胤禛有些不耐烦:“朕知道这事情有古怪,亦必然不信熹妃会做出此等事。此事既然闹到今天这地步,朕便不会姑息任何一人,除死方休,偏是要将那源头揪出来才肯罢休。” “还不拖出去么!”苏培盛知道皇上发怒了,便赶紧吩咐人将吴御医带下殿去。 胡来喜这时候也进来回话了,行了礼就道:“启禀皇上,内务府徐中川徐公公留下一封认罪书自缢而亡了。” “呈上来。”胤禛的脸色有些难看。 “嗻。”胡来喜双手恭敬的将认罪书呈于苏培盛。 “皇上请过目。”苏培盛则赶紧又递了上去。 胤禛扫了一眼,不悦的扔给苏培盛:“给皇后瞧瞧。” 静徽有些心灰意冷了,从皇上方才那一句’亦然不信熹妃会做出此等事‘,她便没有必胜的把握了。“皇上,徐中川说宫中有小主重金求*香,目的自然是显而易见……而熹妃也是自己去求的。眼下徐中川自知私相授受罪责深重,已经畏罪自尽了,此事也就无从查起……” “皇后娘娘没听清楚方才皇上的话吧?”年倾欢的语调略微生硬:“皇上说了,此事除死方休,偏是要将那源头揪出来才肯罢休。徐中川是死了,可内务府上上下下活着伺候的奴才还多得是。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太医院的奴才么、看守城门的奴才,以及出宫采购的奴才么!一层一层的查下去,总是能大有收获的。何况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拿东西是怎么进到熹妃手里的。谁又敢说,就是熹妃自己去要的?” 宋青蹙了蹙眉,道:“皇上,*香的确可以催动血气,增加鱼水之欢的情趣。但之所以称之为*香,也有使人不能自抑的功效。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迷乱人的心智。不同于一般的催情药。臣以为,次要多用于被迫,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而非一般的寻欢作乐。” 有些想拔了宋青的舌头,可静徽自然是不敢。照这个情形来看,皇上似乎格外相信宋青的话。莫非,这个宋青根本就是皇上的人…… “唔。”胤禛道:“不是还有个玫儿么!永寿宫侍奉的奴才通通查问清楚,指不定这东西就是旁人带进宫诬陷贵妃的。” “皇上英明。”年倾欢笑容可掬:“臣妾也以为,这宫里头的事儿,越是看似滴水不漏,就越是容易横生枝节。如同那绸缎一般,看着细密至极,殊不知是纵横交错的织上多少道,才得到的丝丝平滑丝丝严密。” 胤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贵妃,你觉得不合适不妥当的巧合之处,朕许你仔细的查问,逐一弄清楚。此事关系到熹妃的清誉、四阿哥的前程。朕决不能姑息。想怎么做,你便放手去做吧!朕只信你所言。”   ☆、第三百二十三章 :再起争执,显威撒气 陈福这时候进来,乃是因为有两则消息送进了养心殿。一是八百里加急,西边儿有加急折子递了进来,张廷玉等几位大臣已经候在了南书房。二是,巡查院子的戍卫在南园子后边断壁残垣的废墟里,发现了一具尸首。 只是他站在殿外,谨慎的往里瞟了一眼,没得到通传,他自当是不敢擅自入内的。幸亏师傅眼尖,瞧见自己在外头恭候,陈福这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静徽先于陈福一步跪了下去,面露凄然之色,苦苦哀求:“皇上,臣妾听明白了您方才的话。可此事并非贵妃所言那么复杂。不过是四阿哥亲眼撞见了熹妃不光彩的事情。臣妾以为,纸包不住火,早晚会传的人尽皆知。皇上,倘若就这么轻纵了熹妃,漫说是对四阿哥不负责,就是对后宫诸位姐妹也无法交代啊。” 有些看不明皇上的真心了,静徽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要紧的事情,皇上怎么就不动怒,怎么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熹妃?难道就因为年贵妃愿意一力承担此事,还是因为宋青暗中查明了什么…… “你说。”胤禛看了一眼恭谨的陈福显然是有话说,便不搭理皇后这一茬。 “嗻。”陈福唬的心突的一跳:“皇上,西边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递进了宫,张廷玉大人领着军机处的几位大人,已经在南书房候驾了。还有就是……南苑的后院,废墟里发现了一具尸首,听回禀的侍卫说,似乎是熹妃娘娘宫里的玫儿。” 胤禛动了动唇,没有做声,反而是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年倾欢也跪了下去,几乎与皇后比肩,但还是略微靠后一些。“皇上,臣妾很明白皇后娘娘的苦衷。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自然难以避免不好的反响。但臣妾还是坚持熹妃是清白的,虽说清者自清,但很多时候,什么都不做未必就能明哲保身。现下连玫儿都被灭口了,除可见背后之人的狠戾与凶残之外,还可见幕后黑手已经穷途末路了,除了杀人灭口,再没有更好的法子能坐实此事。臣妾以为,暂时将熹妃留在永寿宫会比较好,其余的事情,臣妾愿意亲力亲为,细细查明,绝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 原本是还要见内务府的奴才逐一查问的,但因着公事,胤禛没有心思耽搁。“熹妃,朕虽然相信你是清白的,可毕竟事情闹的这么大,朕不得不顾及宫里的规矩。你便暂时留在永寿宫禁足,不必外出,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你可愿意?” 雁菡饶是连连点头:“臣妾愿意。多谢皇上开恩。” “肃宁关进刑部大牢,着人严加看管,不许叫他病了,更不许叫他死了。既然是清白的,就清清白白的活着。苏培盛,着可信之人经办此事。传令下去,倘若肃宁有什么不测,经办、看守之人陪葬。” “嗻。”苏培盛明白,这是皇上在震慑背后为乱之人。 “皇上请留步。”年倾欢见皇帝要走,少不得提醒一句:“臣妾以为,肃宁此事不光是关系到他自身,且还牵扯到他的族人。怕就怕有人会对他的亲族下手,要挟他改口!” 胤禛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知这样的戏码也不是演过一回两回了,故而道:“既你已经想到这一点,便设法去阻止,朕信得过你。” 肃宁也匆忙表态,态度诚恳:“皇上明鉴,奴才绝不会改口,没有做过的事情,即便是死,奴才也不能承认。” 静徽看着皇上离去,怒不可遏。可脸上却写满了无奈与忧愁,愤恨之色硬是生生的憋在了心里,没有半分显露。皇上一走,她便就着映梦的手站了起来:“今日景仁宫正殿的事情,无论你们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许外泄半个字,否则本宫一定不会姑息手软。后宫里,绝对不能有这样无德的流言,可听明白了?” 正殿上伺候的奴才齐齐的应声退下,并不敢多逗留。 年倾欢此时才露出诡异的笑容,双目如同锋利的毒箭,直直的戳向皇后。“皇后既然怕后宫流言四起,何必横生枝节。您要对付熹妃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宁嫔污蔑臣妾,用的就是这一套法子,没想到这一回竟然巧用心智,逼着四阿哥去承受这些苦楚。臣妾当真是小觑了娘娘的心思。” “大胆!”静徽兀自往前逼近几步:“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这样明目张胆的诬蔑本宫与这两件事有关,你可知罪?” 虽然雁菡心里也恨毒了皇后,可越是这样危急的关头,越是不能轻举妄动。“贵妃娘娘,皇上已经给了臣妾辩白的机会,又命您查明此事。想来是信任娘娘与臣妾的。何苦在这个时候多费唇舌。须知有些话,没有证据是不能明言的。” “哼。”年倾欢冷哼一声,目光冰冷的如同冰锥一般,硬而锋利。“没有证据怎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且不止你我,连皇上也是心里有数的。做出了叫人尊敬的事儿,才值得被人尊敬,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 含恨在胸,静徽眼角抽搐:“年贵妃,帮人并非不好,可也总得顾着自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贵妃之尊,简直如同市井泼妇。且你羞辱的乃是大清国的皇后,你当真是越发的刁横无理,目中无人了!” 年倾欢非但没有因为皇后这番话动怒,反而笑容可掬的朝着皇后福了身:“臣妾不敢。您是皇后,母仪天下,是正宫娘娘。臣妾虽然忝居贵妃之位,却也不过是个妾室。以下犯上,以卑犯尊,的确是大不敬。不知皇后娘娘是否也要将臣妾禁足于翊坤宫好好反省么?如果是,也无妨,不过皇后好歹要耐着性子等一等,等到臣妾找出诬陷熹妃的真凶再发落了臣妾不迟。毕竟臣妾是奉旨而行,皇上说了,信任臣妾与熹妃,想必皇后也都听见了。” 稍微往前了半步,年倾欢将皇后看得更为仔细:“皇后方才的话,臣妾听明白了。只是臣妾也想给您提个醒。熹妃之事水落石出之前,臣妾都不能有事,都不能受娘娘的管制约束。臣妾自入府,便受皇后娘娘您的教导。成日里所说所做,无一不是照着皇后您的样子一板一眼的学来的。所以,倘若臣妾是市井泼妇,那皇后娘娘您……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静徽因为皇帝的态度,一肚子的愤恨无从宣泄。哪知道年贵妃又这样羞辱自己,头脑一热,她高高的举起了右手。 “不能啊,皇后娘娘……”雁菡赶紧上前一步,握住了皇后的小臂:“皇后娘娘息怒,年贵妃娘娘是无心的。” 这一回,年倾欢笑得更甜美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熹妃,你不必这么紧张。”转手对上皇后的双眸,她娇美的样子,竟与当年入府时一模一样。只是,曾经那些纯而美的东西早已经消失不见,眼底深深蕴藏的,唯有恨不得剥皮食肉的毒辣。“臣妾身为贵妃,理当受教于皇后,皇后要打,臣妾便一动不动的领着。” “你少拿宫规来压制本宫!”静徽甩开了熹妃的手:“年贵妃,你以下犯上,理当受罚。皇上让你处置好此事,你便放手去做。只是时日有限,倘若十日之内,你还不能查明此事,本宫以凤印担保,你要同熹妃同罪论处,这也是你自己亲口向皇上允诺的。” “皇后娘娘……此事,根本就不关熹妃娘娘的是。”雁菡知道皇后是不能讲理的,可她心有不甘,当真是气不过。“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何故要牵累年贵妃娘娘?”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亦是年贵妃自己的选择,本宫如何能左右你们?”静徽愤然的转过身去:“今日说够了,你们都跪安吧。” 雁菡赶紧去拉住年贵妃:“娘娘,臣妾身子不适,您能否相送一程?” 知道她有话要说,年倾欢轻微颔首:“胡来喜,领着肃宁去刑部,找信得过的人看守。”年倾欢知道刑部有哥哥的人,故而特意吩咐一句。 从景仁宫出来,熹妃便停下脚步,兀自与贵妃面对面停住。年倾欢有些恍惚,等回过神,熹妃已经直直的跪在自己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之事,臣妾当真冤枉。若不是贵妃娘娘您极力担保,臣妾只怕早已身首异处。娘娘的大恩,臣妾无以为报,来日若有能效力之时,臣妾必定肝脑涂地,报娘娘今日之恩。”雁菡热泪盈眶,半是委屈,半是恨。 “你还有弘历,你还有指望。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不逼着别人去死,别人就会反过来把刀架在你的脖颈上!”年倾欢双手扶了她起来:“本宫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只求问心无愧。何况皇后也毒辣够了,是该有个人好好的收拾收拾她!”   ☆、第三百二十四章 :胜券在握,不止一人 宋青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日偏西移,黄昏渐沉。内室燃着极重的薄荷香,凉凉的气味有些呛人。见皇上闭目养神,手指捏着自己的鼻梁骨,便可知是烦恼透了。为着皇上心绪不佳,宋青没有马上出声,而是恭谨的等在一旁,先请苏培盛通传。 “皇上,宋御医到了。”苏培盛兀自走上近前,声音轻而柔。 “唔”了一声,胤禛这才慢慢的放下了手:“查清楚了么?” 宋青不敢隐瞒,如实道:“启禀皇上,*香的由来,南苑玫儿的尸首,以及永寿宫的侍婢磨溪,奴才都已经查明。” “说吧。”胤禛提了口气,正了正身子,端起了手边的茶盏灌了一口温差。 苏培盛赶紧道:“皇上,好半天了,茶都凉了。奴才给您换一盏热的来!” 没有做声算是允诺,胤禛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宋青的身上。 “*香乃是内务府的徐中川特意吩咐人购买进宫的。皇上之前就吩咐奴才去追查这条线索,只是对方做事干净利落,直到此时,奴才也不能肯定此事一定与景仁宫有关。但是奴才可以断定,这东西是经由皇后宫里一个脸生的侍婢,交到四阿哥手上的。只是……” “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难听更肮脏的了,你只管说。”胤禛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免有些不耐烦。“朕有言在先,此番之事,绝不姑息。” “嗻。”宋青应了声,继而道:“早起,年贵妃还不曾入景仁宫之时,奴才的耳目便已经飞鸽传信,说景仁宫殁了个小丫头。死更天的时候,就已经想法子从送菜送米的偏门运到了乱葬岗,耳目跟着去瞧了,那丫头是中毒而死,并非景仁宫奴才口中所言的急病。且尸首已经给奴才烧了,现下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冷哼一声,胤禛的唇角浮现了一抹怪异的冷笑:“不愧是皇后,这么多年在府中宫中,总算是历练出来了。但凡有事,策划的无不精心。你还查到什么?南苑的奴婢而死?” 宋青有些错愕,但很快恢复了如常的平静:“皇上,南苑的玫儿是让人从后面一棍子打死的。从玫儿脑后的伤口来看,下手之人应当很有力气,似乎不是侍卫就是内侍监。且下手又凶又狠,显然是为了灭口。而景仁宫送去乱葬岗子的侍婢,正是将香料送去阿哥所交给四阿哥之人,顺着这个线索,奴才查到这宫婢的的确确曾经去过阿哥所,见过四阿哥。故而猜想,那*香,或许就是从四阿哥手上送到永寿宫的。” 见皇上没有做声,宋青便继续道:“于是奴才斗胆去永寿宫再度查验,发现一包香料有些奇特,原本是寻常的寿阳公主香,不想里面竟然十足十*香的成分。奴才询问过熹妃娘娘,证实这香料的确是经由四阿哥的手,送到熹妃娘娘的宫里去的。证实了奴才的猜想,也证明熹妃当真是给人算计了。否则,即便再不堪,熹妃也断然不会利用四阿哥去做这些事情。” 未免皇上觉得自己多事,宋青赶紧闭了口。 胤禛沉沉的呼了口气,慢慢的收敛了脸上不寻常的表情:“经此一事,后宫必然能平静好一段日子。宋青,你领着朕悉心挑选的血滴子,一定要好好注意后宫的动静。此番的事情,虽然朕早有部署,但千万不可对旁人透露。否则前功尽弃,你明白么!” 宋青赶紧跪下,郑重道:“皇上放心,奴才明白。” “朕心里有数,此事便搁置几日也无妨。还需要什么证据,你逐一搜罗,切切实实拿住了所有的罪证,朕再去景仁宫!”胤禛不想后宫知道的太多,也不想有人发觉他的部署,便只好再装糊涂几日。“好了,你下去吧。” “嗻。”宋青退了出来,心里好久都不曾平静。这金碧辉煌的深宫大内,到处都是锋利的刀箭,且都是沾了毒的。 苏培盛奉上了热茶,虽然觉着皇上脸色依旧不好,还是犹豫着开了口:“皇上,敬事房的奴才在外头候着,这会儿该翻牌子了。” 胤禛没有做声,苏培盛轻轻叹息:“那奴才让他们退下!” “朕记得,有个英答应……”隐约记得是有这么个人,只是长得好看。具体也既不太清楚了。胤禛想着,她好像是年贵妃这边的人。 “回皇上的话,的确是位英答应骆氏,是裕嫔娘娘宫里的人。”苏培盛没想到皇上这会儿还有心思翻牌子,难免喜出望外:“奴才这就去传旨。” “也好。”胤禛点了下头,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前些时候,朕总是护着皇后,冷着贵妃。以为这样做,贵妃不至于因为得势而狂傲,皇后心里也能平衡一些。不想事与愿违,皇后非但不理解朕的苦心,反而还越发的狠毒起来,叫朕如何能不责备于她。” 这样的话,苏培盛自然不便回答,故而只是低首听着。 “你说朕这皇上做的有什么意思?在朝上和大臣们勾心斗角,在后宫还要与朕的妃嫔们相互猜忌,提防着她们。难怪都说皇上是孤家寡人,足可见这天底下就没有叫天子省心的事。”胤禛再度闭目养神,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思绪。 “皇上,奴才倒觉着,皇上是能者多劳。又要管治天下之事,又不能不顾惜后宫的妃嫔娘娘。虽则左右都是难,却也只有为难皇上您一人才能得天下太平了。”苏培盛竟说哄着皇上高兴的话。 胤禛的脸色不免好了一些:“你去传旨吧。” “怎样?”年倾欢问乐凝:“宋青可从养心殿出来了么?皇上怎么说?” 乐凝点了点头:“宋大人从养心殿出来了,未免皇上起疑,断然不会直接过来咱们宫里回话。何况现在已经晚了,这时候请宋大人过来,也不合适。倒是奴婢听御前的人说,皇上翻了英答应的牌子。” 花青一愣,诧异道:“皇上好久不翻英答应的牌子,这怎么又想起来了?且今儿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上怎么还有心思翻牌子?” 然而年倾欢则定了心:“皇上这么做,便是要告诉皇后,一切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加之先前的种种,宋青的忽然出现,年倾欢已经有数了。“皇上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后宫里的任何人,唯独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他一人手中,才真正叫他安心。否则,皇上也不会暗中部署下如此之多的血滴子,藏匿在后宫的每个角落。宋青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娘娘您是说……”花青为之一颤:“皇上早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此事不多言也罢,你们都不要对旁人提及。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年倾欢叹了口气,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才吩咐花青:“去传膳吧,折腾了一整日,本宫是真的饥肠辘辘了。”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花青这才想起,贵妃是一整日都没有用过什么东西了。“娘娘稍后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简单的膳食也就罢了,本宫也没有什么胃口。”年倾欢正想着清粥小菜最落胃,却见到没完是胡来喜立着。“何事?” 胡来喜赶紧快步进来:“启禀贵妃娘娘,四阿哥来了,正候在殿外。” “四阿哥来了,怎么不请进来?”年倾欢是想着等事情再明了一些,才去知会四阿哥。没想到他现在就来了。“还愣着,去请进来。” “娘娘恕罪,是四阿哥说,不便叨扰娘娘,故而才不愿意进来。”胡来喜无法形容四阿哥脸上那种沮丧而羞愧的神情,总之很心疼。 年倾欢道一声“也罢”,就着乐凝的手起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四阿哥心情不好也是难免。花青,你将膳食送去偏殿吧,等下让四阿哥和本宫一起用膳,想来这一日,他也定然没有胃口。” 来到正殿之外,年倾欢一眼就看见怔怔立在那里的弘历,心不禁有些痛。“四阿哥怎么立在风口,不进殿坐坐?” “儿臣给年娘娘请安。”弘历恭谨的行了礼,脸上的委屈之色丝毫没有减退。“儿臣此番前来,是为了感谢年娘娘的救命之恩。若非娘娘力挺,想来额娘她……” 走上近前,握住了弘历的手:“你随本宫进来再说不迟,这里毕竟不是说好的地方。” 弘历只得点头,跟着年倾欢走了进去。 “你额娘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皇阿玛和你的事情。今日之事,本宫可以以自己的名誉为你额娘担保。”年倾欢知道,弘历亲眼所言这一切,必然不会轻易就信了。“宫里有许多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见了什么就是什么,四阿哥你可明白?” 将信将疑的对上年贵妃的双眸,弘历有些哽咽:“年娘娘,儿臣只想问一句,您为何这么信任额娘?您凭什么这么信任额娘?难道您就没有丝毫的怀疑,整件事情可能还有另外的用心?”   ☆、第三百二十五章 :熹妃坦言,一早知情 弘历的话,着实让年倾欢不寒而栗。难不成,这里面也有熹妃的谋算么?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坚持相信熹妃不会与侍卫苟且,故而道:“本宫相信你额娘,乃是因为本宫也是额娘,知道对于额娘来说,权势、富贵乃至一切,都没有自己的孩儿重要。孩儿健康平安,茁壮成长,将来成为对大清有用的栋梁之才,才是额娘的心之所向。虽然你们都是养育在阿哥所,鲜少能陪在自己亲额娘的身侧,但丝毫不会减弱额娘疼爱你们的慈母之心,反而更甚。就冲着这一点,本宫愿意相信你额娘是清白的。” 为之动容不已,弘历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年娘娘,有句话,儿臣憋在心里难受得紧,能否对您一吐为快?” 看着他似乎有顾虑的样子,年倾欢温和的点了下头:“当然可以。且本宫必然不会对旁人提及,你无须顾虑。” “多谢娘娘您。”弘历觉得好受了些,徐徐开口:“撞见……的那一日,是徐瑞和来告诉儿臣,额娘身子不适,这会儿着儿臣过去永寿宫请安。徐瑞和一向对额娘忠心耿耿,是不会擅自做主的。儿臣想,必然是额娘的授意!” 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年倾欢有些不忍:“四阿哥,你知道在宫里做许多事情,都说不得缘由么?同样的一件事,在不同人眼中,便是不同的用心。正可谓可做却不可解。本宫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便是你额娘无论做什么都是希望你好。其别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眼下,皇上也信你额娘是清白的,只待有了证据,便会还你额娘一个公道,其余的事情,你都不要担心,一定会圆满的解决。” 弘历点了下头,心里还是不太舒坦。臆想中的额娘,绝不是眼下这个样子。倘若她真的早就知道,旁人存心陷害,却还要利用自己将这出戏演下去,这种用心,此时此刻,弘历当真无法理解。 “你还没用膳吧?”年倾欢瞧花青立在了店门外,便知道晚膳准备妥当了。“本宫一整日也是粒米未进,不如就请四阿哥陪同我一并用些清粥小菜,总算可口落胃。” 有些犹豫,但弘历还是点了头。“那儿臣就不推辞,谢年娘娘一番好意。” 乐凝欢喜的为四阿哥添了粥,布了菜,温然道:“四阿哥尝尝,这是咱们小厨房自己熬的粳米粥,还掺了些糯米,香滑可口。” 弘历尝了一口,脸上只有笑意:“果然软糯可口,多谢姑姑。” “可口就多用一些。”年倾欢瞧着弘历,禁不住在想,自己的两个孩子,什么时候能长这么大。尚且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能盼到两个孩儿长大成人,不禁心酸起来。 “年娘娘仿佛有心事。”弘历敏感的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少不得关怀一句。 “本宫是在想,你八弟九弟,什么时候能自己用膳,不用旁人照顾。”年倾欢勾起了唇角:“做额娘的,无时无刻不记挂着自己的孩儿。本宫以为,此时此刻,你额娘也必然牵挂着你。所以四阿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往坏处想,无论怎样,做额娘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儿好。” 虽然弘历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倘若真的是为了自己好,额娘何不在事发之前,将实情相告呢?为何一定要让自己看到这么难堪的一幕? 用过了晚膳,年倾欢又宽慰弘历几句,嘱咐胡来喜送了他回阿哥所。随即,她便让人备好了肩舆,吩咐一句“去熹妃宫里”。弘历的话,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倘若一切都是熹妃一早预料到的,那这个女子的心机当真是深的不行。 肩舆落地的一瞬间,年倾欢便吸了一口冷气:“乐凝,你说,这宫里待久了,是不是人心都变的又凉又硬了。有时候为达到目的,是不是都习惯了不择手段,无论是旁人还是自己的血亲都可以加以利用?” 乐凝知道年贵妃有些不悦,便道:“娘娘,人性本来如此,贪婪、自私之人多如牛毛数之不尽,不分宫里宫外。何况利欲熏心,早就将双眼蒙上了。眼里只看见财富与权势,许多东西就相对看淡了。” 这话,让年倾欢一下子联想到了哥哥。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见面相谈,她都将自己的心意转达给了哥哥。可惜…… “娘娘,咱们进去吧,这里当风。”乐凝柔柔道。 “唔。”年倾欢知道皇上有旨,关了永寿宫的正宫门:“从偏门进去即可,免得又要惊动人。” 雁菡早就知道年贵妃一定会来,备好了茶水在偏门进宫不远的亭子里候着。见年贵妃匆匆而来,她缓缓起身迎了过去:“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 “看来,一切果然在你的意料之中。”年倾欢只看了熹妃一眼,便已经得知她心中所想了。 低下头莞尔一笑,雁菡有些不好意思。“臣妾一早就已经知道皇后的心思了,从侍卫肃宁调守永寿宫开始,臣妾便将计就计,故意露出许多破绽给皇后瞧。让她以为是臣妾愚钝,钻进了她设好的圈套还浑然不觉。但其实,一切了然于胸,有今日这一幕,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事先未能对贵妃娘娘明言,是臣妾的错。总以为知道的人越少,此事便越稳妥。” 联想到方才弘历那无助而又愤怒的样子,年倾欢禁不住叹息:“不让本宫知晓,尚且有情可原。可你明知道皇后会利用四阿哥,竟也不对他说么?撞见了那样的情形,即便是旁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可对四阿哥的伤害却是真的,你就不担心么?” 提及弘历,雁菡的心如同蜂蜇一样刺痛。“娘娘,臣妾这么做,正是为了弘历。先前皇后几番陷害不果,臣妾便知道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次,若是不让皇后吃这个大亏,只怕来日,臣妾与弘历依旧不得安宁。” 看着欲落泪的熹妃,年倾欢苦涩一笑:“你只是将计就计,毁了皇后的好计谋。无非是让磨溪受了些苦,让四阿哥受了些痛。终究,皇后还是没能算计了你去。如此,便是你赢了。” “臣妾不能不赢。”雁菡的语调满是凄楚:“眼看着弘历就要搬出宫去另居别处了。臣妾若是不提防着皇后,指不定往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有了这一回,皇上便会看清楚皇后的真面目,想来往后,无论皇后再做多少事,皇上都不会再觉得她端惠仁慈了。” 点一下头,年倾欢理解熹妃的苦衷,但始终不赞同熹妃的做法。“莫不是从四阿哥拿了*香来给你之时,你便已经当他也是这一局里面的棋子了吧?” “臣妾其实一早就知道皇后此举必然牵连到弘历。早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比娘娘猜测的更早,其实在弘历送香料来永寿宫之前,臣妾就已经知道他是这一步棋里至关重要的人物。若不是他来撞破臣妾此事,皇后必然不会安心。” 还能说什么?有时候人被逼到绝地,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方面熹妃可以为了弘历不顾性命,另一方面,她也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伤害弘历。“成竹在胸,也难怪你此时能这样从容淡然。既然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好好歇着。”年倾欢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不悦,总归就是有些不理解熹妃的心思。 雁菡自然能感觉到她的不满,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磨溪将斗篷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娘娘,才入夏不久,地气还是潮润的,当心着凉。” 转过头对上她的眸子,雁菡有些担忧:“你怪本宫事先没有对你讲明此事么?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几乎命丧他人之手!” 磨溪摇了摇头:“娘娘这么做,才显得完全不知情,才能让皇后信以为真,以为娘娘您是真的落入了她的圈套,于是更加肆无忌惮的谋算娘娘。唯有如此,才能彻底的拨乱反正,揭穿皇后的阴谋。奴婢以为,您这么做是明智之举。” 从磨溪的眼里,看得出她是真的理解自己的人,雁菡心里稍微稍微舒服了许多。“你先前提醒了本宫,不要与肃宁走得太近,那时候本宫便想告诉你这其中的关窍。只是知道的人多了,难免就会有提防,有防备,那样看着就不真实了。” “娘娘为了四阿哥,连自己的名节都能舍得出去。奴婢如何就不能为娘娘受一点辛苦呢。”雁菡柔柔一笑:“左右现在,皇上信娘娘,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娘娘您只要保全了自己,还怕四阿哥没有来日么!奴婢只是担心,经此一事,年贵妃也许会对娘娘有所防备,毕竟……娘娘这一步棋走得精妙无比。贵妃设身处地一想,怕来日抵不住娘娘扶摇直上,也许会按耐不住对娘娘您下手!” 眉宇之间,蕴藏了深深的凝重,磨溪低声问道:“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娘娘您要怎么选?”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帝后干戈,谁是赢家? 宋青来翊坤宫请脉,是熹妃被禁足的第三日。这三日,年倾欢的胸口一直隐隐的不畅快,叫他瞧一瞧也算是为了安心。“如何,本宫这病不是一日两日了。” “贵妃娘娘玉体无恙,不过是旧日的老毛病罢了,依照从前的方子,再添两味药好好调理也就是了。只是微臣以为,娘娘还是不要动怒,避免情绪波动引发不适。”宋青恭谨而得体的回答,暗中吐露了心思。皇上的圣意已定,固然是相信熹妃的,贵妃自然可以安心好好调养身子,再不必为这件事情困扰。 年倾欢见身边只有乐凝,低声问道:“到底还有何证据,能证明此事乃是皇后所为?且皇上的心思,要以怎样的由头为熹妃脱罪?”毕竟这件事情,宁嫔她们都已经知晓。后宫本就人多口杂,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先前皇后又传召宁嫔等人前往景仁宫对峙,说不定人人都晓得出了什么事情。 有些话,贵妃问的太明了,自己却不好回答。宋青并非不想帮贵妃,只是他到底是皇上的人。一瞬间的沉默,他并没有看贵妃的表情,只是将为难写在了脸上。 “也罢。”年倾欢从容而笑:“是本宫太过在意此事,你不便说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一来,宋青更添了几分尴尬:“娘娘明鉴,并非臣不愿意说,而是许多事情,臣不便说。何况皇上的圣意,只怕也不是臣能揣测。” 点一点头,年倾欢很赞同宋青的说法。漫说宋青只是个奴才了,就算是自己,这么多年相伴在皇上身侧,也终究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好了,本宫有些疲倦了,拟好方子,你便回太医院吧。才接手太医院大小事务,想必又得忙了。” “多谢贵妃娘娘。”宋青这话是由衷的,贵妃不为难他,已经很好了。“请娘娘让奴才随微臣去太医院拿药,并亲自于宫中煎熬,给娘娘服用。微臣告退。” 年倾欢点下头:“胡来喜,你跟着宋御医去吧。” ———— “皇后娘娘,皇上御驾已经停在宫门之外了,您赶紧更衣接驾吧!”映梦火急火燎的进来,见皇后还是一身素服,不免惊慌:“娘娘,您这一身打扮让皇上瞧见了一准儿要恼火的。奴婢还是先侍奉您更衣吧!” 静徽摇了摇头,茫然而空洞的凝视着面前焦虑不安的映梦:“你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皇上之所以这时候过来,想必也是记挂着此事。本宫有何必要更衣,反正在皇上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何况,御驾都到宫门口了,怎么来的及。” 映梦唬的脸色发青:“娘娘,不然奴婢替您绾上发髻,这样披头散发的,皇上见了肯定不高兴。” “你退下吧。”静徽根本不理会她的用心,只是愣愣的坐了下去。“皇上一准儿有好多话要责问本宫,旁人在反而不便。本宫若是不传唤,你们便不要自己进来。” 还想说什么,可已经听见了脚步声,映梦只得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朝回廊的另一个方向躲开了皇上。 胤禛步入内殿,一眼就瞧见一身白衣,且披散着头发的乌拉那拉静徽,登时眼眸一紧。“你这个样子,可还有一点儿皇后的仪容与威严?” 静徽出奇的没有给皇上请安,反而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淡然一笑。“那臣妾敢问皇上一句,在您眼里,可还把臣妾当做皇后么?这么多年来,你何曾当臣妾是您的皇后了?在您眼里永远都只有那些讨好、献媚的宫嫔。皇上,您可知,臣妾对您的心,始终如一,从入王府到现在根本没有丝毫改变?” 情真意切的话,充满了凄楚。静徽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就痛够了,麻木了。却没想到一开口,泪珠子就真的断了线,怎么也止不住。“皇上,臣妾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的今日,臣妾的弘晖就是在这一日,在臣妾的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年来,臣妾忍着痛,不去提及此事,臣妾不能在每年的今日悼念夭折的孩儿,都因为臣妾是福晋是皇后,臣妾不能做祖宗不允许的事情,更不能做让您不高兴的事情。可弘晖是臣妾身上掉下里的一块肉啊,为着没有了他伤心过度,伤了身子,臣妾这么多年都没再能有过自己的孩儿。臣妾心里的苦,皇上您可知道?” 胤禛冷笑,道:“你的孩子没有了,便叫旁人也母子分离么?熹妃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下这样的狠手?难道你会不知道,这么做会辱没皇家的尊严,会令朕蒙羞?倘若你对朕的心意,真如你所言的始终如一,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哼。”静徽轻蔑的笑了:“皇上,剃头挑子一头热是没有用的。这么多年,臣妾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妄图令您回心转意。可无奈啊,岁月催人,臣妾早已经没有了如花容颜。您的心,早已经飞远了,是怎么也不会再回头了。何况臣妾不能诞育皇嗣,皇上留着臣妾还有何用?” 胤禛沉静的看着静徽,隐约能回忆起她才入王府侍奉在侧的样子。可惜时光匆匆,当年的很多美好,已经不复存在了。“当年朕执意封你为福晋,一则是你母家对朕的援手,二则是看中你温婉和顺,端庄持重。朕以为,你即便不能为朕再诞下嫡出的阿哥,也总能替朕看顾好府中诸事诸人,令朕没有后顾之忧。可偏偏事与愿违,你非但没有和睦阖府上下,反而还无所不用其极的诬陷、谋害,搅得阖宫不得安宁。简直令朕失望透了!你还是朕当初认识的乌拉那拉氏么?你还是那个为朕研磨,陪着朕读书到天明的大福晋么?你太叫朕失望了!” “皇上啊,您瞧,臣妾不是已经脱簪待罪,等着你发落么!”静徽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可无论怎么掩饰,都难以遮掩她的心痛。泪水一直都没有断过,那种失望至极的滋味,原来是痛到谷底还是会痛上加痛。 “你真以为朕不敢发落了你?”胤禛不是吓唬她,只是因为愤怒而更加嫌恶面前的女子。 “臣妾并不这样以为。”静徽仰起头,眼珠不错的瞪着面前的天子:“臣妾的孩儿就是这一日夭亡的,皇上若是心疼臣妾,大可以赐死臣妾,让静徽能下去好好的陪一陪咱们的弘晖。其实这皇后有什么好当的?臣妾不能得到夫君的爱与怜,不能得到天子的尊重与信任,更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儿成为后继之君,来日辅佐他尽心尽力的效忠大清效忠天下,皇上您告诉臣妾,臣妾皇后有什么好当的?” 越说越觉得委屈,静徽慢慢的站了起来,朝着他走过去:“皇上,您以为年贵妃真的对您没有异心么?您以为未曾入雍亲王府之前,她真的就没有自己心仪之人么?还是您觉得熹妃就没有包藏祸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登基?皇上,倘若您真的那么在意年贵妃,那么希望能与她长相厮守,您何必连她一并算计了去。当年她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你以为臣妾猜不到么?您这么疼年贵妃,你敢不敢同她讲明那缘由,您又敢不敢对她坦言实情?告诉她,您怕和她的骨肉取代了您登基为帝,所以你不惜那个孩子的性命,也要握住手里的皇权?” 只听见“啪”的一声响,脑子嗡嗡的响了起来,脸颊更是滚烫的厉害。静徽受不住力,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跌坐在地上,摔的有些重。“皇上,臣妾跟了您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遭挨您的打。” “如果你再胡说八道,就不光是挨打这么简单了。”胤禛的声音有些颤抖。 “怎么皇上贵为天子,也会怕么?”静徽坐直了身子,捂着红肿发痛的脸颊,仰头看他:“臣妾还以为,您对年贵妃也如同对臣妾一般,能利用的时候利用,不能利用的时候秋扇见捐,弃之不理,却没想到,您还会在意她的感受,怕她知道您的真心。皇上啊,一边疼爱着一个人,一边往她的心上捅刀子,这样的活法,您就不觉得累么?倒不如让臣妾帮一帮您!” 胤禛勾起了唇角,面色如霜:“你这是拿乌拉那拉氏一族人的性命,泄你的私愤。你自己不活了,便叫他们给你陪葬!” “皇上,您责备臣妾心狠,您自己何尝不是?”静徽的泪水似乎流干了:“您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臣妾不过是有样学样,这么多年在您身边耳濡目染罢了。何况,臣妾要坐稳皇后的位置,说到底,不也是为了能永远陪伴在您身侧么?将来能随着您入葬,臣妾也就得偿所愿了。您何必这样咄咄逼人,逼着臣妾去抖落您那么多不堪的过去!皇上,这一笔账如何才合适,您不会算?”   ☆、第三百二十七章 :稚子之福,再逃一劫 说真的,胤禛恨不得废黜她皇后的位分,将她打入冷宫。可毕竟才登基不久,倘若后宫生乱,妃嫔们都会生出夺后的野心,加之前朝诸事,只怕自己分身乏术,难以应对。但若不惩治了她,实在是难消这口怒气,胤禛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当年的乌拉那拉氏,早已经随着大阿哥弘晖而去了。“你侍奉朕多年,便是吃准了朕的脾性,当真以为,朕拿你一点辙都没有了是么?每每犯了错,做下了令朕难以饶恕的罪责,便指着朕心中对弘晖的愧疚而原谅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所言所行,是当额娘的人该有的么?你配当额娘么?” 牵扯到皇子的前程,静徽知道皇帝这一回是真的动气了,也不想再解释什么。“正因为臣妾不配,所以老天才那么残忍的带走了臣妾唯一的孩子。皇上要处置臣妾,悉听尊便,反正当不当这个皇后,在不在您的身边,您早就不早已了,臣妾何必还一个人苦苦的支撑?” “很好。”胤禛听出了她的心思,满满的怨恨。“既然你做够了,做的生厌了,朕何须勉强你继续做下去。要知道,这皇后的宝座多少人眼红着,朕怎么就不能从漫后宫的嫔妃之中,挑个德才兼备的,持重贤惠的!” 这一回,静徽倒是平静的笑了起来:“那皇上,您就挑年贵妃吧!她母家,军功赫赫,他哥哥又是辅助皇上您登基,替您平定西陲的功臣。且熹贵妃膝下,有两位阿哥,皇上正可以择一位成为后继之君。臣妾是否要提前向皇上道喜!您事事都为年家安排的妥妥帖帖,足可见您心里真的是极爱重贵妃的。臣妾只恨自己没有出生在年家,没有年羹尧这样的兄长,更没有年贵妃这么好的容貌,这么好的福气。” 知道她存的什么心,胤禛目露冷光:“你说够了没有?” 静徽仰头而笑:“皇上啊皇上,您也会怕么?臣妾说没说够不算什么,要紧的是您心里怎样想的!您就不怕,来日年羹尧功高震主,会危及您的江山您的皇权么!你就不怕他与年贵妃一个前朝一个后宫的相互勾结,扶持有年氏血统的阿哥篡位么!皇上啊皇上,臣妾到底侍奉您多年,难道还不了解您的心思么?您爱着贵妃,防着贵妃,您心里就没有丝毫的矛盾么?臣妾是不堪为后,是不配为母,可臣妾敢想敢做,坦然直白。 这么多年,臣妾对您的心始终如一,无论您是偏爱贵妃,还是宠幸新入宫的宫嫔,臣妾再不情愿,都没有一句怨言。可是皇上,臣妾到底只是个普通人,看着您‘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难道真的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能不伤心么?您可别忘了,臣妾是真的爱重您,真心把您当成夫君。久而久之,臣妾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弥补您给臣妾带来的伤害。所以今日之事,罪在臣妾,也在您。您若不是太过辜负了臣妾,绝不会有这些事。” 像是说累了,静徽缓缓的坐在了地上:“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皇额娘……皇额娘……”男生奶气的同音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候响起,难免令人有些错愕。 顺着门的方向看过去,胤禛瞧见八阿哥福惠怔怔的走进来,只是一个人。“皇额娘……” 静徽习惯性的伸出双手,示意他走到自己的怀里:“这时候,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乳母怎么没陪着你?” “想要皇额娘抱!”福惠哪里知道这儿出了什么事儿,扑棱棱的就投向了皇后的怀抱。“要额娘抱……” 胤禛很清楚,福惠口里的额娘就是乌拉那拉氏。那么小的孩子,谁对他好,他自然也就对谁好,这一点不是旁人能教出来的。也为着这一层,他不愿意在福惠面前处置了皇后。“叫乳母把福惠抱下去。” “是。”静徽没有抵触,只是微笑道:“这时候,你也该饿了。皇额娘让人带你下去好不好?” “不嘛,要皇额娘!”福惠顺势坐进皇后的怀里,轻轻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皇后的脸颊上。 “怎么这样烫?”静徽这才发觉不对劲,看着福惠通红的小脸,她心一慌:“来人,去传御医。皇上,福惠好似发了高热,您摸摸看。” 到底是紧张福惠多一些,胤禛虽不情愿,但到底没有反对。“似乎是有些烫。”未免不好,胤禛忙唤了苏培盛去传御医。 “福惠,皇额娘抱你睡到床铺上好么!”静徽抱着他缓缓的站起来,略微有些吃力。 “不要,我要皇额娘抱着,要抱着!”许是身子不舒服,福惠一不顺心,便哭了起来。“要抱着……” 静徽的眉头蹙紧,心疼不已:“好了福惠,你乖,别哭了。皇额娘在这里,皇额娘抱着你,别哭了,本就难受,看伤了身子。” 有她这么一哄,福惠果然不哭了。胤禛看到这一幕,心有些乱。她再不济,也是付出了这么多。但此事不惩治,岂非叫后宫难安。“福惠既病着,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照顾他吧。想来解了熹妃的禁足,福惠也好得差不多了。正如你所言,你侍奉朕多年,这些年也够你累的。宫里的事情,朕会悉数交给年贵妃打理,你不必再操心。” “皇上是要贵妃摄六宫事宜,而非协助臣妾处置六宫之事?”静徽轻轻的拍着福惠的背脊,因着怀里的小儿,她的语调不禁柔和几分。“臣妾没听错吧?” “一字不错!”胤禛算是发了恨:“若非顾念你母家的情分,你与朕多年夫妻,朕绝不会姑息纵容你祸乱后宫。如今,福惠尚且年幼,离不开你的照顾,便当是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容许你还在这景仁宫里住着。” 这话是极重了,还容许在这景仁宫住着!言外之意,若不是因为福惠亲自己,皇上便要另赐别处而居了。说白了就是要废后!静徽转动的眸子里酿出泪意,她真的很想说,你若是高兴,便把福惠送去年贵妃身边好了,让她们母子团聚。但这样的话,她不能说,仅仅是因为福惠当真就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胤禛不再多言其他,只对苏培盛吩咐道:“近来多方不宁,未免有叛逆胆大妄为祸乱后宫,景仁宫需要增派侍卫看守,许妃嫔们前来请安,宫里的人安居宫中便好。” 苏培盛知道皇上是动了大怒,不敢劝阻,只得应声:“嗻。” 目送皇帝带着愤怒决然离去的背影,静徽只觉得心被冰冷刺骨的冻透了的冰水泼上去,又是刺痛又是寒。 ———— “怎么说?”耿幼枝急的不行,见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张德阳匆匆回来,紧着示意他不用行礼直接回话。“皇上到底是怎么说的,熹妃是不是无妨了?皇后那里有是怎样安排的?到底这件事情算不算是了解了?” 张德阳嘴皮子利落,答话也不含糊:“回娘娘的话,皇上说熹妃娘娘前几日身子不适,便只得在自己宫里歇着,现下好了,多出来走动走动反而好,还让人送了一品雪蛤过去给熹妃补身子。内务府也送过去好些珍贵的药材,且皇上陪着熹妃娘娘用了早膳才回养心殿。皇上并未提及关于皇后娘娘的种种,倒是升了肃宁为参领,派到西边帮着年大将军征战去了。” 悬着的心,这下才算是搁下了。耿幼枝这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皇上连肃宁都许活着,只是打发出宫去了,也就是说,他是信熹妃的。” “是啊!”张德阳搭着话:“奴才也觉着皇上没有责备熹妃的意思。那几日的禁足,不也是寻常的禁足,到底没有苛待熹妃啊。” “是啊,只要皇上信熹妃就好!”转念一想,耿幼枝又忽然有些不满:“可即便如此,皇上不也饶过了皇后么。这件事情既然熹妃是无辜,那皇后就一定不能脱罪。皇上明知道皇后是多么狠毒之人,还要这般纵容,只怕来日必然变本加厉,后宫更得人人自危了。” 声音有些低,张德阳小心道:“这几日太医院总是有御医去景仁宫请安,因着先前皇上有圣旨,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旧疾复发,人人都以为是皇后身子不适。奴才偷偷问过景仁宫的宫人,真正生病的乃是八阿哥。” “什么?”耿幼枝嚯的站了起来,双拳紧紧的攥着:“皇后那个毒妇,她怎么能为了保全自己,就折磨八阿哥,八阿哥还那么小!皇上也是的,怎么这么糊涂,由着她做下这样可恶的事情都不吭声,这后宫,还当真是暗无天日。” 唬的张德阳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娘娘您息怒啊,娘娘,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人听了去,皇上必然要责备的。就算您不为了自己,也要顾惜五阿哥啊。” 笑容看上去冷的有些假,耿幼枝的语调也是慢慢的冷漠:“这一切,正是为了弘昼啊!今日的熹妃,未必就不是明日的我!前车之鉴,难道我还要稀里糊涂的等人来谋害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怀恨驱使,裕嫔转性 武歆音漫步走在平坦的宫道上,仰头看天,高高的宫墙框着的缘故,天只是方方正正的,没有一天高远的样子。身后跟着的侍婢、内侍监让她更是心烦意乱,哪怕只是想一个人走走,一个人静静,也终究是不能。还说什么别的心思,别的心愿呢。 “那不是宁嫔么?”耿幼枝装作不经意的遇见武氏,笑容可掬的走上近前:“今儿真是瞧了,我正想着要去瞧一瞧熹妃呢,不想在这里遇着妹妹。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与我同去啊?” 自然是不情愿的,先前的事情,皇后利用自己去谋算熹妃,虽然并非出自自己的本意,可武歆音到底不能违拗皇后。加之她暗地里效忠年贵妃的事情,熹妃并不知情,这么贸贸然的前去,除了碰一鼻子灰,也只怕不会有什么别的好下场。“熹妃娘娘前些日子不舒坦,皇上关怀备至,好容易好些了,还应该是多多休息为好。只怕去探望的人多了,反而让娘娘不舒服,少了些清静。” 知道宁嫔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耿幼枝抿唇而笑:“怎么会呢,熹妃娘娘这几日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觉着宫里太清静。反正妹妹也是在这御花园里闲逛,不如去凑个热闹。说不定还能遇着皇上呢。皇上见咱们姐妹之间如此和睦,那先前的种种误会不也就消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些,武歆音便觉得胸闷的不行。从前皇后让自己指控年贵妃有私,险些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这一回又同懋嫔指证熹妃有私……每每都是这样的行径,想必皇上心里一定厌恶透了。 看她脸色越发不好,耿幼枝又是柔然而笑:“我说妹妹啊,你从来都是爽利的性子。怎么今儿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像你了。旁的我却不知道,只是熹妃的心胸没有那么狭隘,有些话,你虽然说了,可若是无心的,想来她不会怪你。”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武歆音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点头:“既然姐姐这么说了,我便与你同去。只是探望娘娘总得带些什么,空着手反而不好。” “无碍的,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只说是咱俩的心意,娘娘一准儿高兴。”亲昵的挽住了宁嫔的手,耿幼枝笑容可掬:“这宫里啊,是病了一个又一个,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难得这样好的时候,总是不宁静。咱们姐妹之间,若是再有什么不睦,想来更让皇上劳心,妹妹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熹妃的永寿宫。 许是走的有些热,武歆音的鼻尖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正要取了帕子,轻轻的拭,裕嫔便将自己的递给了她。“谢谢姐姐,眼见着这天是要热起来了,才走了这么一小会儿,身上已经滚烫了。” 耿幼枝点了下头:“是啊,紫禁城的寒冬难熬,酷夏也未必就好挨。不知今年皇上会不会带着咱们去圆明园避暑。那可是个极为清凉的好去处。” 话音才落,耿幼枝果然瞧见皇帝从里面走了出来。“臣妾给皇上请安。” 咕咚一声,身边的宁嫔就倒了下去。 胤禛有些惊讶:“这是如何了?” 耿幼枝也是一慌:“你们还愣着,赶紧扶起宁嫔啊。这是怎么回事儿,一路上走过来都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晕了。”说话的同时,她也帮着去扶。 “皇上,要不然就近先将宁嫔娘娘扶进熹妃宫里歇一歇,让御医过来瞧瞧吧?”耿幼枝一脸的担忧:“臣妾怕宁嫔的身子受了热吃不消呢。” “也好。”胤禛虽然不是特别在意宁嫔,但多少得有关怀之意。接连的几次事件,让他觉得宁嫔太不安分,故而不愿意去亲近,可不管怎么说,也是从府中侍奉自己的人。“苏培盛,你着人去请御医过来。” “嗻。”苏培盛安排了奴才扶着宁嫔进永寿宫,随即叫陈福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 胤禛看了看天色,对裕嫔道:“朕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等会儿御医瞧过了,你着人来养心殿送个信儿。” “是。”冲着皇上的态度,耿幼枝便猜得出宁嫔在皇上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 雁菡瞧着一行人匆匆忙忙的抬了人进来,不觉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儿?宁嫔怎么了这是?” 耿幼枝连忙道:“熹妃娘娘别急,方才在宫门之外,宁嫔忽然晕厥了。臣妾未免有什么不测,便让人抬了进来。” 点一下头,雁菡道:“先安置在耳房吧。去请御医过来瞧瞧。” “皇上已经着人去请了,娘娘不必担心。”耿幼枝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倒是给娘娘添麻烦了。” 看着她似乎话里有话的样子,雁菡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陪着她一并等御医过来。 说来也是巧了,今儿当值的御医正是宋青。既然是皇上前来传旨,他便亲自去了一趟永寿宫。为宁嫔请完脉,脸色就一直隐隐的不好。“启禀熹妃娘娘,裕嫔仿佛是用了太多寒凉的药物,致使身子虚弱了,经过烈日这么一晒,自然受不住晕厥过去。” 耿幼枝诧异不已:“好端端的宁嫔怎么会用那些药?她不是一直盼着能再度有孕,为皇上开枝散叶么!这话从何说起。” 雁菡觉得事关重大,忙道:“内里详细情形,还请宋院判亲自去禀明皇上吧。” 宋青点一下头:“请熹妃娘娘放心,臣一定如实禀明。” 说话之际,武歆音幽幽的醒转过来,鼻下涂抹的药油又凉有呛:“我这是怎么了,什么味道。” 磨溪赶紧递上了绞过的帕子,给宁嫔拭了拭鼻下。 耿幼枝道:“这是永寿宫啊,方才在宫门外见皇上,还未请安,妹妹你就晕了过去,本宫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事。宋院判在这里,说你是用了寒凉的药物,被日头一晒,自然就虚脱的晕了过去。到底你日日在用什么药,怎么会如此?” 听到这儿的时候,雁菡忽然已经明白了裕嫔的心思。但是毕竟是人前,有些话不好说。她也只得宽慰宁嫔:“索性发现的及时,想来还有调养之法。妹妹你又年轻,很快就能恢复了。宋院判,是否如此?” 宋青自然是颔首应是:“幸亏发现的及时,尽早调养应当没有大碍。” “我没有用过什么寒凉的药物啊。”武歆音一头雾水。“那些药损阴至极,会使女子不易有孕,我怎么会这么傻,伤害自己的身子呢!除非……”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除非是有人故意害我,拿那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吃了。” 听了这话,门外的海莲赶紧跪下:“娘娘明鉴,奴婢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怎敢毒害娘娘。” 这会子,武歆音倒也清醒:“本宫没说是你,你何必惊慌。只怕害我的另有其人。宋院判,我宫里有张方子,乃是先前从太医院求来的滋补药方。成日里,也是喝那方子上的药滋补。再无其他。不知可否请你验上一验,连同药渣。” 宋青自然允诺:“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仔细查验。” 耿幼枝连忙道:“妹妹,那方子是怎么来的?莫非是……” “哼。”武歆音坐了起来,以一股怨恨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姐姐不必多问,想来真相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 看一眼身前的熹妃,她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本是与裕嫔姐姐同来给熹妃娘娘请安,不想自己却晕倒在永寿宫外,给娘娘添了麻烦。臣妾心中有愧,来日再登门道谢。这会儿,臣妾得回去好好查验一下那药了。臣妾告辞。” 雁菡虽然点头,但也不乏关怀:“这么急着走,只怕你身子吃不消。不若你就乘本宫的肩舆回宫吧,好歹也能让我安心些。” “多谢娘娘。”武歆音心里只有熊熊的怒火:“那臣妾告辞。” 待她与宋青一并离去,雁菡才屏退了屋里其余的宫人。“姐姐这是做什么?” 耿幼枝听她这语气,便知道她已经洞悉一切,遂开诚布公:“妹妹这便是明知故问了。今儿是你与弘历被皇后算计,明儿岂非轮到我与弘昼。皇上这样不公,明知道皇后心思歹毒,都不加以惩治。我只好推波助澜一把。” 雁菡连连摇头:“姐姐平日里安守本分,从来不惹是生非,怎么现在去却沉不住气了?难道就不怕皇后来日翻身了,会对付你么?” “皇后翻不翻身,她都会对付有阿哥的妃嫔,我怕不怕都必然经历这一遭。”耿幼枝怀恨,语气越发生硬:“何况从前的我,并非是安守本分,而是懦弱怕事。怕年贵妃责难,就百般讨好于她,怕皇后谋算,就低声下气的伺候着。可现下,咱们都知道年贵妃是如何的人,也都在贵妃身后得到了庇护,难道还怕皇后能欺凌辱没,一手遮天?好妹妹,我忍得够久了,我不要再这样下去!即便你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也请不要阻拦,可好?”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赞此举,贵妃阻拦 乐凝进来,请了安低低道:“贵妃娘娘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年倾欢看着一针一线绣成的金龙,勾起了唇角,却没有笑意。“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本宫无非是绣绣花,绣绣蝶,绣绣鸳鸯,入了宫,不是绣双龙夺珠,就是绣金龙凌云。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手艺怎么能不精进。但倘若现在,你要本宫绣一对并蒂的莲花,只怕是再也绣不出那种栩栩如生的神髓了。” 瞧着年贵妃似乎不大高兴,乐凝少不得愧疚:“奴婢多嘴了,一句话反而惹得娘娘不悦。” “并非是你。”年倾欢不加以掩饰:“亦不是景仁宫的那一位。而是一再纵容景仁宫那一位作威作福的始作俑者。乐凝啊,我算是看明白了,只要不是危及到皇权危及到江山之事,无论皇后做什么,皇上都不会计较。毕竟废后之事太过大,大到会影响前朝与后宫的安稳。皇上是绝不会愿意冒这个险的。” 这些事,乐凝如何不明白,她只是不愿意说出自己心里看清的那些事实罢了。“娘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皇家也不例外。总之皇上待您真心,真心的疼惜您,便是最好不过的了。皇后即便空有后冠,没有权势更没有恩宠,那也终究威胁不到您什么。” “投鼠忌器。”年倾欢脸上的颜色更冷了几分:“有皇后做例子,皇上又怎么肯真的放心我去管制后宫?不过是相互平衡,力求我与皇后能够互相钳制罢了。我低的时候,打压打压皇后的气焰,皇后高的时候,又冷落了我,挫挫锐气。君王的权衡之术,我与皇后皆能明白,皇上只怕看得更为透彻。” “娘娘洞若观火,既然看得如此明白,又何必难过。”乐凝幽幽的叹了口气:“奴婢以为,不光是帝王之家如此,即便是富胄贵族之家,也必然处处皆是算计。女子的命数,大抵都是如此吧。” 年倾欢垂首而笑,于理她很清楚很明白,可是于情,她怎么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有时候一觉醒来,她会忽然想起与他一起泛舟湖上的情形,那时候他还是王爷,颀长的身影映着金灿灿的阳光,衣袂飘飘,飘逸临风。然而一瞬间的美好忽然被脑子里那些深刻的东西击退,她心里的恨意,就会一点一点的涌起来,一点一点的膨胀,直到令她窒闷的难以承受,才又拼尽全力叫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再去想。 反反复复,清清楚楚,折磨日复一日。年倾欢真的觉得很累很累。若不是还有福惠与福沛,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甚至说,如果不是她还当着贵妃,哥哥年羹尧也不会造次成那个样子,年家的命数也许就此改变也未可知。来来去去,放不下的唯有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而已。 “娘娘。”乐凝低声唤道:“娘娘还是别多想了,当心玉体。” “无妨,想也是这样,不想也是这样。”年倾欢的目光,慢慢的落在自己手里的刺绣上:“哦,你是否有事回禀。” 乐凝点一点头,道:“奴婢听说宁嫔在永寿宫门外晕了过去,这会儿又去了养心殿告御状。” “告御状?”年倾欢不禁觉得有点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在永寿宫门外晕了。即便晕了,也并非与熹妃有关,她这是告哪门子的状啊?” 乐凝道:“具体奴婢也不清楚,倒是皇上下旨让人去请了宋院判。这会儿,宋院判也陪着宁嫔去了养心殿。且传话过来的奴才说,宁嫔哭的不行,看那样子,随时都可能再晕一次。” “由着她闹吧。”年倾欢心想,宁嫔虽然不够聪明,可也不至于太蠢。才被皇后怂恿着诬陷了熹妃一次,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与熹妃起冲突。更何况她是知道,熹妃一直依附自己,说白了也算是一边儿的人。“皇上那里没传出话来,咱们也不必理会此事。左右宁嫔也是直接告御状了,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乐凝点了点头,笑道:“娘娘绣了好一会儿,想必手心也该出汗了。奴婢去打水来,给娘娘净了手再接着绣吧?” “也好。”年倾欢才站起身子,就看见胡来喜闪身进来。“怎么了?外头有事?” 胡来喜打着千儿道:“回娘娘的话,裕嫔娘娘领着侍婢在外头求见呢。” “裕嫔一个?”年倾欢有些意外,虽然她也向自己靠拢,但熹妃不来的时候,她从未一个人来过翊坤宫。“请进来说话。” “嗻。”胡来喜腿脚利落的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裕嫔便走了进来。许是为着说话方便,身后并没有带着侍婢一并入内。年轻欢刚净了手,看她进来,便叫乐凝去奉茶。“姐姐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叨扰娘娘,还望恕罪。”耿幼枝很是客气,行了礼,依照年贵妃的眼色慢慢的落座。“宁嫔去养心殿告状的事儿,想必已经传到娘娘耳中了。臣妾此番,正是为了这件事儿前来。” “哦?”年倾欢微微一笑:“既然是为这事,姐姐便直说吧。” “宁嫔晕厥之时,皇上正在,臣妾亦在。”耿幼枝拘谨一笑,随即道:“臣妾非但看见了宁嫔晕厥,且还是让宁嫔晕厥之人。” 听她这么说,年倾欢也随之一笑:“姐姐一向安分守己,并不理会宫里的俗世,与宁嫔也算是关系良好,怎的今日一改常态?”看着她似乎有顾虑的样子,年倾欢宽慰道:“姐姐放心,本宫这里最能说话,有什么直言也就好了。” “谢娘娘。”耿幼枝坦然道:“给宁嫔拭汗的帕子上,臣妾用曼陀罗花的水反复浸泡过,晾干了才用。所以宁嫔闻到了味道,吸进了药气,便晕了过去。” “只怕也不是光吸了药气就晕厥过去了吧?”年倾欢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关窍。 耿幼枝不禁啧啧:“娘娘果然睿智,当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您一双慧眼。宁嫔之所以晕厥,还因为她长日服用的补药,乃是致使体质虚寒的良性药物。长期服用,导致她体虚血亏,阳光下走这么一会儿,热气再这么一撞,她自然就会受不住。臣妾那点子药,不过就是催化一下罢了。” 不待年贵妃开口相问,耿幼枝接着道:“不瞒娘娘,臣妾前些日子身子也不大痛快。未免惊动皇后,便自行去御药房取了一些药材。机缘巧合之下,臣妾发觉宁嫔滋补的药材让人动了手脚……可能娘娘会觉得臣妾有心思,发觉不妥了还不声张,却留待此时……” “心思人人都有,并非只有你一个。”年倾欢明白裕嫔,毕竟她从前懦弱怕事,凡事都不愿意强出头。 “多谢娘娘体谅。”耿幼枝稍微安心了些。接着又道:“娘娘以为,这药是何人所为?” “你这么问,自然是心中有答案了。”年倾欢猜到是皇后。皇后从来用人也防着人,何况她对宁嫔本就刻薄,又怎么会容许宁嫔再度有孕,有朝一日不但能摆脱她的桎梏,还能向她讨债。 “娘娘所言不错,臣妾非但知道是谁,且还暗自找到了证据。只是这份证据无论呈不呈现于皇上面前,依照宁嫔的性子,都必然会禀明皇上是皇后所为。臣妾之所以现在不去养心殿,并非是怕事,而是怕此招扳不倒皇后,来日臣妾因此殒命,弘昼他……”耿幼枝想将弘昼托付给年贵妃,再去养心殿揭穿皇后不迟。实际上,她也是想听听年贵妃对此事的看法,究竟是做得还是做不得。毕竟贵妃与皇后斗了这么多年,凡事心中了然,胜过自己千百倍。 果然年倾欢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你既然先来了本宫的翊坤宫,那养心殿便不要去了。熹妃的事情,皇上已经掌握了皇后的铁证,可皇后不也只是被禁足在景仁宫了么!废后这一步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走的。你的担心不错,倘若有朝一日,皇后能再度风光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今日向皇上交出罪证的你,以及无辜的弘昼。” “可是娘娘,即便臣妾忍气吞声,皇后也未必就会放过我们母子啊。从前是您与两位阿哥,现下是熹妃与四阿哥,皇后的心思如何歹毒,臣妾岂会不知。”说到此时,耿幼枝难掩激动:“皇上他又是……不会轻易废后的,难道,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后东山再起,再度祸害后宫祸害这些孩子么?” 年倾欢闭上眼睛,好半晌没有做声。待想明白了,才又凝视裕嫔道:“这宫里,姐姐只记住一条,无论做什么,首先保全自己。从前你宁可低眉顺目,息事宁人,如今不妨再这样下去。若是连命都轻易搭上了,只怕你更保不住想要保的人。你手里的证据,只管交给本宫便是,其余的事情,再无需你多管。” 有些失望,耿幼枝不甘心:“难道真的只能如此么?贵妃娘娘,咱们就不能彻底的搬到皇后么?”   ☆、第三百三十章 :平息后宫,自有招数 “倾欢,你来了?”胤禛一直在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凝视着门口好一会儿。以至于人才走进来,他便迫不及待的开口:“朕等了你好一会儿。” 年倾欢福了身,却被一双厚掌托起:“臣妾来迟,让皇上久等了。” “倒不是你来得迟,而是朕心急着见你。”胤禛牵着她的手走到西暖阁的榻上:“坐,倾欢。朕有事要与你说。” 皇上急着传召自己来养心殿所为何事,年倾欢心知肚明。裕嫔掌握的那份证据,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借着旁人的手,已然呈现在皇帝面前了。皇上如此心急,必然是先前没有想到皇后会做这么多功夫,故而又急又气。“请皇上明示。” “朕前些日子宠幸宁嫔的事,你还记得么!”胤禛不是问话,而是点名由头,故而也不等贵妃答话,便自顾自道:“皇后之心竟然如此歹毒,暗中在宁嫔滋补的药材里动手脚,添了几位药,使补药几乎成了毒药,致使宁嫔身子阴亏的厉害。幸而发现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朕万万没有想到,朕的皇后竟然心思歹毒至此。不光是要陷害有皇嗣的宫嫔,就连那些没有孕的,她也竟不放过!” 看皇帝气郁成这个样子,年倾欢心里竟然有几分痛快。皇后歹毒至此,皇上您有好得到哪里。历经两世,有些东西看的太清楚,年倾欢早已经心灰意冷。加之前一段时间,皇上对自己疏远冷漠,归根结底,乃是哥哥还朝请安之故,年倾欢更加没有讨好他的心思。“果然如此,那……那宁嫔还当真是可怜。” “是朕对不住她。”胤禛温言道。“也怪她自己不懂事。几次三番的受皇后的利用。” “皇上何出此言?”年倾欢佯装不解,故意问道。 胤禛攥着她的手,语调温和脸色却如霜:“先前她诬陷于你,朕便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这一回,她有诬陷熹妃!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若非皇后授意,她怎么敢大胆妄为至此。方才,她在朕这里哭闹半日,口口声声说自己的药被人动手脚,却始终不敢言明乃是皇后所为,更不敢坦言皇后吩咐她做过的这些事。朕明白,她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皇后倒了,她也跟着受牵累。” “皇上所言甚是。”年倾欢语调柔婉,脸上的表情却明暗难分。索性皇帝握着她的手,她贴在他的肩头垂首看着自己裙上的牡丹缠枝纹,以至于他不能看见这样的表情。“但臣妾也相信,皇后是不会倒的。” 胤禛默默良久,好半晌才吁了一口气。“阖宫上下,知心唯你。” 这话像是堵住了年倾欢的嘴,说什么都不是,索性她只是柔柔的笑了笑。 “朕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先帝诸位阿哥分成几党。为能夺嫡,个个都埋没了自己的良心,恨不得将挡在前头的兄弟手足乱刀砍死,只为一己之私。朕也是腹背受敌,各种的不得已。若非皇后母家乌拉那拉氏的帮衬,也许朕早就给他们拉下马,成为垫脚基石。后,你兄长年羹尧以及隆科多舅舅,又冒着万分的凶险辅佐朕登基,帮衬着朕坐稳了这龙椅。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朕都铭记于心,深为感动。” 这番话的意思,便是告诉年倾欢,皇后的母家也并非没有功劳,且功成之后,还懂得退身。如此,便不会功高震主了。“皇上过誉了。臣妾的兄长不过是拼尽全力报效皇上而已,尽为臣的本分,哪里有什么功劳。倒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在皇上最需要的时候为皇上分忧,保皇上万全功不可没。” “你是懂事的。”胤禛抚了抚她的耳垂,幽幽笑道:“正因为你懂事,这么多年,朕才一直能与你交心。” 年倾欢从前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能与皇上交心更为幸福的事情了。可现在,这样的话听着好假。“皇上,臣妾以此为荣。只是臣妾愚笨,怕惹皇上不高兴的时候,远比与皇上交心的时候更多。” “怎会?”胤禛握住了她的手,忧愁满面:“家国天下,虽则是把这个‘家’字放在了最前头,可事实却截然相反。朕心心念念着天下的百姓,国事政事,最后才是咱们这个‘家’,咱们的后宫。以至于妖后当道,朕都不能先知先觉,让你与宫里的许多妃嫔都遭了她的谋害。是朕对不住你们。” 讲出了这样的大道理,年倾欢还能说什么?苦涩的笑了笑,她有些心疼道:“皇上操劳国事,日日看折子,见朝臣,为天下黎民悬着心。臣妾见您眼里都有血丝了。臣妾与后宫的妃嫔,无不希望皇上能保重龙体,至于其他,虽非所愿,但却可以承受、忍受。只要皇上能安心处理朝政,臣妾与她们便不觉得委屈。” 这话只能说说而已,年倾欢心想,她可不能让后宫之人都不觉得委屈。首先那宁嫔就不行。人家可是委屈的透透的。 “朕知道你是最稳重,想得也最周全。”胤禛含笑与她对视。 一顶顶的高帽子压下来,年倾欢都有些飘飘然了。皇上这样讨好,为着何目的,想而易见。总不能是忽然想夸她了吧!“皇上是否有事要吩咐臣妾去办?”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胤禛轻哂:“接连的事情,都与皇后有关。但方才利害朕也对你说明了。如此一来,处置皇后的事情便显得尤为棘手。倘若就这么草草了事的敷衍过去,朕相信后宫一定不服。她们也必然怨朕不够公正,太过袒护皇后。已经是朕对不住你们了,朕也不想再落得执法不公的名头。所以倾欢,朕想着你得体,懂事,且摄六宫之事,由你来解决此事,一定能堵住悠悠之口。” 有些哭笑不得,闹了半天,皇上是想唱白脸,让自己当这个黑脸了。年倾欢在心里冷笑,只怕还有一点最要紧的,皇上未曾点名。那便是皇后数十年与自己不睦,倘若处置皇后的事情能由对头人来做,妃嫔们也不得不信服。毕竟这宫里头,没有谁比年倾欢更怨恨皇后,更希望皇后死了。 “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亦愿意为皇上分忧。可尊卑到底有别,就如同皇后依旧是皇后。臣妾再怎么,也不敢僭越皇后之上。还望皇上明示,到底如何处置为妥。”年倾欢心知,皇上既然有了这个决定,就必然连处置的方法也都想好了。所以她也不用费这个脑子了,轻了重了皇上都不喜欢,听吩咐做事反而简单。 “朕以为……”胤禛思忖片刻道:“不如这样为好!” ————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年倾欢走了进去,看见皇后整暇以待,唇瓣慢慢的舒展开来。“皇后就是皇后,处变不惊,不骄不躁,哪怕是被禁足在这景仁宫之内,也依旧气度高华,端方大雅,难怪皇上惦记着您,叫臣妾前来瞧瞧。” 静徽脸色微微有些冷,但没有失了气度。“皇上至此仍然惦记着本宫,本宫当真高兴。映梦呢,去给年贵妃娘娘奉茶。” 记得方才好像映梦还在身边伺候,转眼不见人了,不免有些奇怪。静徽瞧着殿上还有个脸生的侍婢,少不得道:“你去奉茶。” “娘娘不必找了,映梦以后不能伺候娘娘了。”年倾欢说的很是惋惜:“可怜那丫头了,在您身边这么多年,以为能当上大姑姑过上得脸的日子,却不想落得如斯下场,当真是惨啊。” 脸色一沉,静徽阴毒的凝视着面前的贵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敢动本宫惊人宫的人。映梦她做错了什么事,要劳动你来景仁宫撒泼?” 连连冷笑,年倾欢见到皇后这个样子,才觉得是她一直认识的那一位皇后。“娘娘在说什么笑话。方才臣妾不是已经说了,是皇上吩咐臣妾前来给您请安的,怎么会是撒泼。难不成娘娘您怀疑皇上对您的关怀之心?还有,映梦做错了什么,您比臣妾清楚。” 虽然没有直接了当的回答,但年倾欢也没准备隐瞒:“呈上来,敬奉皇后娘娘。” 胡来喜亲自端着紫檀木的托盘走进来,托盘上盖着一块黑颜色的金丝绒布。 “揭开给皇后娘娘好好看看。”年倾欢道。 “嗻。”胡来喜毫不犹豫,将那金丝绒扯下去,扔在地上。 静徽猛的站起身子,愤怒不已:“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如此恶毒!” “皇后娘娘有错了,臣妾并非恶毒,而是不得不如此。揪掉一只耳朵,表明有些话不得多听。割下了一根舌头,表明即便听了不该听的,也不该胡言乱语的瞎叫舌根,须知祸从口出。至于这无根手指,那可就有名堂了,是一根一根剁下来的。要的就是告诫伸手之人,早晚要被捉住。臣妾敬奉的这几样东西,每一样都寓意深刻,皇后娘娘自当用心体会才是!娘娘您睿智,难道不懂其中深意?”   ☆、第三百三十一章 :输赢难敌,别子之痛 “你……”静徽只觉得恶心,愠怒之中裹藏了无穷的怨恨:“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唬得住本宫了?本宫入雍亲王府的时候,只怕你还是个穿着开裆裤只晓得撒丫子跑的小丫头。什么样的血雨腥风本宫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情冷暖本宫没有尝试过!哼,你以为单凭这些血粼粼的东西,就能让本宫畏惧了你去?可笑!当真可笑至极!” 年倾欢慢慢的勾起了唇角,脸色相当平静,摆一摆手示意胡来喜退下。“皇后娘娘若不提醒,臣妾只怕要忘了娘娘已经年逾四十,韶华不再。” 看着皇后渐渐发青的脸色,年倾欢继而道:“臣妾虽然不得见娘娘方来皇上身边侍奉时的风姿,但从娘娘如今的容貌,依稀能瞧得出当年的美不胜收。可惜,物是人非,岁月无情,娘娘再雍容华贵,也终究是一朵濒临凋零的牡丹,哪里及得上臣妾裙摆上金丝银线绣成的芳华历久弥新?” “大胆!本宫乃是皇后,岂容你这样胡言乱语的羞辱。”静徽伸出去的手指,颤颤发抖,整个人除了恨,便没有其别的感觉。 “娘娘不必恼羞成怒,臣妾的话还未曾说完。”年倾欢昂首挺胸的站在她面前,顶着她的目光,丝毫不介意她的指尖正戳向自己的鼻尖。“多年来,娘娘您佯装宽惠,佯装仁慈,于皇上面前如此,于后宫那些不更世事新入宫的妃嫔面前也是如此。许这样做,能弥补您得不到恩宠的缺憾,能让皇上待您虽不亲厚,却多几分敬重。可是皇后啊,再伪善的外表,都不及一颗诚心要紧。您掩饰的再好,也终究不可能欺瞒谁一世。 熹妃接二连三的受您的诬陷,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她没有靠拢于您,而是留在了臣妾身边。二是她有四阿哥。三阿哥虽然是长子,却不及四阿哥聪慧。皇上看中四阿哥,于是您就不能安心的要四阿哥好好留在宫中了。其实说白了,谁当了皇帝,只要您保全自己的后位,您都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何必在意是圣母皇太后,还是母后皇太后呢?可野心使然,你便是如此的心胸狭隘!” 看着她振振有词,咄咄逼人的样子,静徽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有苦涩,有怨恨,有无奈,甚至有绝望。“年贵妃啊,本宫的今日,未必就不是你的来日。自古君恩都如流水一般匆匆不回,何况没有不老的红颜,你如今不是也快要三十了么?你去瞧瞧那些十来岁入宫的绣女,哪一个不是嫩的能掐出水来?何况,皇上对着你也这么些年了,若你不是年家的女儿,只怕也早就与本宫一般了。” “呵呵。”年倾欢笑了,却没有顺着这话往下说。皇上凉薄、冷漠、寡情寡义,她如何能不知道。这两世了,还能看不透么? “你以为一笑带过就会好过一些?”静徽瞧得出她的弱点。“倘若皇上真的喜欢你,就不会百般的防着你母家,不会百般防着你兄长。你若不是年家的女儿,你真以为皇上会待你十多年如一日么?齐妃总是皇上宠爱过的吧,熹妃再不济,也曾经与皇上交过心吧?她们少的不是一个儿子,不是如花的容颜窈窕的身段,少的不过就是一个军功赫赫的依靠罢了。” 年倾欢垂下眼睑,笑容寡淡两分:“皇后娘娘不愧是几十年来都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人。皇上的心思,只怕除了太后,便是您最懂也最清楚。” “你知道便好。”静徽慢慢的收回了手,重新坐下。“就如同今日之事,皇上手里攥住了铁证,足可以将本宫置于死地,可怎样呢?他还不是让你来做这个顺水人情,唬一唬本宫,挫挫锐气,也就这么过去了。” 忽而大笑起来,静徽前仰后合,头上赞戴的金簪也因为她夸张的动作有些歪斜:“说起来,本宫还要感激你呢。旁人都以为你与本宫,是数十年的死敌了。殊不知,你根本就是本宫的救命稻草。有你在,皇上绝不会叫本宫就死的。否则,这后宫之中,再无人能与你匹敌,你岂非真的要只手遮天了。加上你哥哥前朝作威作福,你们兄妹二人一旦联手,这天下只怕再姓不了爱新觉罗,要改姓年了。届时,你可以让福惠或者福沛其中一人登基,再以皇太后的身份把持朝政,哼,历史上这样的丑闻还少么?大清的百年基业,岂非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毁了!这是便是皇上的真心了!贵妃啊,你不会畏惧么?” 怕她不明白,静徽再问了一次:“自己一心爱慕的枕边人,生的竟然处处是算计你提防你的心思,年贵妃啊,你不会畏惧么?你就不怕他睡在你的身边,忽然在你熟睡之时,恶贯满盈的亲手将你活活扼死?” 心是真的疼了,这正是年倾欢最在意的。数十年是侍奉,两世的恩情。她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她为了爱他,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于帝王之家,不就是如此么?漫后宫都是谋算都是心思,咱们能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皇上如何就不能算计了?” “你能这么想,那很好哇。”静徽幽幽道:“左右疼的也不是本宫的心。” 沉默了片刻,年倾欢微微的勾起了唇角:“臣妾知道,几次三番,皇后您都是靠着福惠博得皇上的原谅与在意。只可惜这一回是不行了。” “你什么意思?”静徽瞪圆了双眼,愤懑道:“你别想从本宫这里夺走福惠。” “皇后娘娘说笑了。”年倾欢叹了口气:“哪里是臣妾要夺走福惠,福惠本来就是臣妾所出。何况这一回,乃是皇上的圣意。已经另择了乳母,内侍,也打扫出了阿哥所的厢房,叫臣妾亲自送福惠过去。娘娘既然身子不适,就必然得安养些日子。要继续照顾福惠难免劳累,不能安心歇息。倘若损伤了凤体,臣妾如何能担待得起?这也算是皇上体念娘娘您多年来的操劳。” 其实早就猜到了皇上会有此一招,所以静徽反而平静了。“好哇。既然是皇上的圣意,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贵妃你若是有本事能降福惠带出景仁宫,那本宫绝不拦着你。” 这话让年倾欢心里很不踏实,先前福惠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她是历历在目。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人心险恶,知道的只是皇后表面待他极好。“不劳娘娘惦记,臣妾已经让人送八阿哥过去了。” “本宫乏了。”静徽不愿再多言:“你跪安吧。” “臣妾告退。”年倾欢才不愿意在这里多逗留一分钟。对着皇后,如同对着蛇蝎一般,叫人恶心的发毛。可她才步出正殿,就看见乐凝与花青一脸愁容的等在廊下。“是否福惠不愿意去阿哥所?” 乐凝连连点头:“送八阿哥过去的时候,八阿哥睡得正香。半路上醒过来便开始哭闹,这会儿连嗓子都哭哑了。怎么都哄不好,娘娘是否亲自过去瞧瞧?” “我是必得去瞧。”年倾欢没得选择:“想从皇后手里夺走福惠,只怕不是这么容易。” 花青不赞同这样的说法:“娘娘,小孩子哪里知道许多,唯一便是看谁对他好。娘娘您乃是八阿哥嫡亲的额娘,日日相伴,细细关怀,八阿哥早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届时,皇后娘娘的阴谋也就不成用了。” “但愿吧。”年倾欢忧心忡忡的上了肩舆。才到阿哥所,就已经听见福惠撕心裂肺的哭声。 “娘娘,奴才该死。”胡来喜道:“新领去的乳母八阿哥不喜欢,哭的正厉害。” “是要有这么个过程。”年倾欢赶紧走进去:“本宫亲自去哄。你们都别跟着。”这样的时候,年倾欢反而不愿意让人瞧见。她不知道,她除了生下福惠,还能给他什么。从他出生,就养在皇后身边,到现在,他也没叫过自己一声额娘。这一切都被皇后说中了,是那个枕边人的好谋算啊。“福惠,额娘来了,快别哭了。” 兀自走进去,年倾欢走到了福惠身边轻轻蹲下,看他小小的人儿坐在地上哭的小脸通红,心疼不已。“额娘来了,别哭。你看额娘给你带了什么,这是苏州进贡的莲子糖。” “你不是我额娘,你不是我额娘,我要皇额娘,我不要在这里……”福惠看他一眼,哭的更凶了,不但哭,还用力的猛推她一把。 年倾欢受不住力,跌坐在地上,手里的莲子糖也撒了一地,圆圆的糖珠滚的到处都是。“福惠,皇额娘是你的额娘不假,但我才是生育你的亲娘,你知道么?” “可你只疼爱九弟,从不来看我。”福惠愤愤道:“你真是我额娘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九弟能在你身边我却不能?” 听似稚嫩的问话,却如同刀子一样锋利。年倾欢竟被他吻住,哑口无言。 “我要皇额娘,我不要在这里……”福惠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让人撕心裂肺的疼。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为伊憔悴,重温旧梦 “皇上驾到——”苏培盛的声音比之往日稍微显得急促了些。 许是皇上得知这里的情形,便匆匆而来。年倾欢站起了身子,示意内侍监去扶起福惠,转而迎驾。“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进来就看见福惠不听话的挣扎,眉心微微蹙紧:“福惠,男子汉是流血不流泪,你可是朕的阿哥,怎能动不动就哭闹不休呢?”虽然是关怀的话,但是颇有几分严厉蕴藏其中。 福惠马上就不哭了。怔怔的看着皇帝,好半天嘴角才微微的动:“皇阿玛,我要皇额娘。” 抚了抚福惠的头,胤禛道:“你皇额娘身子一向不好,再加上这几年来,日日为你操劳,旧疾复发,更加不适。御医叮嘱了,要你皇额娘安心在宫里休养,直到康复。你也希望你皇额娘能早些康复对么!” 似懂非懂,福惠看着皇帝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年倾欢俯下身子,宽慰道:“你皇额娘最疼你,身子一好,必然会来瞧你。若是你不好好进膳,好好睡觉,饿瘦了累坏了,只怕你皇额娘也要跟着担心。” 福惠躲着年贵妃,不愿意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蛋儿。“皇阿玛,皇额娘好了,真的会来看我吗?” “自然是会的。”胤禛语调缓和了不少:“除了你皇额娘,你亲额娘也是疼你的。朕允准她经常来陪你可好?” 摇了摇头,福惠不肯:“年娘娘有九弟,福惠只要皇额娘。” 这话听着揪心,纵然年倾欢这么多年什么风浪都见过,也难掩悲伤的脸色。“福惠,你九弟自幼身子不好,总是生病,养在额娘身边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何况等他和你一样大了,也要来阿哥所由乳母和内侍监照顾,是不可能一辈子都养在额娘身边的。老祖宗有规矩,咱们大清的阿哥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并非是额娘疼他不疼你,在额娘心里,你与福沛都是一样的。” 不肯再听下去了,福惠道:“我要自己的乳母,我不要这些人。” 胤禛叹了口气,道:“你从前的乳母与内侍,未能好好的照顾你。这些都是,朕亲自为你挑选的。他们会好好安排你的起居饮食。不光如此,朕还未你择了帝师,再过些日子,你便要和四阿哥五阿哥小时候一样,开始跟着师傅念书识字了。” 又是哄了两句,胤禛对阿哥所侍奉的奴才道:“好好照顾八阿哥。” 众人应声,他才转身对年倾欢道:“朕知道你累了,特意安排了马车,预备带你去行宫小住几日,一切都打点好了。” 虽然有些意外,但年倾欢还是沉静的点了下头:“是。臣妾交代两句,便可以启程了。” “好。”胤禛握住了她的手:“朕等着你。” 乐凝自然是跟着年贵妃一并去,花青则留在宫里盯着人与事。年倾欢简单的吩咐了几句,便跟在苏培盛的身后,往马上而去。“苏公公,怎么不见皇上?” 苏培盛笑嘻嘻道:“方才递上了折子,皇上得去瞧瞧,娘娘不如先行一步。” “也好。”年倾欢慢慢的上了车,带着满心的失落,若是这马车能带着她永远的离开紫禁城,再也不回来,该有多好。 宋代柔匆匆忙忙的赶到阿哥所,却只看见花青还留在这里陪伴八阿哥。“你家娘娘呢?” 花青见是懋嫔,福身笑道:“皇上说娘娘疲倦了,安排了马车接娘娘到行宫里小住几日。这会儿已经启程了。” “那皇后那里是怎么说的?”宋代柔满心的惶恐:“先前发生的事情,就这么了了?” 因着懋嫔与贵妃一向亲厚,花青也就没怎么防备:“就算是了了吧。皇上让人处置了皇后的近婢映梦,毕竟好些事儿都是这映梦从中操持的。景仁宫也足足添了三倍的侍卫看守,妃嫔们能入宫请安,可皇后却不能轻易出来走动,如同禁足。加上八阿哥如今也给带到阿哥所来看顾了,想来皇后也不能再仗着八阿哥在身边,就恣意妄为。这事儿,就算是了了吧。” 心里默默的掂量一二,宋代柔仍然不是很放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本宫却害怕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了了。” “唉!”花青叹了口气:“娘娘是明白人,只不过皇后始终是皇后。” 点一下头,宋代柔见福惠睡了,勾起唇角:“这孩子,怎么看都像年贵妃多一些。” “是啊,尤其是眼睛,八阿哥的眼睛最和贵妃相似了。”花青微微的笑着,看着床上的小人儿,心也是柔软了许多。“方才哭闹了好一会儿,累着了,瞧现在睡得多香。” “那你就再陪着一会儿吧,本宫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宋代柔此来,是想知道皇后有没有将自己的事情与贵妃说明。如今见花青这态度,心里便也算踏实了。这辈子,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光明磊落,直来直去的。如同不喜欢齐妃,她也不会藏着掖着,暗中使坏。 可现在倒好,第一次做违背良心的事情,便是对自己交好的姐妹。宋代柔当真不知道这张老脸该往哪儿放。倘若贵妃知道自己受皇后唆使,如同宁嫔一样,会怎么恶心嫌弃呢? 还以为皇上要带着自己去承德的行宫,不想却来了圆明园。年倾欢下车的一瞬间,便觉得这里宛若天成,当真是人间仙境。然而想透了,却有觉得索然无味,再好的景致,同一个没有心的人,能赏出什么乐子? “贵妃娘娘请先去沐浴更衣,小憩片刻,想来皇上不多时就来了。”苏培盛笑眯眯道:“但不知道娘娘是喜欢住在九州清晏,还是牡丹亭?” “都好。”没有兴致,在哪儿都是一样。年倾欢根本就不太在意这些事,故而道:“公公看哪里方便,便去哪里吧。” “嗻。”苏培盛道:“九州清晏已经备下了香汤,请娘娘沐浴。” 点一下头,年倾欢是真的乏了。这几日,表面上看起来,她平静沉稳,没有半点慌张。但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到底皇上会如何处置皇后。待到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她又觉得索然无味。 乐凝侍奉了年贵妃沐浴,便陪同贵妃在偏厢里安歇,替贵妃拢发。“娘娘的青丝柔软顺滑,当真是极好的。今儿又是在圆明园,不若奴婢为娘娘随意绾个松松的发髻,也好让这些发丝也跟着松快松快。” “自然是好。”说真的,年倾欢很厌倦宫里那些珠花金簪,虽然华丽无比,精致贵重,却也埋没了从前的天真与淳朴。转首瞧见一边预备好的旗装,她的笑容不免清新许多:“这里衣裳倒是不错,看上去简简单单的雅致,也难为这些奴才有心了。” 只是笑了笑,乐凝并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装扮完毕,着好了衣裳。乐凝看了看天色,笑道:“娘娘,日暮时分,看湖面最是有意思。波光粼粼从红到白,发出各种不同的光彩,比在宫里看鱼池的水可有意思多了。反正皇上还没驾到,不如咱们去瞧一瞧?” “也好。”年倾欢只觉得身上没有那些繁冗的配饰,整个人都清爽了。加之香汤是用茉莉花与薄荷勾兑的,淡淡的香气萦绕,倒是更觉得舒适几分。 “娘娘您瞧,那儿……”乐凝指着湖边一艘小船,愉悦道:“这时候泛舟湖上,只觉得一切都是清凉的。虽然天就要黑了,但那种清新雅致是反而更甚。娘娘要不要上去走走?” “也好。”年倾欢在母家的时候,最喜欢泛舟湖上。些许年没有过这样惬意的日子,当然是极为留恋的。 “那就请娘娘先移玉步,奴婢吩咐人来湖边掌灯。”乐凝找了个由头,便迅速的闪身离去。 年倾欢回头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踪影。无奈,只好一个人走到船边,却不想迈腿的时候,风吹水动,小船有些摇晃。“啊……” 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柔嫩的手:“别担心,让朕来扶你。”胤禛轻柔一笑,攥着她的手扶她走上了船。 “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年倾欢的有些惊讶。 “朕早就来了,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胤禛的笑容不免有几分神秘。“倾欢,朕许久没有陪着你泛舟,陪着你悠哉的说话,朕知道你在宫里事事都挨的很辛苦。但朕想告诉你,在朕心里,你从来就是那个明艳照人,开朗活泼的倾欢,而并非是一身金玉,万千规矩桎梏的年贵妃。” 动了动唇,年倾欢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胤禛却将食指贴在她的唇瓣:“什么都不必说,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一瞬间,湖边同时亮起了无数个灯笼,顺着蜿蜒的回廊,灵动而耀目,如同一条红龙在夜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只有朕与你,朕来摇橹,带着你泛舟这湖上。”胤禛有些愧疚:“虽然这里是圆明园,但朕还是希望你能开心,能觉得自在。” 皇帝的话音才落,不远处的天际就被五色缤纷的烟花照亮,连同瞳孔里的流光都变得绚丽起来。 “倾欢,若是能选,朕宁愿这样与你共度一生。”胤禛的话,说的很是动容:“有你,此生再无遗憾。”   ☆、第三百三十三章 :回宫事繁,二嫔哭诉 “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臣妾这几日,简直度日如年,心里一时一刻也不能安宁。当真是苦不堪言啊。”武歆音带着哭腔,以丝绢不住的拭着眼角。 等于说自己是才回到宫中,椅子都还没有坐热,宁嫔就兴冲冲的跑来哭诉了。年倾欢当然是不耐烦,心里也责怪她小题大做。“宁嫔这是怎么了,才三日不见,怎的消瘦不少,眼下又是一片乌青,莫非近来都睡不宁么?” 边哭边回话,武歆音是真的伤了心:“娘娘明鉴,先前的事情,都是皇后指使臣妾所为,根本就不是臣妾自己的主意。可皇上,以臣妾身子不适为由,让敬事房摘下了臣妾的绿头牌,想来是怪罪臣妾了。臣妾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几次三番……几次三番的遭人算计。连身子都被人下药拖累垮了,娘娘,臣妾求您开恩,替臣妾向皇上求情,不要将臣妾冷落在钟翠宫里等死吧!” “好了,别再哭了。”年倾欢示意花青扶她坐下:“皇上哪里是这个意思。皇上不过是看你伤了身子,想让你好好在宫里调养几日,这才吩咐敬事房摘去你的绿头牌。本宫以为,这绿头牌是早晚都会再挂上去的。何况你总归是府中就开始侍奉皇上的人,又曾为皇上怀过龙椅。咱们的皇上是最念旧情的,必然不会亏待了你去。” 听她这么说,武歆音便止住了哭泣:“娘娘您侍奉皇上多年,最得圣心,您说的话,想必就是皇上的心意。如此,臣妾也就安心了。” 稍微一顿,武歆音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娘娘,臣妾再斗胆多嘴问一句,难不成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皇后她……她做下那么多危害后宫的事情,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皇上圣意已决,便是板上钉钉。皇后再不济也是皇后,岂是你我可以多言的。”年倾欢看她双眼通红,声音也变得沙哑,少不得关怀一句:“你好好歇着吧,调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连年贵妃都没有法子,那此事也只能作罢了。武歆音微微颔首:“多谢贵妃娘娘提点,那臣妾就不叨扰您歇息了,告退。” 花青目送宁嫔离去,才轻啐了一口:“皇上宠爱她的那些日子里,哪一天不是作威作福,摆出一副宠妃的样子。现在晓得哭了,晓得来求咱们娘娘,哼。娘娘,我瞧着这宁嫔根本就是包藏祸心,不会对任何人尽忠,从头到尾,不过是为他自己的恩宠计罢了。” “知道就好了,不必轻易宣之于口。”年倾欢淡然一笑:“当初她若真有本事,也不会落得被皇后利用的结局。往后的路,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说完了别人的事情,年倾欢最先想到的当然是福惠:“花青,这三日本宫不在宫里,八阿哥如何了?还哭闹么?” “回娘娘的话,您就安心吧。八阿哥这几日十分乖巧听话,也熟识了新的乳母,没有哭闹。只是……”花青有些说不出口。 “只是他还惦记着皇后,想回景仁宫吧?”年倾欢总觉得老人们说的十分有礼,知子莫若母。“毕竟皇后待他是极好的,也难怪福惠老想着皇后。” 咬了咬唇,花青并不赞同贵妃的说法:“娘娘,奴婢只觉得皇后这么做,就是故意讨好八阿哥让他不听您的。否则八阿哥怎么知道关于九阿哥那么多的事情,昨个儿还问奴婢,是否九阿哥的衣裳都是娘娘您亲手缝制的。那么小的孩子,他怎么就知道那些。这人的心思一旦毒辣起来,便是连人性都泯灭了。” “慢慢来吧,我想说哪里有事事都能如意的!”乐凝语调平缓:“这几日,皇上是如何待娘娘的,奴婢在侧也看的清楚。若说皇上心里没有娘娘,那奴婢怎么也不能相信。可……虽然有娘娘,但皇上依旧是皇上。就如同皇后再有心思,再歹毒,咱们八阿哥在景仁宫的时候,她也算是尽心照顾。宋御医不是给八阿哥请国脉么,阿哥的身子十分硬朗,总归也算皇后知道轻重。” 这话花青是不爱听的:“姐姐别说的那么客气。什么知道轻重啊。要不是因为她想利用咱们八阿哥向皇上邀宠,她会这么好心?她要是有自己所出的嫡亲子,她会容许八阿哥平平安安的长大?幸亏皇上下旨了,让八阿哥回阿哥所,否则啊,为了能更好的控制八阿哥,她指不定做出什么坏事来呢。首当其冲受害的,必然就是咱们娘娘。” “这倒是。”乐凝幽幽一笑:“那咱们还是谨慎点好。唉,只是皇后如今的境况,怕也不能在作威作福了。这宫里头,就指着咱们娘娘统领了,希望后宫能平静一些,少点是非。也让咱们娘娘省点心。” 年倾欢听着她们一言一句的,只是缓缓的笑。正如乐凝所言,这三日皇上的确待她极好。但到底是出于内心的愧疚,还是为了平息自己对皇后之事处理轻微的不满,皇上必然心知肚明。“这几日,妃嫔们都去景仁宫请安么?” 花青摇了摇头:“并不去。一来,皇后说身子不适,免去了阖宫请安。二来,好多妃嫔都不愿意见皇后的面儿,推赖说身子不适。正逢上皇上与娘娘您都不在宫里,想来也没有人愿意去做那样的假好人。” 几个人正说在兴头上,忽然听见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年倾欢还以为是胡来喜有事禀报,刚要扬声传唤,却见走进来的人是懋嫔。“姐姐来了,怎么一脸愁容,发生了何事么?” 宋代柔双眼通红,急的不行:“妹妹,大事不好了,筱丽不见了。” “什么?”年倾欢顿时一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宫中守卫森严,大抵不会有刺客能轻而易举的将她带出宫去。何况筱丽成日陪着姐姐,旁人也未必有机会下手。” 抹了一把眼泪,宋代柔就着花青的手坐下,才道:“妹妹有所不知,前日,是她故去夫君的生忌。她哀求我出宫去给夫君上坟。我原是不肯的,无奈她哭得可怜,我不忍心,便将自己宫里出宫办事的腰牌给了她,让人陪着她回去了。哪知道到昨日都不见她回来。早起我有些担心,便让人再出宫去找。可……可出去的人只找到了陪她同行奴才的尸首,却不见筱丽。”说到这里,宋代柔已经止不住哭泣了:“我就只剩下筱丽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是谁掳劫了筱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根本就一无所知。就连,就连筱丽是生是死我都不得而知……妹妹,我求求您,求您一定要想法子救救筱丽。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活不下去……” 年倾欢赶紧过来安慰懋嫔:“姐姐别急,派出去的奴才不是只找到了陪同奴才的尸首么,那便是为了顺利的掳人。虽然咱们尚且不知道对方是何目的,但他们肯定会留下筱丽当做筹码,不敢轻举妄动。我现在就让人拿着我的腰牌出宫寻找。倘若动用宫中的人不便,我也可以送信给哥哥在京中的亲信,请他们帮着一起找。” “多谢妹妹。”宋代柔激动的跪了下去:“我与筱丽的性命,就指望妹妹了。”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年倾欢赶紧扶她起来:“我在想,是否是因着筱丽夫家受了牵累的人不甘心,这才抓了筱丽报仇。倘若他们真的是为了复仇才拿人,那咱们就得争分夺秒了。” 宋代柔连连点头:“这也正是我最怕的。妹妹,我缩居宫中,不敢与人结怨。即便与齐妃有仇,可这么多年,我也行的端做得正,鲜少惹是生非。总觉得是我牵累筱丽的可能很小,怕就怕她是为夫家受牵累。都怪我,都怪我不该答应让她出宫,这下可好……她真要有三长两短,我也不能活了……” “胡来喜。”年倾欢赶紧吩咐他去办事:“无论怎样,一定要尽快找到肖姑娘,有什么消息赶紧送到宫里来。” “多谢妹妹。”宋代柔痛哭流涕:“这时候,也就只有你肯帮我。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总是连累你,我当真是对不住你。” “姐姐,你我之间,没有这么生分的话。”年轻欢看她是真的伤心了,心也跟着疼:“咱们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人,为了这些人,满说是拼尽全力,就说豁出去命也值得。你就放心吧,此事我一力承担,一定尽力找到筱丽。只是你别再哭了,若是筱丽平安无事的回来,而你却累病了,她也必然要难过。” 原本是想坦白自己做过的事情,可在这紧要关头,宋代柔更说不出口。年贵妃待自己这样好,她暗中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辜负了这份姐妹之情。“好妹妹,你放心便是,我以前是糊涂人,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多谢妹妹,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   ☆、第三百三十四章 :暗潮汹涌,懵然不知 “怎样,人找着了没有?”年倾欢瞧胡来喜回来回话,紧着就问。“已经出动了两拨人,京城才有多大,筱丽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能去哪儿?” 胡来喜脸色不大好看,因为事儿没办好:“回娘娘的话,的确已经出动了两拨人,可四处找过,到底还是没有肖姑娘的消息。而且奴才也着人仔细打听过,肖姑娘的夫家从前毕竟显赫过,巴结的人多,仇家倒是少。只是因为这次犯罪,家里的奴才也跟着受了牵累,也着实连累不少人,一时间又无从查起。” 年倾欢点了下头,也明白此事不是那么好办:“本宫以为,他们拿住筱丽,必然是有心思的。绝不会平白无故就要了筱丽的命。既然他们有所求,筱丽这几日就一定不会有性命之虞,不管怎样,你们继续去找。” “奴才明白。”胡来喜弓着身子退了下了去。 乐凝道:“娘娘,天色也不早了,不然您早点歇着吧。今儿才从圆明园回来,舟车劳顿的。” “筱丽是懋嫔的命根子,人这么不见了,姐姐一定五内俱焚。我怎么睡得着。”年倾欢总以为,这件事情一定就是有人存心不良,而寻仇的可能性很大。总不至于好端端的一个人,出了宫去上坟,就被山野贼寇捉住,当了压寨夫人吧?“不管怎样,若是天明还没有消息,便只好去惊动皇上了。” 花青见贵妃还是不愿歇着,便道:“娘娘有所不知,近来八阿哥喜欢上了咱们宫里特制的乳黄酥,吃着可带劲儿了。奴婢说娘娘您的手艺最精妙,明早一准儿做好了给八阿哥送过去。咱们八阿哥可盼着呢。若是娘娘今晚不好好歇着,明儿精神不足,八阿哥可是要失望了。” 一听这话,年倾欢便笑了:“是啊,本宫不能对福惠食言。那就早点歇着,明儿也早点叫起我。” “知道了,娘娘。”花青与乐凝异口同声道。对宫里的许多人来说,这都是个不眠的夜晚。 翌日一早,年倾欢便端着自己做的乳黄酥送去了阿哥所。福惠虽然没有叫一声额娘,却吃得津津有味。总算也是个好的开始。年倾欢又仔细吩咐了照料福惠的乳母画眉几句,才匆匆的往景仁宫去。 花青有些不解:“娘娘,皇后身子不适,原本是可以不必去请安的,您又何必一回宫就急着过去。” 年倾欢微微一笑,神情随和:“皇上让本宫摄六宫之事,这后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本宫瞧呢。那些妃嫔自然可以不去给皇后请安,可倘若本宫不去,皇上必然心中不满。到底景仁宫那一位,才是正经的皇后。” 自然是明白贵妃话中的深意,花青点了点头:“是奴婢太肤浅了,忘了这宫里行事从来都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 “是啊。”年倾欢勾起唇角:“你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哪怕是皇后,也根本不可能由着性子来。既然每个人都活的这么言不由衷,习惯了也就好了,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么。” “给贵妃娘娘请安。” 这声音听似很甜,也十分熟悉。年倾欢顺势抬起头看一眼阶梯上行礼的宫婢,不免一笑。“本宫说是谁呢,原来是皇后身边的映蓉啊。” 映蓉淡淡一笑:“奴婢能有幸一直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乃是奴婢的福气。娘娘里面请。” “福气也的确是有。”年倾欢不咸不淡道:“从前一直是你侍奉皇后最得宜,后来换了映梦,没想到她这一走,你又得脸了。你们两个之间,自然是你更有福气一些。” 心里发恨,但是映蓉没有表现出来:“奴婢只求皇后娘娘不嫌弃,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娘娘身边便是万幸了。” 就着乐凝的手走了进去,年倾欢只瞧见景仁宫颇为萧条的庭院。往日的姹紫嫣红,变成了枯黄颓废之色,正在这春夏的好日子,不免让人想起了秋日的萧条。“皇后娘娘一贯喜欢花花草草,只怕现下也没有心思打理了。只是这些终究看着不好看,让花房送些好的花品来更换。想来多看看生机勃勃的鲜花,娘娘的病情也能好得快些。”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着人换最好的来。”花青温和笑道。 静徽就着小丫头的手走出来,瞧见年倾欢立在当下,笑容可掬:“本宫这个皇后也是当到头了,连宫里要添置些花花草草,也要托你的福。只是本宫有些不解,皇上如此的宠爱你,着你摄六宫事宜,而你膝下又有两位阿哥,怎么到如今,却还是年贵妃,不是皇贵妃?即便不是皇贵妃也就算了,怎的连个封号也不愿给你?记得你身边儿不是有个去年入宫的秀女,虽然只是个答应,却得了‘英’字封号。如此看来,皇上待你也不过如是。”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难为娘娘连臣妾这点小事都放在心上。”年倾欢轻轻道。“同为侍奉皇上的姐妹,臣妾从来不在意名分与恩宠,且盼着阖宫上下,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微末的官女子,都能同样沐浴皇恩,不分高下。如此,满园春色,总好过一枝独秀。这么多年,皇后娘娘也从不喜欢哪一位飞上枝头太过高了,臣妾想着,皇上一定是疼爱臣妾,才不至于将臣妾置于险地。” “你若能这样自欺欺人,也算是活的洒脱。”静徽着了黑嵌红的旗装,袖口与衣襟随处可见凤纹飞舞,活灵活现。加之她鬓边一支赤金凤凰红宝簪,整齐的垂下几许流苏,流苏末端,又缀上几颗红玉珠,衬得她面色红润,凤仪万千。 “几日不见,皇后娘娘当真是容光焕发啊。”年倾欢动容一笑:“若非皇上叮嘱御医日日来景仁宫给娘娘请脉,臣妾还当是皇后娘娘已经大好了。” “是了。”静徽依旧不愠不怒:“皇上关怀本宫凤体,本宫自当留在宫里好好安养。正如同皇上带走了福惠,本宫虽然惦记,却也不能前往探视一般。皇上给的一切,皇上自然能不给。本宫素来遵从皇上的教导,并不会有其别的心思,这一点,贵妃大可以宽心。” 年倾欢正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格外凌乱:“走开,你们别拦着本宫。” “懋嫔。”年倾欢心想,她一定是为着筱丽的事情着急,故而赶紧对乐凝道:“请姐姐进来。” 哪知道宋代柔更是心急,推开了拦阻自己的侍卫便闯了进来。“今日这事……” 首先看到的人竟是年贵妃身边的乐凝,宋代柔连忙住了口,随即便看见乐凝身后的贵妃与皇后。稍微镇定了自己的心,宋代柔咽下了嘴边的话,略微仓促的行了礼:“皇后万福金安,年贵妃吉祥。” “懋嫔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静徽不禁诧异:“即便是多日没来景仁宫给本宫请安,也不至于如此。本宫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年倾欢当然知道懋嫔为何焦虑,走上近前握着她的手,柔柔道:“姐姐别急,本想给皇后请了安再去同你说话,只是没想到你先来了。” 有些过意不去,宋代柔连忙道:“对不住妹妹了,是我性子急。” 未免皇后这里有什么不好,年倾欢谨慎道:“安也请了,咱们也不能叨扰皇后娘娘歇息了,不如妹妹去姐姐宫里坐坐可好,好些日子没好好和姐姐说话了。” 宋代柔有些迟疑的看了皇后一眼,遂点头:“也好,我也有好些话想和妹妹说呢。” 静徽微微一笑:“本宫就等着赏年贵妃着人送来的花。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不是,晒晒太阳,吹吹风,看看花红柳绿,多么惬意啊。” “那臣妾就告退了。”年倾欢挽着懋嫔的手:“姐姐走吧。” 宋代柔艰难的点了点头,心存不甘的随着贵妃离开。 映蓉待人走远了,才低低道:“娘娘,瞧着情形,懋嫔一定是知道肖姑娘失踪的事情与您有关。只是碍于年贵妃在这里,她不好开口罢了。” “她当然知道是本宫所为。”静徽嘴角的笑容变得越发深邃起来:“本宫今早已经让人送了信儿给她,否则她怎么会兴冲冲的跑到景仁宫来兴师问罪。” “娘娘的意思是……”映蓉以为皇后着人拿住肖姑娘,是为了逼迫她听命于自己,回宫后好好的笼络皇上的心思,以便于救皇后出为难。但现下瞧着,懋嫔似乎也是一颗棋子。“一箭双雕?” “不错。”静徽的唇角微微勾起,唇瓣舒展:“本宫已经坏到这步田地了,可皇上都没叫本宫死。既然本宫死不了,那这笔账不妨慢慢来算。你也看见了,帮着本宫算计熹妃之人,年贵妃都记在心里。哪怕是微末听命的奴才,也没落得好下场,却单单是懋嫔,竟然年贵妃对她一点儿怀疑都没有。轻信旁人的这个弱点,足以致去年贵妃的命!本宫若是不好好的利用去,岂非对不住自己!”   ☆、第三百三十五章 :血腥迭起,宫中不宁 初夏的傍晚,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蛙鸣,沁在夜风之中,还能些许的感觉到微微的凉意。月色明亮,映着庭院里的叶子淡淡的泛光,虽不及星光熠熠,却别有一番灵动之美。 可惜,宋代柔五内俱焚,心急火燎,根本就无心领会这份宁静。好容易才等着没有人注意到她,裹着素黑的斗篷,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景仁宫转走下人的角门边。她算准了,这个时候会有奴才送干净的恭桶进来,并将脏的更换掉。也唯有趁这个机会,她才能混进宫去见皇后。 “呦,姑姑,您怎么亲自来了。”送恭桶的内侍监瞧见映蓉在这里,不禁有些惊讶。“奴才们自己忙活就得了。” 映蓉笑道:“知道你们成日里忙活很是辛苦,皇后娘娘特意让赏了些茶钱。本姑姑自然得亲自送过来才好。” “多谢皇后娘娘。”奴才们兴高采烈的谢了恩,接过映蓉手里的赏银,欢快离去。 待人走了,映蓉才笑眯眯道:“懋嫔娘娘既然来了,何须躲躲闪闪的。” 宋代柔听了这话音儿,才从角门一侧的墙角走出来。“看来皇后娘娘果然是神机妙算。” “自然的,皇后娘娘知道懋嫔娘娘您最记挂着谁,猜想您必然前来。这不,让奴婢在这里等着,给您留着门!”映蓉娇美一笑。“时候也不早了,娘娘里面请吧。” 已然没有白日里那么火急火燎的样子,宋代柔走进去的时候,面色相当平静。“皇后金安。” “本宫身处在这不见天日的宫殿里,眼里能看见的,尽是刀光剑影,人心叵测。哪里来的万安?”静徽慢慢的坐下身子,对懋嫔道:“你也坐下吧。本宫瞧你这一天一天的也是不得消停。” 顺着皇后的话音慢慢的落座,宋代柔满心的仇怨:“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筱丽在您的手中,臣妾如何能得安宁?臣妾只是不明白,落魄如我,还有什么好让娘娘费心利用的。何况娘娘您身边,不是还有安贵人,不是还有其别靠拢的妃嫔么?凭娘娘您对皇上的了解,随随便便给她们支支招,使使计,您就能安安稳稳的高枕无忧了。再者,论心计,这后宫根本就没有人能与娘娘您媲美。您如今以养病为由头,幽居在这深宫之中,不是依旧能使得臣妾焦急难安么!” 知道她心中不满,静徽也不在意她的语气。“本宫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何尝不是为了你。你从来都没有试过成为皇上的宠妃,你也从来都没有试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可你却是最早侍奉皇上的妃嫔,难道你就不为自己抱屈么?本宫这么做,正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做得好,你便能取贵妃而代之。这样好的机遇,本宫就不信你不心动!” 宋代柔不想和她多言,只问一句:“皇后到底想臣妾做什么?” 看她完全不动心的样子,静徽也不再拐弯抹角:“扶植你的筱丽,成为这宫里头最得盛宠的宫嫔。皇上不是还没有皇贵妃么!” “这谈何容易。”宋代柔只觉得皇后异想天开:“贵妃深得皇上的宠爱,即便如此,皇上都没有册封为皇贵妃。何况筱丽还是个被丈夫休掉的女子,她怎么能成为皇上的新欢?还有,筱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草民,早已和官家和深宫没有牵连。皇后若是不喜欢,臣妾保管不再接她回宫,求您开恩,就放过她吧!” “本宫倒是觉得,就只有筱丽最合适。安贫不中用,齐妃更不中用。筱丽从前的种种不幸无妨,丝毫不会影响到她今后的风光。这一点,本宫心里还是很有把握的。”静徽观察了筱丽一段日子,觉得皇上会喜欢她。再有,她在夫家许多年,至今未有所出,比这宫里许多宫嫔叫她省心。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一点…… 静徽看上肖氏最大一个原因,乃是因为肖氏心里有恨。 “懋嫔,本宫现下不是和你逗乐子,也不是询问你的意见。本宫是告诉你该怎么做,你若是听话,只管好好做,本宫一定亏待不了你。由不得你不肯。除非你不想再见到肖氏。”静徽微微一笑:“那丫头不但生的貌美,且身段窈窕,声音也如莺啼。精心着培训些日子,必然能成为皇上的新欢。加之本宫也有法子,让皇上对她倾心……” “娘娘。”宋代柔起身跪下:“若是您不喜欢臣妾在宫中,臣妾愿意如同和硕易安公主早年一般,自请去白云庵带发修行,为国祈福为皇上与娘娘祈福。臣妾可以远离深宫,再不见皇上,如此还不足够吗?” “本宫说了,除非你不想再见到肖氏。否则,别违拗本宫的心意。”静徽走上近前,以花盘底儿狠狠踩住了齐妃的手指:“本宫不喜欢听你在这里啰嗦,何况你又不是肖氏,怎么知道她一定就不愿意?不然,你还是等着她回来,自己问问看吧!” 指头上传来的痛楚,让宋代柔冷汗涔涔,她不敢缩手,更不敢推倒皇后。毕竟皇后就是皇后,犯了多大的错,皇上也没有废后的意思,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长久无宠的嫔位,凭什么跟皇后斗?“臣妾斗胆请问皇后娘娘,筱丽什么时候能回来?” “到了她该回来的时候,就一定会回来。”静徽不以为意:“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在贵妃面前装可怜,好好的博取她的同情。即便来日,筱丽真的成为皇上的新宠,年贵妃念及与你的姐妹之情,也必然不会为难你。只要年贵妃不为难你们,那这宫里就更不会有人敢了。你懂本宫的意思么?” “皇后娘娘,臣妾只想问一句,您这一生,可曾遇到过真心相待的姐妹?”宋代柔眼底噙满了泪水,筱丽不见,唯有年贵妃替她分忧,陪她担惊受怕。现下,又要算计一个待自己如此真心真意的姐妹,宋代柔当真痛不欲生。 “你不要觉得良心过意不去。”静徽松开了脚:“本宫并非没有遇到过,还险些死在对方的手里。事实证明,当这姐妹之间,只能活一个的时候,所有人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年贵妃不例外,你也不例外。倘若肖氏的性命捏在贵妃的指尖,你救谁?” 宋代柔一时难以抉择,毕竟筱丽是她的命根子。 “这就是了。”静徽不愿意再费唇舌:“你回去吧,别叫人瞧见。往后也不用过来,该怎么做,本宫自会让人告诉你。” 依旧是映蓉带着自己出去的。宋代柔的心一分一分的僵硬起来,绝望到了极点。以为这么多年,避开了宫里的争斗,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了,却不想一切的一切都是奢望而已。 “汪泉,本宫让你做的事情,如何了?”静徽传了汪泉来说话。 “娘娘放心,今晚就有动静了。”汪泉深知皇后的心思:“奴才这几日暗中叫人盯着,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点,而今晚,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很好。”静徽淡然一笑:“你们办事总是最叫本宫舒心。” ———— “娘娘,奴婢能进来么?”乐凝的声音很轻,生怕惊着贵妃,毕竟天刚蒙蒙亮,还不到叫起的时候。 年倾欢揉了揉眼睛,觉得窗棂微微透进来的光略有些刺眼:“进来吧。这一大早的,是又怎么了?胡来喜有肖氏的消息了?还是宁嫔那里又闹上了?” “回娘娘的话,都不是……”乐凝心有戚戚:“早起,更换当值侍卫巡逻时,在南边的城墙根下头,发现一具尸首。是……宁嫔宫里的吉常在。” “什么?”年倾欢大惊:“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她不是还……” 一口气顶上来,年倾欢马上意识到此事乃是皇后所为:“都已经被关在景仁宫了还这样不安分。皇后简直岂有此理。” “娘娘若觉得是皇后所为,不如去禀明皇上。”乐凝也觉得吉氏可怜。“那吉常在,从宫女当上了常在,怀了龙裔,眼看着要生了,怎么就……娘娘,奴婢觉得这件事情禀明了皇上,皇后一定不会放过皇后。” “没用的。”年倾欢苦笑:“一则咱们没有证据,二则,皇上会以为是本宫一门心思的想要扳倒皇后。说的越多,反而错的越多,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 胡来喜匆匆而来,知晓年贵妃还未曾梳洗,并不敢入内,只得在门口道:“娘娘,奴才有事要禀。” “说吧。”乐凝搭腔道。 “养心殿苏公公传来话,说有人送了一封信前去,指控裕嫔娘娘与其宫中的英答应乃是谋害吉常在的真凶。皇上震怒不已,已经着人将裕嫔与英答应送去了慎刑司问话。”胡来喜忙忙叨叨的回道:“苏公公怕事情闹大,这才赶紧来给娘娘送个信儿。” “哼!”年倾欢冷嗤:“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是本宫小觑皇后了。里三重外三重的侍卫看守之下,皇后行事竟然还是如此狠辣方便,果然是老谋深算!”   ☆、第三百三十六章 :启祥宫祸,人人自危 年倾欢更衣完毕,便想着去慎刑司过问此事。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有来,熹妃就已经领着裕嫔身边的访春访烟,以及英答应身边的桐华桐梓等候在了翊坤宫外。“既然熹妃来了,只管请进来。本宫问了话,再商量对策不迟。只是胡来喜,你得跑一趟慎刑司,无论如何,都不许冯月泰用强。就说是本宫的懿旨,裕嫔与英答应怎么进去的,就得怎么出来。少一根头发丝,本宫必然要向他十倍讨还。” 雁菡听着贵妃厉言厉声的说话,迈进了内寝的门,眉心凝聚着一股深深担忧,福身道:“娘娘万福金安。” “你来得倒是早。”年倾欢示意乐凝看座,接着说道:“本宫原是想先去慎刑司问问情由,不想你已经领着人等在了宫门外。想必此事你比本宫更加明白,不如仔细将前因后果都说与我听。” “臣妾也正是这样打算的。”雁菡道:“桐华桐梓你们先说。” 桐华与桐梓一同跪到近前,桐华道:“启禀贵妃娘娘,前天晌午过后,英答应让奴婢熬了人参汤送去养心殿给皇上享用。半路上遇着了吉答应身边的墨香,凑巧她也是送参汤去养心殿。哪知道她仗着自己小主有孕,趾高气昂的不行,还打翻了奴婢手里的汤。奴婢心里难过,又怕小主责骂,故而红着眼睛回了启祥宫。后小主问了此事,奴婢也照实回答,小主虽然生气,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吉常在现在身份不同了。” 桐梓接着道:“前天晚上,奴婢陪小主夜游御花园,正巧遇见了吉常在。因着鹅卵石的小径并不宽,吉常在一行人来,小主便只得领着奴婢等退开一些位置。毕竟小主只是答应,而吉常在的位分略高。哪知道偏巧,小主手里的丝绢掉落在地上。小主便弯腰去捡。哪知道吉常在正好落足,小主这一抽,险些让吉常在跌倒。” 说到这里的时候,桐梓有些哽咽,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吉常在平日里性情温和,哪知道这功夫才扶着墨浓墨香站稳,扬手就给了小主以及耳光。下手当真不轻,一声脆响惊的奴婢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说小主根本就是存心想要她腹中胎儿的性命。可是奴婢瞧的真真儿的,小主就是想趁着吉常在还没有走过来,赶紧把绢子捡起来,根本就没有谋害吉常在的意思。” 桐华接着道:“许是小主受了委屈,加之又想起了白日里参汤的事情,也没有给吉常在好脸色。三言两语的不投机,小主便嚷嚷起来,说吉常在身份地位,如今也敢作威作福,话不太好听,惹的吉常在更为恼火了,饶是当着大家的面,又赏了小主一记耳光。若非奴婢与桐梓拦着,小主怕是要还手了。这时候幸亏是裕嫔娘娘来了,问清楚了情由,便劝开了两个人。” 雁菡“唔”了一声,对访春和访烟道:“接下来的事情,由你们两个禀明贵妃。” 访春访烟这才跪到了近前,访春道:“奴婢两人陪着裕嫔娘娘游园,听见鹅卵石小径处有争执的声音,娘娘便吩咐过去瞧瞧。哪知道还没过去,就瞧见吉常在扬手捆打英答应。娘娘心里不痛快,便赶过去劝阻。起先都是两头说好话,说都在气头上,吉常在又有着身孕,劝她看开一些。哪知道吉常在一口咬定娘娘是启祥宫的主位,自然是帮着英答应说话,有失偏颇。娘娘许是恼火,便呛白了吉答应两句,说她不该恃孕而骄,又说……又说从吉常在有孕到现下要生了,皇上都鲜少提及,甚至不去瞧她。根本就不在意她腹中的龙胎。” 访烟道:“吉常在当时就不高兴了。可碍于裕嫔娘娘乃是嫔位,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愤愤的领着墨浓墨香扬长而去。她走后,裕嫔娘娘便开始安慰受了委屈的英答应,还送英答应返回启祥宫,并让奴婢准备了热鸡蛋,亲自给英答应揉面消肿。” 年倾欢听这四个人说的明白,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因为裕嫔与英答应先前与吉常在有了这样的摩擦,所以便有人将吉常在的死,推诿到着两人身上。只是这样,未免也太草率了吧!宫里女子众多,发生口角司空见惯,总不能因为说话凌厉了些,就认定人家谋杀吧?当真是莫名其妙。” 雁菡轻轻摇了摇头:“若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访烟你继续说。” 访烟点了下头,继而道:“昨晚上,裕嫔娘娘又与英答应往御花园散心。哪知道吉常在又在那里,像是故意等着一般。原本裕嫔娘娘是不爱搭理她的,谁知道她非要说小腿肚抽筋,疼的厉害,叫娘娘替她揉一揉。当时,她那个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人觉着是真的抽筋,疼的厉害。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她必然是装的。否则怎么早不疼,玩不疼,一瞧见裕嫔娘娘,就疼的站都站不稳了。英答应未免娘娘受辱,便要去为吉常在揉脚,哪知道被吉常在一脚踢开。美其名曰英答应没有生育过,不如裕嫔娘娘懂得多。” 稍微停顿,访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娘娘没有办法,只好蹲下身子替吉常在揉脚。英答应几次三番的劝裕嫔娘娘不要再受辱,可娘娘不听。英答应也是急了,就辱骂了吉常在两句,竟要比头一天的话更难听。当时吉常在很生气,说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并且说她不能僭越裕嫔不假,却也不容许英答应以下犯上。于是,就罚英答应去南城楼上吹风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宫。” “南城墙,就是发现吉常在尸首的地方?”年倾欢打断访烟问。 “回禀贵妃娘娘,正是。”访烟忧心忡忡道:“本来裕嫔娘娘是要陪着英答应同去的。可那吉常在非要说身子不适,硬是要娘娘送她回宫,并去请御医来给她瞧。还对着英答应说了狠话,有本事就在城楼上跪到天明,不许别人去看。许是气头上,英答应就爽快的答应了,扔下句谁怕谁,跪就跪,便只身一人前往,连桐华桐梓也没有带着。” “然后呢?”年倾欢越听这件事儿越蹊跷:“裕嫔到底过去瞧了没有?” 访烟连连摇头:“回禀贵妃娘娘,裕嫔娘娘绝对没有过去。娘娘本是要去的,可吉常在听说启祥宫有一对极好的玉如意,偏要娘娘赠予她安枕。娘娘只好先会宫里去取,着了访春亲自送过去。哪知道回宫的时候,英答应就已经回来了,说是吉常在身边的内侍监张年去传的话,不用她跪着,她就回来了。如此,裕嫔娘娘也就安心了,吩咐奴婢拿了药油替英答应揉了双膝,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哪知道,今天天还没亮……吉常在就死在了南墙根下。贵妃娘娘明鉴啊,我家娘娘与英答应都没有做过此事,她们回宫之后,就再没有出去过,宫门也落锁了。” 说到这里,四个丫头皆是泪落如雨,满心的担忧。生怕裕嫔与英答应有什么不测。 雁菡瞧着她们哭的可怜,少不得叹息:“好了,都别哭了,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们何必如此。”略微思忖,她又问:“这两回冲突,你们可曾瞧见有别人看见了?” 几人均是摇头,并没有想起谁看见了。 “那张年呢?”年倾欢问:“不是他去传的话,说吉答应不用应常在罚跪了么?若是如此的话,表明英答应回宫之前,吉常在还在自己宫里等着裕嫔送玉如意安枕。那英答应的嫌疑自然就洗脱了。” “这正是难办的地方。”雁菡的脸色隐隐不好:“臣妾来的时候,已经让身边的人去找张年了。奇就奇在,各个城门都没有他出宫的记录,而这人竟然也不在宫中,好似凭白消失了。臣妾去问了墨浓墨香,两个丫头异口同声,直说吉常在吩咐她们尽快准备香汤沐浴,等她们预备妥当了,发现吉常在竟然不在自己房里了。而当时,宫门已经落锁,她们出不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忍到天刚亮的时候,才去苏培盛那里禀明。” 雁菡道:“我听陈福说,墨香墨浓还没有去禀明苏培盛的时候,苏培盛那里就已经接到了一封信……” “也就是说,除了这些心思,还有个送信之人!”年倾欢只觉得思绪凌乱。“皇上的确不怎么宠爱吉常在,从她有孕到现在,皇上只是吩咐人好好照顾她,自己去的则少。说白了,想必皇上也是不想她恩宠太盛,从而伤及她的龙胎,可惜啊,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了。说没也就没了!” 心里很不踏实:“先前裕嫔手里拿着证据,来找过臣妾。臣妾当时才惹了是非不便多话。便请她去娘娘那里征求娘娘您的意见。娘娘您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臣妾就以为这事儿已经揭过去了,可是才几日啊,怎么就这么突然的惹上了这样的祸事。看似是英答应更有嫌疑,可裕嫔是启祥宫的主位,臣妾怕她是在劫难逃啊,娘娘,您可有妙法化解此事?”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心思早酿,苦果晚尝 数月前。 那芮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心浮气躁,加之天热,日头又毒,纸伞再怎么好用,也遮不住那*辣的强光。“小金豆,你不是说,每日的这个时候,吉常在都会来这里为她无辜死去的孩子祈福么?何以咱们都等了这么久,还不见人影呢?” 金豆子抓了抓耳后,略显得焦急:“回常在的话,奴才着人瞧了好几日呢,吉常在小产后一直歇在自己房里调养。前三日才整一个人月,自那日起,她便天天斗这个时候来钦安殿诵经,还焚烧自己抄写的经书为夭折的孩儿祈福,断断是不会错的。” 灵心也随之颔首,表示赞同金豆子的话:“可不是么,就那个吉常在会娇怯怯的讨皇上喜欢,失了孩子还不知道收敛,还要在皇上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恶心。” “好了。”那芮看她一脸不忿的样子:“皇上不是不来瞧我,也不翻我的牌子么。那我只好把这么有用的药,奉与更为需要的人。吉怜,和我同样,都是宫婢出身,如今她是常在我也是,她活的恣意,我却不能。只好盼着她也能活出我那一份儿美来,不要轻易叫人小觑了欺负了。” 有点不明白那常在的心思,金豆子软声弱问:“小主,咱们和那吉常在平日里鲜少有交情,怎的就要帮她呢。何况她若真的得了好处,也未必会记着咱们呐。如此,岂不就是吃力不讨好?” 轻轻一笑,那芮脸上带着甜甜的暖意:“老话是怎么说的,知恩不图报。咱们只做咱们应当做的事情就好。” 灵心笑着点了点头:“小主就是心思纯善。正好,您瞧,那不是吉常在么!” “得了,你们先下去,我自会把那么好的药,塞进她的掌心。至于有没有法子能够二度成孕,就看她的本事了。” ———— 唇瓣接触到滚热的姜茶汤,那芮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好了。手里的碗登时掉在了地上,脆响更是惊得她心都快要停跳了。当然,这一声响,也将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给吉怜方子的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然而整个人清醒过来,她才觉得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 “小主,您没事儿吧?”灵心让手脚利落的侍婢收拾了瓷碎,又吩咐重新端了一碗热姜茶。“小主受惊了,姜茶暖胃暖身也能暖心,现在喝是最好不过了。奴婢总觉得,是那吉常在自己命不好,能怨得了谁。小主可还记得,她二度有孕的时候,皇上还赐下了十八颗龙眼那么大的珍珠给她压惊呢。只是后来,皇上就不知道怎的,对她冷落起来。就连她有孕这么大的事情,也只是在彤史上寥寥记载一笔也就过了。” 那芮忍着姜汤浓郁的辛辣,大口的咽了一口。许是又放了一会儿的缘故,这一碗没有那么汤,却更为浓郁了。“这你都不懂么,皇上待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丝毫不把她的龙胎当回事儿,正是为了保住她们母子。皇上的态度,决定了后宫妃嫔的心思啊。若不这样,她能坏到快要生产么?算算日子,再有个把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垂下眼睑,灵心也略微不忍:“说白了,是有些可怜。但奴婢始终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否则老天怎么就容不下这孩子?” “宫里怎么说?”那芮觉得自己好了一些,才想着问。 “裕嫔和英答应已经被皇上送去了慎刑司。年贵妃也过问了此事。奴婢素来知晓慎刑司的掌事公公冯月泰乃是皇后的亲信,但由于皇后娘娘幽居养病,并不过问此事,所以想来冯公公也不敢违拗年贵妃的意思,必然对裕嫔、英答应客客气气的。”灵心如实回话。 “这就好。”那芮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整碗,眉头已经紧紧的揪成一团。“吉常在可怜,却也别因为自己的性命保不住,就连累了旁人,连累了整个后宫。替我更衣吧,昨日年贵妃都去了皇后宫里请安,六宫妃嫔岂能不去,景仁宫如今虽然不如翊坤宫热闹,可到底也是中宫,我身份低微,自然不能怠慢。” 这话灵心有些不敢应:“小主,奴婢觉得不去也罢。后宫里的人从来都是跟红顶白,指桑骂槐。昨个儿吉常在才出事,指不定今日就有人拿这事情埋汰小主您。” “你也说了,后宫的人都这样,即便我不去,她们也不会少骂。既然要去,就趁早,省的话憋在她们嘴里,再憋出病来。”那芮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给我上个淡淡的胭脂吧,气色不好难免叫人瞧着不舒服,但也别太艳,宫里才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必皇上不愿意见。” ———— “姐姐。”年倾欢瞧见懋嫔,远远的唤了一声。 宋代柔听见是她的声音,连忙仰起头加快脚步走过来:“妹妹,怎么样,有消息了么?”其实她是想问,知不知道此事乃是皇后所为。 年倾欢点一下头:“哥哥在京的部下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已经按图索骥的去找人了,相信不到午时,就会有消息传进宫来。姐姐大可以放心,妹妹一定会想方设法营救肖氏,她一定能平安无事的回到姐姐身边。” 有些哽咽,眼睛通红,宋代柔噙着泪凝视贵妃:“若不是妹妹,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姐,别这么说。”年倾欢拍了拍她的手背。 宋代柔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年贵妃的人当真能从皇后手里将筱丽救回来。如此,她便不用再被皇后威胁了。“近来,宫里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知道妹妹也是辛劳,却帮不上一点忙,反而要妹妹费心费力,我这个当姐姐的,实在是愧疚不已。” “姐姐若是再生这样说话,那妹妹可不敢帮忙了。”年倾欢故作嗔状:“如此的见外,倒显生分了。” “好好好。”宋代柔勉强的笑了出来:“那我便什么也不说,都在心里了。” 连个人携手,正要走进景仁宫,便巧逢上了那芮与宁嫔,一个左边来,一个右边到。 “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懋嫔姐姐吉祥。”武歆音嘴甜不已,请安的动作也故意早于那氏。 那芮自知身份,也没预备跟宁嫔抢,待她请了安,自己才福身道:“年贵妃娘娘金安,懋嫔娘娘、宁嫔娘娘吉祥。” “唔。”年倾欢轻哼了一声,携着懋嫔的手继续往里走,丝毫不理会请安的两人。在她看来,宁嫔不安分,那氏就更不安分了。这些人,心思都太浅显,永远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来谋夺恩宠。只怕有朝一日真的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也没有命去承受了。 “臣妾给皇后请安。”年倾欢福身,身后的那些宫嫔自然跟着一并请了安。 静徽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很不安宁,面容也格外疲倦:“都平身吧。赐座。” 年倾欢最先落座,坐稳了便道:“想来后宫出了何事,皇后娘娘您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点一下头,静徽道:“早起苏培盛来过,禀明本宫皇上心情欠佳,前往福国寺与大师谈禅,需离宫几日。顺口也说了昨晚吉答应的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真叫本宫心痛。” 并不会相信皇后的惺惺作态,年倾欢径直问道:“皇后娘娘觉得,英答应是推吉常在从城楼上跌下来的真凶么?且裕嫔身为启祥宫主位,又当如何处置?” 静徽扬了扬眉,淡漠的凝视着面前端坐的贵妃,她今日一身宝石蓝的旗装,衬得深邃而忧郁。“皇上让你替本宫摄六宫之事,怎么出了事情,你自己先乱了章法?是非曲直,你亲自去查问,自然能找到真相。本宫安居深宫之中养病,又岂能事事明了?” 这便是要撇开干系了,年倾欢早知道皇后会这样。“臣妾摄六宫之事不过是近来的事情,从前有妃嫔被谋算,没有了龙裔,凡此种种,不都是您来操持么。臣妾理当先问过娘娘您,再做定夺。” 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何况皇后就是皇后,臣妾怎么敢无视您的存在。难道就不怕来日从那城门楼上跌下来的人,成了臣妾么?” “你这话是何用意?”静徽反问:“难不成你觉得本宫会去推你下楼?” 没有理会皇后的问话,反而是静静的环视在场的宫嫔,年倾欢冷声问道:“你们也都觉得,是英答应推了吉常在从南城墙上摔下来,一尸两命么?” 妃嫔们紧忙站起身子,齐齐整整的跪下,皆道:“臣妾等不知。” “不知?”年倾欢淡然一笑:“不知就是最好的。不知道,你们就别暗地里的嚼舌根,胡乱猜测胡乱污蔑。本宫已经问过慎刑司的冯月泰,他并没有从裕嫔与英答应口中问出什么。未免有什么不测,也防止有人动错了心思,本宫已经让人送裕嫔、英答应回启祥宫闭门以待。此事未曾查明之前,最好你们都安静一点,别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坏了自己的名誉。” 转首凝视皇后,年倾欢又道:“娘娘以为这么做可好么?”   ☆、第三百三十八章 :心中有魔,难以自赎 雁菡等在慎刑司门外许久,裕嫔和英答应才从里面出来。看两个人皆是平静镇定,她的心才算是放下:“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宫吧。这一日一夜,当真是辛苦你们了。” 说真的,耿幼枝从前很怕自己摊上事儿,以至于她处处谨慎小心,时时低眉顺目,不敢有自己的心思,更不敢去为别人的事情插一句嘴。现在却大不相同了。“劳烦熹妃娘娘亲自来接我与宛晴(英答应),应当是辛苦你了才对,我和宛晴虽说是在这慎刑司里面,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倒也习惯。” 摊上这样的事情,骆宛晴原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不成想才一昼夜的功夫,她又能看见这样晴空万里的好景致了。“臣妾有幸能走出这慎刑司,已然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何来的辛苦。倒是累着年贵妃娘娘为我们操心,熹妃娘娘为我们担忧了。” 长长的叹一口气,雁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到底是你们累着我,还是因我的事而起,累着你们了尚且难说。既然现在已经走出慎刑司了,咱们还是先回宫去,从长计议吧。” “是。”两个人轻快的走到了熹妃身边,才发觉访春访烟她们个个双眼通红。都说患难见真情,原来这后宫之中,竟也有让人如此真心让人为之动容的关怀。 与此同时,宋青走进了翊坤宫的正殿,向端坐在上的年贵妃,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娘娘万福金安,微臣按惯例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脉自然是要请的。纵然本宫觉得身子硬朗,可听你说无碍,本宫才更为安心。”年倾欢瞧见殿上没有旁人,便道:“花青,把皇上新赏的桂花蜜糖还有苏州进贡的各色糖果包一些,等下给宋院判带回去品尝。” “是。”花青识趣的退了下去。 宋青这才道:“娘娘连近身侍婢都屏退,必然是有要紧的话问微臣。只是不知道微臣是否能为娘娘效力。” “懋嫔的侄女肖氏出宫为亡夫上坟之时,被人生擒。本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查出一些眉目。只说是受肖氏亡夫一家牵累的仇人,不愿意放过她这个唯一的活口,故而捉了去。但本宫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真的单纯是为了复仇,只怕肖氏也活不到现在。本宫幽居深宫,身边又有不少暗哨、探子,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也怕给母家遭致灾祸。”年倾欢是想着,倘若哥哥在京中的手下无所不能,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必然又是轩然大波。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上是断然不会允许会分权的人留在这个世上。以至于,年倾欢不敢太过妄为,哪怕是帮懋嫔,她也不能强出头。“而本宫身边,又没有能随意调遣之人,想着宋御医你出入宫闱方便,便只能厚颜求你帮这个忙。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扣下了肖氏,而她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宋青淡然一笑:“微臣还以为娘娘是要问宫里的事情呢。” 年倾欢勾了唇:“宫里的事情,自然有宫里的人去化解。有些人急着做下了这些事,未免事情败露,她们当然还会不择手段的善后。本宫反而更担心肖氏,毕竟懋嫔身边也只剩下她一个了。” “娘娘宽仁。”宋青想了想,继而道:“这件事情微臣自然会想法设法的查出来。只是多做了这些,微臣也不妨再多做一些别的。” 他的话另有所指,年倾欢的心稍微不安:“你说吧。” “臣被皇后的人控制,不许进宫的那一晚,在宫外遇到了个身手不凡的女子。此人非但武功不凡,且善用暗器。和她交手之时,臣以她所用的暗器打伤了她。因此留下了证据。”宋青将这件事情告诉年贵妃,乃是因为,他怀疑这个身手不凡的女子,就是将吉常在从城墙上推下的刽子手。“娘娘可能猜得出她是谁?” 年倾欢有些不敢想,宋青的语气摆明是告诉她,这个人就在深宫之中,且还是她熟识的。然而稍微思忖,她马上就能联想到什么:“你是说……” “正是。”宋青从贵妃的眼神判断贵妃一定是知道了真相,故而道:“也算是按图索骥,奴才让人暗中去盯着御药房取药之人。那暗器上的毒虽然有解药可以无碍,却需要用其别的药材熬制清毒的汤,才能彻底的化解。娘娘既然知道真相,最好是提防着一些。此人武功不低于宫中戍卫,倘若暗中潜入娘娘的寝宫为祸,正可谓真正的危机四伏。” 点了下头,年倾欢郑重谢道:“多谢你的提点,本宫自会小心应付。宫外的事情也就拜托你了。本宫知道,你是皇上身边的人,多做一些旁人吩咐的事情,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毕竟皇上他……”生性多疑几个字,年倾欢生生的忍住,好不容易才没有说出来。“总之你也自己当心一些。” 宋青带着年贵妃的赏赐的各种糖果,离开翊坤宫。走在回廊的时候,嘴角若隐若现一抹笑意。但是很快,笑容泯灭在他的心底,脸上只有如常的神色。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情,帮贵妃已经是多此一举,不能再往下走一步了。只是那糖果还没有吃,就已经觉得甜蜜了。 “娘娘在想什么?”花青站在贵妃身边好一会儿,只觉得贵妃目光空洞,神思不属仿佛有心事。 “这几天,本宫一直在想一件事,那便是皇后被里三重外三重的侍卫守在景仁宫中,她又是怎么能传信儿出来,吩咐奴才办事的呢!”年倾欢总算是从宋青的话里找到了答案,不为旁的,就因为皇后身边有个武功了得,能飞檐走壁的宫嫔。 花青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故而诧异:“奴婢也纳闷,可咱们能做的都做了,戍卫里面有咱们安排的人。他们互相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是替娘娘您办事。自然不会串通隐瞒您。如此看来,这皇后娘娘还当真是手眼通天呢。这件事还真是棘手。” “也未必,本宫想见一个人,你着人去传她来翊坤宫。”年倾欢并非是沉不住气,而是想再多走一步,逼得皇后自乱章法。 花青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只是不知娘娘想见谁?” “承乾宫,怜嫔。”年倾欢咬字清晰,铿锵有力道:“本宫在正殿见她。” ———— “怎样?”那芮瞧见灵心进来,赶紧问:“翊坤宫有什么动静?” 灵心一直不明白小主为何这样紧张,只好如实回道:“方才翊坤宫的胡来喜去了承乾宫,说贵妃娘娘传召怜嫔。这会儿,怜嫔已经过去了,其别也没有什么动静。” “哦。”那芮轻轻点一下头,看似平静一些。忽而又道:“好端端的,贵妃传召怜嫔做什么?不是传说怜嫔的母家是让贵妃年家害死的么?难不成贵妃是想要公报私仇,还是说贵妃想为这件事情找个替死鬼呢?” “小主,您没事儿吧?”灵心递上了帕子,给那常在擦去头上的冷汗。“您管贵妃娘娘传怜嫔去翊坤宫做什么,再说,怎么见得就是替死鬼,说不定这事儿真的与怜嫔有关呢。再说,现在皇后娘娘都不济了,整个宫里就年贵妃娘娘独大,那还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儿轮得到旁人质疑。咱们呀,只要安居在自己宫里,少理会少走动也就是了。想来年贵妃娘娘不会无中生有,找咱们的错处。奴婢以为,说到底小主您也曾经跟随贵妃多年,总归是有些情分在的。即便贵妃不说,她心中也一定有数。” 这话让那芮有些恼火:“你懂什么!” 见那常在拉下脸来,灵心马上跪下请罪:“奴婢多嘴了,小主恕罪。” “起来吧。”那芮没想着要罚她,只是自己心里有些不得劲儿罢了。“正因为我曾经是贵妃身边的人,而今又成了宫嫔,她心里才会不舒服,更加的提防我。又哪里还有什么情分。也幸亏是皇上并不宠爱我,倘若我分走了她的恩宠,她肯定早就已经容不下我了。现在之所以对我不理不睬,置若罔闻,不是还顾念旧情,而是她刻意要瞧我的好看。她就是想看看,我离开了她的摆布,将活的多么凄惨。她哪里是为我好,她根本就是见不得我好!” 看着那常在激动的浑身发抖,灵心赶紧劝阻:“小主,祸从口出,您还是别再说了。” 那芮点了点头:“去熬热姜汤,捣碎两颗珍珠加进去,定定惊也是好的。” “是,奴婢这就去。”灵心当真闹不清小主在怕什么。“小主,您就别多想了,事儿很快就会过去的。咱们还是踏踏实实的过咱们的日子就好。” 可那芮自己心里无比的清楚,吉常在,可正是她亲手从南城墙上推下去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小巧计策,试探怜嫔 “尔雅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走进来就行礼,尔雅务必让自己看起来温顺乖巧,知所进退。毕竟这后宫,现下就只是年贵妃一人独大了,她也不得不收起往日里那些小性子。何况到现在,她也不能肯定母家就一定是传闻中,年家所害。很多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尔雅不愿意拼尽全力的去信去斗,所以宁可柔婉一些,先示弱。 看着她走进来,年倾欢有些恍惚,虽然多日不怎么见,即便见了也不怎么说话,可听她的声音,脑子里情不自禁会浮现第一次见她的情形。到底是个可人儿。“怜嫔不必多礼,赐座吧。” 不待她坐下,年倾欢接着又道:“本宫记得,这几日你都没走么出宫走动,可是身子不爽么?” “臣妾些许小事,也劳动贵妃娘娘挂心,当真是受之有愧。”尔雅温婉如水:“臣妾不过是体寒之症一直未能缓解,加之暑天到了,外热内冷,越发的不适。” “请御医瞧过了?”年倾欢关询。 尔雅点了下头:“是。请御医来瞧过了,说是臣妾幼年体虚,没有好好找补,这才落下病根。这么多年来,臣妾早就已经习惯了被这寒症折磨,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为臣妾自己,能否调养的好,也就是这样来。只是臣妾有幸入宫侍奉,未能尽早调养好身子,为皇上开枝散叶,当真是心中有愧。” “倘若后宫之中,人人都如你这般想,皇后与本宫也就都能省心了。”年倾欢似是而非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疏离。“对了,本宫想问一句,吉常在出事的那一晚,你在哪里?” 虽然有些不愿意回答,但尔雅依旧是温言软语:“臣妾自然是在自己宫里,这些日子身子本就不好,更不会在夜里出门。娘娘如何这样问?” “哦!没什么。”年倾欢故作谎言:“本宫听闻有人在南城墙附近遇见过一个女子,看上去似乎和你有几分相似。故而问问。毕竟吉怜是怀着龙椅遭难的,于情于理,本宫都不能坐视不理。你也别忘心里去。” “臣妾不敢。”尔雅微微一笑:“宫里的女子个个都是规行矩步,又是夜里难免看的不真亮。臣妾只求问心无愧,也不用去在意旁人说些什么。何况臣妾入宫晚,与吉常在也没有什么交情,既然如此,就不存在谋害她的动机。加之皇上天纵英明,贵妃娘娘目光如炬,必然不会让臣妾蒙冤,臣妾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而年轻欢也未能从她的脸上瞧出什么不同的神色,便是温然而笑:“本宫这里新贡了一些番邦的葡萄,难得才入夏,就有这样鲜美水灵的果子尝,乐凝,正好怜嫔来了,去取一些奉上。” “是。”乐凝明白贵妃的心思,紧着就从旁边的耳房,端出了一早准备好的青粒葡萄。“娘娘您瞧,这青色的葡萄个个细长,且晶莹剔透,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按照一早说好的,乐凝边向年贵妃走去,边说话,趁着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故意松开手里捏着的丝线,腕子上的一串玉珠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看准了一颗踩上去,乐凝眼看着就要跌倒,禁不住尖叫一声,将手里一盘的葡萄扔向了怜嫔。 让人惊讶的一幕,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只见怜嫔气定神闲,单手一擎,就稳稳当当的抓住了飞来的碟子以及碧翠的葡萄。丝毫没有一点局促、慌张之色。 乐凝整个人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贵妃娘娘赎罪,奴婢冒失了,手上的玉珠串忽然断了,才弄得如此狼狈失了仪态。” 年倾欢只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吟吟:“若非怜嫔有这样好的伸手,那你可真就是冒失了。” 尔雅忽然觉得自己是被贵妃算计了,心里有些恼火。只是无端的表现出这些来,对她没有半点好处,故而只是淡然一笑:“让娘娘见笑了。”言罢,她站起身子,稳稳当当的端着葡萄放在了贵妃手边的几上。“臣妾年少就被卖进那样的地方,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外,舞蹈武功也得精通。倘若不是臣妾技艺精湛,只怕早就沦为那样的女人。正因为臣妾勤奋,学什么像什么,才能得以保全完璧之身,也就是所谓的卖艺不卖身。” “听着可怜见的。那么多年,倒是难为你了。”年倾欢提了一串葡萄递给她。“本宫想知道,先前宫中讹传满天飞,说是本宫的母家谋算你的母家,才使你有这么不幸的童年,这样不光彩的命运,你心里就不恨本宫么?” 尔雅轻轻短叹,随即拈了一颗葡萄,却没有放进口中。“人人都这么说,可以说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可以说是精心安排众口铄金。就要看听入耳中的人怎么想了。臣妾因着这件事,得罪了皇上,以至于皇上许久都不愿意见臣妾。有那么一段时间,臣妾甚至疑心皇上不高兴的原因,就是为了保护娘娘您,不愿意臣妾对娘娘不轨或者心存怨恨。但其实,只要静下心来,冷静的想一想,知道臣妾是复仇才入宫的,又有谁会把这些事情故意揭露出来呢?只怕始作俑者一定是小心谨慎的掩饰,绝不会让人发现的。” 葡萄放进口中,很是甜美。尔雅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接着说道:“凡是不怕偶然,不怕巧合,就怕别有用心。臣妾最终只选择相信一句话,那便是谣言止于智者。” 年倾欢并不以为然:“你就不怕这消息就是本宫让人传出去的,欲盖弥彰么?” 低头一笑,尔雅终究是不信:“臣妾虽然入宫不久,但却并不是个糊涂人。娘娘您行事光明磊落,必然不会用这样的招数。再说,臣妾一无恩宠,二无后台,你要真想让臣妾消失,实在犯不着用这么麻烦的法子,随便让人掰开臣妾的嘴,喂点什么药进去,那臣妾就永远都不能在这样坐着和娘娘说话了。” “你是个聪明人。”年倾欢的口吻些许赞赏,但话锋一转,凌厉之意便透了出来。“可惜再聪明的人,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皇上将你带回宫来,给你安排了女官的身份,原本就是希望能好好的留你在身侧。可你偏要逆天而为,为了替你的母家复仇,不惜一再的得罪皇上。你以为这样做是明智之举?莫说你只是皇上的嫔妃了,即便你是皇后,违拗圣意,也绝非好事情。何况不止一次。” 可以说年贵妃的话很是犀利的戳中了尔雅的痛处,她原本真的以为皇上很在意她,在意她的与众不同,在意她的率性而为,在意她难能可贵的坚持。可惜啊,这一尝试,就什么都试出来了,皇上对她根本就是可有可无,毫无半点真心。“到底娘娘是侍奉皇上多年的人,无论何事都比臣妾看得通透。” “得了,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本宫也觉得倦了。”年倾欢的表情有些茫然:“你既然已经入宫了,说句大实话,无论你母家的仇能不能报,你都走不出这深宫内院了。本宫若是你,便会先为自己的性命计,命都保不住,那你怎么去复仇?还有,即便复仇了,你活得生不如死,那你九泉之下的亲人得知,难道会快乐么?自己下去好好想想吧!” 着实没想到年贵妃会同自己说这些,尔雅心里不禁有些震撼。她原本以为,贵妃试探出她会功夫,便一定要将吉常在的死归咎到她身上。哪知道贵妃竟然如此通情达理,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说了这番肺腑之言。 “怎么?你还有话说?”年倾欢见她迟迟不动,不免奇怪。 “臣妾无话可说,只是想再向娘娘致谢。”尔雅起身一福:“今日娘娘之言,臣妾必当铭记。” “那倒不必。本宫说过什么,不久也就忘了。至于你,好好的想想自己的将来,比什么都要紧。”年倾欢吩咐了人送怜嫔出去。才对乐凝道:“你方才没真的跌倒哪儿吧?” 乐凝摇头,却有些不解:“娘娘,咱们都已经试出怜嫔是有功夫的,为何就这样放她走了?还不如直接送去慎刑司,叫冯月泰好好治一治她。看她平日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虚伪样子就恶心。” “本宫总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年倾欢回想方才同她说话时的表情:“她若真的相信那些讹传,是本宫害了她母家,那么一旦本宫试出她会武功,她必然恼羞成怒,与本宫撕破脸。可恰好相反,方才本宫说话的时候,她眼里只有感动,虽然加以掩饰,可本宫看得出来她是有几分认真的。既然她不信是本宫所为,那便是一定怀疑了散播谣言另有其人。而这个人首当其冲就是皇后。一个疑心皇后的人,又如何能为皇后不顾一切的卖命、杀人?本宫觉着这怜嫔不至于这么蠢!” “那……”乐凝越发糊涂了:“不是怜嫔,还有谁和吉常在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第三百四十章 :救驾有功,性命垂危 又是一夜难眠,早起的时候,眼睛又酸又胀,干涩的难受。年倾欢对着镜子,看自己略微发肿的眼皮,只觉得好笑,即便历经两世,自己不过还是个俗人罢了。俗人往往总有解不开的心结,庸人自扰,也被俗事所扰。“外面还没有消息送进来么?” 乐凝知道贵妃问的是肖氏的事情,连连摇头:“奴婢早起让胡来喜问过,说是还没查到人在哪里。奴婢心里也是奇怪,这是人若是要寻仇,何以迟迟不动手,倘若是掳人勒索,那也该送进信儿来说说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怎的就这么安静,仿佛没有此事一样。莫非……肖氏已经遇害了?” 这话一出,乐凝又觉得自己是多嘴了。“娘娘赎罪,奴婢是胡思乱想多了,肖姑娘乃是有福之人,断断不会就这么被害了。” “罢了,也别说这些了。”年倾欢想起了从前的种种,心里有些凉:“懋嫔几个女儿都没有保全,虽然我入府伺候的晚,但那些事情我也都是听说过了。可能正因为她每每保不住自己的女儿,才失了争宠的心思,久而久之也甘愿没落了。以至于时至今日,她不过还是个嫔位。否则,以她接连诞育皇嗣的功劳,以及最早入府侍奉的尊贵,成为妃主并不是多难的事情。造物弄人啊……” “娘娘,皇上回来了。”胡来喜匆匆的进来,匆忙的行礼张口就道:“听御前的人说,皇上带了个女子回来,好似就是懋嫔娘娘的侄女肖姑娘。现下人已经送去懋嫔的宫中了。” “什么?”年倾欢微微愕然:“皇上不是去福国寺谈禅了么?怎的一回来,就带着肖氏?”且胡来喜用的是“送”字,这更加让人感觉疑惑了,为何皇上要亲自送肖氏回懋嫔神身边?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赶紧备轿子,本宫得过去看看才安心。”年倾欢顾不上猜疑,心里真是不宁。且皇上回来了,她就得好好想想裕嫔与英答应的事情该怎么应对。她可以信她们是清白的,可皇上却未必会信,加上皇后那里,虽然被幽居,却也能大做文章,年倾欢当真觉得心乱如麻。 彼时,咸福宫里也是一团乱麻。 御医们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端着铜盆的侍婢也是鱼贯出入,不时的将染满鲜血的红汤换成清洁干净的温水,以便更好的为肖氏擦洗伤处止血。 “都是废物,这么久了,还止不住流血。宋院判呢?怎么还不到?”胤禛动了大怒,脸色一直铁青着不好看。“苏培盛,还不赶紧着人去传?” “嗻。”苏培盛已经打发了好几拨人去请宋青,无奈则是他今儿不当值,太医院根本就没有看见人影,出宫寻找又耗费时间。眼看着肖氏流血不止,脸色越发惨白,苏培盛也是真的没了主意。 宋代柔更是唬的面无血色,她怕的想哭,痛的不知如何是好。可是巨大的恐惧让她连落泪的心思都没有,除了紧紧攥住筱丽的手,鼓励她撑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筱丽,你别怕,姨母在这里,皇上已经吩咐人去请宋院判了,他医术超群,你一定能治好你的。你别怕,姨母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筱丽艰难的挤出了笑容,苍白的失了颜色。却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朝着皇帝。 “皇上……”宋代柔有些不解,错开身子让皇上上前。她不明白,这时候筱丽将手伸向皇上,到底欲意何为。 “皇上,筱丽只求您一件事,好好照顾姨母。筱丽不能为额娘尽孝,原以为可以好好陪伴姨母,却不想……却不想自己这样短命,非但不能为承欢膝下,还要姨母痛心……求您,替筱丽好好照顾姨母,若此,筱丽死而无憾……”肖筱丽紧紧攥着皇帝的手,指缝里尽是鲜红的血水。“求您了,皇上……” 胤禛的眉头紧紧皱着,十分不情愿:“不许胡说,你不会有事的。朕已经让人给你用最好的药粉,你别这么激动,等止住了血,你就会好起来。你自己的姨母,你一定要自己好好照顾。朕不会让你姨母受屈,更不会让你有事,懂么?” “皇上,筱丽怕是不行了……”肖筱丽只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整个人绵软的如同浮在素缎上的棉丝。“筱丽只是放心不下姨母,求皇上偿了筱丽最后的心愿。” “不许胡说。”胤禛紧紧的攥住肖氏的手,并且将侍婢托着的药瓶取来,将药粉倒在筱丽胸口的伤处。 宋代柔随即马上那绵巾捂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无声的哽咽。 “朕是天子,天下间最有福气之人,现在朕就在你跟前,亲自为你上药。将朕的福气给你,如此你便一定不会有事。朕说了,一定要治好你。你千万别睡,好好跟朕说说话,告诉朕你怎么会在那里出现,告诉朕那些人为何要难为你。朕一定给你做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朕都会给你做主。” “多谢皇上……”肖筱丽轻轻的闭上眼睛:“多谢皇上,只是……筱丽太累了,想睡一会儿。” “不要,筱丽,你别睡,别留下姨母一个人。姨母的孩子都没有了,你就是姨母的女儿,你别睡……”宋代柔终于还是哭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心碎。“皇上,皇上,臣妾求您了,救救筱丽,臣妾不能没有筱丽,皇上……” 胡来喜的声音搅扰了这样悲伤的气氛:“年贵妃娘娘驾到——” 年倾欢踩着急促的步子,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离得老远,就听见懋嫔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怎么能不焦急,怎么能不难受。“发生何事?” 看一眼铜盆里的血水,再看一眼躺在床上面色如纸的肖氏,她亦觉得腿软。整个内寝之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那感觉犹如千万根冰冷的针,一针一针扎在自己心上,又凉又疼。“到底放生了何事?”年倾欢惊愕不已:“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这样?” 胤禛看了她一眼,面色凝重:“你可知宋青在哪里,朕着人传召他许多次?” 年倾欢自然是摇头,一则她当真不知道,二则即便知道也不能说出来。否则宋青的性命也就堪舆了。“臣妾宫里,有哥哥从西北带来的止血药,胡来喜,快去取。” “骑朕的马去。”胤禛急的不行:“快去。” 紫禁城里原是不能所以骑马走动,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可是从权宜,胤禛也顾不了这么多,竟然将自己的御马让胡来喜骑。 说话的功夫,宋青竟来了。 胤禛与宋代柔一边陪着筱丽说话,一边错开身子让才进来的宋青止血,连请安都免了。宋青也是动作麻利之人,取了银针,三两下刺了几处穴位为肖氏止血。 虽然年倾欢也很担心肖氏的安慰,但众人皆醉我独醒,她隐约觉得肖氏受伤可能与皇上有关。有皇上此时的态度,仿佛也说明了一些别的什么。这种感觉虽然细微,且在这样的时候很不合时宜,可年倾欢却觉得格外清晰,根本就是掩饰不住的真实。 “皇上,药粉取来了。”胡来喜匆匆忙忙的进来,将瓶子呈上。 “宋御医,你瞧瞧这个如何。”胤禛一把接住,都没有经过苏培盛的手,就赶紧送到宋青面前。 宋青验了药,点头:“是好药,也正用得上。臣已经为肖姑娘止血了,再加上这药粉,必然事半功倍。” 说来也是奇怪,宋青的针法极好。胸口的血水越发少了,抹上药粉,片刻的功夫,好像当真不再流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彼时,肖氏已经昏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宋代柔竟觉得涂了那药粉,筱丽的脸色都有所好转,身子也回暖了些。“多谢皇上,多谢妹妹,多谢宋院判。若是没有筱丽,臣妾当真……” “姐姐别难过,皇上在这里,福泽庇护着筱丽,她一定不会有事。何况吉人天相,现下也转危为安了。姐姐切莫太难过,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筱丽呢!”年倾欢也总算是落下了心口的大石,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今日之事凶险,幸亏是遇到了皇上,送筱丽回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胤禛脸色铁青,却一点没有好转:“苏培盛,你传朕的口谕,让随行护驾的骁骑营统领带队,围剿那些山贼。留个活口,朕要问清楚,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谋逆造反。” “嗻。”苏培盛赶紧退下去。 年倾欢这才听出了话音儿:“皇上是说,您回宫的途中遇上了山贼?” “是否山贼尚且难说,朕疑心此事乃是有人故意为之。旁的也不多说了,幸亏筱丽前来送信,为救朕还负了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胤禛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肖氏,竟不自觉的展露笑容。 这笑容在宋代柔眼里看来,竟如霜寒,冷的叫她哆嗦。“皇上遭暗算想必也累了,又送筱丽回来,折腾了好一会儿。不如请贵妃娘娘陪同您先回养心殿歇歇?” “不必,朕想在这里多陪肖氏一会儿。”胤禛的态度倒是很强硬。 宋代柔只觉得又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压在心上,痛不可当。难道皇上真的要纳筱丽为妃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冷妆新照,因时而宜 “皇上。”年倾欢亲自为胤禛奉了一盏参茶:“皇上才下朝,怎么不回养心殿歇歇。若是相见臣妾,只管让苏培盛通传一声,臣妾自会前往伴驾,何须皇上亲自过来。”是真心觉得皇上很疲倦,这三日,肖氏一直昏睡着,他便除了上朝就是养心殿、咸福宫,再没有踏足旁出。今儿能来翊坤宫,当真不易。 年倾欢看着他眼中的血丝,暗沉的脸色,便知道他是真的疲倦了。何况回宫三日,皇上都不曾问起吉常在之死的相关事宜,甚至连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没有过问一句。很显然在皇上心里,肖氏的分量要更重一些。“皇上是否有什么心事?” 胤禛印下了参茶,将茶盏搁在一旁,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在身旁落座。“这些日子,朕时常在想,皇后变成这个样子,是否归根结底,都是朕的缘由。” 听着有些糊涂,这算是在为皇后开脱么?年倾欢眼神满是疑惑:“皇上何出此言?皇后所为,皆是皇后自己的主张,与皇上您有何关联?” “若非朕数十年来冷待于她,她也不至于恨毒了后宫的妃嫔,恨透了你。若非朕没能保全弘晖,她也不会总是动谋算皇嗣的念头。正因为她想要的,朕从来不能给她,才令得她生出了许多污秽的心思,连累了整个后宫。”胤禛深深的叹了口气:“朕时常想起她才入王府的样子,何尝不是明艳绝伦,何尝不是淳朴天真。终究是朕对不住她。” 这一番话,若是让皇后听见了,必然感动的痛哭流涕。 “倾欢,朕是不是真的错的很离谱?”胤禛的语调充满自责:“发生了吉怜的事情,朕也扪心自问过是不是对不起她。当初她首度有孕,朕当真是呵护备至,可……有时候,朕虽然能掌控着天下,却掌控不了一个意外。想着将她冷落在侧,让人觉得她与孩子都不被重视,或许就能躲过一劫,不成想眼看着就要瓜熟蒂落了,却还是母子俱亡。” 看着他心痛的样子,年倾欢回握住他宽厚的手掌:“皇上,是臣妾不好,没有料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臣妾仔细的询问过裕嫔、英答应,发觉她们不过是与吉常在起了龃龉,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做下这样卑鄙的事情。且为吉答应验尸的仵作也反复申明,吉答应是被人突然从城楼上推下来的,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臣妾猜想,对方一定是很有力气之人,绝非宫嫔亲手所为。” “你心里有数,朕就放心了。”胤禛好似不想听下去。“熹妃侍奉朕多年,又是四阿哥的生母。她惯常与裕嫔走得近,许这次的事情,裕嫔便是遭了旁人这样的算计。”轻轻叹了口气,胤禛握紧了年倾欢的手,沉吟片刻道:“你这么做很好,宽慰了裕嫔与英答应,也表明了整肃后宫的决心。朕心甚慰。” 说了后宫的苦楚,有称赞自己尽心,下一步皇上会说什么,呼之欲出了。年倾欢不是糊涂人,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久,就算一开始看不明白,这时候也该懂了。“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究竟肖氏是怎么受伤的,又是何人要对她下毒手?”未免皇上觉得自己别有用意,年倾欢坦然道:“懋嫔先前来找过臣妾,说肖氏出宫上坟人就不见了,臣妾也曾让奴才出宫寻找,但是不得消息!幸亏是皇上把人带回来了,否则指不定要坏到什么程度。” 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胤禛道:“就是在福国寺出来往官道走的那段。朕在那儿遇见她。”往下的话,胤禛不愿意多说了:“也是这几日朕心里太不宁静,否则实在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在宫里应对这样的事情。如今宫中皇后幽居养病,齐妃看顾身子一向孱弱的安贵人与福敏无暇自顾,熹妃又才逢了事情,如今还要为裕嫔悬心。你一个人操劳。” 年倾欢松开了皇上的手,起身福道:“皇上,懋嫔姐姐侍奉皇上年久,且又一向端惠得体,厚待宫中姐妹,臣妾以为,懋嫔姐姐可堪为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胤禛知道年贵妃是聪明人,如此,便是哂笑:”朕正有此意。懋嫔的位分,还是刚入宫的时候定下的,这会儿也是该晋位了。“ “坐过来。”胤禛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亲昵的拉过年贵妃:“朕在福国寺的几日,想了很多,以为自己是看明白了,但其实朕什么都没有看透,还不及你明白。” “皇上,那一日在咸福宫,您曾说过一句,肖氏是为了救您才负伤,不知臣妾是否听错了?”年倾欢故意道。 “你没听错,的确如此。”胤禛揽着她,只觉得她身上独有的香气很特别,既不腻味,又不会让人觉得疏离,恰到好处的拿捏着旁人的心绪,就如同她一般。 “肖氏如此有情有义,危难之时,奋不顾身的救驾,当真是难能可贵。只是肖氏乃是被夫家休掉的弃妇,这样留在宫里,让懋嫔照顾,总是名不正言不顺。臣妾以为,皇上您是不是……”这话,从前年倾欢宁可咬断自己的舌头也不愿意说出口。可如今为了能让皇上相信自己多一分,为了能让皇上记着自己的好多一分,她必得显得宽厚,说出皇上不好说的话。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朕已经不能单纯的当肖氏是懋嫔的侄女了。倾欢,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胤禛想说的话,被对方说出来,心里自然是舒服的。“只是你觉得,朕应该给她个什么位分呢?” “能为皇上舍出性命的女子,位及妃主也不为过。”年倾欢早就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了,说这话的时候,只是觉得心很累,累到有些难受。“臣妾只是担心,入宫侍奉就晋封为妃,会太过惹眼,叫后宫妃嫔拈酸了。” 胤禛颔首:“朕也是想给她妃位,也是和你一般担心风头太盛,反而不利于肖氏安居宫中。如此,便给她嫔位吧。好歹还能留在咸福宫,让懋妃好生照看着。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她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再赐宫另居,册封为妃也不迟。” 因为肖氏是懋嫔的侄女,年倾欢也不想太委屈了她,故而道:“皇上,您当初册封怜嫔,赏了怜字为号,总不算亏待。如今肖氏是顶着功入宫侍奉的,自然不可以逊色。” “你总是这般体贴。”胤禛有些心疼,毕竟他也了解从前的年贵妃,现在眼前的这个女子,当真是变了好多好多。“倾欢,无论是谁,都不及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无论朕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心事,都愿意与你一人分享。” 年倾欢噗嗤一笑:“皇上忽然这么说,若是给旁人听见了,还当是臣妾小家子气,拈酸吃醋,皇上看不过眼,才好言宽慰呢。” 捏了她小巧的鼻尖,胤禛温然一笑:“什么时候,朕能不当这个皇上,真想带着你四处走走。” “在梦里。”年倾欢揪了揪皇帝的耳垂,并不是很用力,却觉得很软很厚:“皇上身系着大清万民,岂是臣妾一人的夫君。您陪着臣妾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黎民百姓怎么办?臣妾虽不敢奢望能成为贤妃,却也不敢做祸水。所以只要能好好的陪在皇上身边,那就什么都重要。” “这话,朕听着就暖心。”胤禛紧紧的将年倾欢再度揽在怀中:“朕就在你宫里用午膳,陪着你午睡,午后再回养心殿阅折子可好?” “自然是好。”年倾欢勾起唇角娇美笑道:“只是臣妾惦记着让姐姐高兴高兴,皇上晋封的旨意,不知道何时晓谕六宫呢?” “你说何时就何时,朕都听你的。”胤禛眼里的年倾欢,无比的温柔可爱。 年倾欢眼里的皇帝,却早已经不复当年的缱绻,有的只不过是君王的决断,与想起来时才给的凉薄恩宠。“依臣妾的心意,当然是越早越好了。只是皇上迟迟还未给肖氏定封号呢。总不能叫苏培盛现编吧!” “朕想到一个字,宜,如何?”胤禛边说,边在年倾欢的背上写下这个字。 年倾欢轻轻吟道:“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这诗句用来形容肖氏的花容月貌最是得宜,只是有了皇上的疼惜,肖妹妹便不会再有深锁春光的忧容。皇上这个‘宜’字,当真是用的巧妙。” “刘禹锡的诗句自然是能形容肖氏的美貌,可你的美貌,在朕眼中才是独一无二的。”胤禛贴近了她的耳畔:“任世上再好的诗句,终究是无法形容。朕日日能与你相见,便是真的乐而忘忧了。” “皇上的嘴,莫不是今日抹了蜜汁,话都甜到臣妾心里去了。”年倾欢笑容可掬的贴着皇帝的脸庞:“如此,便让苏培盛去传旨好了。臣妾想姐姐与肖氏都能早些安心。”既然是改变不了的事情,何必不推波助澜呢?年倾欢只欣慰皇上要册封的人乃是姐姐的侄女!   ☆、第三百四十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静徽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手边的洋漆矮桌,表情明暗难辨:“皇上这旨意,贵妃可都瞧见了?”织金稠镶边的石青色旗装华美绝伦,丝毫没有因幽居而减淡皇后应有的风采。“还是本宫该问,皇上这旨意,根本就是按着贵妃的心思下的?” 年倾欢听皇后这么说,少不得低眉而笑:“娘娘以为,臣妾能左右圣意么?臣妾若真是有这样的本事,今时今日,也就不用坐在这里同娘娘您这样费心费力的说话了。” “这话便是你不愿意同本宫说话了?”静徽流光潋怨,神色凄冷:“懋嫔与你相交多年,虽然夭折了几个女儿,可只要同你关系融洽,能哄得你高兴,何愁当不上妃主。也难为她了,总算是熬出头了。” 年倾欢知道皇后这是揶揄挖苦之前,故而相当平静的应对:“皇上的圣意如此,臣妾也替懋妃姐姐高兴。何况姐姐现在当真是安心了不少,宋院判才送来的信儿,说肖氏,哦,也就是宜嫔已经醒了,伤势也稳定了,不久便会康复。想来,再过些时候,她就能与懋妃一并为皇上尽心。到时候,臣妾就能如同皇后娘娘一般,安枕无忧了。” 听了这话,静徽的眼里沁出笑来:“本宫也盼着有那么一日,你与本宫皆能高枕无忧。只是淡然的看着旁人飞上枝头,金玉加身,受尽万千宠爱,亦或者登高跌重,万劫不复。反正也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禁不住暗自腹诽,静徽以为这一天不会远了。只瞧皇上对肖氏的态度,便可知这肖氏是真的钻进皇上心里去了。世间人皆知,这英雄救美,美人必定以身相许。却淡忘了,美人一旦救了英雄,这英雄怕是从此要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皇上见惯了天下间美貌倾国的女子,也看透了这宫里所有女子的心思。在这样一个时候,扑棱棱的跳出来一个为他挡刀的,怎么能不在意,怎么能不走心?单凭这一点,肖氏就一定能成为宠妃,成为取代年贵妃的新宠。每每想到这里,静徽都禁不住要为自己鼓掌,能想出这么好的计谋,即便落魄在这景仁宫里,还怕没有后报么! “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这么说是何意!”年倾欢故作不懂:“倘若娘娘真的看得开,今日也不会传召臣妾前来,撒了这一通火。皇后娘娘总以为,臣妾能在皇上身边多嘴几句。其实娘娘您应当最清楚,咱们的皇上是最圣明的君王,什么事情都是洞若观火。臣妾这点小巧,怕是还入不得皇上的眼,也就是娘娘您还当成事儿,时不时的翻出来与臣妾计较一番。” “你真的就不怕,有朝一日,也落得我这步田地么?”静徽不想说的太多,她怕年贵妃聪敏,能觉出懋嫔反叛之心。她更不想破坏自己苦心经营到现在的一切。“本宫总觉得,这风水轮流转,这时候或许还是本宫处于劣势,殊不知哪一日就轮到贵妃你了。” 看和皇后似乎说完了应当说的,年倾欢舒展了唇瓣:“臣妾昨日翻查内务府的记档,发觉奴才们给景仁宫送的东西,比往日里少了许多。询问之下,他们便推诿说娘娘幽居,用不上那么些好东西。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眼里揉不进沙子,将那些个不会办事不敬娘娘的奴才重重的责罚了。于是今儿就有这么好的朝服送进您宫里,穿在您身上。” “你的意思,是本宫还要感谢你不成了?”静徽的语调抑扬顿挫,听似很不满。 “臣妾岂会是这个意思。”年倾欢依旧云淡风轻,浅笑辄止:“臣妾无非是想告诉娘娘,昨日之事,当下之事,您都未必能尽在掌控,何况是来日之事。即便您贵为皇后,也终究有算计不到的时候。又何必为臣妾的明天担忧,臣妾自己心里有数。” 言罢,年倾欢站起了身子,轻巧一福:“也是时候该去向懋妃道喜了,臣妾就不陪着皇后说话,娘娘您好生安歇,争取早占勿药,也好让皇上撤去多半的戍卫,省的每日来请安,总觉得人心惶惶。” 静徽出奇平静的看着她离去,心里微微有些发热。“再聪明的人,也有算计不到的时候。年贵妃便是如此!” 映蓉唇角慢慢的卷起:“娘娘所言极是,这一仗,看似是咱们败了,却不想这一招请君入瓮,正是娘娘您的妙计。亏得贵妃还去为懋嫔道喜,殊不知懋嫔早已经不再是她眼里的好姐姐了。” “你错了,那是懋妃了。”静徽笑容和婉:“本宫早就知道,这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那懋妃,本宫先前三番五次的以各种好处笼络她,她就是茅厕里的一块顽石,油盐不进。这下可好,终于让本宫找到这样好的机会,为了那肖氏,看她还敢在贵妃面前多嘴么!现下不用本宫给她好处,只要给她一个眼色,她就得乖乖听话,否则肖氏不但性命不保,而且身败名裂。” “娘娘英明睿智,奴婢受教了。”映蓉跪伏在皇后脚下:“奴婢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年贵妃得知是懋妃出卖了她,那种无辜又无助,气愤又怨恨的样子有多么可笑。” “哼。”静徽淡淡道:“本宫接连几次,都斗不垮这年贵妃,心里依然明白这一切都是皇上所愿。既然皇上不让贵妃倒,那本宫便得要自己退下来。否则硬碰硬,谁都捞不着好处。现下本宫处于劣势,年贵妃的气焰却一日比一日更嚣张,反而会让皇上更加提防于她,咱们更可以暗中行事。其实你也是聪明人。” 映蓉听皇后这一句夸奖,不免心里有些发毛:“娘娘,奴婢只想一心一意的服侍娘娘。” 静徽根本不信这样的说辞,却也没有揭穿:“你早就知道,本宫斗年贵妃斗熹妃未必风调雨顺。所以这些日子,即便映梦再给你脸色看,你都生生忍着。那不是因为你觉得本宫不需要你在身边,而正是因为你看得明白,映梦太肤浅,早晚性命不保。届时,本宫才会发现你的重要。” “娘娘面前,奴婢无所遁形。可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对娘娘绝无二心。”映蓉诚然道。 “自然。”静徽示意她起来:“你的仇人,与本宫心中所恨相同。撇开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不说,光是这一层,就值得你为本宫尽心尽力。毕竟咱们都想看见那个人倒霉,都想看见她永远的从咱们眼前消失,这便是受多少辛苦都值得了。” 说到这里,静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下一步,本宫扶植肖氏取代年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让她成为这后宫之中最显贵的宠妃,那么皇上便不会再记得年氏的好。加之年羹尧日渐跋扈,不臣之心逐渐明显,本宫在暗中唆使前朝重臣接连弹劾,一前一后,明明暗暗,皇上自然就会怨恨年家的人,怨恨他们不懂事,不懂得感恩。到那个时候,皇上不会再因为这些年的情分而放过贵妃,将她斩草除根,势在必行。” 映蓉也觉得自己的身子,随着皇后的话音燃烧起来,那熊熊的火焰,如同火龙一般缠绕着,气势如虹。“娘娘放心便是,奴婢以为这一日不会远了。” 静徽慢慢的收敛了锋芒,重新审视了自己今日这一身衣裳:“替本宫拿一套旧衣服换上就好。本宫无论是穿寻常的丝缎,还是蜀锦苏绣,本宫都是皇后。贵重与否,岂在一件衣裳。早晚,本宫都得教会年贵妃,如何分尊卑,如何敬服本宫。” “娘娘说的正是。”映蓉依言挑了一件皇后从前的衣裳,转回来的时候,她禁不住在想,倘若有一日皇后真的斗垮了年贵妃,那她的血海深仇,也就算得报了。这一日,她已经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真可谓等的眼睛都发直了。 “娘娘,不是奴婢心急,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映蓉想到了吉答应的事情:“年贵妃放了裕嫔与英答应,皇上竟也没有责问……难道吉答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事情蹊跷。”静徽这几日也在纳闷,毕竟从头到尾,她只是在利用英答应与吉常在不睦造势,分散贵妃的注意力。想着也许那个孩子,会因为吉氏无用而保不住,却没有吩咐谁下毒手,弄得一尸两命,可人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为她争取了一些时间,让肖氏的事情可以部署的更好。“眼见着要临产了,吉常在这时候一尸两命,宫里所有人都以为是本宫的心思。想必就连皇上也不例外。所以贵妃放了裕嫔也就放了,连英答应也不追究,足可见皇上是真的把这笔账算在本宫头上了。哼,此人这时候动手,根本就是挑拨离间,妄图让本宫与年贵妃大动干戈,而她自己则坐收渔人之利。” 映蓉这下听明白了:“娘娘是说,吉常在之死,并非您授意?” “当然。”静徽有些不悦:“本宫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接连的损害皇嗣,能让皇上高兴么?你去吩咐汪泉,无论怎样都要想法子跟本宫查出来,到底此事是何人推波助澜,要谋害本宫于无形!”   ☆、第三百四十三章 :混淆视听,人心已乱 肖筱丽有些尴尬的喝着皇帝一勺一勺送到唇边的汤药,只觉得胸口的伤隐隐作痛。这几日,她从地狱逃到人间,又从人间被逼到地狱,当真是无法言喻。几番的死里逃生,以为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却不想事情越发的复杂,她非但不能全身而退,反而……反而还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妾室。 “好了。”胤禛将玉碗搁下,从侍婢手里接过绢子,替肖氏拭了拭唇瓣:“朕瞧着你今儿的气色好多了,伤势必然是稳定,总算安心。这几日,你便安心的留在自己这里养伤,等伤痊愈了,朕再让内务府择好日子,让你同懋妃一并行册封礼。” “多谢皇上。”肖筱丽嘴角含春,眉目之间反而生出几分忧愁:“只是筱丽身份低微,如何敢做这样的妄想。名誉之事,于皇上而言不可有丝毫损伤,筱丽乃是被夫家休掉的弃妇,只怕……” 胤禛将食指轻轻贴在她的唇瓣:“你飞身扑出来,挡在朕身前的那一瞬间,朕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定。何况此事并非偶一,早在顺治爷的时候,董鄂妃也是这样纳入宫来的。” 肖筱丽垂下头去,很恬静的样子:“筱丽只怕给皇上徒增烦恼。” “不会的。”胤禛宽慰道:“兴许一时之间会有些不适应,好在懋妃陪着你,朕也能安心些。” 隔着帘子,皇上与肖氏的对话,宋代柔听得一清二楚。转首朝年贵妃一福,示意她往偏殿说话。 年倾欢只是温然一笑,随着她一并离去。 “妹妹可都听见了吧?方才皇上的话……似乎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宋代柔忧心忡忡,脸色很是不好看。“我从未想过,筱丽有朝一日会走上这条路。原本还想着让她陪我些日子,就给她择一户好人家。妹妹,你信我,当初要筱丽入宫,我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姐姐这些日子越发与我见外了。这么多年,姐姐是怎么挨过来的,旁人不知道,难道我这做妹妹的也会不知道么?”年倾欢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有些疲倦:“漫说是姐姐不会让筱丽入宫为妃为嫔,就算是我,若有族里的姐妹,也都指望着她们能找到好归宿,不要再重蹈覆辙,走咱们这条无休止争斗的路。” 见贵妃如此深明大义,宋代柔红了眼眶:“做姐姐的,说句不该说的话,真是不想筱丽也这样熬着。可皇上又不会改了圣意,我也是当真没有办法。” “姐姐说的是,皇上下旨的那一刻,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筱丽救了皇上,有情有义,皇上册封她为嫔也是情理之中。要怪,只能怪命数如此。”年倾欢回想起这些日子,心就没有一日不悬着,真到了这个时候,尘埃落定,反而轻松不少。“可能筱丽宿命与皇上有缘,老天才做这样的安排。姐姐疼爱筱丽,深谙后宫之道,皇上又与筱丽患过难,想必不会亏待。我看姐姐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指不定筱丽日后真的能扶摇直上,成为皇上身百年的宠妃。到那个时候,只盼着咱们的日子都能好过些也就是了。” 宋代柔不敢往下说,日子过的好不好,只看皇后能活多久。只要皇后尚在一日,她和筱丽的日子就不可能好过。“妹妹,我还没谢你。听苏培盛说,筱丽的封号乃是你请皇上赐下的。我这个当姐姐的,平日里什么都帮不上忙,反而还要你想方设法的周全我们。妹妹,我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 抹了一把泪,宋代柔怕年贵妃又说些生分话,故而继续道:“既然今天说起了,妹妹你就索性让我这个当姐姐的,一次性把话说完吧。否则这些话,日积月累的堆在我心里,叫我窒闷的喘不过气。好妹妹,从王府到宫里,这么多年来,我独守空房却能衣食无忧,安知不是你的照拂。起初,你总是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过来,与我亲厚,落尽那些奴才眼里,便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待我,碍着你的情面,他们才不敢对我有半分轻践。 这些都不算,成日里,你明明琐事缠身,烦恼不尽,去而总是喜笑颜开的陪伴着我,为我驱散忧愁。今时今日,我能得以如此平静的心态,都是多亏了身边有你。这些不是能用金银来衡量的。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是妹妹你将我救回来,否则我早已经随着我那些可怜的女儿去了,又岂能挨到今日。凡此种种,我都铭记于心,却不知道何时能回报妹妹。我心里真的很不安。你每每越是对我好,我就越觉得对不住你……” 年倾欢替她拭去脸颊上还温热的泪水,轻轻一笑:“姐妹之间,理当如此。姐姐总以为我是在为你分忧。却不知道,正因为有你的陪伴,有你的帮衬,我在后宫里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旁人看我,是风光无限,可我到底好不好,唯有姐姐你最清楚。咱们是鱼离不开水,水也离不开鱼。” “是。”宋代柔咬着牙应了一声,随后紧紧的握住年倾欢的手:“从前种种,并非咱们能选,可往后种种,我一定选对妹妹最好的那条路去走。” “妹妹也愿能同此心。”年倾欢听着似乎有脚步声来,将眼底的泪意驱散,提了精神。“许是皇上来了。皇上一定有话交代姐姐,姐姐莫要这个样子。” 宋代柔也赶紧收敛了泪意:“是。” 胤禛走进来,瞧见贵妃也在,不免轻哂:“罢了,朕整日与你们碰面,能免的礼数就免了。何况这又是在偏殿,并无旁人。” 于是年倾欢与宋代柔均没有多礼。“皇上,臣妾瞧着,宜嫔的气色好了许多,伤势应该稳定了吧?”年倾欢关切道。 “是啊。”胤禛很是安慰:“宋院判医术精良,不负朕望,筱丽的身子果然好了许多。也幸亏有懋妃衣不解带的照顾在侧。” 宋代柔低眉而笑:“这些都是臣妾应当的。” “筱丽服了药,这会儿已经睡下了。朕还要回养心殿阅折子,今儿就不过来了。倾欢,你陪朕走走可好?”胤禛不想因为肖氏的事情,而让她觉得心里不痛快。毕竟这么多年贵妃与懋嫔交好,他心里也明白。 “是。”年倾欢笑着答应,心里却并没有感动的意思。左右谁都明白,皇上这么做的道理。“那姐姐,明日我再来看筱丽,你自己也多歇着,别累着。” “好。”宋代柔屈膝:“臣妾恭送皇上,恭送贵妃娘娘。” “朕听说你很喜欢番邦新贡的白玉葡萄,又让人给你送了一些过去,你吃着若好,朕便再让人弄些来。”胤禛的语调柔柔的透着温热之意。“这些日子,福沛看似又壮实了不少,只是忙,朕没顾得上去瞧福宜,你可去看过他了……” 两个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宋代柔这才急不可耐的返回了筱丽的厢房。“你别再装睡了,这几日,你躲我躲得还不够么?我若是在你身侧照料,你宁可闭着眼睛,都不愿意同我讲一句话,你不知道我担心你么?为何你要这样做啊?筱丽,姨母将你当做自己的女儿,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姨母必然随你一同去了。我就是不明白,你还这么年轻,你为何要听旁人的摆布,为何要自断前程?难道你真觉得,这皇宫里的锦衣玉食,就是你想要的一切?” 肖筱丽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满面绝望的懋妃,她并没有打算说真话。“姨母,筱丽这么做,有自己的无奈,您既然心疼筱丽,何必要追问到底呢!” “是皇后!”宋代柔见她开口,便觉得不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是皇后逼你对不对?是她要挟你对不对?你告诉本宫,皇后为何要让你接近皇上,她有什么目的,她又是用什么要挟你,你快说啊,你不能瞒着我。你要知道,这样的后果会很严重!” “姨母。”肖筱丽艰难道:“我夫家数十口性命,都死在皇上手里,你叫我怎么甘心。根本就没有人要挟我,我就是想要成为这后宫里最显赫的女子,我要让这个手握权势的男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要他亲口改判自己御审的案子,我要替我夫家数十口性命平反。” 宋代柔被她惊得连连颤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那怜嫔,也是顶着母家的仇恨入宫的,你看她现在落得如何下场了。皇上已经不待见她了,后宫里的女子,若不想看见她,所以想个什么法子,就能要了她的命。到时候,皇上连过问都不会过问一句。你何必为了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豁上自己的性命?” 转念一想,宋代柔又觉得不可能:“筱丽,你别想诓骗姨母,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为何出宫一趟,回来了什么都变了。是不是皇后威胁你,她到底有你什么样的把柄,你说啊,你不说出来,姨母怎么给你想办法。” 肖筱丽的语调忽然变冷了,眉心一皱:“姨母,你是不是弄错了,若非皇后娘娘弄到了一封休书,筱丽早已经随着夫君一家去了。皇后娘娘何曾胁迫过筱丽,是娘娘救了筱丽的命啊。”   ☆、第三百四十四章 :枯井之下,隐秘昭然 “筱丽,你到底是怎么了?”宋代柔心内惶惶:“姨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对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姨母都会站在你这边,会好好守着你,护着你,不然贵人伤害你半分。筱丽……” “姨母。”肖筱丽打断了懋妃的话,凝神审慎的凝视着她,郑重道:“如同姨母担心筱丽一般,筱丽也一样担心姨母的安危。既然今日提及此事,那我就多嘴问一句,皇后娘娘与年贵妃娘娘,到底姨母是站在哪一边的?” 宋代柔被她问的心慌:“筱丽,姨母这么多年来,都是依仗着贵妃度日。你可知,若不是有贵妃在,姨母只怕也挨不到这个时候。皇后心思歹毒,心胸狭隘,绝不是你平日里看到的那个样子,而且,你不知道,就算当初她让你夫家写了一封休书,也并非是为你好。她就是一次要挟我,去做一些对不起贵妃的事情。筱丽,姨母不希望你被皇后控制,你懂么?原是想给你找个更好的归宿,可没想到你会扑出去救皇上的命,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姨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保全自己。” “姨母,我有点累。”肖筱丽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微微发白:“逢了骤变,筱丽接二连三的遭逢劫难,死过不止一回了。既然接连的闯过来,就说明老天不要我这么短命。姨母啊,你说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可我有我自己的抉择。如今贵妃待您极好,待我也不错,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您都帮着她顺着她,从来没有和她抢过一分恩宠。姨母,你有想过么?倘若我今后真的得宠,成了这后宫里最显赫的女人,年贵妃狂傲跋扈,她容得下我么?” 说真的,宋代柔被她问住了,一时之间,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筱丽你既然累了就好好歇着,往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你只要记得,姨母无论怎么都会帮你就好,别太委屈自己。” 肖筱丽顺从的躺下,由着懋妃替她掖好被子,轻轻的回她一个微笑,缓缓闭上眼睛。这里的日子过得根本就不尽如人意,可是她没得选啊。 ———— 一进七月,紫禁城如同被罩上了蒸笼的盖子,整日闷热。烈日炎炎之下,妃嫔们都懒得出宫走动了,后宫反而宁静不少。除了当值巡逻的侍卫还得一日几趟的巡查整个皇宫,其别的奴才都已经悄默声的躲在了略微凉爽的耳房、室内,以避暑气。 可能也是因为暑热的缘故,有些原本以为掩藏的很好的东西便掩藏不住了。 “娘娘,您别过去。”乐凝拦住了正要往前的年贵妃:“一则是日头大,看晒着您。不如就在这亭子里等着奴才回话。二则,那气味也着实不好闻……” 年倾欢远远的看着奴才们围着的枯井,满腔愤怒:“紫禁城乃是天子居所,竟胆敢在这宫里行凶了,简直可恶。” 宋代柔听见年贵妃这声调,显然是生了气,少不得轻笑一声:“这大热天的,妹妹这是怎么了?” 回头瞧见她过来,年倾欢的脸色才略微好看了些:“姐姐也知道天热,怎么还这时候出来?” “我呀,本事熬了绿豆汤,想送去你宫里给你尝尝。哪知道扑了个空,一打听,说你在这里呢,便匆匆过来。绿豆汤是冰镇了的,正好喝,妹妹快来消消暑。”宋代柔朝她福了福身,才握着她的手走进亭子里坐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动这么大的气。” 瞧见身边的怜蕾还立着,宋代柔忙道:“怎么不把绿豆汤盛出来给贵妃尝尝。” 怜蕾一脸苦相,忙道:“娘娘,那边……在这儿喝绿豆汤怕是不好吧。” 宋代柔这才回过味儿来,一拍脑门:“哦,对了,是这个理儿。你瞧我!” 年倾欢倒是没有在意:“姐姐一番心意,也是无妨。只是……” “你们都先退下吧。”宋代柔吩咐了一声,随后才问:“妹妹莫非知道那里头的人是谁?” 略微点一下头,年倾欢有些不得劲儿:“虽然不能肯定,但吉常在没了的那个晚上,她的内侍监张年不是失踪了么?问起守城门的戍卫,没有一个人瞧见他出了宫。人总不会这么凭空消失,不是么!” 她这么一说,宋代柔也觉得有理。“那妹妹觉得,这事儿是何人所为?” 年倾欢摇了摇头,好半晌才道:“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却没有证据。” “妹妹怀疑皇后……”宋代柔还是问出了口。眼尾瞟过周围,见没有奴才在近旁,她才继续道:“我却觉得,此事有另一种可能。” “姐姐请讲。”年倾欢倒是第一次听到不同的声音。 “妹妹你想,吉常在二度有孕,皇上根本就不待见。且她怀孕多时,一直平安无事,与英答应有摩擦也是突然的事情,英答应一直依附于你,也不可能听皇后的唆使故意找吉常在的茬。且本宫冷眼旁观,总觉得皇后不至于如此蠢笨。她才因为熹妃与四阿哥的事情,遭了皇上的怨恨,倘若在这个时候对吉常在下毒手,皇上更加不会宽恕于她。并且,吉常在这个孩子,又不一定是个阿哥,她实在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自己难看啊。” 宋代柔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妹妹你在想一想,皇后有哪件事情不是筹谋了又筹谋,算计了又算计。即便是她做的,她都要想方设法的让人不怀疑她,又怎么会在不利的时候做一件让人都怀疑是她的事情呢?我想着,如果整件事情另有其人所为,而这个人就躲在暗处,正看着你与皇后剑拔弩张而偷笑。那这个人动机就显而易见了。站在皇后的角度上,她会以为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妹妹你故意所为,连同裕嫔、英答应等与你亲近之人,谋害了吉常在的龙胎不说,还将所有罪责推到她的身上,妄图让皇上加重怨恨……” 听懋妃这么一分析,年倾欢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姐姐说的是,是我欠缺思虑了。倘若这件事情当真不是皇后所谓,而我与皇后都因为仇恨急急将对方视作真凶,岂非真叫人等着看好戏了。可果真会有这么一个人么?有的话这个人又是谁呢?” 轻轻的拍了拍年贵妃的手背,宋代柔关切道:“妹妹,这大热的天儿,你也真是辛苦了。皇后幽居景仁宫转眼也要两个月了。筱丽侍奉皇上也有半月。前段时间,我一直想为妹妹分忧却不得空,如今好容易筱丽也好了,趁着我头脑还清醒,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都说与妹妹听。” “多谢姐姐一番金玉良言,先前是妹妹钻牛角尖了。”年倾欢是真的有些口渴了,索性离那枯井也不近。“我倒是真想尝尝姐姐的手艺呢,听说姐姐不但绿豆汤熬得好,还会做绿豆糕和绿豆沙。早年皇上就特别喜欢。姐姐可有把着手艺传授给筱丽,想来皇上若是吃了她做的,一准儿高兴。” 贵妃提及筱丽与皇上,宋代柔不知怎的心了惊一下。于是一边给贵妃倒汤,一边就有意无意的试探:“这半月来,皇上时常传召筱丽相伴在侧,连妹妹宫里都少去了,做姐姐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姐姐怎么在意这个?”年倾欢冲她一笑:“筱丽年轻貌美,又正当盛世,现在侍奉皇上是最好不过的了。来日如若为皇上诞下皇嗣,那她在宫中的地位也就稳固了。姐姐有所不知,皇上还曾提及过一年半载,要立筱丽为妃呢。” “妹妹,我没想到筱丽入宫,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宋代柔想起筱丽问的那一句话,心里有些不宁静。“筱丽虽则年轻不懂事,可我这个当姨母的却不该不提点。皇上现下是喜欢她,可她也不能一枝独秀在这深宫之中。” 年倾欢知道懋妃是怕自己多心,少不得以笑宽慰:“姐姐啊,这是筱丽的福气。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好福气呢,咱们该为筱丽高兴。何况后宫之中,一枝独秀的时候少,咱们的皇上也并非是专宠的人。能在好好疼爱的时候疼爱筱丽,咱们也就都能安心了。” 宋代柔有点怕,她不知道一枝独秀的时候少,是不是贵妃暗示筱丽不会得宠太久。若是从前,这样的话她可以开诚布公的问出口,可现如今,她的身份尴尬不已,只能放在心里胡思乱猜。“味道如何?” “冰霜甘甜,清凉爽口。”年倾欢很喜欢着绿豆汤的味道。“姐姐的手艺就是极好。” 话音才落,胡来喜便走上近前来,迟疑着该不该开口回禀。 年倾欢放下了瓷碗,睨他一眼:“说吧。” “嗻。”胡来喜道:“已经拉出井了,从穿着可以看出是个内侍监。但……已经看不出样子了。只是从那奴才身上得到一物,看似应当是哪位妃嫔小主所有的饰物。奴才已经吩咐人去弄干净,再呈于娘娘查看。” 宋代柔自言自语一般:“妹妹说的可真准,一准儿就是那张年!”   ☆、第三百四十五章 :抽丝剥茧,遗物玄机 “娘娘请看。”乐凝从内侍监手里接过已经清丽干净的饰物,呈于贵妃面前。 年倾欢瞟了一眼托盘里的玉戒指:“是绿密玉的吧?” “妹妹的眼光极好,一准儿是不会看错的。”宋代柔有些忧心:“只是我记得,新宫嫔入宫的时候,内务府给每人都置办了一枚绿密玉的戒指。虽说绿密玉比青白红密玉是要珍贵一些,可到底也算不得格外昂贵的东西。” 这一点年倾欢也明白:“姐姐说的是,既然不是格外昂贵的东西,谁有也不奇怪。我却想到另外一层,若这东西原就不值什么钱,只怕也不会用来收买人心。有没有可能是张年与那人打照面的时候捡到的,又或者是纠缠的时候从她手上摘下来的?” “这就有戏看了。”宋代柔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绿豆汤,说话间歇的功夫一口气饮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原以为这件事儿就得这么搁下了,没想到冥冥之中自由安排,老天就是不让作恶之人有好下场。既然知道这东西有可能经过内务府,咱们只管查一查记档,传内务府经手的奴才过来问问,再让宫里得了封赏的宫嫔都把自己的绿密玉指环带来给咱们瞧瞧。也是不怕费工夫了。” “姐姐说的正是,抽丝剥茧,总能找到那个线头。”年倾欢只觉得这亭子里还是很热:“姐姐若是有功夫,不如同妹妹先回翊坤宫,由着奴才们把话传出去,让每个宫的嫔妃都带着指环来翊坤宫,咱也好凉快凉快慢慢看。” 宋代柔点一下头:“不瞒妹妹,从前就想帮着你分担宫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只是碍于身份的缘故,到底不配。现下好了,能帮上妹妹一把,做姐姐的责无旁贷。” “姐姐一直都在帮妹妹,无关身份,而是心意。”年倾欢庆幸身边有懋妃,许多时候,能让她明白一些她还不曾想到的事情。“胡来喜,这件事情你先去一趟养心殿,禀明皇上。告诉皇上,本宫自会查清楚,请皇上不必担忧。” “嗻。”胡来喜召唤这里的奴才赶紧办事,随后便往养心殿去了。 年倾欢和懋妃才从亭子里出来分别上了肩舆,才走不一会儿,就听见了一些不该听见的声音。 宋代柔有些不高兴,少不得责问:“那是谁?在那儿呕什么呢?” 瓜尔佳鸢若(德答应)闻言不免一惊,赶紧从侍婢手里抓过了绢子,狠狠抹了嘴,匆匆请安:“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懋妃娘娘吉祥。” “是你啊。”宋代柔看见她娇怯怯的样子,面色苍白,不免微笑:“妹妹这是怎么了?大热天的,守着这儿呕什么呢?若是有身子了,赶紧请御医去自己宫里给你安胎,凭白的立在这日头低下恶心人,失了仪态!” 心里有些委屈,若鸢连忙解释:“娘娘恕罪,臣妾并非……有孕,只是碰巧走到这里,听见奴才们说那枯井里……一时忍不住。打扰了娘娘的情景,臣妾有罪。” 年倾欢瞧见她手指上,正带着一枚绿密玉的戒指,不免微笑:“姐姐啊,德答应毕竟入宫不久,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经理的少,也不怪她受不住。哪儿像咱们,守着那枯井照样能咽得下绿豆汤这么没心没肺。我倒是瞧着,德答应手上的绿密玉指环很好看,姐姐以为呢?” 听年贵妃这么一提醒,宋代柔也将目光落在那戒指上:“妹妹说的是。这场面经历的少了,不舒适难免。罢了,就让她赶紧回宫歇着,没事儿少出来走动。” “多谢娘娘开恩。”若鸢心里正不舒服,听了这一句,赶紧福身跪安,匆匆领着侍婢退了下去。 年倾欢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总觉得懋妃怪怪的。从前虽然也是口齿伶俐,却从来不会为难齐妃以外的谁。何以今日看见德答应,就这样严苛,不近人情。但转念一想,她才册封为懋妃不久,许也是想着扬眉吐气了,该在宫里立立威,年倾欢心里便也就踏实了。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基本上奉召去了翊坤宫的侍婢都带着绿密玉的指环,亦或者是收藏着那指环,并没有谁的遗失了,找不见了。 而内务府的奴才成日里摆弄那些珍饰玉器,根本就记不清楚那一枚是谁的。 忙乱这一阵,好几个时辰,又是翻又是找的,竟然根本就没有收货,年倾欢真是有些厌倦了。“姐姐啊,你说是不是我也老了,老的没有精力也没有耐心了。巴不得那凶手能自己站出来,承认了是谁才好。” 噗嗤一笑,宋代柔连连摇头:“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会玩笑了。你哪里就老了,再怎么看都是咱这后宫里的翘楚,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再说,那凶手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就能自己跳出来。若她真就这么跳出来,还不得把咱们吓着?” 年倾欢也是随着她笑起来:“是啊,哪里有这么笨的凶手,不过是我异想天开。” 花青端着才冰镇好的凉碗上来,满是瓜果的清香。“娘娘,奴婢手慢,做了一下午才弄好,您尝尝可口么?”转身端了一碗置于懋妃面前:“懋妃娘娘也尝尝奴婢的手艺吧。” “早就听说你的凉碗做得好,一直想来尝尝呢。今儿是逢上好时候了。”宋代柔笑着送了一块脆果放进口中,很是满意:“不错,这味道吃着就是舒心。” “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多做一些给您送到宫里去。只是毕竟是凉了些,多食伤胃,还请娘娘当心玉体呢。”花青笑道。 宋代柔很是满意:“不愧是贵妃调教出来的人,又乖巧又体贴。” 花青脸一红,垂首而笑:“奴婢不过是粗笨,幸而贵妃娘娘不嫌弃,哪里有齐妃娘娘说的这么好。” “的确美味。”年倾欢吃着也喜欢:“你是肯用心思的。自然就做的好吃。即便贪凉,也舍不下这美味。” 听贵妃这样夸赞,花青只觉得脸都要烧起来了。正想害羞的退下,去无意间瞟见小侍婢端着的八宝盒。“这是……” “这是枯井下弄上来的一枚绿密玉戒指。”乐凝言简意赅,未免贵妃和懋妃吃着东西不适,难听恶心的字眼她都省略了:“这一下午的查,就是为了找出这戒指的主人究竟是谁。” 花青有些迟疑,想要伸手拿过来,却止住了动作。“娘娘,奴婢是否可以一观?” “当然可以。”年倾欢有些疑惑:“莫非你见过这戒指?” 拿起那戒指仔细的看了又看,花青笃定的点了点头:“娘娘,奴婢的确见过这枚指环,此乃汪答应之物。奴婢侍奉答应之时,见她带过几回。应当是新秀女得以留在宫中的时候,皇上赏赐的。” 宋代柔并非是怀疑花青,只是想更加确定此事:“你真的没有认错么?这东西内务府的奴才都想不起来,你却记得。” 花青点了点头:“这指环并不是极好的绿密玉,因着里面有一块痕迹,娘娘请看。”边说,花青边将指环靠近两位娘娘:“这里有块白色的痕迹,像极了月芽。汪答应从前佩戴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这有瑕疵的一面朝上。奴婢当时还觉得奇怪,答应小主说,瑕不掩瑜,若真是给这个小月芽坏了这块玉,倒不如坦然接受,当做是与众不同的记号。” “这就更奇怪了。”宋代柔想不明白:“汪答应死后,她的东西都基本都没有人动,嫌晦气。就连她住的厢房也奉了,估计里面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又怎么会有人拿了这么戒指呢?何况当时,说汪答应杀害自己身边的近婢,闹得人心惶惶的,侍奉她的人也早早都躲开了,谁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年倾欢想了想,笑容里透出古怪来:“那咱们得去汪答应的厢房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连已故之人的东西也敢随便拿出来。说不定那人还真的就留下了什么痕迹在汪答应的寝室。”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宋代柔也来了精神:“这事儿越来越扑朔迷离,这条线的另一端到底拴着谁,我也是越发有兴趣知道。” ———— 武歆音才从翊坤宫回到自己宫里,许是天太热的缘故,她的背脊都湿透了。“真是离谱,传召人去翊坤宫,就叫给侍婢看看什么绿密玉的戒指,本宫岂会有那么廉价的物件儿。有也早扔了。这也就罢了,贵妃还不肯见上一面,摆哪门子的谱啊!” 云惠看宁嫔生气,少不得宽慰:“接连出事,咱们钟翠宫的是非最多,想必贵妃娘娘也是希望咱们能撇的清楚。” 鸢若道:“是了,臣妾今日还见过贵妃,似乎就是在枯井里找到了个什么绿密玉戒指。可能跟那奴才的死有关。” “哼。”武歆音冷哼一声:“人家可好,宫里就那么一个主位,一个妃嫔了不起了。你瞧瞧咱们宫里,南苑北苑住着多少人呢。怎么可能没有是非,从前那个汪答应住的那房间不还封着呢么?我就不明白了,同是主位,怎的偏是我这么累心。别人宫里怎么就那么安宁?”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无所遁形,终露痕迹 “娘娘,年贵妃娘娘同懋妃娘娘的玉驾已经停在咱们宫门外了。”薛丁打外面进来,一个千儿下去,话也就禀完了。 武歆音听着糊涂:“年贵妃这是后来做什么?难不成咱们这钟翠宫里,还有她想查的?哼!早知道自己要过来,何必劳动咱们走这一趟。她一个人折腾的阖宫都不得安生,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霸王了。” 云惠听得心惊肉跳的,脸色很是难看:“娘娘您就少说一句吧,看叫人听见了不好。” “好不好也就这样了,还能如何?”武歆音是真的只想着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皇上现在也这么不待见她了,是贵妃也好,是皇后也罢,能帮得了她多少,又能帮上什么?越想越觉得憋气。“娘娘怎么这么会儿就过来了,早说,臣妾便陪着您一并过来。” 寒暄一句,武歆音才领着身后的两人福身请安,道一声万福。“只是臣妾不知,这么热的天,何事劳动娘娘大驾光临,还是为了那一枚绿密玉的指环不成?” 年倾欢似笑非笑的睨了宁嫔一眼:“宁嫔聪慧,知道本宫前来必然是有事。那就替本宫带路吧,汪答应的厢房。” “娘娘何故要去那里,那里不是已经封了么?”武歆音有些奇怪,毕竟汪答应死的凄惨,她嫌晦气,从来都没有看过。 宋代柔轻蔑的白她一眼:“是封了,封了又怎样,还不是能拆下来。哪儿这么多话,叫你带路就赶紧带路,这大热天的。” 虽然不满,但是武歆音没有顶撞懋妃:“是了,娘娘请随臣妾来。” 胡来喜亲自拆下门上的封条,推开了关闭数月的厢房门。许是许久不曾有人进去的缘故,屋子里一股浓郁的霉味,灰尘也落了一层。以至于推开门的一瞬间,只看见里面扑出来的尘埃,细细碎碎迎着风呛人。 “娘娘,瞧这样子,似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胡来喜仔细的看了地面,发觉地上的灰尘也是一样的薄厚,没有足印。“娘娘,要不奴才先打扫一下?” “不必了。”年倾欢示意他让开,自己走了进去。依稀可以想象到,当初汪氏在这里生活的情形。房间里,还摆放着许多她从前用过的东西。虽然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可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姐姐你看。” 走到梳妆镜前,年倾欢指给懋妃瞧:“奴才们到底是手脚干净,这东西都还在。” “哼。”宋代柔干笑一声:“什么手脚干净啊。还不是因为当时汪氏癫狂失了常态,杀了近婢,大家都觉着不吉利。皇后又下了严旨,封了这厢房,哪个奴才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偷东西。不要命了。” “也是。”年倾欢觉得懋妃的话在理,不免莞然而笑。 又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的丝绢有些滑,顺着指缝落在了地上。年倾欢很自然的弯下身子拾了起来。 乐凝连忙上前要替贵妃捡起来的时候,丝绢已经在贵妃手上了。 “无妨的。”年倾欢拾起丝绢的一瞬间,瞧见梳妆台与椅子的缝隙有个什么东西。她佯装不在意,掸了掸绢子,故意又掉在地上,顺势往前一步,将那物件儿捏在了手里才又拾起绢子。“瞧我,这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武歆音这才捏着鼻子走进来:“娘娘可都瞧见了吧,这房间一直没有人来过。臣妾是这钟翠宫的主位,也不敢叫她们乱来。只是这房里能找到什么?” “能找到什么本宫心里有数,你只管好好看着这件厢房就是了。记着,这回和上次一样。虽然不用再贴封条,但是没有本宫的允准,任何人都不许进来。这房里的一切,都要和本宫今日所见一模一样。既然宁嫔你是这钟翠宫的主位,你就好好担待着,无论有什么差池,本宫都先拿你质问。” “娘娘您……”武歆音总觉得皇上不喜欢她,连贵妃的态度都变了。一口气抵在胸口,窒闷的叫她恨的牙痒。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忍着。“您说的太对了,臣妾一定尽全力做好。” 返回翊坤宫的路上和懋妃还是有说有笑的,分别后也总算是平静。哪知道才一走进内室,年倾欢的脸色就暗沉的不行。小侍婢端上来的茶盏,也被她愤怒的掷了出去,砸了个粉碎。 乐凝与花青并不知道是为何,两个人都是心有戚戚的站在一旁,并不敢妄动。 好半天,贵妃的脸色都没有缓和,乐凝也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去传那常在来见本宫。”年倾欢咬牙切齿的恨。“本宫以为她就是不安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谋略。好哇,那今儿就弄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 那芮忐忑不安的走进翊坤宫的正殿,发觉这里的摆设又更换了。虽然曾经在这里侍奉了很长时间,可乍一进来,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包括端身正坐在上的年贵妃,都觉得恍如隔世一般。“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年倾欢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起来走到拘着礼的那芮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巴掌。 那芮被这一巴掌打的失去重心,跌倒在地,愕然的凝视着怒气冲天的年贵妃:“娘娘恩赏,臣妾不敢不受。可娘娘您乃是贵妃之尊,饶是不必自己动手。且臣妾虽然是个糊涂人,却还是想胆大包天的问上一句,究竟臣妾做错了合适,惹得娘娘您这样恼怒。” 乐凝与花青也是愕然不已,伺候了娘贵妃这么多时候,从来不见这般生气。“娘娘您息怒啊,当心自己的身子要紧。” “你们先下去。”年倾欢愤懑的瞪着跌在地上的那氏,心火难平:“你听着,今日的话,无论是哪一句,本宫只问你一遍。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倘若你敢蓄意隐瞒,别怪本宫不讲从前的情分,也不怪本宫心狠。” 那芮心里畏惧的不行,强自镇定的不让贵妃看出破绽。“臣妾跪在这里,娘娘问就是。” “吉常在是否你所害,张年是否给你收买当了帮凶?”年倾欢怒目含凛,愤恨的凝视着面前跪着的女子:“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心都颤抖起来,可那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撑住精气神儿,故作不解:“娘娘,您这么问是何意?臣妾为何要害吉常在,又为何要收买张年,臣妾不过是微末不入流的常在,怎么敢在宫里这样兴风作浪,难道就不怕没命么!” 知道她根本就不会说真话,年倾欢将今天拣来的物件儿扔到她的脚边:“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那芮乍一看,心一惊,唇瓣不禁哆嗦起来。“这是……这戒指臣妾早就遗失了,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年倾欢冷笑一声:“这说明不了你是凶手,只能说明你粗心大意。粗心大意的将着东西扔在了汪答应的梳妆台下。粗心大意的带上了汪答应那一枚绿密玉的戒指,粗心大意的在与张年纠缠的时候,被他从你的指头上撸下来,还粗心大意到,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张年就算死,也狠狠攥在手心,等着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世。” 年贵妃每说一个字,那芮的心就跟着颤一下,那种滋味,不是疼,而是恐惧。无处可躲,有无力承担。“娘娘,奴婢跟随您这么多年,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相信奴婢么?” “错!”年倾欢眼眸一紧:“正因为你跟随我多年,我才非常的了解你。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我,你根本就是预谋已久,一直藏在暗处,妄图挑拨我与皇后之间残斗,你好趁机坐收渔人之利。就因为我不肯帮你复仇,就因为我没有如你预期那样收拾了你恨的人。所以你心里恨毒了我。巴不得我与皇后鱼死网破,双双垮台,到时候你就能出人头地,成为这后宫里呼风唤雨的主子,你以为配么?” “娘娘,您不能红口白牙的诋毁臣妾啊,臣妾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情。”那芮哽咽,妄图以过去的情分来换取一些贵妃的同情。她知道,这个时候,撕破脸只会让她更为难堪,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贵妃心软,饶了自己。 “臣妾当真没有做过。臣妾的确去过汪答应的厢房,那时候是因为汪答应出事,臣妾不得不去瞧。可能是粗心,就遗失了那一枚银戒指。可臣妾先前带着的绿密玉戒指,是内务府给奴婢的,并不是汪答应的。那戒指如今还好好的在臣妾的房里呢。娘娘如实不信,大可以亲自过去瞧瞧。”那芮其实知道,这样拙劣的谎言,根本就骗不了贵妃,可不这么说,她也是在解释不了这件事。怪只怪自己当时粗心大意,本想试着戴那戒指,哪知道有人来,她一慌,就把自己掉在地上了,来不及更换,就赶紧躲起来。“娘娘,就算臣妾违拗过您的心意,您也不能这样冤枉臣妾啊!” “我方才说了,我不会问你第二次。”年倾欢转身落座,凝重的表情格外威严:“慎刑司你是不必去的,本宫直接让人送你去大理寺,有什么话,你直接到那儿去说清楚吧。来人,押了那常在即刻送过去!”   ☆、第三百四十七章 :抵死不认,主仆情绝 “娘娘,臣妾当真是冤枉的,就算您不信臣妾所言,念在两世的情分上,您总要相信臣妾一回吧。那吉常在怀着龙裔,却不得皇恩,臣妾谋害他又有什么益处。何况单凭一枚戒指,就能说臣妾收买张年么?臣妾虽然不及娘娘受尽恩宠,出身又低微,可张年会为了一枚普普通通的银戒指,就听从臣妾的吩咐,谋害他家有孕的小主么?”那芮情急之下,声音陡然提高不少,眉目之间唯有满满的焦虑。 “臣妾也说了,汪答应的厢房臣妾的确去过。在那儿的时候,遗失了臣妾的戒指。那时候只是觉得汪答应的死蹊跷,突然疯癫也着实惹人怀疑,故而才有的这样的举动。再没有旁的了。臣妾的绿密玉戒指,乃是内务府后来送到臣妾宫里的。说是新入宫的小主个个都有,臣妾虽然不是秀女,但总是正经的小主,想着这是皇上的恩典,就收下了。隔三差五的带一回,平时都让侍婢收在梳妆台的匣子里,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找找看。”那芮再三的解释,说自己与吉常在毫无瓜葛,而事实上,她知道年贵妃除了这枚银戒指,也根本就不会再有任何的证据,只要她一口咬定和此事无关,年贵妃又拿不出新证据,这件事便不会作数。 如此想着,那芮抹了一把泪:“娘娘要送臣妾去大理寺,臣妾无话可说。但去之前,臣妾必得讲明白所有的事情。现下娘娘心里想必也有数了,要送便送,清者自清,臣妾到何时都是这么说。” 年倾欢看着她从激动逐渐的恢复了平静,唇角的笑容便略微僵硬了几分。“方才不是还不愿去么,怎的这样主动要求着去了。这般变来变去,倒显得是本宫拿你没辙了?” “并非如此。”那芮含着泪,声音比方才平静了许多:“只是臣妾知道,根本无法改变娘娘的懿旨。”那芮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就如同抹不掉这疤痕一样,许多事情都已经成了烙印。娘娘从前为臣妾打算,如同为乐瑶打算一般。现下您将她送出宫去遣嫁,小日子过得滋润美满,总是要好过臣妾千倍万倍。怪也只能怪臣妾自己不懂事。可是娘娘,您能知道臣妾的无助与绝望么?被火烧的人,是娘娘您么?说句不好听的实话,那火没烧到您的皮肉伤,那种痛楚你一辈子都不会感觉到。” 慢慢的闭上眼睛,那芮的脑子里浮现出上一世被齐妃活活烧死的情景,表情禁不住开始扭曲。“以为死而复生,又回到了这一世,臣妾就能为自己复仇,首先了断了齐妃的性命。可是娘娘您,明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样的方向去发展,您还是无动于衷。只想着怎么能逃出宫去,怎么能保住您的年假您的阿哥,你可有想过臣妾是否愿意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创伤?娘娘您也许不知道,自死过一回之后,臣妾一看见火苗,就会害怕。那种感觉时常出现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每回顾一次,都深刻的刺痛了臣妾的心。难以承受的沉重与痛。” 那芮慢慢的睁开眼睛,对上年贵妃看不出心绪的眸子,动容道:“娘娘可知,冬日的时候,内务府送到臣妾房里的炭都是最劣质的炭,烟子大不说,搁在铜炉里,火苗也是蹿的多高,臣妾不敢在房里用,只能坐在小院中间,看着那火苗瑟瑟发抖,越烤越冷,越烤越畏惧。每每,眼前总是那火苗,鼻子里嗅到的,不光是浓郁的烟味,还有臣妾皮肉烧焦的糊味。每一天,臣妾都在这样的痛楚里挣扎,真恨不得一刀就能刺进那些人的胸口,否则臣妾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出来,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臣妾恨,恨得咬牙切齿,恨的恨不得搭上自己的性命,恨得恨不得那些人就死在自己眼前,可是娘娘,臣妾不被皇上宠爱,臣妾还能怎么样?您从来也没想过再帮臣妾一把不是么?连英答应蒙了冤,您都愿意甘冒奇险,将她从慎刑司里救出来,难道在您眼里,臣妾还不如英答应要紧?” 说完这些话,那芮疲倦的伏在地上,头自然而然的垂下:“娘娘,臣妾早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臣妾只求速死,不要再受那样的罪便好了。” 她的恨,年倾欢是一直都知道的,却不知道,这样的恨底下,是满满的惶恐畏惧,无所遁形。“你知道么,本宫有时睡卧不宁,恍惚间总记起你曾经在侧服侍时候的事情。本宫甚至错喊了你的名字,唤乐凝进来。这么多年,你帮过本宫许多次也救过本宫的命。本宫不愿意你被心魔所制,不愿意看到你再走从前的老路,才那么心急的想给你找个好归宿,让你能如愿的嫁出去。可惜,你并不领情。无妨。但正因为你心里有这么一团恨,本宫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既然今天,话已经说绝了,说到找个份上,本宫也不必瞒着你。 我之所以,拿了那枚戒指没有吭声,没有劳师动众的让人直接把你扭送去大理寺,反而传召你来翊坤宫,就是要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一则,是咱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二则,我手上就差能指证你的铁证。冲着这两点,本宫愿意当一回糊涂人,愿意委屈吉氏和她肚子里那个快要出世,却惨死腹中的孩子。你若是还有一点良知,赶紧收手,本宫往后都不会再拿此事与你说话。但是……” 话锋一转,脸上的冷意渐渐的透出来,年倾欢这一回当真是没有客气:“你若在执迷不悟,本宫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不用等到齐妃对你动手的那一日,本宫就先给你下一道懿旨,保管叫你死的干净,再没有什么来世。” “娘娘……”那芮听得出,年贵妃已经认定吉怜的事情就是和她有关,并且从头到尾根本就不信她的解释,不免真的凉了心。“您真的就不愿意相信臣妾一回么?” “若我信你,如何对得起那可怜的孩子?”年倾欢慢慢的走下来,停在她面前:“那芮,本宫是当额娘的人,所有的期望无非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健康的成长。前世的事情,再刻骨铭心,再难以忘怀,都是过去了。你看看现在,看看这一世,我们重新遇上了多少从前没有见到的人,重新体验了多少从前没有遇到事情。虽说是历经两世,可这两世根本就大为不同了。如同熹妃没有效忠皇后,如同皇上没有在我的饮食里做手脚,如同咱们没有谋算掉安嫔腹中的胎儿,而我的九阿哥也好好的活在我身边,这已经足够了。” 叹了口气,她俯下身子,轻轻的抚了抚那芮的脸庞:“无论你先前用了什么手段,从侍婢摇身一变成了宫嫔都好,你现在也该看明白了,皇上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不会因为你手段高明,就受尽万千宠爱。你要的无非就是齐妃死,害你的人死,可即便你不做什么,她们也早晚都会死。念在主仆一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想要出宫,本宫替你安排一个新身份。” “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芮惊愕的颤栗不止:“您不要臣妾再留在皇上身边了?” “并非是我不要你再留在皇上身边,而是皇上身边,根本就不需要你。”年倾欢的语调凉薄,说的也都是实话:“既然皇上不需要你在身边,那本宫何不成全了你的自由。只要宫里的那常在暴毙而亡,你就能从此无忧无虑的在宫外过上你所谓的那种滋润美满的日子。本宫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给你一笔银子,叫你衣食无忧。这在咱们主仆之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那芮斩钉截铁的回拒:“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可臣妾活是皇上的宫嫔,死也是皇上的宫嫔,即便不能得宠,臣妾也绝不出宫苟活。娘娘若真要赐药,就赐入口气绝的毒药,否则臣妾即便被送出宫去,也会拼死闯宫觐见。” 看着她那么坚决,年倾欢只是微微一笑:“好!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这样的死性不改。但是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本宫不会再宣扬出去,就当是与你最后的情分。你走出翊坤宫的宫门,从此就真真正正只是皇上的那常在,与本宫再无半点关系。一次,你若有所谋动被本宫发现,你一定会知道本宫言出必行,绝不手软。” “好。”那芮给年倾欢叩头三次,缓缓的起身:“既然娘娘您这么说了。臣妾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臣妾想问您一句,皇上谋害自己的亲骨肉,在您的膳食里下毒,面对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你,却无时无刻不算计着你的枕边人,您尚且都能宽恕。何以就非要对臣妾这么刻薄寡恩?” 问罢,那芮旋身而去:“娘娘不必回答,臣妾并非想听,只是想请您问问您自己的心,究竟哪一种你才应该宽恕,哪个人,你更加应该信任!”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中宫生动,按耐不住 李怀萍和安笑然同去花房挑选了花匠们才培育的凤仙花,预备着带回宫里染指甲。哪知道才一回宫,就见乳娘泪眼婆娑的奔出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你这是怎么了?有话不会好好说,没的把安贵人吓着了。”李怀萍不满。 “回齐妃娘娘的话,奴婢走开了一会儿,小公主就不见了。详问之下才得知,说小公主是给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抱去了景仁宫。因着是景仁宫,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焦急的在宫里等信儿,可到了这会儿,他们还是没有把小公主送回来。约莫两个时辰了,奴婢估摸着小公主早就该饿了……” “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让人去花房禀明一声?”安笑然愤怒不已,虽然福敏不是她亲生了。可这些日子带在身边,多少有了感情。何况皇上不在意她,也就是为着这孩子才和她过过话,若是孩子有什么不测,想必皇上一定会责备于她。“让人准备肩舆,你随我去景仁宫接小公主回来。” “妹妹,我陪你同去。”李怀萍想着皇后沉静了这么一段时间,想必是不愿意再这么下去,此番做法,必定是要安氏为她效命,故而心中不安。“多个人总是多个照应。” 彼时,静徽正在逗弄福敏,身边相伴的只有映蓉而已。“你瞧这孩子,这是长大了,越看越像她额娘。” 映蓉当然知道,皇后口中的额娘绝非安贵人。“是啊,她额娘生的漂亮,可惜命不好。相较之下,小公主却是有福气得多了。” “哼。”静徽冷哼一声:“那是必然的。当皇上的妻子也好,妾室也好,都不及当皇上的女儿。妻子也可废黜,妾室可以置之不理,唯独女儿皇上是舍不下的。本来王府、后宫里能养大的女儿就少,加上福敏又这么精巧可爱,皇上看见了,心都要化了,她有怎么会是没有福气的。想必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娘娘说的是。”映蓉笑着答话,只是话锋一转:“依奴婢所见,不光是小公主有福气,谁能照顾小公主,离小公主近,谁就跟着沾光。” “这话算你是说到点子上了。可不就是谁立着小公主近,谁就沾光么。”静徽翻过近来的记档,虽然皇上没有翻过安贵人的牌子,却基本隔几日就会去她宫里坐坐,哪怕只是说说话,逗逗福敏都好,她安贵人也算是这宫里能经常与皇上过过话的主儿了。“本宫最是晦气的时候,偏也想沾沾这光。这人啊,怕是马上就来了!” 皇后的话音刚落,汪泉就扬声通传:“齐妃、安贵人求见皇后娘娘。” 映蓉轻嗤一声:“娘娘可真是料事如神,说来这不就来了。” “传。”静徽平常的口吻道。 李怀萍与安笑然互睨一眼,各有担忧,一前一后的步入了内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静徽淡然一笑:“本是想着过会儿就把福敏送回去,可这丫头太可爱了,本宫是抱起来就舍不下了。难怪你们两个成日里瞧着也不觉得闷,这样乖巧的孩子,即便是天天抱在怀里,也是不嫌多的。” “皇后娘娘过奖了,福敏总算乖巧,平日里很少哭闹,十分好带。”李怀萍笑容可掬:“若不是娘娘病中,御医嘱咐要静养,臣妾与安妹妹自当时常带着福敏来给您请安。唯独怕是搅扰了娘娘的清静,还望娘娘恕罪。” “映蓉,看座。”静徽瞧她们还拘着礼,不禁温然笑道:“都是自家姐妹,齐妃何必这么见外。本宫最是喜欢热闹的了。从前啊,你还总喜欢往本宫这儿来。也不知这近来是怎的了,除了那一日年贵妃来请安,你们稍后也都跟着来了,便鲜少能见到你们姊妹的身影。知道的,如你所言,是怕吵了本宫养病,不知道的还当是本宫已经失权,于是就被人嫌恶了。连来本宫这里走动,也嫌多余。生怕惹得宫里有权势之人不悦呢。” 安笑然当然明白皇后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玩笑话,故而低眉顺目道:“臣妾身子一直不好,若非得娘娘眷顾,也不可能安然的诞下公主,为皇上开枝散叶。如今福敏能得皇后娘娘疼爱,实在是臣妾母子的福气。何况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又何来的失权一说。不过是皇上体念娘娘身子不适,怕娘娘操劳,才会将六宫的事物暂由旁人代管罢了。倘若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愿意日日来娘娘身边侍奉,以尽臣妾敬奉娘娘之心。” “齐妃呀,你听听。”静徽笑弯了眉眼:“安贵人就是嘴甜。些许日子不见,好似又懂事了不少。到底是做额娘的人了。” 李怀萍明显的感觉到皇后这是在打她的脸,却也只能笑着迎合:“娘娘所言极是。安妹妹受了娘娘如此的恩典,自然是时时刻刻记着娘娘的好,想着为娘娘分忧。倒是臣妾这个做姐姐的,没有能时时提醒着多来景仁宫走动,请娘娘恕罪。” “好了,都说了是自家姐妹,闲聊说些体己话,怎么动不动就说到了请罪、恕罪上。只显得生分了。”静徽将睡着的福敏交给了映蓉:“让乳母抱下去吧,等会儿本宫同齐妃、安贵人说完话,再送她们一并回去不迟。” “是。”映蓉知道皇后这是有事情要吩咐两人,便抱着小公主,领着乳母退下了。 李怀萍见皇后沉默不语,心里有些发毛,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舒心一点,看样子是又要打回原形了。皇后此时不开口,必然是等着她先说话,僵持下去也没有好处,李怀萍只得先问一句:“自懋妃晋封以来,皇上多半是去她的咸福宫陪伴宜嫔。宫里明明就已经有了裕嫔、宁嫔、怜嫔,可这些嫔主子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宜嫔。臣妾冷眼旁观,皇上连贵妃的翊坤宫都走动少了,足可见这宜嫔是真有些本事的。” 并不知道宜嫔是皇后安排的人,李怀萍以为皇后的心病便是皇上这新宠,故而才这样说话。 静徽转了转眼珠,笑容透出几分无奈:“都说花无百日红,这话放在后宫最是合适不过了。年贵妃虽然不到三十,可到底不及那些二十出头的鲜花惹人喜爱。何况宜嫔身份特殊,皇上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本宫无心理会这些。” 没抓住皇后的心,李怀萍有些愕然,不是宜嫔,那皇后到底想如何?总不能让她扑棱棱的跳出去,直接把年贵妃掐死吧?“娘娘的意思是……”她硬着头皮道。 “眼看着福敏一日一日的长大,安氏你的身子也应该调养好了吧?皇上的的确确是时常去你宫里说话,可竟然没有一次留宿,亦或者是传召你侍寝,你就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么?先前有怜嫔,随后有宜嫔,就连那英答应未出事前也侍寝过,皇上怎么就是不待见你,你可想过?”静徽的语调明显带着责备之意。 安笑然赶紧起身跪下:“臣妾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你的确有罪,本宫只看福敏长得这么好,便知道你一门心思都放在那孩子身上。可是安贵人,你怕是忘了,她是汪答应的血脉,并非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投入再多精力,也不如好好栓住皇上的心。本宫现在,就是要有人与宜嫔平分秋色,让皇上左右摇摆。你们你争我夺之间,必然消耗皇上不少精力,慢慢的,对年贵妃也就淡忘了。等你们两个人的恩宠都稳固了,本宫便可以再找机会好好收拾这后宫。那些碍眼的,多余的,没用的,趁早一个一个连根拔起,远远的扔出去,省的叫本宫心里不快。” “臣妾遵旨。”安笑然这些日子,并非没有百般的讨好皇上,可是皇上硬不在意,她又能怎么办。皇后这话,也着实叫她委屈的不行。 李怀萍赔笑:“娘娘说的是,臣妾也觉得唯有如此,安妹妹才算是有了依靠。” “哼。”静徽冷漠的瞥她一眼:“人家有侄女,你有妹妹。人家的侄女摇身成了嫔位,人家便从嫔成了妃。本宫就不明白了,她还是个没有孩子的,也根本就没得过圣宠。你处处高她一头,怎的如今就和她平起平坐了?齐妃你侍奉本宫多年,理当晓得本宫的脾气,没有用的人,留下也是多余,别真到了那一天,叫本宫亲自动手送你出宫讨清闲去。” “臣妾不敢,娘娘开恩。”李怀萍装也要装的很畏惧皇后才是,虽然心里已经恨毒了她。“臣妾必然会尽心竭力为娘娘分忧。” “那很好。”静徽叹了口气,慢慢道:“吉常在的事情,正是有人故意与本宫为敌。在本宫最落魄的时候让本宫难堪,令皇上怨毒了本宫。更为阴险的则是,此人连同贵妃一并算计了去,让她以为是本宫故意横生枝节,在她才接受六宫诸事之时。如此的两面三刀,如此的阴险狡诈,本宫是容不得了。你就替本宫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查得出来,自然证明你们对本宫忠心耿耿,否则……齐妃你就自己好好掂量着吧!”   ☆、第三百四十九章 :要挟钳制,不得不从 一双柔荑般柔软的玉手轻轻的蒙上了眼睛,胤禛只扶了一下那柔软的手背,便知道来人是谁。其实心里早就有数,这些天来,也唯有她会如此相伴,但不知道怎么,抚摸过那手背,他心里才能更确定几分。因为从前那个喜欢从身后蒙住眼睛的女子,根本就不是现在的人。“朕才阅完折子,你就送茶点来了,当真是心有灵犀。” 肖筱丽松开了手,微微一笑:“皇上好灵的鼻子。”吩咐人将茶点摆好,她才继续问道:“只是皇上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后窗棂边,是外头的景致甚好,还是皇上有什么心事?这里太阳有些晒,看的久了,只怕要晃得眼睛疼。” 胤禛道:“不过是些折子里的事,不提也罢。” “若是折子里的事,那臣妾还是不便多问。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只是希望皇上龙心愉悦而已。”肖筱丽握着胤禛的手,轻轻的牵着他走过来:“皇上尝尝这糖藕,是江浙很有名的甜食。臣妾也是跟着宫里的御厨学的,头一次做,不知道是否可口。” “难为你肯花这样的心思了,你的伤才好,不宜操劳。”胤禛看她略微红润的脸颊,稍微安心:“幸亏宋院判的医术精妙,朕瞧你的脸色好多了。” 肖筱丽点了点头:“宋御医的方子管用,又让人日日熬补血健脾的药膳汤羹给臣妾服用。喝了几剂药,明显觉得身子好多了,身上也有力气了。何况皇上吩咐太医院用最好的药材,又让内务府送了不少好东西给臣妾,有了皇上的关怀,臣妾当然好得更快了。” 略微颔首,胤禛签起一块塞满糯米的莲藕片吃起来,果然爽口。“藕片爽脆,糯米甜软,很是不错。” 闻言不由一喜,肖筱丽笑容生动明艳:“皇上喜欢就是最好的了。” “难为你了,这些日子,只怕后宫的闲言碎语早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虽然朕并未曾亲耳听闻,但你必然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吧?”胤禛边吃边关怀道。 “皇上什么都没有听见,又怎知臣妾听见了呢!”肖筱丽依旧是柔婉的样子:“臣妾自知是什么身份,也知道皇上做这样的决定有多不易。后宫的女子,无不是爱慕着皇上的姐妹,即便她们真有什么忌惮,也是怕臣妾会给皇上带来烦恼。而臣妾自己也是这样的担心,怕留在宫里,会让皇上的名誉蒙尘。若真有那一日,臣妾情愿自请出家,带发修行,为大清为皇上祈福,绝不会厚颜的缠着皇上,舍不下宫里的荣华富贵,让皇上为难。” 胤禛看她面带悲苦之色,不免心疼:“荣华富贵自然能舍下,可与朕的情分岂能舍下。那一日,若不是你飞身扑出来挡在朕的身前,朕早已经……筱丽,朕明白你的心意,可你是否明白朕的心意?朕就是想和一个真心实意对朕好的人,欢欢乐乐简简单单的在一起,如是而已。这后宫妃嫔虽然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当然,朕也有自己的心思,正因为心思太多了才觉得累,心思太多了,才觉得没有意义。于是,朕只想就这么伴着你,也让你就这么伴着朕,安度静岁。” “愿同此心。”筱丽轻轻的贴在胤禛的肩头,依偎着他:“皇上,筱丽能有今日,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筱丽的母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在宫里除了皇上,唯一疼筱丽的就唯有姨母与皇后。筱丽只想尽心侍奉皇上,侍奉皇后,好好陪伴在姨母身侧。” “皇后?”胤禛有些意外,并没想着筱丽会提到她。“怎么你觉得皇后待你很好么?” 肖筱丽很敏感的觉出,提及皇后之时,皇上有轻微的不悦。于是她赶紧跪了下去:“皇上容臣妾慢慢回禀。先前臣妾的夫家遭难,是姨母向皇后娘娘请求,求娘娘让夫君写下一封休书,才保住了筱丽的性命。当时,因为夫家犯了大错,姨母并不敢求皇上开恩,毕竟后宫不能干政。而皇后娘娘,也是念及姨母一番怜女之心,才迫不得已为之。如今才向皇上禀明此事,还请皇上恕罪,若是皇上要罚,就请罚筱丽一人,宽恕了皇后娘娘与姨母吧。” 胤禛这才知道,原来这事还有这样的前缘。“罢了,你起来吧。皇后虽然屡次犯错,但也有作对的时候。你姨母将你视如己出,也难怪要求皇后帮忙。何况若不是她们保全了你,你也不会间接救了朕,这事,归根结底也是一桩幸事。朕自然不会再去责怪谁。” 听了这话,肖筱丽才安心不少。她深谙一个道理,那便是要循序渐进,救皇后绝不可以心急。若此,她便不再多言,更不向皇上求情,让皇上不要再禁足皇后。“皇上,这茶是荷叶茶,清新可口,虽然不及许多贡茶名贵,却是臣妾亲自烹煮,皇上尝尝可好?” “好。”胤禛满满的喝起来,亦是赞不绝口:“朕的饮食都劳你牵挂,朕身边又怎么少得了你的陪伴。其余的事情不要多想,朕只告诉你一条,但凡有事,朕一定会护着你。无论后宫里头的舌根嚼的有多难听,你都要放宽心,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上放心,臣妾记住了。”筱丽于他的膝上坐下,俏皮的点了点他的鼻尖:“不瞒皇上,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美好,臣妾恍如梦中一般。若是此情此景能天长地久,那臣妾即便马上就……” 胤禛将食指贴在她的唇瓣上,缓缓摇头:“宫里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肖筱丽轻轻点头,亲昵的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脸庞:“臣妾重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乃是此生夙愿。” “朕也是如此。”胤禛闭上眼睛,感受她柔滑的肌肤,说这话的同时,他脑中浮现的女子,分明就是年倾欢。何以这个时候,回想起另外的女子,胤禛说不清,总归这种感觉很不好。好像心猿意马,又好像得陇望蜀,可他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想的格外清楚。她的一颦一笑,她说话时的语调,甚至她眉心眼底的一抹愁,都是那么清晰的印在她的心上。 “皇上,臣妾不耽误您阅折子了,这会儿回去正好熬汤,晚点皇上来宫里用膳可好?”肖筱丽柔柔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这才从环境里走出来,胤禛睁开眼睛,看眼前的人只是肖氏,不免颔首。“好,那叫人送你回去,晚些时候,朕过去用膳。” “是。”肖筱丽恭敬的福身跪安,随着苏培盛走出了养心殿。直到上了软轿,她的泪才从眼眶里滚出来。死命的用丝绢去擦自己的脸庞,她生生的想呕,觉得恶心。要对着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男子装作柔情蜜意,这样的事情她当真是厌恶透了,恶心至极。 映蓉走到轿子前,恭敬的福身禀道:“宜嫔娘娘金安,皇后娘娘新得了两匹缎子,说您一准儿喜欢,叫奴婢领着您去景仁宫瞧瞧,不知现在娘娘可有空么?” “带路吧。”肖筱丽听了话音儿,只是勉强的答应一句。从头到尾都没有掀开轿子的帘子,去看上那映蓉一眼。这些人的嘴脸她早就看够了,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传臣妾前来,不知娘娘有何吩咐。”肖筱丽知道出宫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心里对她自然是恨的无以复加。语气难免有些生硬。“臣妾虽然愚笨,也知道必然不是为了两匹绸缎这么简单。” 静徽知道她一定沉不住气,所以也不和她计较。“你是皇上的新欢,别说是两匹绸缎,就是要尽了整个内务府的绸缎,皇上也一定给。本宫早知道你看不上本宫这些,也没想着和你计较。但有一样东西,你一定很想要吧?” 不知道是从哪儿拿出一封信笺,皇后只在眼前晃了晃,肖筱丽已经疯了一样的扑上去:“娘娘,臣妾要这信笺。” “哼!”静徽一扬手扔了出去,信笺却被她猛地抓住,牢牢捏在掌心。“若非本宫让人一直跟着你,又怎么知道你深爱的,根本就不是你已经亡故的夫君!想必就连你姨母都不知道,她眼里视作女儿,这般乖巧伶俐,温婉懂事的侄女,竟然是个只会说谎,水性杨花的大骗子。倘若不是本宫为你保守秘密,你和那个私生子都该被浸猪笼才对。你公公私配番邦贱女,却碍于你婆婆的身份不敢带回家来。没想到哇,他这个一直养育在身边的私生子,竟然还勾引了自己的嫂嫂。” “皇后娘娘,您答应过臣妾,绝不对旁人提及此事,臣妾才愿意冒死去救皇上,回宫为嫔,为您夺回属于您的权势。可您怎么能言而无信!”肖筱丽气得浑身发颤。 “你说她么?”静徽看一眼身旁的映蓉:“她知道了也会和本宫一样替你保密,只要你言而有信,能为本宫分忧,本宫一定让你最终得到你想要的那份幸福。放心!好了,带着你的信件和你的绸缎回去给皇上煲汤吧!” “您怎么知道?”肖筱丽大惊,方才自己与皇上的对话,皇后怎么会马上知道的一清二楚。 静徽得意,眉目里只有冷意:“本宫无所不知。所以你一定要乖乖听话才好!”   ☆、第三百五十章 :懋妃得势,今非昔比 握在手里的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对方一定是害怕这信笺落在别人手中,故而才没有署名,且只有简短的两行小字:一切安好,勿念珍重。肖筱丽看着看着,泪水就夺眶而出,根本就止不住。快到咸福宫的时候,她才依依不舍的将信笺折成很小的纸卷,瞧瞧的藏在袖口里。连自己的姨母都要瞒着,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真正所爱的人,还在皇后的手上当人质。 “你怎么才回来?”宋代柔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瞧见筱丽的身影。“我听人说你去了景仁宫,心里就一直不安宁。”仔细看她眼下,竟有一串亮晶晶的痕迹,宋代柔眉头锁紧,面色凝重道:“怎么,皇后为难你了?” 肖筱丽赶紧摇头,连连分辩:“怎么会呢姨母,皇后娘娘不过是选了两匹绸缎赏赐给我,并无其他。我之所以难过,是想起了昔日在夫家的情形,那时候家里的女眷们也是围在一起,挑选自己喜欢的缎子,让裁缝量尺寸做成衣裳。只是那样的光景一去不返,现在想想,一切恍如一梦。” 宋代柔轻轻的拍了拍筱丽的肩:“傻孩子,都过去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宫里的日子难熬是不假,可皇上疼你,谁都能瞧得出来。有这一层,再加上咱们小心的防范,旁人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你便安全了。往后咱们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先为皇上添个小阿哥,稳固了你在宫里的地位,然后再想法子晋升。待到你能成为妃主,甚至贵妃,那便算是难以撼动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代柔有些忧伤:“咱们宋家,比之满族八旗那些贵族之家,根本算不得大户。家里能帮衬咱们的,少之又少。所以,入宫了,是好还是不好,就只能看咱们自己的本事了。” 怕筱丽觉得有压力,宋代柔轻轻一笑:“姨母知道你会有所担心,但是不怕,只要你能怀上皇上的孩子,无论是公主还是阿哥,都能稳固你在宫里的地位。当然,最好还是有个阿哥,母以子贵,为着这个孩子,皇上也会多疼你几分。你且瞧皇后便知道了,中宫无后,即便抚育旁人的孩子,皇上一句话也就夺走了,根本就没有用处。筱丽,那宋院判医术精良,又奉命一直照看你的身子,你不妨让他替你开一剂坐胎药,咱们越早打算越是好啊。” 筱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实她很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答应了皇后,尽早替她除掉年贵妃。如此一来,皇后就能安排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从此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子嗣之事,岂是想就能有的,姨母的心意筱丽明白,只是这些事,总得要看天意才是。” “倒也是。”宋代柔看一眼皇后赏赐的缎子,眉宇之间的愁绪不觉翻涌出来:“我只怕皇后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咱们。” “姨母,那您就从来都不担心年贵妃娘娘么?在此之前,她可一直都是皇上的宠妃。倘若有朝一日,我如您所愿,成了贵妃与她比肩,她会容许我平安无事的诞下皇嗣,安然无恙的在这宫里受尽恩宠么?”肖筱丽没有办法,总得要姨母和自己同一条心才是。“怕只怕,她待您,再不会如同从前那样了。” 这话,让宋代柔的担心又多了好多。“是啊,后宫里的恩宠原本就是此消彼长。年贵妃一直都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倘若你真的能如她一样得宠,那皇上便会看她淡了许多……可是筱丽,这些年,贵妃待我极好。若不是她,只怕我早已经被齐妃害死。做人,总得有些良心才是,我不能恩将仇报。你能否答应姨母,贵妃不谋算,咱们也不谋算,最好是能好好的携手,一并斗垮了皇后,让咱们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姨母,这些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比较好。”肖筱丽当然不敢答应她什么,毕竟她是有任务在身的。 “唉!”宋代柔深深的叹了口气。尽管筱丽没有明说,可她明白,皇后一定是掌握了筱丽什么把柄加以要挟,否则筱丽也不会这么难做。且她不说,自己也不好逼问,毕竟很多事情不拆穿,心里可能会舒服一些。“人说会吃吃腱子,会穿穿缎子,这缎子也是好看,等下叫人送去内务府,按你的尺寸做两身新衣裳。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你也累了,去歇着好了。” 虽然很想歇一下,可肖筱丽哪里有那么清闲的命:“姨母,等下皇上会过来用晚膳,这时候我得去瞧瞧小厨房的汤熬得怎么样了。” “嗯,那你去吧。”宋代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身子才好,自己要注意些。”往常这个时候,她都会去年贵妃的宫里坐坐,可近来,她越发没有脸过去了。 “娘娘。”怜蕾走了进来,低低道:“熹妃娘娘说宫里准备了晚膳,请娘娘您过去用些。还说若是宜嫔得空,也请过去同享。” “熹妃?”宋代柔有些糊涂,熹妃好端端的请自己过去做什么。但不想碍着皇上与筱丽用完膳,她自然是爽快的答应了。 “怎么这么凑巧?”李怀萍领着安贵人往熹妃宫里去,偏是遇着了懋妃盛着肩舆而来。“你瞧啊,这宫里这么大,偏偏就是冤家路窄。我好些日子没见熹妃了,说是去瞧瞧,她竟然也来了。哼!” 安笑然想起皇后的话,说如今懋妃与齐妃也比肩了,齐妃处处略胜一筹,却终究还是被人追了上来,不免替表姐感到不痛快。“都是陈年往事了,眼下她侄女得宠,咱们还是不要惹事为好。姐姐,您就忍一忍吧。” “忍的还少么?”李怀萍轻嗤一声,淡然道:“从前她见了我,都要福身请安的,你瞧瞧她现在这活灵活现的样子,当真是不可一世啊。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哼,只看这人便是最好的诠释了。” “这不是齐妃么!”宋代柔离得好远便扬声:“多日不见,齐妃是越发滋润了,瞧这红光满面的。” 李怀萍转眸而笑:“哪里及得上你。一边是自己晋封为妃,一边是侄女成了新宠。从前还想着八成你要当一辈子的懋嫔了,却没预料到,你竟然也有这样晋升的好时候。还是你有远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最需要什么样的人伺候。这一份本事,就不是宫里人皆有的,也难怪你能跟着沾光了。” 宋代柔从肩舆上下来,趾高气昂的走到近前:“怎么?熹妃也请了齐妃来宫里用晚膳?” 一听这话,李怀萍顿时拉长了脸:“本宫不过是这宫里的闲人罢了,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既然熹妃邀请懋妃用完膳,那懋妃就赶紧进去吧。耽搁了时候可不好。”转身握住了安氏的手:“咱们走吧,免得搅扰旁人说话。” 安笑然身份低微,当然少不得向懋妃行礼:“臣妾先行一步了,娘娘里面请。” “做妹妹的倒是比做姐姐的懂事。”宋代柔揶揄一句。 虽然已经转过身去了,可李怀萍依旧没有充耳不闻,反唇相讥:“做姨母的反不如做侄女的得宠。” “个人有个人的命。不是我的,我从来不会去奢望。不像有些人,只懂得有不轨的手段去抢夺旁人的恩宠。”想起往昔之事,宋代柔不免气得脸色发白。“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么?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力气。只看今日的潦倒,便什么都清楚了。” “你……”李怀萍转过身去,怒目而视:“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宋代柔仰起脸,丝毫没有回避之意:“漫说是一次,十次都不在话下。可惜,本宫应邀前来用膳,没工夫和你墨迹,你要听可以,什么时候本宫得空来,你只管来本宫宫里,我一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给你听,多少遍都成!” 言罢,宋代柔就着连累的手,轻摇慢晃的往熹妃宫里去。丝毫不理会身后那个瞪着血红眼睛的齐妃。“一口气憋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吐出来了。否则某些人还当自己一辈子都能活的这么恣意呢。” “你……”李怀萍被她气得跳脚。 “姐姐,您别这样。”安笑然拉住了她:“如今宜嫔正得意,若是您与懋妃起了龃龉,她在添油加醋的一描述,皇上还当是您看不过眼宜嫔的恩宠呢。越是是非多的时候,咱们越得冷静,置身事外才是最要紧的。” 李怀萍好不容易忍住了,叹了口气道:“今时今日的确不如人,也难怪人家给脸色看。罢了,也只有忍下了。原本是想从熹妃口中打探一下消息,看看吉常在的事情是否她会知情,如今也只好改日再来。皇后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可我却想不出,后宫还有谁这么手眼通天,能无声无息就搅得最得势的两宫不得安宁。笑然啊,你信不信?这个人不揪出来,日后一定是大祸患。”   ☆、第三百五十一章 :夜半惊魂,佯装无惧 “啊……”一声惊叫,那芮张牙舞爪的从睡梦中被惊醒。睁开眼睛,浮现在脑海中的情景,便是吉怜从南城墙上跌下去的惨象。她从来不觉得除了被齐妃活活烧死,还有什么能让她这样的触目惊心。 “小主,您怎么了?”门外是近婢巧心:“奴婢可否进来?” 那芮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身旁有奴婢相伴。所以自从成了常在,她每每总是吩咐奴婢睡在耳房候命,从不许她们进入内寝侍奉。只是今夜有些特殊,吉常在满脸是血的样子,总是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惊得她不知如何是好。“给我端一盏热茶进来。” “是。”巧心听见了,连忙转身去做。 趁着这个功夫,那芮抹去了额头上脸上的冷汗,收拾了自己的心绪。这几日,皇后接连传召宜嫔,齐妃、安贵人去过景仁宫。而贵妃已经认定了吉常在的事情就是自己暗中所为。如此可见,这两拨人都已经洞悉了其中的秘密。倘若连皇后也知道此事是自己暗中出手,只怕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也会从各种途径知晓。到那个时候,她便成了众人的公敌,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小主,请用茶。”巧心的声音很轻,只因为瞧见那常在凝神想着心事。 可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惊得那芮一颤。“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想要吓死我么!” “奴婢该死。”巧心赶紧端着茶盏跪了下去。方才她让人推开门,再端着茶走进来,其实是有声音的,并非故意轻手轻脚。只是那常在自己有心事才未曾发觉,反过来挨骂,她心里当真有点不是滋味。“小主,您还是先喝口茶压压惊吧。” “谁说我需要压压惊了?”那芮听着这话,就觉得是巧心故意提醒她吉常在的事情,心里格外的不舒坦。“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巧心知道那常在是气不顺,故而赶紧道:“方才奴婢轻手轻脚走进来,忽然说话惊了小主,故而才想着让小主压压惊,奴婢多嘴了,小主千万别动气,没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那芮心里好受了些:“罢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先下去吧。” “是。”巧心刚起身要走,忽然听见外头有动静。 “什么声音?”那芮也听见了,不免奇怪。“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外头是谁在值夜呢?” 巧心想着方才给自己开门的就是金豆子一个,便道:“外头就金豆子在廊下值夜,并没有别人了。” 说话的功夫,又是“啪啦”一声。 “金豆子,你在外头干什么呢?”那芮有些不高兴:“这大半夜的,闹出这许多动静来是要做什么?” 话音落,门外竟然忽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那芮很是不解,又唤了一声。“金豆子?” 巧心也觉得奇怪,禁不住有些心慌。“小主,你别着急,奴婢去瞧瞧。” “嗯。”说话的同时,那芮坐直了身子,一把抓过床边的一条丝带,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也预备下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知道巧心才推开房门,就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那声音无比的尖利,一瞬间就刺痛了耳膜,响彻天际。 “你发什么疯,大晚上的,吼什么?”从床上跳下来,那芮顾不得穿鞋,急匆匆的就走上前来。哪知道她还未曾走到门边,巧心就已经咕咚一声晕了过去,整个人歪倒在地上。“你这是……” “啪嗒啪嗒……”的声音很轻,轻的在这个时候很是清晰。那芮顺着那声音微微抬头,只看见地上一滩红色的血迹,惊得她心跳加速。缓缓的抬起头,她瞧见一只被活活吊死在门上的野猫,表情狰狞,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在月色下格外清晰。她也很想惊叫,却没有出声,只是捂着眼睛慢慢的跌坐在地上。大晚上的,宫门已经落锁了,是谁会弄一只死猫挂在门上?脑子里翻飞着各种可能,那芮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噙着无比刺骨的凉意,一点一点侵蚀掉她的理智。 脑子里浮现的又是那恐怖的画面,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究竟这个时候,谁能救她,谁能守护她?谁能为她挡住这风浪?那芮挖空了心思去想,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难道注定要这样静默无声的死在这深宫之中? “小主,这是怎么了?”金豆子的声音瑟瑟发颤:“您没事儿吧?” 听见了人声,那芮一下子缓过来:“你这该死的,你去哪儿了。你瞧哇,这都是什么事儿。怎么会有一只死猫在这里,你是要吓死我么?” 金豆子赶紧道:“奴才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故而走开了一会儿。走之前这里还是好好的,谁知道怎么就有只死猫挂在这里了。小主,您别怕,奴才这就清理掉。” 那芮很害怕是吉常在的冤魂不散,前来找她讨命来了。但历经两世,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她抵死也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倘若人死了,魂都能不灭,那早就该有人前来向皇后讨债,向年贵妃讨债,她们不都还活的好好的么!如此可见,这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吓得自己发疯,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弄走这东西,赶紧去拿药油过来,巧心晕了。” “嗻。”金豆子毕竟胆大一些,赶紧就听从那常在的吩咐将眼前的事情办好了。 两个人这才给晕在地上的巧心涂了药油。因着灵心今日不当值,就没有在宫里睡。此事也就金豆子还能帮上一把了。“我不过是个常在,位分不高,平日里侍奉的人原本也就少。幸亏你们几个都上心,对我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这话,很明显还有别的成分。 自然是能听得明白,金豆子低低道:”小主说哪里话,您的事情,奴才自然应当尽心竭力的办好。“ 看着巧心还没有醒转的意思,那芮道:“那一晚若非有你,我也摆脱不了张年的纠缠。原本此事或许还能避过去,可年贵妃心中有疑惑,只怕早晚都要被揭穿。我本就不得皇上的圣心,届时皇上一定会重办于我,治我的罪。你还是早些想条出路为好,毕竟主仆一场,我可不希望你跟着我遭殃。” “小主这么说了,便是看不起金豆子。平日里小主从来不把豆子当外人,当奴才,对我们也是格外的关怀,怎的有了事情,小主就不要奴才尽心了?”金豆子的话倒是不假,那常在虽然不得圣宠,却是真的从来没有亏待过身边的奴才。但凡有赏赐,总是自己留的很少,多半都给了身边的人。“这事情或许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哦?”那芮知道,金豆子也是有主意的,故而道。“扶了巧心回耳房,你便好好与我说说。” 金豆子点头,依言照办。返回来的时候,那芮已经走进了内寝。他跟着进去,远远的立在了一边,恭谨道:“奴才方才仔细想了,能将拿东西挂在门上的,一定是功夫了得之人。否则宫门落锁,旁人根本就进不来。咱们宫里侍奉的人不多,可无论是侍婢,还是内侍监,都不怎么会功夫。就算是奴才,也就三两招的花拳绣腿,撑不了场面。而此人要这么做,必然是受命于人。小主疑心,先前的事情有迹象败露,别人察觉,故而才有今日的威吓,奴才也这么觉得。可小主,您再仔细想想,倘若此人当真是有证据,证明她猜测的一切,又何以深更半夜,做这样鬼鬼祟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说……对方是故意吓唬我?”那芮这么听着,也明白了一些。“不错,正因为对方没有证据,才会故意吓我,想要我惊慌失措之时,露出什么破绽!” 金豆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奴才也是这么想。” 那芮冷哼一声,心里十分不快:“我根本就没有过恩宠,在这宫里从前是侍婢,如今不过是顶着小主身份的侍婢。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哼!” “小主别生气,奴才只觉得,她们之所以不肯放过小主,这般的提防,这般的用心,乃是因为她们觉得小主您足智多谋,能威胁到她们的安危。正因为在意你的存在,才会这样想方设法的去算计您。”金豆子说着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略显得得意。“奴才请小主冷静一些,别被这些事击溃了理智。所谓鬼神,不过是人的蓄意摆布罢了。倘若真的有鬼,那鬼何必多此一举,只要活生生的跳出来,扼住咽喉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听了他这番壮胆的话,那芮果然好了很多。“你说的对,她们越是希望看见我失去理智,发疯发狂的口不择言,我就越要冷静以待,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左右她们也是没有证据。单凭一枚银戒指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曾经去过汪答应的厢房,便再没有别的了!” 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那芮的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这样便很好了,咱们走着瞧吧。金豆子,从今儿起,多注意一些咱们宫里的人,不怕贼偷,就怕家贼难防。千万别叫哪个没良心的,跟宫外的人勾搭上才是!”   ☆、第三百五十二章 :阖宫觐见,唇枪舌剑 “呦,我还当是谁呢,这么喷香的,大老远闻着就是招蜂引蝶的味儿。原来是从前年贵妃身边最得脸的大姑姑,现如今咱们平起平坐的好姐妹啊。”李怀萍捏着丝绢的手,嫌恶的遮在鼻前,眼底满是嫌恶的:“这才几日不见,这般的光彩照人,都快要让人瞧不出来了。” 那芮今日是故意打扮的抢眼了些,因着昨晚上被那死猫一吓。晓得今儿一定有人要瞧她的好看,才这般故意的打扮起来。不想第一个说话的人,便是与皇后过从甚密的齐妃。本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芮心里的怒火,一股一股,如同锥刺刺进鞋底一样用力的往外钻。“齐妃娘娘万福金安。” “哼。”李怀萍冷哼一声,不必理会她。 瞧得出对方的嫌恶之色,那芮淡淡的笑了笑:“齐妃娘娘的话,臣妾可不敢受。不为旁的,臣妾到底是出身低微,怎么能和娘娘平起平坐。即便今日同为宫嫔,娘娘也是高高在上的妃主,臣妾不过是小小的常在罢了。娘娘若是不高兴,只管朝臣妾撒火也就是了,臣妾必然欣然领受。”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本宫无缘无故的冲你发火喽?”李怀萍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可知道这后宫里,答应常在当真是数之不尽。本宫有那个功夫和你东拉西扯,倒不如好好的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某些人,越发把自己看的要紧了,熟不知在旁人眼里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听了这话,那芮心里更为气愤,只是依旧不会表现出来。“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拜服。答应、常在本来就是微末的宫嫔,这宫里多不胜数。即便是正经的小主,也终究不可与妃主相提并论。何况老祖宗的规矩,妃主再多也只得四位。如今宫里有娘娘您、熹妃娘娘、懋妃娘娘,什么时候再多一位,才算得上是齐全了。” 显然这话的意思就是提醒李怀萍,懋妃如今也晋封为妃了,这后宫满打满算也轮不着她齐妃开口。“娘娘还是先请,臣妾可不敢耽搁您给皇后娘娘请安。”笑着错开身子,那芮往后退了一步:“臣妾自当敬服娘娘,跟随身后。” 李怀萍嗤鼻,笑容有些冰冷:“不愧是年贵妃调教出来的奴婢,嘴皮子就是利索。” 年倾欢正巧走过来,听了齐妃这一句,唇角微微上扬。“齐妃不愧是久侍奉在皇上身侧的人了,只一点,就能看通许多。那常在从前是本宫身边的人,以至于齐妃总还记得她是本宫调教出来的人。其实本宫贵为贵妃,本宫之下的宫嫔有哪一位不是本宫调教过的?你这么说,倒显得本宫顾此失彼,有失偏颇了。还是齐妃你觉得,本宫厚此薄彼,不曾好好调教过你,以至于今时今日,你的嘴皮子,还没有本宫昔日的近婢利落,故而心中怨怼于本宫?” 闻听此言,李怀萍赶紧福身:“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娘娘误会了,臣妾并非此意,而是夸赞那常在口齿伶俐而已。娘娘福泽六宫,臣妾与那常在一般,同沐娘娘恩泽,岂会觉得娘娘厚此薄彼。臣妾愚钝,不会说话,若是哪一句不得体,旁望着娘娘得空,多指点臣妾几句便是最好不过了。” “好哇,齐妃这么说,本宫一定抽空好好提点你。”年倾欢瞟了一眼那芮,道:“还愣着做什么,随本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那芮随即微笑,温婉道是。她明白,年贵妃这么做,只是想打消齐妃的顾虑。一定是先前年贵妃急匆匆传召自己去翊坤宫问话,惊动了皇后身边的人,故而才有今日的试探。只是年贵妃肯替自己开脱,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李怀萍走在年贵妃与那氏身后,心里微微有些不得劲儿。一边是皇后不停的施压,另一边却是年贵妃敏锐的提防,这日子还叫不叫人过了。 “皇后万福金安。”年倾欢的态度不如往日恭敬,相反,言谈举止间,还略带几许傲慢。“臣妾瞧着,皇后娘娘今儿的气色当真是好,一身玫红色的旗装也格外华丽,衬得娘娘春风满面,竟一点儿也瞧不出病气。” 静徽还没看座,年贵妃已然边说话边慢慢的坐了下去。心里虽然有不满,可她还是生生的忍住了。“贵妃的话就是好听,本宫原本还觉得身子有些不舒坦,听你如此的美言,身上好似痛快多了。只是本宫再好,也终究不及贵妃你福泽深厚。但是贵妃身上这一套湖水蓝的苏绣,便可知皇上有多疼你。” 这话是不假,年倾欢身上这一套苏绣,是绣娘们昨日才完成的精良绣品。衣襟上细细密密的点缀着金丝银线绣成的芙蓉花,既别出心裁,又造价不菲,尤其是胸口几棵通透的红宝石,皆是外头才贡来的珍品。 李怀萍正好心里不痛快,听了皇后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么皇后娘娘,那红宝石可当真是极好的。只是瞧上一眼,就觉得璀璨刺目。足可见皇上心中,贵妃珍如至宝。” “是啊。”静徽不禁啧啧。“那么好的红宝石,也只有贵妃才能衬得起。” 年倾欢淡然的听着她们的对话,面色平和,丝毫不以为意。 瞧见贵妃稳坐恬淡的样子,李怀萍心里更为不服气,接茬道:“这些日子,皇上格外偏疼宜嫔妹妹,臣妾还以为皇上是怕贵妃吃心,才送了这么珍贵的朝服给贵妃赔礼呢!看来,倒是臣妾多心了。皇上待贵妃一贯都好。” 雁菡听着这话有些刺耳,余光瞟过年贵妃的脸庞,倒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来。只是她还不曾开口为贵妃解围,就已经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抢险开腔。 “齐妃姐姐说的是,皇上待贵妃娘娘就是一贯的好。”耿幼枝一改往日的懦弱,容止淡然:“前些日子是番邦进宫的白玉葡萄和金皮蜜瓜。上个月内务府送到翊坤宫的是苏浙那里最好的糖果。哦对了,就连花圃新培植出什么稀罕的鲜花,皇上也都是最先送去给贵妃娘娘观赏。皇上在意娘娘之心,长久可见。又岂止一件衣裳。” 李怀萍只觉得裕嫔是在抽自己耳光,登时觉得脸上挂不住。“裕嫔就是记性好,皇上赏了贵妃娘娘什么,你都能这般如数家珍的数出来。知道的是你敬重贵妃,不知道的,还当是你眼红皇上对贵妃好呢。”抿着唇而笑,李怀萍心里看不起这个裕嫔。从前畏首畏尾的也就罢了,如今仗着自己有五阿哥,越发的目中无人。还真当年贵妃能保住她一世太平不成! “臣妾的确是羡慕贵妃娘娘得皇上的真心。可臣妾自知身份,并不敢有半分觊觎。”耿幼枝温然而笑,眉眼里却藏着些许的锋利。“臣妾以为,后宫里不乏如臣妾一般的姐妹,到底都是一同侍奉皇上的人。可不像有些人,明明同样眼红,却不怀好意。人家是羡慕,她却是妒忌。两者之间天差地别,可谓大有不同。齐妃娘娘想必和臣妾是同一种人,只会羡慕却不妒忌,娘娘您说臣妾这话对不对呢?” 李怀萍被她呛白的脸色更为难看了。 那芮却呵呵一笑,对耿幼枝道:“裕嫔姐姐当真是真知灼见,臣妾拜服。方才齐妃娘娘还称赞臣妾伶牙俐齿,如此看来,姐姐您更胜一筹啊。” 耿幼枝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哪里哪里,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齐妃娘娘宽厚,必然不会在意这些。” 李怀萍真是恨极了年贵妃身边的这些人,个个张牙舞爪,恨不得将面前挡道的人都撕碎。可惜她寡不敌众,自然争辩不过她们。“什么话都让裕嫔说了,本宫还有什么可说的?” 静徽心里并非没数,这么看着,如今的后宫还是年贵妃的人多些。何况皇上还没有恢复自己的权势,身为皇后,她也不好撕破脸,话说的太绝。 “年贵妃娘娘的衣裳,可真是漂亮,臣妾才走进这景仁宫,就已经被娘娘华服璀璨熠熠的光芒,晃得眼睛花了。”肖筱丽迈着端庄的步子,跟在懋妃身后。声音却悦耳又尖锐,早已经盖过了懋妃,如同飞箭一边,朝着年贵妃刺过去。 宋代柔有些心慌,侧目瞟她一眼:“筱丽,你在说什么呢!” 肖筱丽舒展了唇瓣,特意抚了抚自己的领口:“臣妾实话实说容易,贵妃娘娘的华服当真是美轮美奂,衬得娘娘犹如天仙一般,瞧了一眼,便是怎么也移不开眼了。” 李怀萍目光敏锐的发掘,肖氏颈上也带着一条红宝石的项链,而那宝石的质地,似乎与年贵妃身上的一样。“呵呵。臣妾忽然觉得,皇上疼爱的可不单单只有年贵妃一人,宜嫔妹妹不是也同样沐浴圣恩么。红宝石的链子当真别致呐!” 她这么一说,肖筱丽更为得意:“齐妃娘娘见笑了,臣妾萤火之光,怎么能及得上贵妃璀璨。不过是皇上不嫌弃臣妾愚笨,喜欢臣妾侍奉在侧罢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无的放矢,冒进而为 筱丽这般说话,宋代柔自觉没有脸面对年贵妃,不免蹙了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肖筱丽随着懋妃给皇后行礼,语调很是柔婉亲昵。 两个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这么一比较,便显得格外明显了。在场之人,包括年贵妃,都一定是看得明明白白了。 宋代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才好,毕竟一边是年贵妃一边是侄女,两个都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她不能让任何一方受屈。“皇后娘娘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静徽抚了抚自己的脸,温然笑道:“方才贵妃也是这么说。看来本宫是真的好了许多。” “皇后娘娘的身子,一直是皇上日日牵挂之事。臣妾从养心殿回来的时候,皇上还刻意吩咐臣妾将滋补汤羹送来景仁宫,敬奉娘娘。”肖筱丽唤了一声娇子,便有个身形娇小的侍婢,封上了一盅热汤。 肖筱丽亲自动手,当着众人的面,将汤盛在凤纹的银碗里,双手奉于皇后面前。“娘娘尝尝,这汤如何?” 宋代柔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她的头垂的很低,似乎不愿意旁人看见她此时的表情。对贵妃,她总是有些愧疚的,何况先前熹妃的事情,她也参与了。从前这殿上能坦然说话的人,如今都变得那么疏离,那么陌生。好像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这样的没落之感早已经将她吞噬。 “唔,你的手艺果然不错。”静徽尝了小口,很是满意。“汤味浓郁,却不会有很重的药气。入口滋味如此之浓,一定是熬了许久吧?” “皇后娘娘满意便好、”肖筱丽接着的话,似乎是故意说给底下妃嫔听的。“这汤,是臣妾在养心殿熬的。滋补的方子是宋院判亲手开的。而所用的材料,都是皇上吩咐苏公公前往御药房、御膳房领取的最为新鲜的材料,当然还有内务府送来的名贵药材。臣妾亲自烹煮,吩咐近婢娇子、翎子守了整夜。早起时皇上尝过了,觉着不错,特意吩咐臣妾敬奉皇后娘娘,给娘娘补身子。汤羹倒是寻常之物,算不得稀罕,臣妾以为,最可贵的则是皇上惦念皇后娘娘的心意,价值千金呢。” 李怀萍听了这话,也算是出了口气:“可不是么,皇后娘娘病着的这些日子,皇上时常吩咐奴才送东西过来,足可见对娘娘的在意。有了皇上这样的关怀,娘娘可不是大好了么。年贵妃娘娘当真没有说错,皇后娘娘的气色是真的就好了。” 武歆音有些听不下去,撇了撇嘴:“皇上关怀皇后娘娘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倒是宜嫔这样心思细腻,这汤送的极好。娘娘喝着,一定是甜到心里去了。” 年倾欢倒没有怎么在意肖氏做什么说什么,反而是有些不解的凝视着垂首不语的懋妃。今日殿上这气氛,显然肖氏是要与皇后为舞了。那懋妃是什么心思呢?她是拦不住肖氏,还是愿意与相信并肩而行?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心里一直有些不得劲儿,年倾欢怕是自己做了什么让懋妃误会的事儿。 “贵妃娘娘怎么不说话?”武歆音不解的凝视着贵妃。 年倾欢没听见她方才说什么,只听她唤自己,便舒唇:“那宁嫔觉得本宫应该说什么?” “臣妾方才说,皇后娘娘的病之所以好的这么快,除了皇上的关心,想必还有娘娘您分忧之功。后宫里的这些事情,太过复杂繁琐,想必娘娘心里也是盼望着皇后娘娘赶紧好起来,由娘娘亲自打理才妥帖呢,娘娘您说是不是?” 微微一笑,年倾欢勾了唇:“宁嫔这么说,好似本宫生怕自己受累,想要将包袱都甩给皇后娘娘一般。须知道,宫嫔本来就该为皇后娘娘分忧,上至本宫,下至末流的官女子,都是如此之心,那皇后娘娘才可以真正的高枕无忧,好好的调养身子,早占勿药。” 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的笑了笑。 如是,妃嫔们又伴着皇后说了会儿话,年倾欢觉得没意思了,便起身告退。熹妃、裕嫔甚至宁嫔都随着一并走了出来,唯独懋妃没有动作,似乎是有意的避着自己。 这一点雁菡也看出来了,待到步出景仁宫,她便凑近年贵妃身边,低低问了一句:“娘娘可觉得懋妃有什么不对劲儿么?臣妾怎么瞧着,那宜嫔似乎是愿意靠拢皇后的。难道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懋妃都是与娘娘走的近么?” 耿幼枝一听这话,顿时来气了。“什么东西!这才入宫几日,就以为自己真的是飞上枝头的金凤凰了。竟然连贵妃都不放在眼里,她真的以为皇后能把她捧上天么?” “话不是这样说。”年倾欢对宜嫔的心思暂且还有保留。“本宫听闻,当时她夫家逢难,是皇后出面,为她要来一纸休书,才保住了她的性命。可能基于这一层关系,她才想着在皇后处于劣势的时候,伸手帮上一把。也未必见得就是随了皇后。” 雁菡与耿幼枝对视一眼,并不以为然。 耿幼枝想了想,还是没有憋住话:“娘娘,不是臣妾多嘴,愿意在背后嚼舌根。懋妃一直和咱们亲近,宜嫔即便领皇后的情,也没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对皇后尽心。如此,这宫里的人有谁看不清,她是想要帮着皇后跟您对立了。还有那懋妃也是奇怪,往日若是谁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她必然要顶回去。即便别人的话,她不放在心里,可齐妃也在,懋妃竟然还能忍着不吭声,由着宜嫔与齐妃一唱一和,如此厚密。这难道还不奇怪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年倾欢不是冲着裕嫔,而是渐渐迟钝的明白了什么。 叹了口气,耿幼枝也不避讳:“臣妾是想说,懋妃可能为了宜嫔,也要向皇后投诚了。” 虽然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可年倾欢当真不愿意相信。 雁菡也不愿意相信。“不会的,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咱们看得清楚,懋妃更看的清楚。她可是第一个侍奉在皇上身侧的人,比咱们还要早跟皇后抗衡,难道她会不知道皇后的险恶?宜嫔初入皇宫,或许并不清楚皇后种种,只念着那一封休书的情分,渴望回报皇后。但懋妃也该提醒着,不让她误入歧途才是。要不然……” “要不然就是皇后手里有什么把柄,是关于肖氏的。懋妃为了保全自己的侄女,只能哑忍着不吭声。”这是年倾欢唯一说服自己的理由。她是如何都不愿意与懋妃决裂,毕竟这么多年的姐妹,她陪着懋妃走过最艰难的岁月,懋妃也同样陪着她挨过每一个冷寂的日子。 熹妃与裕嫔皆是点头,且也没有再多言什么。 “年贵妃娘娘请留步。” 身后的女声并不熟悉,三个人有些意外的回过身去。 “奴婢娇子,给三位娘娘请安。” “哦,是你啊。”耿幼枝记得她就是方才为皇后奉上汤羹的侍婢。也是新指去侍奉宜嫔的丫头。“你家娘娘有什么事情吩咐你办?” 娇子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我家娘娘让奴婢交给贵妃的。” 耿幼枝使了个眼色,身边的访烟便从她手里接过东西。 “奴婢还要回去复命,就不远送三位娘娘了。”娇子恭敬的福了身就退下。 访烟得了眼色,缓缓的打开那精致的锦盒。 “岂有此理,她这是什么意思?”耿幼枝登时火冒三丈:“凭她一个才入宫的嫔妃,怎么敢这样目中无人,简直岂有此理。” 雁菡瞧她气得不行,少不得劝道:“裕嫔姐姐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东西都已经送过来了,你再生气也于事无补。” 年倾欢从那锦盒里,将那条红宝石的项链拎起来,唇角的笑容微微有些冷。“她这是告诉我,皇上赏赐的东西她不稀罕,反而是我更需要一些。故而,她把今日带着的项链都转赠与我了。言外之意,便是她有的是皇上的宠爱,而我有的,不过是面子上的恩宠罢了!” 这意思,当然熹妃与裕嫔都能明白。也正因为明白,裕嫔才会气得不行。 “娘娘,咱们就这么忍了?”耿幼枝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受气受的太多了,一旦反抗,就再也不愿意如同从前一样卑微懦弱。“就算她是懋妃的侄女,咱们也不能由着她撒疯不是?” “不然呢?”年倾欢朝裕嫔温和的笑了笑:“这才是个开始,她究竟是为何要帮着皇后,为何不顾懋妃的心意,咱们还没有弄清楚。但是有一点,我却是看明白了。”笑而不往下说,年贵妃只将目光投向熹妃。 雁菡当然明白,遂接茬道:“我瞧着,那宜嫔就是故意要惹恼娘娘您。且是巴不得您马上就翻脸与她为难,擎等着事情闹大。可臣妾不明白的是,她要把事情闹大是为了什么?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还是为了能助皇后早日夺回后宫的权势?”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人前人后,两面三刀 “筱丽,你今天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一回到咸福宫,宋代柔便卸下了脸上的笑意,担忧的拉着肖筱丽的手,诧异的问。“何以你要当着阖宫嫔妃的面,与年贵妃过意不去。难道你不知道眼下是她代掌凤权,是这宫里最为显赫之人?即便不为了这么多年,她与姨母我的情分,你也不该和她为难啊。” 亲手到了杯温水,递给懋妃,肖筱丽略带讨好的笑道:“姨母别生气,今儿的事儿,我不过是想让皇后娘娘安心罢了。毕竟筱丽的命是皇后娘娘救下的。人前人后,总得顾及着些往日的情分。否则让人揪出来说,岂非成了恩将仇报。姨母,您想想,我才得圣宠不久,宫里到处都是关于我的流言蜚语。皇上早晚能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届时,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说我攀附年贵妃的权势,对救命恩人却落井下石,那皇上会怎么想我?” 她这么一说,宋代柔的心也有些动摇了。“理是这么个理,可你当真要报答皇后的恩情么?你可知当初为了救你,皇后正是逼着姨母去做不道德的事情。皇后从来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婉端惠,她的心思,可不是你能看透的。” “姨母,您的担心我都明白。”筱丽将温水再次送到懋妃手中:“姨母您先喝口水润润喉,听筱丽慢慢跟您说。” 宋代柔依言喝了水,也觉得没有方才那么火急火燎的。“你坐下说。” 肖筱丽点了点头,顺从的坐了下来:“姨母,我知道您这是为我担心,怕我光顾着‘讨好’皇后,得罪了贵妃。其实筱丽心里明白,也想着贵妃与您是多年的交情,回头私下的时候,咱们请贵妃来宫里坐坐。我亲自奉上自制的糕点,好好款待贵妃,向贵妃赔罪。贵妃大人大量,一定不会和筱丽计较。如此,这件事情也算是翻过去了,姨母以为如何?” 心里掂量了此事,宋代柔觉得可行。“也好,我也差给贵妃一个解释,也是该和她好好说说话了。不然这样,就明日吧,你以为如何?” 肖筱丽自然是赞同:“姨母觉得好,那就明日吧。下午的时候,我就领着娇子她们去做些糕点,明天早起再预备一些。想来贵妃娘娘吃着喜欢,一定不会介意筱丽先前的莽撞了。” “嗯,说的是。”宋代柔总算是舒了口气:“贵妃从来不是小气的人,你这样有诚意,她一定不会怪你。” “如此,姨母便可以安心了。”肖筱丽握着懋妃的手,动容道:“筱丽入宫以来,给姨母添了许多麻烦。如今成了宫嫔,招致了后宫多少怨毒的目光,叫姨母担心了,我真是过意不去呢。正如姨母所言,皇后娘娘的心思,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所以我才更不能得罪她,否则第一个容不下我的,不是贵妃而是皇后。姨母有所不知,皇上面前,我也有提过一句两句为皇后求情的话,如此,皇上眼中,我便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子。做人难,做这宫里的女人更难,姨母处处事事为筱丽担心,我何尝不是这样为姨母设想。只愿咱们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也就于愿足矣了。” “难为你了孩子。”宋代柔眼眶湿润:“我竟不知道你这样为我着想,方才还怪你不懂事。足可见,姨母是真的不了解你。” “姨母,别这么说,你为筱丽的心思,我都知道。”轻轻的贴在懋妃的怀里,肖筱丽当真百感交集。很多话,她很想对姨母挑明。可她并不敢说。在疼爱她的姨母眼里,她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殊不知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竟然背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男人厮混。且那个让她爱的发狂,可以不顾一切的男子,实则还是她的小叔子。 这男人的身份还特殊,又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逃过一劫。夫家数十口性命都赔上了,唯独他能偷偷的活下来。原本肖筱丽想趁着出宫上坟,和他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不料皇后竟然暗洞悉一切,终究是将她的性命捏在了手心儿里。 “娘娘。”怜蕾走进来含着笑,喜滋滋道:“养心殿的奴才方才来传话,说皇上请小主过去对弈。” 宋代柔闻言也是美滋滋的笑了起来:“你呀,就是好福气,瞧皇上多在意你,一会儿不见就想得慌。” “姨母。”肖筱丽故作娇嗔:“您怎么也拿我玩笑。” “好好好,知道你脸皮薄,不笑你就是。那你赶紧整理一下,过去养心殿陪皇上吧。”宋代柔猛得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早起你不是带着那条红宝石的项链么?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肖筱丽一点也没有慌张,从容笑道:“皇上赏赐的东西,自然要好好收着。何况今儿在景仁宫已经撞上了贵妃的华服,未免旁人编排什么……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你想得周到。”宋代柔很满意筱丽的做法:“好了,姨母就不罗嗦你了,快去吧。” 肖筱丽和她道别,便领着娇子与翎子出了宫。“今儿把东西给贵妃的时候,没多话吧?” 娇子连连摇头:“娘娘放心,奴婢什么也没说。” “那就好。”肖筱丽轻哼了一声:“年贵妃威势极重,这宫里没有不怕她不巴结她的。偏是我,明知山有虎,也要撞破南墙往前冲。倘若她不动气,那这事便算是我白做。否则,早晚她都会败在我手上。” 翎子有些不明白,多嘴问道:“娘娘何必与贵妃娘娘为敌,这宫里头,可还是贵妃娘娘说的算呢。” “胡说什么呢。”没有动气,肖筱丽的语调很平缓:“这宫里头岂会是年贵妃说的算?这宫里啊,从来都只有皇上一人说的算。皇上说谁是后宫的主子,谁就是,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嫔位。相反的,皇上说谁不是,哪怕她是贵妃也白搭。” “娘娘说的是呢。”娇子笑得甜美:“奴婢瞧皇上这般宠爱娘娘,这后宫哇,早晚都是娘娘您做主。” 虽然是笑了,可肖筱丽一点儿也不稀罕。她的恨,何止是对年贵妃,对皇后,更多的却是对皇上。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如此的放荡不羁,喜欢了一个,又宠爱了另一个,这后宫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是非?她又怎么会无端的卷进这样的漩涡? 成日里,对着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强颜欢笑,佯装欢喜,这滋味比死还要难受。 “往后这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别总挂在嘴上。我越是得宠,就越是刀尖上的人。没的让人抓住了什么把柄,难住了自己的路。” “是。”娇子与翎子异口同声的应下了。 不多时,养心殿到了。肖筱丽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特意抚了抚脖子上一串很普通的白珍珠项链,慢慢的走了进去。 苏培盛喜滋滋的迎上前来:“宜嫔娘娘吉祥,皇上正在里头等着您呢,奴才给您带路。” “苏公公客气了,本宫自己进去就好。”肖筱丽的语调柔柔婉婉的,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那好,奴才去给娘娘奉茶。”苏培盛也很客套。 “劳烦公公。”肖筱丽含着笑,慢慢的走进了西暖阁。“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捏着棋子,听见她的声音,仰起头温暖笑道:“总算来了,朕等你来解这棋局,等的心痒呢。” “臣妾来迟了,让皇上久等了。”肖筱丽走上近前,拿了一颗棋子,只瞧了棋盘一眼,便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一处。 “好。”胤禛啧啧:“这一步当真是走得精妙。你呀,算是这后宫里最懂对弈的宫嫔了。” “承蒙皇上厚爱,臣妾能在皇上身边多学些本事。”肖筱丽不自觉的抚了抚自己的珍珠项链。“能时常伴着皇上对弈,臣妾也觉得愉悦,只觉得这日子都变得有滋有味了。” 胤禛佯装不觉,好半天才道:“你不喜欢朕送你的红宝石么?怎么今儿带了这一条?” “哦,当然不是不喜欢。”肖筱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只要是皇上送给臣妾的,臣妾都喜欢。” 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事,胤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你知道的,朕不喜欢你对朕有所保留。” 肖筱丽赶紧起身跪下:“臣妾有罪。” “朕并非责备你,起来说吧。”胤禛又牵起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早起阖宫觐见,臣妾瞧见年贵妃的朝服极为华美,便将皇上赏赐的红宝石项链转赠了年贵妃娘娘,只觉得那项链和娘娘的衣裳极为相配。”肖筱丽垂下眼睑,语调柔柔的:“何况臣妾心想,自己是带不出那项链的华贵。唯有年贵妃娘娘才能将那种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凝视着她的眸子片刻,胤禛从容而笑:“难为你舍得。” “臣妾有了皇上的疼爱,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肖筱丽俏皮一笑,又落一子在棋盘上:“只要皇上在臣妾身边,臣妾便满足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宴请贵妃,裕嫔来扰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肖筱丽的嘴极甜,眸子里酿出了笑意:“娘娘能来咸福宫,臣妾当真是高兴。” 乐凝被宜嫔这亲昵的样子惊得头皮发麻,倘若阖宫觐见那一日在场的宫嫔,今儿都看见这一幕,想必都是和她一样的难以承受。这人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宜嫔怎么迎了出来,还站在这日头之下?”年倾欢虽然也觉着有些不得劲,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姐姐呢?” “姨母正在宫里备茶呢,吩咐臣妾相迎。毕竟自从臣妾晋封,还是第一次款待娘娘,不敢不经心。”肖筱丽热络的样子,与那一日在景仁宫正殿上明显不同。她知道年贵妃依稀一向目光如炬,并不好对付,故而是赔着小心的说话。“娘娘这边请。” “好。”年倾欢跟在她身后,虽则是午后,可强烈的阳光丝毫没有减退的意思。地面上的热气有缓缓的腾起来。虽然只是小走了这一会儿,却也觉得背上濡湿了一片。 肖筱丽余光瞟过身侧的年贵妃,果然这个在皇上身边屹立不倒多年的女子,还是那么明艳照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的华贵之气仿佛与生俱来,叫人忍不住欣赏,却不敢靠近。“今日请娘娘过来用膳,一则是姨母的心意,另一则是……筱丽想当面向娘娘请罪。” 说话的同时,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肖筱丽的语调也是愧疚的。“娘娘想必也有耳闻,臣妾之所以能活下来,乃是因为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让筱丽从前的夫家写了一封休书。为着这个情分,筱丽不愿意拂了皇后的面子,那一日阖宫觐见,所言无不是为了感念皇后的恩典。对贵妃娘娘的冒犯,实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却不是筱丽的初衷,娘娘您大人大量,还请不要生筱丽的气。” 故意不当着姨母的面说这些话,乃是因为肖筱丽想好好的做戏给年贵妃看。让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有愧,而非念在姨母与贵妃的姐妹之情,才故意说那样言不由衷的话。 “宜嫔言重了。”年倾欢听她这么说,心里也算是松快了许多。“本宫侍奉皇上皇后多年,岂会不晓得皇后是什么样的心思。你便是不解释,本宫也心中有数。到底那一封休书是保全你,如此感念皇后的恩典也实属应当。” 闻言肖筱丽不免有些激动,她赶紧朝着贵妃跪下:“臣妾没想到贵妃娘娘如此开明,非但不责罚臣妾,还觉着臣妾所为应当。筱丽入宫不久,只是希望能好好的陪伴在姨母身侧,却不想阴差阳错成了宫嫔……但无论怎样,筱丽都只想着能和姨母平安的过日子,并没有半点僭越之心,请娘娘明鉴。” 伸手去扶她,年倾欢含笑道:“话说明白了便是最好,本宫一向与姐姐交好,她最疼爱的便是你。本宫当然也希望你好,能长长久久的陪伴在她身边。毕竟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有你相伴,姐姐也能安心许多。长日漫漫,也显得有意义了。你快起来说话吧!” 肖筱丽当然是摇头:“请娘娘容许臣妾把话说完。”说到这里,肖筱丽自然得提及红宝石项链的事情:“那一日在景仁宫,臣妾以红宝石项链明着为皇后出了口气,以至于宫里的人都以为臣妾是恃宠而骄,妄图与娘娘您一较高下。其实臣妾并不是此意,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心中所想,便是希望臣妾与贵妃娘娘您不睦,故意顺从了皇后的心意,乃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臣妾知道娘娘最是开明,私底下向娘娘您解释心意,您一定会体谅臣妾。果不其然,娘娘当真宽惠。如此,臣妾宽慰了皇后的心,又不至于真的让贵妃您怨怼臣妾,便算是最折中的法子了。” 点一下头,年倾欢并没有愠怒之色,反而是很宽和一笑:“你这个法子的确是好。既能让皇后安心,又能让她失去对你的提防。只是那红宝石项链,原本就是皇上赏赐给你的,你又何必转赠本宫?” “娘娘有所不知,那一日,当臣妾瞧见您身上的华服,便觉得唯有你戴上那红宝石的项链才叫做相得益彰。臣妾虽然不聪慧,却有自知之明,虽然皇上将那红宝石赏赐给了臣妾,臣妾却无法彰显那样的华贵气度。既然如此,何不借花献佛呢!再有……”肖筱丽垂下头,略微有些内疚:“也因为当时在景仁宫臣妾用这条红宝石项链得罪了娘娘,臣妾想让娘娘明白臣妾的心意,便赶紧吩咐娇子给娘娘送了过去。” “你想得周到,但其实不必。”年倾欢总算是将她扶了起来:“本宫与你姨母多年的姐妹情分,怎么会不信任你呢。当初接你入宫的事情,本宫未能替你姨母分忧,一直心中有愧,现下好了,你已经是嫔主了,在这宫里有位分有身份,以后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来日,你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姐姐就能跟着你享福了。至于本宫,自然是希望你和姐姐都好好的!” 肖筱丽从年贵妃的脸上,一点儿假意都瞧不出来。这样子,便算是宫里待得久了,做戏做的天衣无缝了吧? “谢贵妃娘娘体谅。”肖筱丽激动不已,亲昵的握住了贵妃的手:“臣妾当真是有福的,有姨母的疼爱,有娘娘的体谅与关怀。” “好了,咱们还是进去说话,一会儿阶级该等着急了。”年倾欢心里只觉得,这肖氏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懂得进退,且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也许唯有这样性子的人,才更适宜留在宫里。 “妹妹,你来了。”宋代柔欢喜的迎出门来:“我让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茶,糕点也都是筱丽亲手做的,快进来尝尝。晚膳都是你喜欢的菜式,这么算着,你已经有许久没来我宫里用膳了,今儿咱们可要好好的说说话。” 也是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年倾欢心里也高兴:“是啊,这段日子,宫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咱们好容易才能这样聚在一起,可不是要好好说说话。只是我这一过来,倒是累着姐姐和筱丽忙前忙后了。其实只要咱们能好好聊聊,其别的都不要紧。” 几个人热络的说起话来,乐凝与花青便悄悄的退至廊下。 别开了咸福宫的宫人,花青低声问乐凝:“你觉着宜嫔当真是那么想的?” 这话乐凝一听就马上明白了,随即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咱们娘娘这回,当真是被蒙蔽了。” 花青禁不住连连点头:“是了,我也是这么觉得。” “那你说懋妃娘娘呢?”乐凝蚊音。 “这个可就不好说了。”花青有些犯难:“先前的种种,懋妃娘娘都跟咱们娘娘是一条心。可往后,若是宜嫔的恩宠当真盖过了咱们娘娘,甚至是威胁到了娘娘,那懋妃肯定是先帮着自己的亲侄女啊。到时候,想来那场面一定就不好看了。” “可不是,到时候只怕真的是为难了。”乐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裕嫔急匆匆的进来。两人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一并福身请了安。 耿幼枝看见年贵妃的近婢皆在,不免更为焦虑:“贵妃娘娘呢?” 乐凝道:“娘娘正在里面与懋妃、宜嫔说话。” “知道了,我这就进去。”耿幼枝没有瞧见咸福宫侍奉的人,却因为心里有事,没顾得上奇怪。“贵妃娘娘。” 三人抬头,见是裕嫔走了进来,不免有些奇怪。 自然是宋代柔先开口:“裕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且瞧你一脸焦虑,似乎有事?” 年倾欢也不解:“有事你便说吧。” 耿幼枝动了动唇,正要开口,瞧见一脸楚楚的宜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臣妾……臣妾是……” 她的反常,让年倾欢更为奇怪了。虽然裕嫔平日里与熹妃走得近,但鲜少独自来与自己说话。何况方才她一进门就唤自己,显然是找到咸福宫来的。然而现在又不说,想必是有些话不能叫懋妃、宜嫔听去。如此一想,年倾欢便道:“裕嫔姐姐来的正巧,懋妃姐姐这里有宜嫔刚做好的点心,不如喝盏茶润润喉,吃两块点心再慢慢说话吧。” 耿幼枝看了一眼摆放的十分精美的各色点心,心不禁猛的揪了起来。“臣妾……臣妾方才去翊坤宫看望年贵妃娘娘与九阿哥,听乳母说九阿哥哭闹不止,想必是不见了贵妃娘娘。臣妾这才来咸福宫一趟,想着若是娘娘没事,便可早些回宫去陪伴九阿哥。” 记得出门的时候,年倾欢才哄了福沛入眠,不可能这一小会儿,他便醒了哭闹。何况福沛也不是特别粘人的孩子,即便自己不在,也不会哭个不停。“好,等下我回去瞧她。”知道裕嫔是话里有话,年倾欢只好这样答。 “诶!”宋代柔当然不许贵妃就这么走了:“妹妹,不是说好今儿在我这里用完膳么?若是九阿哥想你,便叫人接来我这里玩耍就是。裕嫔也是,既来之则安之,与我们一同用膳可好?”   ☆、第三百五十六章 :肖氏中招,懋妃心疑 耿幼枝当然不愿意同懋妃撕破脸,她深知昔日懋妃与年贵妃的交情。此番前来,未必就不是多管闲事,稍微一不留神,就可能闹得里外不是人。但不知道为何,她还是来了。笑意微微凝滞,脸上的焦急之色也稍微缓解:“臣妾突来,只怕是搅了贵妃娘娘与懋妃娘娘的兴致,怎么好叨扰。” 宋代柔虽然并不清楚裕嫔的来意,却觉得她今日有点奇怪,想看下去到底她心里在别扭什么。“裕嫔说的是哪里话,相请不如偶遇,来都来了,又何必这么客气。今儿是酒足菜也足。你就踏踏实实的坐下,咱们好好聊聊就是。” “那臣妾就唯有从命了。”耿幼枝轻缓缓的笑了笑。 此时,宜嫔奉上了香甜可口的薏仁白糖糕:“这是臣妾头一次做的点心,虽说用了些功夫,可臣妾粗笨,只怕未必可口,还请贵妃娘娘不要嫌弃才好。裕嫔娘娘也尝尝是否喜欢。” 耿幼枝想起太医院奴才的话,不免心惊:“宜嫔妹妹就是心灵手巧,难怪皇上喜欢你。”言罢,她先于贵妃将白糖糕送进口中,表情略显得凝重的吃起来。“味道绵软可口,又不会过甜,妹妹真是有心思。” 年倾欢一直唤宜嫔筱丽或者宜嫔,从未用“妹妹”一次称呼过她。毕竟她是懋妃的侄女,这辈分有些乱。“是了,筱丽心灵手巧,哪怕是头一回做,也做的精致可口。到底是深得懋妃姐姐的真传。” “娘娘过奖了。”肖筱丽红了的脸庞,犹如晚霞一样娇俏可人。 宋代柔这才也吃了一块:“我入王府之前,也不怎么会做糕点。后来长日无聊,又不喜欢针黹刺绣的,便想着闲来无事,做几样点心打发时光。何况府里、宫里的女子也是喜欢这些的不得了,姐妹们聚在一起品品茗,吃吃点心,日子也就跟着有滋味儿起来。久而久之的,就养成了习惯,一日不做,总觉得闷得慌呢。” 筱丽温婉的笑道:“姨母的手艺是最好不过了,筱丽可算是有口福的呢。” 又连续的上了几道糕点,耿幼枝一一品尝过,不知道是自己的舌头不灵了,还是肖氏的手艺太好了,她始终尝不出里面有药气。可那种药,显然就是对贵妃心悸症不利的药,混进其中让人贵妃吃下,只怕…… 正想得入神,耿幼枝手一滑,手里的糕点便落了下去。哪知道宜嫔眼明手快,用托盘接住:“瞧我,真是不中用了,连点心也拿不稳了。” “无妨的娘娘,您尝尝这一碟。”肖筱丽将方才落尽托盘的点心搁在一旁,拿了新奉上来的:“这虽然是普通的豌豆黄,里面却加了一些好东西,娘娘一尝就知道。” 像是话里有话,耿幼枝少不得拿起一块,迟疑着放进了口中。 而肖筱丽则将方才掉落进托盘里的那一块点心签起,送进了自己的口中。当然,她这样的举动,旁人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只因为是她不愿意糟蹋东西,毕竟是自己做的糕点,好吃与否倒在其次,总是不能浪费了心思和功夫。 “不错,这一款的问道更好了,比宫里御厨的手艺更为精良。”耿幼枝提心吊胆的吃了下去,似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故而笑着称赞道。 “啪嗒”一声,圆润的珠子掉在地上的清脆响声,耿幼枝正觉得奇怪,却忽然看见无数颗珍珠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一颗一颗晃得眼睛发晕。 “筱丽,这是……”宋代柔看清了是筱丽的珍珠项链断了,正要问是怎么回事,就看见眼前的玉人身子一歪,嘭的一声跌倒在地上。 年倾欢登时心慌:“来人,去传御医。” 耿幼枝更是惊愕不已:“方才不是还好好的说着话么,怎么就忽然晕过去了,那项链有是怎么断的?这未免太奇怪了。” 宋代柔最先将筱丽半托起,另外两人才搭手一并肖氏扶了起来。侍婢们这才一拥而上,三三两两的驾着宜嫔往内寝去。“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宋代柔焦虑的不行:“宋院判不是说过,筱丽的病都好了么,怎么又会忽然晕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今日发生的事情,一桩一件看似没有设么不同,可仔细想想,总觉得哪里都奇怪。年倾欢一边宽慰着懋妃,一边催促人速速请御医过来,心里还不住的掂量着整件事,越发觉得是哪里有什么不对了。“姐姐别担心,许筱丽只是累着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耿幼枝也是满心的疑惑,却赞同贵妃的说辞:“是啊,懋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宜嫔得皇上的福泽庇护,一定不会有事的。” 前来为宜嫔请脉的御医,自然是宋青。与宋青一并过来的,竟然还有熹妃。这让宋代柔更为怀疑今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什么是旁人安排好的,而她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趁着宋青为宜嫔请脉的功夫,年倾欢问熹妃:“你怎么也过来了?” 雁菡原本是故意前来的,但这里人多口杂,许多话不方便说,故而道:“臣妾在宫道上遇见了宋院判,听他说要来咸福宫给宜嫔请脉,听说是宜嫔身子不适,臣妾就跟着一起过来了。不想贵妃娘娘、裕嫔也在。” 宋代柔叹了口气,忧心道:“原是想着请贵妃娘娘过来欢聚畅谈,再共进晚膳,不想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当真是难以预料。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筱丽明明已经痊愈了,怎么又会会然晕厥,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事儿是我不曾发觉的?” “懋妃姐姐还是别担心了,等宋院判请国脉,咱们便清楚了。”雁菡看一眼裕嫔,眼神里蕴藏着深深的警告之意。 耿幼枝一下子就明白熹妃是知道了什么,心不由一揪,顿时紧张起来。 宋青更是奇怪不已,宜嫔根本就没有病,而是服用了一种会让心脏麻痹的药,药的分量不轻,所以发作时,她便整个人失去知觉昏厥过去。只是这药根本算不得毒药,药的伤害也就是让她麻痹而已,等苏醒了,也就安然无事。 也就是说,药的作用,不是置人于死,反而是要闹出这么一件事端。宋青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此事是冲着年贵妃去。 “宋御医,怎样?”宋代柔已经等不及了,走上前来看了筱丽一眼,担心不已。“到底筱丽是为何会晕厥,是否是旧伤发作了?记得先前来请脉,你不是说过她已经痊愈了么?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突然晕倒?” 有些事情,宋青当然瞒不得,毕竟他先是个御医,后才是皇上的暗哨。“回禀懋妃娘娘,宜嫔并非旧疾复发,引发昏厥,而是用了一种使心脏麻痹的药,故而失去知觉晕倒。” “什么?”宋代柔登时脸色大变:“你是说,筱丽中毒了?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在她的命?” 年倾欢也是一惊,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宋御医可能查出是什么毒药?” “倒也不是毒,只是一种能使人麻痹的药物,等药劲儿过了,宜嫔自然就会苏醒,不会对她的身子有任何伤害。”宋青如实道。 “那……”宋代柔听着也是糊涂了:“下这药的目的不是要取筱丽的性命,反而只是要她晕厥,这是为何?” 宋青摇了摇头:“臣已经拟好方子,请懋妃娘娘让奴才跟着去取药,带回宫里煎服就好。另外,宜嫔毕竟是才痊愈不久,不宜劳累,这些日子请以调养为宜,多加休息。” “好。”宋代柔只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看着宋青要走,她自然要加以阻拦。“宋院判请留步,今儿本宫请了年贵妃娘娘与裕嫔来宫里品茗享用糕点,想必那毒就藏在这些糕点之中,筱丽许就是因为进了些不干净的糕点才忽然昏厥,未免有不测,还是请宋院判逐一检验,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本宫也好查问宫里一应接触过糕点的奴才。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能无声无息的了解,否则传出去了,本宫对皇上也无法交代。” “是。”宋青虽然已经是院判,可还是要听从宫里妃主的吩咐。既然懋妃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推诿。只得让随行侍奉的内侍监取工具来,逐一查验。 “妹妹,我这么做,你该不会有意见吧?”宋代柔试探性的问年贵妃。“虽然筱丽没有受伤,但毕竟是已经被人盯上了。我想那药之所以只是麻痹晕厥,而非取她的性命,便是幕后之人想要给筱丽个警告,警告她不要在夺恩宠,不要在皇上面前再争宠献媚。我身为筱丽的姨母,不得不为她出口气,查出背后主谋之人。若因此而使得后宫不睦,娘娘可会怪我?” 这话里话外,年倾欢多少也听出了一些疑心。肖氏乃是懋妃最在意的人,她出事,也难免懋妃自乱阵脚。心里虽然不悦,但年倾欢没有计较:“理当如此,姐姐所言不错,做法更不错!” 听了这话,宋代柔才勉强露出笑意:“那就多谢贵妃体谅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用心败露,三人皆 无论是熹妃还是裕嫔,都觉得懋妃今日对年贵妃的态度与以往不同。纵然她们两个都没有多嘴多舌,可谁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耿幼枝甚至觉得,懋妃是为了自己的侄女能够上位,不惜与贵妃反目。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不过是彼时懋妃需要贵妃的庇护,当下,需要的则是自己的至亲取贵妃而代之罢了。“臣妾也尝了糕点,到此时也没觉着哪里不适,未必就是糕点惹的祸。宋院判还是查清楚为好。” 眼尾的凉光划过裕嫔的脸庞,雁菡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此事总是得从长计议,再没有旁的了。” “找到了。”宋青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一点喜悦,只是很平淡的叙述着一件事而已。“是这白糖糕上面,沾了一些药。除此之外,那豌豆皇上似乎也有一点,但分量很少,根本不会致人晕厥。” 宋代柔不免震惊,诧异的看着裕嫔:“本宫记得,白糖糕年贵妃娘娘与裕嫔皆进了一些,怎么偏偏是筱丽吃就晕厥了。难不成……” “回懋妃娘娘的话,白糖糕并非所有都沾上了药,微臣仔细查验过,发觉只有碟子一边的两三块上有药粉。想必是宜嫔吃着了有药的,而贵妃娘娘与裕嫔则进了没有药的。” 雁菡听得清楚,却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宋院判是说,这药粉是洒在糕点上的,而非混进面粉里做成了糕点!” “正是。”宋青到:“药粉洒在白糖糕上,皆因都是白色,并不容易察觉。且只有表面上一层有药粉,底下的糕点丝毫没有沾上。由此可见,这药粉是才散上去不久。甚至有可能是……在吃的同时被撒上了药粉。” 宋代柔的脸色登时阴沉下去:“岂有此理,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当时殿上贵妃娘娘、裕嫔妹妹同我和筱丽在说话,也唯有我们几人接触过这些糕点,众目睽睽之下,谁还能动手脚,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显然是有话外之音,年倾欢听明白了宋代柔的疑心,故而道:“白糖糕是宜嫔亲手端上来,奉于本宫与裕嫔。当时本宫手里尚且还有别的糕点,于是裕嫔最先食了一块。过了一会儿,本宫才签起白糖糕用了些。但宜嫔一直都没有动过那糕点。” 耿幼枝猛然想起来什么,心中一凛,隐隐觉得这事,像是朝着自己来的而非贵妃。她正想着怎么说才能让懋妃不要起疑,却忽然觉得脖颈一疼,一双手猛然伸了过来,紧紧的将她扼住。 “是你。”宋代柔猛的想起来,就已经按耐不住的钳住了裕嫔的脖颈。“白糖糕一直放在你近侧,你用的最多。且豌豆黄端上来的时候,你的白糖糕还掉落一块。于是那些药粉便洒在了豌豆黄上轻微少许。而你掉落那一块糕点的目的,就是要引起筱丽的注意,让她吃下去,裕嫔,本宫今日没有请你过来,你为何一脸焦急的赶到本宫宫中,又为何要对筱丽下此毒手?本宫与筱丽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姐姐切莫激动。”年倾欢虽然不信是裕嫔所为,却也想不出懋妃有什么理由陷害裕嫔,心里有些惆怅。“此事还没有查明,姐姐请不要急着下结论。此药既然没有毒,宜嫔必然能安然无恙,其余的事情咱们不妨慢慢说。” 宋代柔心里的确是想着给年贵妃这个面子,只是愠怒难消,脸色也很是不好看。“妹妹,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此人这样用药,明显是为了威势唬人,以示警告,虽然造成的后果不严重,可也是故意叫人难堪。我又怎么能就这样凭白的忍下这口气?”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愤恨的剜了裕嫔一眼:“本宫只希望裕嫔一人做事一人当,给本宫一个说法。” 耿幼枝没有做过,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承认:“懋妃所言,不过均是您的猜测罢了,有什么证据说明就是臣妾所为。何况臣妾前来此处,不过是因为九阿哥哭闹不止,臣妾怕贵妃不知情特来相告罢了。又怎么知道懋妃今日设宴款待年贵妃?纯属巧合,怎么见得就是我下了药。再者,宜嫔入宫以来,是得宠,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都是安分守己,不争圣宠的度日,旁人不知道,难道懋妃您也不知道么?” “事发突然,未必就是如此。”雁菡也帮着裕嫔说话:“懋妃姐姐还是不要动气,不如将此事查明白再说。” “好。”宋代柔等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筱丽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宜嫔。”转首对上年贵妃的眸子,宋代柔略有迟疑,却还是开口:“妹妹,我必得将此事禀明皇上,请皇上为筱丽主持公道,不知你是否为难?” 年倾欢明白懋妃的担忧,也感觉到她对自己有所怀疑,故而平静点头。“姐姐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多谢你体谅。”宋代柔沉了一口气在胸:“怜蕾,着人去请皇上过来。这里不要收拾,等皇上来亲自一观。” 娇子急匆匆的从内寝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意:“懋妃娘娘,宜嫔醒了。” “醒了?”宋代柔闻言一喜:“我去瞧瞧她。” 年倾欢略微点头,并没有随着同去。她想这个时候,宜嫔一定有许多话要对懋妃说。轻轻的闭上眼睛,将今日整件事情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隐隐觉出了这些事情,并非是偶然,也并非是巧合,而是有人安排好了一切,其余的人稀里糊涂的就只好亦步亦趋的掉进她设计的陷阱。 “娘娘,今日的事情,并不是懋妃口中所言那样。”耿幼枝有些哽咽,但这时候不说,她只怕自己也没有机会再说了。“臣妾偶然得知,宜嫔让人从御药房偷偷拿了些不好的药材,譬如洋金花,都是对您的心悸症有极大影响的药。且从头到尾,宜嫔都做的十分严密,臣妾听闻,光是打赏那些奴才的银子,就已经够她半年的分例银子。” 雁菡听她这么说,不免嗤笑:“倘若真的做的十分严密,又怎么会让咱们知道?” “什么?”耿幼枝大惊:“你也知道了此事?” 点一下头,雁菡道:“我想我们应该是差不多时间知道的这件事。我主要是觉得蹊跷,懋妃宴请年贵妃之事,并不曾对外宣扬,而正在这个时候有人暗中将这样歹毒的心思让我知道,其中必然有诈。我原本不打算来,只是想着要不要想个法子,让贵妃有所防范,就听说你已经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了,我担心事情有变,就只好也跟着来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耿幼枝愁容满面的与熹妃对视:“我先前已经错了,现下不能再错了。倘若皇上知道此事,必然会觉得我是故意针对宜嫔,故意争宠。我自己倒是不要紧,反正皇上从来不宠爱我,可弘昼怎么办?皇后现在一定巴不得我死……” 看着裕嫔着急的样子,年倾欢的心反而静了下来。懋妃的心思,她是真的猜不透。但是倘若一切都是宜嫔所为,那宜嫔一定不是冲着裕嫔去的。“这你倒不必担心,方才娇子不是已经说了,宜嫔醒了。宜嫔既然醒了,这件事便会就此打住,她不会让皇上知道这些事。” 耿幼枝将信将疑,正要为贵妃这是为什么,就听见懋嫔的声音由远及近。 “对不住几位了,筱丽才醒,我得吩咐人给她熬药,在侧照顾她,今日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得了。还望贵妃不要介意我招待不周,改日等筱丽好些了,我们再请贵妃共进晚膳。”宋代柔一口一个贵妃,再不是从前那样妹妹、妹妹,唤的那么亲热了。“那臣妾恭送贵妃娘娘。” 平日里,她从不给贵妃请安,而这会儿去疏离的福了福身。 “姐姐好好照顾筱丽吧。”年倾欢也不多言,她知道无论肖氏做什么,懋妃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她。若此,再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 “姐姐今天受惊了,不如早些回宫歇着。”雁菡对耿幼枝道:“其余的事情别多想,懋妃到底是咱们多年的姐妹,必不会秋后算账。何况此事与姐姐根本无关。” “多谢贵妃娘娘、熹妃娘娘信任臣妾。”耿幼枝还是心里有些不宁。 “无妨,你回去歇着吧。”年倾欢也宽慰了一句。两个人一并送她离开,她才问熹妃道:“你想说什么?” 雁菡陪同年贵妃走在宫道上,平和道:“这一步棋,人家走的极好,既能让懋妃相信,是咱们联手谋算了她,又能显示她大度,根本就不在意这样的伤害。人前人后,她是做足了好人,还给了裕嫔一个教训,叫她不要再无端的替贵妃您出头。若非臣妾顾虑的深,只怕也要中了她的全套。娘娘,其实臣妾只想说一句,这宜嫔,一定是效忠于皇后的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表面交心,实则无信 “筱丽,你好些了么?”映着夕阳余晖,宋代柔满是担忧的脸庞尽显疲惫之态。“好端端的,今儿怎么闹了这么一出啊。我还以为,只要咱们真心待人,她们不会容不下你。可谁知道……”脸色微微有变,宋代柔轻轻的垂下头去:“谁知道得宠终究是得宠,再怎么隐忍再怎么温婉谦卑,都还是让人妒忌的双眼通红!” 肖筱丽将手里的药碗递给了身边的娇子,双手握住了姨母的手:“筱丽无碍,姨母就不要再担心了。她们之所以会在糕点里动手脚,无非是想警告我罢了。既然宋御医说我无妨了,姨母就别为了这件事情不高兴了。左右她们的目的达到了,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看她这样懂事,宋代柔反而更加难受。“都是姨母不好,原是想着同贵妃交好,她能帮衬你一些。没想到,贵妃终究是在意自己的恩宠多一些,由着熹妃与裕嫔胡闹。你也是的,何必拦着我让她们走,就应当请皇上回来,叫她们都原形毕露才是。看看她们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在皇上面前邀宠!” 听这话,姨母的心已经动摇了,并不如从前那么相信年贵妃了。如此,肖筱丽的心里也松快不少,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就是要姨母与贵妃反目,如此,才不会碍手碍脚的拦着自己为皇后效命。只是,她心里并非没有担忧,怕就怕来日斗不倒贵妃,姨母也要跟着自己遭殃。心里有些犹豫,所以肖筱丽没有下狠手,只是往糕点里放了点麻药,暂时的晕厥,否则,她真应该放点剧毒什么的,毒不死自己,至少能毒死那些当着她救心上人的人。 “姨母,不是筱丽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些事,只是咱们根本就没有证据。您想啊,接触过糕点的人,首先是筱丽,其次就是咱们宫里的宫人,最后才是年贵妃、裕嫔,皇上若要疑心,也是先疑心咱们。哪怕是一层一层的查下去,人家咬死了口,就说没有做过,皇上也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定罪不是。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肖筱丽忧心忡忡的握紧了懋妃的手:“姨母,筱丽只想平安度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心里总觉得,年贵妃与您多年的姐妹,不至于这么心急着就想要除掉我,无非是希望咱们能循规蹈矩一些,不要太在皇上面漆那得脸,也不要让她这个当贵妃的太没有面子罢了。” 宋代柔听了她的话,略微颔首:“筱丽,也许你并不相信,但是姨母总还是这种感觉。今日的事情,或许贵妃一开始根本就不知情,而是她身边的人,做的多,做的透了些。” “姨母的意思是?”肖筱丽还不容易安下的心,猛的又跳了起来。“您怀疑今日的事情,乃是熹妃与裕嫔的用心,与年贵妃根本毫无牵扯?” 心里的确是这么以为的,宋代柔坚决的点头:“不错。你想啊,年贵妃与我是多年的姐妹,几番我有什么劫难,都是她鼎力相助,才能得以摆平的。她若是真的不想你分宠,也不会费心费力的派人四处寻找你的下落。再说,当初你晋封为嫔,也是她向皇上恳求,赐封号给你,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亦心中有数,年贵妃待咱们不薄。眼下你虽然得宠,可想要分夺她的恩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毕竟她膝下还有两位阿哥,毕竟这么多年,她是这宫里头唯一能与皇上交心的人。我甚至觉得,她根本就没有把你如今的恩宠放在眼里,又岂会做这样的事情来警告你!” 虽然起初,宋代柔也有怀疑年贵妃之情,但几番挣扎,她还是决定要相信贵妃。如此一想,自己的心也放宽了不少:“今日之事,必然是熹妃与裕嫔不希望你能取贵妃而代之,才故意为之。可能她们也有不良的心思,就是希望从中挑拨,以保全贵妃独一无二的恩宠。这样的话,她们在宫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些。”轻轻的扶着筱丽躺好:“你别担心这么多了,过些时候,我会亲自同贵妃说明的。即便往后你再得恩宠,哪怕尊贵为妃,你也不会和贵妃争宠,不会有僭越之心,不会取而代之,若此,贵妃也会同我一样保全你。” 肖筱丽心里很不认同,只是面上不好表现出来。毕竟姨母与贵妃的情分不是一日两日了,单凭这么小的一件事,很难让她们就此决裂,当真撕破脸。“让您费心了。”她乖巧一下,语调柔柔的:“我这次入宫,带来许多祸事,若非姨母疼我,当真不知道要死几次。”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你好好歇着。”宋代柔替她盖好了薄薄的夏凉被:“我去吩咐她们熬些清粥,等下你睡醒了少食一些,免得漫漫长夜,胃里空空的不舒服。” “好。”肖筱丽冲她感激一笑,随即闭上了眼睛。 宋代柔吩咐娇子一句:“好好照顾宜嫔,我去去就来。” “是,娘娘放心。”娇子送了懋妃出去,将门关上,返回的时候,见宜嫔起身靠在了软垫上。“娘娘不想睡会儿么?” “怎么睡得着?”肖筱丽反问一句。“皇后是如何吩咐我的,你一清二楚。方才懋妃的话,你也都听见了。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做,尽管我尽力而为,却也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来日你去禀明皇后的时候,务必替我多向娘娘求情,争取多一些时间让我慢慢做才好。” “娘娘您放心就是了。”娇子轻轻一笑:“奴婢心里有数,必然不会让您为难的。” 肖筱丽点了点头,心里依旧不踏实:“皇上今儿会不会过来?” 娇子想了想,道:“您早起去养心殿请安的时候,说了今晚会在咸福宫设宴,宽待年贵妃娘娘。奴婢想皇上应当不会过来了。” “哦!”肖筱丽有些低落:“白白错过了这时候,总是有点可惜,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要是做戏给皇上看,必然让他心疼。” “娘娘想让皇上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懋妃娘娘不是去熬粥了么,等会儿奴婢送一碗过去养心殿,还怕皇上不会来么?”娇子眼尾透出了得意:“只要皇上来了,娘娘便能好好的将今日的事情一吐为快了。” 这么听着在理,肖筱丽温然笑了:“还是你有心,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 “娘娘别这么说,奴婢本来就是皇后娘娘指过来侍奉的。娘娘您非但没有怀疑奴婢的忠心,还事事重用奴婢去做。凭着您这一份信任,奴婢就该尽心竭力的办事。”娇子幽幽的叹了口气:“不瞒娘娘,当时奴婢也是真的怕过,怕您用不着奴婢,反而嫌怒气碍眼。” “怎么会呢。”肖筱丽苦涩的笑着:“我心里的秘密,不能对皇后说,更不能对姨母说,也就唯有你能听我倾诉了。” “娘娘既然相信娇子,那就让娇子去一趟养心殿吧。你姑且好好歇着,过会儿,皇上一准儿来。” 肖筱丽温和的点头:“辛苦你走一趟了。”目送了娇子出去,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的收敛。这世上,她谁都不信,不信皇帝是真心宠爱她,亦不信皇后是真心帮她与心上人团聚,更不信姨母能保住她的性命。自然,她也不会相信区区一个奴婢,能为自己尽忠。“我今日所承受的一切,来日,比叫你们加倍偿还。” 闭上眼睛,肖筱丽的脑中,只浮现了她想看见的那一张脸。这是她全部的力气,支撑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娇子很有办法,不一会儿的功夫,皇上的御辇就停在了咸福宫门外。 宋代柔以为筱丽还睡着,便亲自去迎驾,其实皇上每每来咸福宫,只是去看筱丽,她或多或少都有点难过,却是那种说不出的滋味。“臣妾给皇上请安。”?“懋妃不必多礼。”胤禛待她,只是寻常的温和。没有宠爱的成分,更无关情感。“朕听闻宜嫔身子不适,就过来看看。今晚不是宴请年贵妃么?好好的,怎么又不舒服了?” “回皇上的话,午后请了贵妃来,用了些点心品过茶,筱丽便觉着身子不适了。”宋代柔记得筱丽的话,也不想横生枝节,故而没有提晕厥的事。“宋御医来瞧过,说是没有大碍,贵妃怕耽误筱丽歇息,便回宫去了。” 胤禛轻“嗯”了一声:“我自去瞧瞧她。” “是。”宋代柔也没想跟着去,有时候,不在皇上与筱丽身边反而还好。否则她也会有局促的时候,不知道哪句话该说,哪句话说了又没意思。身份尴尬,大抵就是这样了。只盼着皇上能册封筱丽为妃,尽早挪出咸福宫去,当个堂堂正正的主位也就是了。 娇子领着皇帝步入宜嫔的寝室,低声道:“娘娘似乎还睡着,奴婢去瞧瞧。” “不必了,朕在这里陪着她就好。”胤禛摆一摆手:“你先下去吧。” 肖筱丽听见皇帝是声音,心里充满了抵触,每每陪着一个根本就不爱的人逢场作戏,她真的很疲惫。只是疲惫与厌恶,最终化作一个甜甜的微笑,肖筱丽以无比柔媚的声音,轻轻道:“皇上,您来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迷惑之术,君心有数 胤禛看她的脸色些许的不好,不免有些担忧:“好端端的,怎么又不舒服了。方才懋妃也是一句带过,只说请了宋院判过来瞧你,到底是哪里不好?你自己觉得怎样了?” “皇上,臣妾没事,不过是偶然有些不适。可能是怕今天的糕点做的不好,点心的一整晚没有睡安稳罢了。”肖筱丽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毕竟臣妾是第一次宴请年贵妃娘娘,故而有些紧张。幸亏娘娘很和善,称赞臣妾的糕点做得好。也总算是没有失礼。”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胤禛不免有些心疼:“倾欢不是急躁的性子,何况她与懋妃一向交好,自然也会待你和善。倒是你,不必这样如履薄冰的,没得累着自己。”胤禛抚了抚她的脸颊:“怎么好像一日的功夫,就清瘦了不少?” “只怕不是臣妾瘦了,而是皇上忧心过甚,您就宽心吧,臣妾真的无妨。”肖筱丽的唇瓣慢慢的舒展成好看的弧度:“臣妾只觉得贵妃高高在上,恍如天人,臣妾不过是这后宫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必得要如此,才能表达臣妾心中的崇敬。” 听了她的话,胤禛轻哂,将侧脸贴在她的脸颊:“你总是这么善良,懂得为旁人着想。朕只是怕你累着。” “只要臣妾不会给皇上增添烦恼就好。”肖筱丽将唇瓣轻轻的贴在胤禛的脸颊,正想着再说些什么得体而又亲昵的话,就听见门外有侍婢轻咳的声音,笑容慢慢的收敛了不少。“谁在外头?” 娇子忙不迭的应声道:“娘娘,您的药熬好了,奴婢不敢耽误您服药的时辰,紧着就给您送过来了。” 听闻是送药,胤禛忙道:“端进来给宜嫔服用。” “是。”娇子喜滋滋的走进来,双手捧着托盘,笑盈盈的近前:“娘娘药温着,正合适喝。懋妃娘娘就叫奴婢给您端过来了。” 肖筱丽有些纳闷,皇上来之前她才喝的药,怎么娇子这会儿又过来送药。且娇子也知道皇上在这里,这时候过来,莫不是要在皇上面前露脸?正奇怪,娇子已经把药递到了她的手上。 “让朕来喂你。”胤禛执意如此,也是希望自己的呵护能减轻宜嫔的顾虑。毕竟入宫为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她又是这样的身份入宫的。 娇子转身将药碗递到了皇上手中:“有了皇上的疼惜,想必宜嫔娘娘的身子就能早些康复了。宫里的人也就自然不敢再打娘娘的主意。” “别胡说。”肖筱丽敏感的意识到,娇子要在皇上面前多嘴。她这样心急着想让皇上知道今日的事情,似乎不光只是想帮自己,更多的则是想帮皇后。但显然,她是阻止不了娇子多嘴,更阻止不了皇上起疑。 “你拦着她做什么?朕想知道是谁打你的主意了。”胤禛一边喂药,一边示意娇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朕自会为你家娘娘做主。” 娇子低着头,怯懦的看了一年宜嫔,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皇上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胤禛看一眼肖氏,再次道:“你拦着她做什么,朕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 肖筱丽见皇上微有愠色,忙起身跪于床榻之上福道:“皇上息怒,臣妾并非有意隐瞒皇上,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此事未必就是真的。许是……什么地方除了岔子。既然皇上问起,臣妾当然不敢隐瞒,可臣妾想请皇上答应臣妾,得知真相也不要生气,更不要怪罪旁人。臣妾只求能在皇上身边安安心心的侍奉,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别的臣妾不敢奢望。” “好,朕答应你就是。”胤禛勉强一笑。“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发生了何事?” 娇子知道宜嫔不那么合适开口,故而赶紧跪了下去。“皇上有所不知,今儿下午,娘娘并非身子不适晕厥过去,而是有人在糕点上做了手脚,娘娘误服了一种药粉,才会昏迷。只因为宋院判说,那药粉并没有毒性,只不过致使人一瞬间失去知觉。于是娘娘痛懋妃娘娘决定不声张此事。奴婢今日多嘴,乃是因为不忍心看娘娘受罪,这些日子以来,娘娘处处谨小慎微,毕恭毕敬,生怕出一点岔子,可还是……还是……” “好了。”肖筱丽从皇上手中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娇子:“你的话太多了,药喝完了,你先下去吧。” “是。”娇子不敢违背,顺从的接过药碗,面带难色的退了下去。 大体上是听明白了这些事,胤禛的脸色隐隐的不好。“你觉得是有人故意在糕点里做手脚,要害你是么?” “不是的皇上。”肖筱丽连连摇头:“臣妾并不敢肯定任何事。且这糕点还是臣妾亲手做的,又是咸福宫的奴婢接触的最多。事发之时,裕嫔也在,随后熹妃也来了,这么多人都在,又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些事情呢。何况没有证据,臣妾不愿意妄加揣测,更不愿意让皇上您心烦。这才选择闭口不言的。” 看着她受了委屈,却佯装无所谓的样子,胤禛的心有些软:“好了,你别着急,朕答应你不追究,必然会让这件事情大事化小的。你才喝了药,早点歇着。往后宫里宴请谁,也叫朕一并来凑热闹。有朕在,谁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 “是。”肖筱丽动容而笑:“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时候也不早了,朕还要回养心殿阅折子,改日再来瞧你。”胤禛扶了她躺好,才不舍叮咛一句:“宫里的人多,自然心思也就多。你是不必理会这些的,只管好好做你自己也就是了。” 肖筱丽凝眸与他四目相对,认真的应下:“谢皇上关怀,臣妾懂了。” 从咸福宫出来,胤禛便道:“朕不回养心殿,好些日子没去瞧年贵妃了。” 苏培盛连忙道:“摆驾翊坤宫——” 当胡来喜走进来,禀明自己皇上的御驾向着翊坤宫来,年倾欢才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乐凝,本宫的妆容是否有失?” 乐凝自然是摇头:“从咸福宫回来,娘娘便精心打扮,原是知道皇上今日会过来,又岂会妆容有失。何况娘娘您貌若天仙,即便是不装扮,也是这宫里最美的娘娘了,皇上瞧见,一定喜欢。” “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皇上眼里,只怕早就没有本宫了。不过也无妨,习惯了什么都不是问题。”年倾欢就着乐凝的手,款款的走出内室,远远瞧见皇上相向而来,嘴角的笑容不免生动了几分。“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怎么还迎了出来?”胤禛快步走到年倾欢面前,凝视着贵妃却对苏培盛道:“都不必跟着,朕陪贵妃进去便是。” 脸上透出了柔和的笑意,年倾欢将自己的手递到皇帝的手中:“皇上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这些日子,朕一直陪着宜嫔,冷落了你,你可怨朕了?”胤禛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讳。“刚从咸福宫过来,懋妃只准备了白粥,朕倒是没有什么食欲。想着你宫里的小菜可口,朕正好饿了,便来尝尝你的手艺。” 年倾欢的笑容更甜美了几分:“皇上这么说,若是让懋妃姐姐听见了,想必是要吃味了。再说,皇上怎么知道,臣妾今日一定备下了小菜呢,万一翊坤宫也只是吃些清粥可怎么办?难不成皇上要趁着天色还没黑,再去旁人宫里走上一遭?” 胤禛轻哂而笑,热络的握住年倾欢的手:“朕就是喜欢听你这样与朕玩笑的说话,越是听着,越觉得咱们是亲密无间。” “乐凝,怎么还愣着,快去传膳,皇上今儿在咱们宫里用完膳。”年倾欢的嘴角缓缓的勾起,她真的没有想到皇上会过来,且还是这样的心思。心里微微发暖,她搁在皇帝掌心的手也越发的温热:“皇上说从咸福宫过来,想必今日发生的事情,皇上已经有所耳闻了?” “是。”胤禛叹了口气:“后宫没有一日安宁,朕最知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动了动唇,年倾欢不觉想笑:“怎么皇上不是来责问臣妾的么?” “自然不是。”胤禛略微思忖:“朕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脾性,莫说你从不喜欢这样使小性,即便真要拈酸吃醋,也能吃出大动静来。你对朕的在意,岂是一些使人麻痹晕厥的药粉。有些事,朕虽然不说,却看在眼里,倾欢,朕与你夫妻十多年了,自问对你还是了解的。” 虽然明知道好听的话说都会说,可皇上心里未必就没有一丝疑惑,年倾欢却还是不争气的红了眼眶。“皇上,无端的说这些,惹得臣妾鼻子发酸了。怎么臣妾在您眼里,就这么骄纵么?拈酸吃醋还要闹出大动静来不可?” “那又怎么了?”胤禛猛的一把将她圈进怀里:“朕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就是喜欢你为了朕不顾一切的样子。旁人的离间计,再精妙,朕也必然不信。只要你在朕身边就好。”   ☆、第三百六十章 :失宠遭冷,倍受耻笑 年倾欢仔细的将龙袍衣摆拉平,正了正皇帝颈上的明黄色绦串一百零八颗东珠的朝珠,凝视着不怒自威的皇上,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却又真的很陌生。“皇上,臣妾让人熬了参汤,等会儿下了朝,给您送到养心殿吧!” “不必,朕过来喝便是。”胤禛温然一笑:“等会儿下了朝,朕就过来陪你。” “好。”年倾欢温润的脸色看起来和往常一样甜美:“那臣妾就等皇上过来。” 胤禛抚了抚她的脸颊,略微显得依依不舍:“这些日子,朕冷落你,别生朕的气。” “怎么会呢。”年倾欢轻轻的贴在他的肩上:“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便时时刻刻都陪伴在皇上身侧了。” “说的是。”胤禛轻轻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你陪着朕风风雨雨这么久,朕岂会不知道你的心意。”二人对视一笑,胤禛才匆匆去上朝。 乐凝喜滋滋的目送皇帝离开,端了一盏热茶给贵妃润喉:“皇上待娘娘当真是好。昨日见娘娘精心装扮,奴婢还不解所谓何意呢,原是一开始,您就知道皇上必然不信旁人的诡计。” 年倾欢的眸子里隐隐透出笑意:“皇上之所以不信,乃是因为这些人的动机太明显了。本宫什么都不做,只是精心的装扮好自己也就是了。女卫悦己者容,皇上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心里必然有数。” “是。”乐凝微微转了笑意,声音也轻了些:“只是宜嫔那里如何是好,难道娘娘看着懋妃的面子就这么宽纵了她?奴婢只怕,咱们越是隐忍不发,对方就越是张狂得意。” 提及懋妃,年倾欢微微有些不舒服:“与懋妃,是这么多年的姐妹了。原以为以心换心,没有什么求不来的。如今看着,为了宜嫔,懋妃也随时会与我决裂。血浓于水,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吧。何况利益驱使下,人的心都会变的。我唯一能做,便是绝不会算计于她,但也不会因为重视这份情意,就让人平白无故的算计了我去。” 想到这里,年倾欢唇角微微上扬:“宜嫔不是就希望皇上冷待本宫,相信她说的话么!那好,本宫就让她尝尝什么叫事与愿违。” ————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宋代柔与肖筱丽动作一致的向皇后行了礼。 静徽看着一身鲜亮嫩粉旗装的宜嫔,不免笑容清甜了几许。“年轻是真好哇,什么颜色都穿得起,什么样的款式都可以衬,本宫瞧着宜嫔现在的样子,禁不住就想起过往的自己。那会儿也没有那么多忧愁,不像现在,处处都是担心。” 肖筱丽听得出弦外之音,少不得恭敬道:“皇后娘娘贵为国母,自然是母仪天下无与伦比,臣妾哪里敢与娘娘相较,不过是皇上不嫌弃臣妾粗笨罢了。” 慢慢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静徽像是对过往美好的追忆意犹未尽:“前些日子,皇上的确喜欢你近前侍奉,只是这些日子,你可得空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容颜,养护好娇嫩的肌肤,滋补滋补身子什么的。闲暇的时候,多去内务府转转,做几套好看又精致的衣裳,添一些独特且华贵的饰物。你啊,毕竟是皇上的宜嫔了,可不像从前那样,在别人府上得过且过的度日。妃嫔就该有妃嫔的尊贵与气度。” 看着懋妃一脸不解的样子,静徽只是微微一笑。“行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本宫也乏了,不必你们陪着说话。” 宋代柔原本也不想陪着皇后多说,但听话听音,皇后似乎是说筱丽这段日子要受冷落了。心里狐疑到底是怎么回事,动作则慢了些许。 “怎么?懋妃还有话说?”静徽看她迟迟不起身,少不得问一句。“长话短说为好。” “皇后娘娘的意思,莫不是这些日子,皇上就要冷落宜嫔了?”宋代柔自然是不愿意拐弯抹角的和皇后说话。“臣妾倒是不明白,筱丽哪里得罪了皇上,何以娘娘会这么认为。” 静徽听她这么问,哧哧笑了。“懋妃啊,枉费你还是最早侍奉在皇上身边的妃子,怎么就如此不懂皇上的心思呢。昨日,你们咸福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们以为皇上就全然不知情么?那宋青,看似是年贵妃的人,你们就不觉得他会更忠于皇上么?” 肖筱丽眼眸一紧,脸色便不如方才那么和缓。“臣妾自问侍奉皇上尽心竭力,并不敢有疏忽之处。皇后娘娘又何必吓唬人?姨母心悬着筱丽,如此,便是叫她不能安心了。” “你怕你姨母不安心,就不想想皇上能不能安心么?”静徽眉眼里尽是凉薄之意。“你以为,皇上是为什么去了年贵妃宫里相伴?难不成是为了替你去求证昨日的事情?还是你觉得,皇上过去翊坤宫,是为了训斥贵妃,叫她与你和睦相处?今儿来景仁宫请安,你们可瞧见贵妃的身影了?她为何敢不来,你们可曾想过么?” 皇后的话音才落,汪泉就弓着身子进来:“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下了朝便去了翊坤宫。” “唔。”静徽点了下头:“本宫知道了,你退吧。” “嗻。”汪泉赶紧退了下去。 “怎么样?听见了吧?本宫方才说什么了!”静徽眉眼之中的得意之色,越发的浓郁且凛寒:“皇上之所以去翊坤宫,是看腻歪了你们自作多情的戏码,越发觉得亏待了贵妃。到底你们是在为自己谋福祉,还是在为贵妃夺恩宠。本宫身居府中宫中失宠的见得多了,却还是第一次见硬生生将皇上推倒旁人身边的,可是有意思极了。” 其实宋代柔并没有怎么不高兴,闹明白了皇后的话意,她反而笑了。“皇后娘娘多虑了,后宫一同侍奉皇上,便都是自家姐妹。筱丽侍奉皇上一段时日,皇上也该去陪一陪贵妃。毕竟平分秋色好过一枝独秀,六宫和睦才是皇上心中所愿,想必也是娘娘您心中所愿。未来的日子,即便皇上不来咸福宫,也不代表不挂念筱丽。有时候小别更好,臣妾倒觉得方才皇后娘娘的建议极好,这段时间正好给筱丽调养调养身子。” 往后的话,宋代柔没有说,只是淡漠的凝视着高高端坐的皇后。 静徽勾起了唇角,眉眼里也是笑意:“难为懋妃你看得开。调养身子自然是应当的,若是宜嫔有福气,必然能为皇上诞下皇嗣,这也是很好的事情。只不过,你们这样想,旁人是否也这样想就难说了。或许你们不觉得皇上去翊坤宫有什么不妥,可这宫里的人,绝不是只有一个心思呢。说不定就有谁看不过眼,这时候闹点什么动静来。” 唤了一声映蓉,静徽语调柔和:“听说宜嫔的糕点做的不错,本宫宫里新添了个厨子,糕点也是精妙,就把新做的花好月圆,和翘首盼天明拿给宜嫔尝尝。” “是。”映蓉当然明白皇后的心思,早已经将两种糕点放好。“就请宜嫔好好尝尝,这糕点的馅儿可是真的精致呢。” 肖筱丽收了糕点,也是谢过,心里微微舒服了些。她知道,皇后一定是将信笺藏在了糕点里。用这个方法告诉她,在意的人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威胁自己好好的替她办事。只是让她不明白的则是,为何做了那么多功夫,非但没有让皇上嫌恶年贵妃,反而还将皇上送到了贵妃身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先前的种种,皇上明明就很在意自己啊。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心都凉了? “你在想什么呢?”宋代柔不解的凝视着筱丽:“是不是皇后的话让你多心了?你别担心,皇上的确是这样的,内宫多宠,却从来不会专宠,除非……” “除非什么?”肖筱丽懵懂的对上姨母的目光,幽幽道:“除非是年贵妃。既有样貌,又有家事,且还懂得体察圣意,又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隐隐有些担忧,宋代柔不免宽慰:“其实筱丽啊,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是不必姨母在你耳边喋喋不休的叮嘱什么。年贵妃得宠,因为她的相貌才情,也因为她出身高贵,为皇上添了两个小阿哥。但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她能与皇上交心。这么多年了,许多话皇上只对她一个人说。昨日的事情,许是皇后有所误会,还当是咱们故意与贵妃为难,但其实咱们心里都有数,必然是熹妃、裕嫔之流,不愿意你也依附贵妃与她们分宠才会出此下策。” 肖筱丽动了动唇,她很想告诉懋妃,昨天的事情就是她的算计。但是话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苦涩的笑了笑。“姨母,近来皇上当真不会来咱们宫里了么?” 宋代柔点了点头:“皇上是不会允许后宫有谁,生出取代贵妃之心的。就如同皇后再不济,也都得是皇后一样。咱们的皇上啊,雄才伟略,克己勤政,是不会允许后宫之事,搅乱他治理朝政,所以你要明白,恩宠太盛未必就好。” 肖筱丽很想笑,姨母哪里知道她的苦。她要的,只不过是心上人平安无事,从来都不是什么恩宠。   ☆、第三百六十一章 :唇枪舌战,暗藏诡计 一连三日,皇上都没有来咸福宫瞧过一眼。肖筱丽虽然担心皇后不高兴,可心里到底是轻松了不少。不用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便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静静的想自己悬心的人。皇后到底将他藏到了什么地方,有是让什么人看押着他,他的日子好不好过? 许是心思太重的缘故,走到雨花石的小径上,肖筱丽一不留神,花盆底儿一偏,整个人飞扑着出去重重歪在了地上。几乎手掌和膝盖是同时着地,肖筱丽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掌心当然是擦破了皮,嫣红的血水慢慢渗出来,毕竟是夏日里,穿的过薄,想来膝盖上的伤也不会轻。且脚踝这么一扭,生生的疼。 “娘娘,您怎么样?”娇子一慌,赶紧走上前来扶:“有没有伤着哪儿啊,奴婢扶您慢慢起来。让翎子赶紧去请个御医过来瞧瞧可好?万一真是伤着哪儿,皇上必然要心疼。” 肖筱丽就着她的手,试着站起来,只是稍微用劲儿,脚踝处就疼的让她窒息。 “呦,这是怎么了?”云惠伴着张沣敏慢慢的走过来,瞧见歪倒在地的宜嫔,略带喜声道:“瞧哇,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走路也能摔着,宜嫔娘娘可当真是心系圣驾,旁的什么都顾及不到了。” 张沛敏也不喜欢这个宜嫔,嘴上的话也说得不轻:“可不是么。有些人一心想攀高枝儿,当自己不是凤凰也起码是只孔雀,哪里就晓得只是只野山鸡,扑棱几下翅膀还没稳当,就这么登高跌重的摔下来了呢。还真是疼得很!” 肖筱丽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入宫,旁人一定满心的怨怼。只是她真是没有想到,不过三日,皇上不来咸福宫不过三日,她就从旁人口中的宜嫔娘娘,成了登高跌重不如孔雀的野山鸡。忍着痛站了起来,她的脸庞略微有些苍白:“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云贵人与张贵人,两位姐姐怎么这么有空,这时候来御花园走动啊?哦,我忘了,深宫寂寞,长日漫漫,你们不来这里走动也是无所事事,再热也无妨,不及心冷的滋味难受。” 从来就不是服输的性子,即便不为了争宠,肖筱丽也不想给人作践。言罢,她咬着唇瓣,就着娇子的手强撑着往回走。 “哼。”云惠冷哼,看笑话是的凝视着宜嫔远去的背影:“显赫是做给人瞧的,背后的苦楚却未有自己知道,臣妾当真是替宜嫔娘娘不值。好歹,您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这第二回出嫁,还是如此的不懂得把握住夫君的心,这般轻而易举就让人嫌恶了。心冷的滋味,娘娘应当比臣妾等更为清楚。” 站住了脚步,肖筱丽旋身过来,凝视着身后的两位贵人,噗嗤就笑了。“还没入宫的时候,我就常听姨母说起,这宫里啊,总是有一些人终日无所事事,久不久的,就磨的嘴皮子越发利落了,唇枪舌剑的本事在这宫里与日俱增,单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要人的性命。起初我还不信,今儿见了两位姐姐,才晓得这话都是真的。两位姐姐好本事,本宫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你……”云惠被她呛白的双颊沁血,瞬时间就滚烫了起来。只不过碍于身份,她又能说什么难听的话呢。张沛敏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生生的忍者这口气,拉了拉云贵人的手,示意她先走得了。 “妹妹开眼界了便是最好的。”武歆音却在这个时候出现,犹如一阵及时雨一般。将肖氏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得意泼湿,言语锋利的更似一把刀子,冰凉的割着对方的皮肉,毫不留情。“你能入宫为嫔,也叫咱们这些宫里的姐妹开了眼界。毕竟是被夫家休掉的弃妇,摇身一变竟也高高在上了。这样的本事比之嘴皮子利索,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听闻顺治爷在的时候,董鄂妃便是如此,不想有生之年能瞧见妹妹这样的功夫,当真是欣慰之至。” 宁嫔这番话,无疑是狠狠的给了宜嫔一记耳光,听得云惠与张沛敏都觉得格外解气。两人相识一笑,连忙错开身子给宁嫔让道。 武歆音这才走上近前,与肖氏面对面。“本宫更为奇怪的则是,你也算不得多美,姿容不过只是上乘罢了。且还是文文弱弱的样子,又是汉家女儿,拉不开工,也上不得马,你有什么样的本事能救驾,保全了皇上,本宫今儿也想开开眼界,不知道妹妹是否介意?”冰凉的手指,略微用力的捏起了宜嫔的下颌,往上一推,嘴里禁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 “若是妹妹不介意,不如再给咱们姐妹演示一回?也好叫咱们有样学样,下回再有类似的事情,也都懂得怎么扑出去救人。”武歆音未免落人话柄,连忙补充道:“当然,皇上洪福齐天,自然是不会再有如此的事情发生。但能救了要紧的人也好哇,总是能给咱们自己寻个保护什么的。总好过叫人无端就欺负了去。” “可不是么。”云惠拢了拢自己耳边的碎发:“臣妾入府伺候虽然早,可输就输在只是嘴皮子利索,身子不利索。否则也不会挨到今日还是个小小的贵人,平白就叫人欺负了去。但愿宜嫔不吝赐教,也让我这个做姐姐的学点真本事。” 本来脚踝就疼,加之身上有伤,肖筱丽已然撑得很辛苦。这会儿宁嫔又发疯似得钳着她的下颌,令她根本就不能动弹,当真辛苦。好容易才卯足劲儿推开宁嫔的手,肖筱丽用力的吸了一口气,愤愤道:“宁嫔这么有本事,不如亲自示范给旁人看就好了。臣妾微不足道,能有什么值得姐姐开眼界的!” 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武歆音释然而笑:“这话可怎么说好呢!妹妹若是觉得自己没本事,那着宫里的人只怕就没有有本事的了。那边才被夫家休掉,恐怕百天都不足,这边又重新穿上红裙褂令嫁她人了,可不就是十足十的本事。” 走进了肖氏身侧,武歆音眸子转了转:“妹妹还是不要太过小家子气为好。有什么好东西,理当和六宫的姐妹一同分享。若此,姐妹们必然念及你的好处,来日你果然登高跌重,好歹大家也不会落井下石不是。否则,哼,你今日能说得过我们三个,来日却敌不过这后宫的人言可畏呢,妹妹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儿是怎么了?今儿这么热闹?”宋代柔去了翊坤宫,不成想年贵妃去养心殿伴驾了,回宫才知道筱丽还在御花园,又匆匆赶过来瞧。没想到还真是瞧了个正着。宁嫔越发的张狂了,连同为嫔位的筱丽也敢欺负,宋代柔心里窝火,脸色凝重的走上前来:“宁嫔好些日子不见了,怎的又出来逛园子了,就不怕再有什么过失得罪了皇上,又罚你去辛者库服苦役么?” 辛者库的那段日子,是武歆音最不愿意回首的,这会儿懋妃见面就揭短,她也是忍下了。“懋妃姐姐说的是,臣妾的的确确是不愿意再回那个地方了。可这后宫里呢,人心叵测,总有人喜欢在背后捅刀子,专门做损人利己的事情,臣妾也是习惯了。茶余饭后的,扯扯别人的是非,说三道四也是情理之中,不然怎么打发晨光呢。姐姐今儿既然提及辛者库的事情了,那臣妾也得拜托您,多教教宜嫔才好,千万不要来日步了臣妾的后尘,那可就热闹了。” “说什么呢!”宋代柔脸色一沉:“你以为旁人都是你么?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还当自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有些话不便说的太明,唯有这般点醒了。宁嫔时而替皇后做事,时而又听贵妃的拆迁,当真是不折不扣的两面三刀,宋代柔怎么能容忍她侮辱筱丽。“何况,有恩宠的人,是不会步你的后尘,你若要担心,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前程吧。” 武歆音也是真的被懋妃的话惹恼了,嘴上越发没有把门的:“那是,臣妾必得为自己担心。臣妾不过有孕一次,滑胎未能生下。不似姐姐有接二连三的福气,能为皇上几番诞下公主。再说,臣妾也没有一个水水灵灵,活灵活现的好侄女,能敬奉给皇上为嫔,所以臣妾说不定一辈子就只能是宁嫔了,永远也不会同姐姐这般上位,当上了妃主。” 在场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跟着宁嫔就摔倒在地上,撞破了额头。 “姨母。”肖筱丽只觉得心一抽,脸色登时阴沉起来:“您何苦……” 云惠与张沛敏则赶紧去扶宁嫔,两个人皆是目光戚戚的瞟了懋妃。“娘娘您怎样了?” 武歆音挨了这一巴掌,又摔在地上,脸色当然不好看。可她却出奇的平静,甚至唇角还挂着笑:“懋妃这一巴掌当真是赏的太好了,臣妾感激不尽。只是姐姐,断了旁人的活路不要紧,可千万别断了自己的前程。” “你说什么?”宋代柔虚眼冷哼。 “姐姐往后看啊!”武歆音眼里的得意只一瞬间就化成了泪意:“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情暖炎夏,心中至宝 宋代柔只是一愣,目光最终落在年贵妃平静的面庞。皇上怎么会这时候逛御花园,难不成这些都是贵妃一早安排好的?可是贵妃为何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皇上瞧见自己与筱丽这幅样子?总觉得难以置信,宋代柔一时僵持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才好。 已经福身请安的肖筱丽瞧姨母还愣着,少不得以肘抵了抵懋妃的身子。 “皇上金安,年贵妃吉祥。”宋代柔这才回过神来。 彼时,云惠与张沛敏也扶着哭哭啼啼的宁嫔走上近前,一并行了礼。 胤禛沉默不语,只是静默的看着眼前神色不一的女子,恍如不觉。 皇上越是这样默不吭声,在场的妃嫔们越是不安心。年倾欢知道这时候懋妃心里必然有猜想,故而先开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本宫瞧着宁嫔与宜嫔似乎都不太好。” 肖筱丽忙不迭的开口,道:“臣妾游园不慎跌倒,正巧遇见云贵人、张贵人,劳两位姐姐扶了一把。并没有大碍。劳皇上、贵妃娘娘关怀,臣妾惶恐。” “御花园这条小径乃是鹅暖石铺就,走在上面难免坑洼不平,不慎跌倒只怕也是难免。只是宜嫔这样不当心,可不就是让皇上担忧了么。本宫想,必然是侍奉的人不够谨慎,乐凝,扭了宜嫔身边的奴婢送去慎刑司领罚,往后就必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娇子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年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一定谨慎侍奉宜嫔,再也不敢有半点差池了。” “嚷什么呢?”乐凝一听见娇子开口,脸子就拉长了。“皇上与贵妃年前也不晓得避讳。胡来喜,还不赶紧拖下去。” 年倾欢看也不看娇子,只对皇上道:“皇上,既然宜嫔受了伤,不如就请奴才先送回咸福宫去,着御医来瞧瞧。毕竟伤筋动骨的,可都不是小事。臣妾瞧着,宜嫔的脸色也是不好,还是早些瞧过为好。” 胤禛点一下头,对苏培盛道:“着人先送宜嫔回去。” “嗻。”苏培盛赶紧让人照办。 宋代柔瞧着意思,自己动手教训宁嫔的事儿,没有这么容易了,心里有些不服气。“皇上,筱丽扭伤了脚踝,臣妾有些不放心,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妾先行告退了。”这话是说给皇上听的,自然也是说给贵妃听的。她就是想要弄清楚,贵妃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听这话,武歆音却不干了:“懋妃贵为妃主,却罔顾祖宗规矩,臣妾不服。今儿的事儿,皇上与贵妃娘娘也都亲眼瞧见了,臣妾不是无理取闹,却也不能白白的挨这一下子。娘娘就想这么走了,岂非叫臣妾吞下苦果,含冤受屈么!” 胤禛轻轻的抽了一口冷气,语调低沉:“懋妃为何动手?” 宋代柔屈膝福身,道:“只因为宁嫔出言不逊,说了好些有*份的话,冲撞了臣妾。臣妾这才一时气急,教训了她。” 武歆音这一回算是转了性子,自己忍了又忍,才没有急着为自己分辩,只是静静的听着懋妃说话。 “臣妾的确有不对,不该罔顾宫里的规矩。请皇上责罚。”宋代柔想起方才宁嫔趾高气昂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有可能是年贵妃与宁嫔联手,她就更加愤懑了。怎么好端端的姐妹情分,年贵妃就这么不珍视呢?难道说贵妃心里真的就容不下筱丽得宠? 没有急着同懋妃说话,胤禛反而是对着年倾欢轻哂而笑:“花房的奴才才移了百十岗睡莲到着院子里来。朕原是想陪着你,好好看一看这夏日的景致。不想,只要身在紫禁城,就永远躲不开这是非。” 年倾欢明白,皇上之所以这么说,是要让懋妃听明白,此事并非是自己故意安排。能在细微之处,做的这样用心,也算是皇上疼她。可皇上只是施以这样的小恩小惠,她就要感恩戴德么?心里有些矛盾,唇边的笑容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清澈了。“臣妾无妨,只是怕姐姐在这烈日炎炎之下,还要忧心宜嫔的伤,伤了身子。” 胤禛点头,转手对懋妃道:“朕才晋封你为妃,你也的确有应当替贵妃分忧,管制后宫的嫔妃。但也因为你是妃主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你总得比旁人心里更为清楚。即便宁嫔言语冒犯你,罚她抄经罚她贵悔都无妨,却不能如此霸道的出手伤人。” 头垂得很低,宋代柔只应一声“是”。 武歆音一直不吭声,但是心里明白,碍于宜嫔的颜面,皇上不会对懋妃重罚。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希望今日的事情,能让皇上对懋妃有所改观。 “回你宫里好好反省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出宫。”胤禛自觉已经罚的很轻了,没有什么对不住懋妃。言罢,他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宁嫔:“瞧你,一脸的血,就不知道心疼自己么?什么时候才能管得住你的尖牙利嘴。” 这时候,武歆音才恰当的露出难过之色,适时的啜泣起来:“皇上恕罪,臣妾只是眼里揉不进沙子。可话说开了,再怎么,也不过就是姐妹间的几句龃龉,怎知就惹得懋妃姐姐这样恼怒了。就算是臣妾的话不好听,姐姐也不该这样重伤臣妾啊……” 眼尾瞟了一眼年贵妃,武歆音哭的更伤心了。“臣妾自知愚笨,不会好好侍奉皇上,总是惹皇上生气。没想到现在连姐妹之间说说话,也能捅出这么大的娄子。皇上若是生气,就只管如姐姐所言,再罚臣妾去辛者库服苦役好了,总好过让臣妾一个人留在宫里苦熬着日子,还惹人嫌。” “辛者库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胤禛有些不耐烦:“你若不妄自菲薄,谁也不能拿过去的事情数落你。何况朕也都不记得了。到底你是从府里就侍奉在朕身侧的,朕如何舍得让你苦熬着日子,好了,先让人送你回宫去,着御医瞧瞧,待朕得空了,自会去钟翠宫瞧你。” 人前这样安慰自己,武歆音这才觉得心里有些暖。“多谢皇上,臣妾再也不敢多口多舌,惹人不悦了。” “苏培盛,替朕送宁嫔。”胤禛这一回,是吩咐苏培盛亲自送宁嫔,也算是给足了她脸面。 年倾欢这才轻叹一声,对懋妃道:“姐姐也别太担心,等会儿御医就去咸福宫了,宜嫔到底年轻,想来身子很快就会康复的。” “谢贵妃宽慰。”宋代柔很客气的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懋妃转身而去,年倾欢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收敛,终究只是淡然的凝视着懋妃远去的背影,无声叹息。 “懋妃怎么与你这般疏远了?”胤禛少不得奇怪:“往日你们总是亲密无间的。” “臣妾也闹不明白。”年倾欢不愿意多说,只是从容一笑。“许是姐姐记挂着宜嫔的伤吧。姐姐也是命运多舛,先后诞下三位公主都……许是把宜嫔当做女儿一般的疼爱了。” 胤禛握住年倾欢的手,语调柔和起来:“许是朕这些日子,待宜嫔极好。稍微冷落了她,懋妃便觉得是你从中作梗了。为着一己私利,就罔顾了多年的姐妹情分,看着也让人心寒。倒是难为你,还能这么忍着。” “皇上这话,臣妾可不爱听。”年倾欢微微嘟唇:“后宫皆是女子之间的事情,皇上如何能明白。皇上宠爱宜嫔,乃是因为宜嫔救驾有功,且又是尽心竭力的侍奉在皇上身侧,皇上宠爱她也是应当的。对臣妾而言,只要皇上龙体康健,圣心愉悦,是否要臣妾相伴在侧,亦或者是有旁人侍奉在侧,臣妾都不在意。” 笑容明朗了不少,胤禛从背后将她揽进怀中:“朕知道,你的心大,大的能放下朕,以及这后宫所有的人。” “臣妾哪里有那么大气,不过是计较不过来罢了。”年倾欢吃味儿道:“从前皇上疼爱皇后娘娘,疼爱齐妃,疼爱熹妃、裕嫔,如今皇上疼爱宜嫔、英答应以及后宫这么多位妹妹,臣妾若是每一个都要去计较,岂不是要累坏了。只怕从早起睁开眼睛,到晚上入睡,整整一日的光阴都不够用,自是连用膳的时辰都没有了。” “呵呵。”胤禛捏了捏她略微有些圆润且小巧的鼻尖:“你呀,知所进退,有深明大义。偶尔还带着些小女儿的情态,叫朕魂牵梦萦,一时一刻都不曾将你放下。别看这后宫是埋怨的春色,在朕心里,却唯有你一枝独秀。” 年倾欢挣脱了皇帝的螳臂,往前走了两步。 “怎么?”胤禛不解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怎么走开了。 哪知道话音才落,就见她优雅的转过身子,展露甜美而清新的微笑,凝眸看着自己。胤禛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年倾欢淡然道:“皇上,您忘了,白居易不是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么,臣妾方才回眸而笑了,您可觉得六宫粉黛都失了颜色么?” “你呀!调皮!”胤禛大步的走上前,笑里皆是温暖,攥住她的玉手:“自然是绝色佳人,朕心至宝。”   ☆、第三百六十三章 :施压获宠,未必亦趋 李怀萍忐忑的陪着安贵人步入景仁宫的正殿,瞧一眼殿上气度高华的皇后,心里直发怵。皇后这时候传召她们觐见,必然是想让安贵人顶替宜嫔的位置,继续俘虏皇上的心,保全她自己的地位。只是这风口浪尖上的,未免也太招摇。怎么想都不是个事儿。“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李怀萍福身的时候,笑容满意,脸上只能瞧出喜悦来。 而一旁一并福身的安笑然,也仅仅是淡淡的露出笑意,十分谨慎。“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静徽笑不露齿,示意映蓉看座。待到她们都坐下,才不慌不忙道:“昨个儿宜嫔在御花园扭伤了脚踝,懋妃捆打宁嫔被皇上禁足。宁嫔则受了伤,敬事房取了她的绿头牌。一下子去了三位能侍寝的宫嫔,一想到皇上身边侍奉的人少了,本宫这心里就怪不安稳的。安贵人啊,你算算,皇上有多久没翻过你的牌子了?” 根本就没有给安贵人回话的功夫,静徽抿了一口清茶,继而道:“只怕你自己都算不清了吧?后宫里能侍寝的宫嫔的确不少,可惜啊,能与皇上交心的却不多。不懂圣心之人,侍奉的再怎么尽心,也终究留不住皇上留不住自己的恩宠。本宫思前想后,只觉得安贵人你这时候侍奉皇上最为合适,毕竟你是个聪明人,懂得皇上需要什么,也懂得如何把握你自己的恩宠与前程。本宫说的对么?” 安笑然赶紧起身,朝皇后郑重的福身:“臣妾愚钝,虽则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意,可只怕汲深绠短,未能让皇上满意。” “怎会呢!”静徽听她这么说,不免凉薄而笑:“你入宫的时间不短,就为皇上诞下了小公主,劳苦功高。皇上只念着你这一份功劳,也必然不会苛待你。何况,本宫方才也说了,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会有聪明的法子。” 忽然脸色一转,静徽的声音清凛不少:“至于你到底会用什么法子,能用什么法子,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只要你取代宜嫔,成为皇上的新宠便好。” 李怀萍明白,皇后现下是自己不济了。自己不济,就必然得扶植能取悦皇上的人为自己效命。否则,一个不留神,旁人就可能使计策将她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重重的拉下马。她岂能不怕!“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毕竟妹妹还年轻,总得要为自己的恩宠计。能成为皇上得意的人,小公主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一些的。” 齐妃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静徽很是满意。“到底齐妃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最是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能让自己舒心,也能让旁人安心。” “皇后娘娘抬举了,臣妾只怕自己愚笨,不能为娘娘分忧。”李怀萍这些日子,已经很少来景仁宫走动了,目的就是希望皇后能渐渐的放弃她这枚棋子。哪怕沦为弃卒也不要紧,只要不让她拿弘时冒险,什么都能忍。 “别这么说!”静徽横眉冷目,将眼底一道锐利的光芒直直的射了过去。“前些日子,本宫并非没有传召过你。可惜啊,本宫现在无权无势,说的话也没有人听了,难免你们办事就疏忽懈怠一些。不过不要紧,本宫今日又传召你们一回。只盼着这一回,多少你们能听进去一些。毕竟,再一再二不再三,真到了第三回,本宫是否还能这么和颜悦色的跟你们说话,陪着你们兜圈子,那可就难说了。” 安笑然只觉得心慌,一瞬间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无能。” 李怀萍也匆匆忙忙的起身告罪:“是臣妾未能领会娘娘的心思,请皇后娘娘恕罪。” 淡然一笑,静徽转怒为和:“这是怎么了,本宫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瞧你们这诚惶诚恐的样子,没的叫人以为是本宫欺负了你们。都坐吧,坐着说话好。这宫里头一同侍奉皇上啊,都是自家的姐妹。本宫当然是希望六宫和睦,皇上能安心理政,只是有些人自恃甚高,总是做些叫人心烦的事情,本宫也是疲于奔命,防不胜防啊。” “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愚钝,臣妾一定尽心尽力为娘娘分忧。”安笑然知道,得罪皇后没有什么好下场,谁让皇后手里捏着她的把柄呢。除非是自己不想活了,来个鱼死网破。否则这一辈子都要受皇后的钳制。心底缓缓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那便是除掉皇后! 安笑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故而也只能将这个念头,深深的藏在心底。 “好。”静徽温然而笑,总算是稍微满意了。“你们记者,本宫这么做也是希望你们好。安贵人你啊,毕竟还年轻呢,总归不想就这么老死宫中,红颜熬成枯骨吧。不瞒你说,即便是本宫到了这个岁数,也还想着能有恩宠加身的时候呢。你们也都得争争气,齐妃为了三阿哥,你啊,就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小公主。” 两人互睨一眼,异口同声的应了是。 “好了,话说到这儿就得了,再说就没意思了。”静徽揉了揉眉心,凝眸而笑。“你们自去想想,怎么才能取代宜嫔,得到皇上的垂注。但是千万别想得太久了,指不定谁就钻了空子,这时候冒出来了。明白?”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步出景仁宫,李怀萍才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她只晓得要你获宠,哪里明白获宠岂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事那么简单?我看啊,她这分明是将你推到风口浪尖。宜嫔都叫年贵妃斗垮了,她可是救过皇上性命的人,更何况是咱们?” 安笑然没有马上搭腔,只是垂首,静默的想着自己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 李怀萍看她不吭声,少不得宽慰:“好妹妹,别怕,我自会替你想个法子。若是此时不便得宠,不如……咱们收买御医,称病也就是了。” “御医自然是要收买的。”安笑然艰难的打定主意:“表姐,皇后娘娘至少有一句话说的对,我不能在这宫里苦熬岁月,红颜成枯骨,我得获宠,为了我自己,为了家族,我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可获宠也不是单纯得到皇上的宠爱!” “你的意思是?”李怀萍隐隐觉得不安,总感觉安氏似乎另有目的。“你快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我不光要皇上的恩宠,我还要皇上的血脉,真正是我和皇上的骨肉。”安笑然决然道:“若是我没有子嗣,早晚和宜嫔一样,皇上喜欢就疼爱一番,不喜欢就秋扇见捐,扔在一边。唯有能怀上龙裔,我的地位才能真正的稳固。表姐,这件事情必得由咱们知根知底的御医配合才能成事,否则,我才有孕,皇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挠,甚至……” “你知道就好!”李怀萍的脸色很冷:“皇后是不会容许你诞下皇嗣的。只怕你还没有成孕,她就已经开始提防你了。更别说等你有了身孕,她才想方设法的去计算!笑然,这法子太冒险了。皇后当初说过,你诞下福敏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都不能孕育皇嗣,你若偏要拗她的意思,只怕还没有得宠,就已经糟了她的算计,得不偿失。” 愁上眉头,安笑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表姐,除此之外,咱们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您想啊,若不是子嗣,咱们还能依仗谁?母家又不似年贵妃那样有权有势,咱们唯一能争的,也就是皇上的一点血脉了。” “这……”李怀萍倒是没有想那么远,没想着安氏的孩子会和自己的弘时争皇位。想的,无非是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罢了。“可宋院判已经被皇上罢免了,宫里虽然还有他的弟子,可未必就能听咱们的吩咐啊。” “表姐,入宫的时候,母家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加之诞下公主,皇上也赏赐了不少东西。这几个月以来,咱们除了照顾福敏,也没有别的打算,月例银子也剩下不少。宫里的奴才都是贪钱的,侍奉主子再忠心,也不过是冲着这些去的。您想法子,找找熟人,咱们一定得在这件事情上花花心思。”安笑然心里很难受,脸色也不好看:“我实在不愿日成日里活在人家的刀锋下。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永远不知道背后的刀子什么时候会刺下来,会刺的多疼多深,那滋味悬在心间,当真难受的不行。” 李怀萍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你说的对,咱们是得好好打算打算了。” “表姐,你可知我还有一层顾虑。”安笑然最知道齐妃的软肋在哪!“皇后对八阿哥、九阿哥都提防,也接连谋算了四阿哥、五阿哥的额娘。殊不知哪一日,咱们会得罪了娘娘,她会连三阿哥都容不下,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怎么与皇后抗衡啊?” 心一揪,李怀萍赶紧捂住了胸口:“妹妹,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一切都按你会所的办。来日你若诞下皇嗣,皇上必然疼爱你,如三阿哥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为他说句公道话!”   ☆、第三百六十四章 :民歌小调,安氏蒙幸 胤禛才从养心殿出来,便瞧见沿途的宫道上一缸一缸的睡莲,或粉或白,甚是好看。且风吹送香,幽幽淡雅的气息萦绕浮动,这傍晚的紫禁城倒是比白日里更添了几许生气。“这样好的时候,朕自当沿着宫道走走,苏培盛,让人领着御驾回去,朕徒步前往翊坤宫便是。” 苏培盛当然是喜欢的,难得皇上有这样的性质:“奴才也觉着这会儿清爽,皇上咱们不如往御花园走走,穿过园子也能到翊坤宫。” 颔首,胤禛笑了笑:“是啊,阅了一天的折子,走一走也惬意。” 苏培盛自然是让人送了御辇回去,领着御前侍卫陪着皇上往御花园去。一路上察言观色,都觉着皇上的心情极好。 才步入御花园,胤禛就隐隐约约听见了歌声。那歌声不远不近,缓缓的随着带着香气的风,慢慢的送到耳中,是那么的绵软恰到好处。“苏培盛,是谁在歌唱?”胤禛听得有些入迷:“朕听着是寻常的小调,不似宫中乐曲曲高和寡,反倒别致。” 说真的,这歌声并没有多么清丽脱俗,更谈不上绕梁三日,只是在这恰到好处的时候,显得尤为舒心罢了。苏培盛仔细聆听,便笑道:“皇上,奴才以为这是一首哄襁褓婴孩入睡的民间小调,想来……应当是安贵人在清唱吧。” “哦!”胤禛似笑非笑:“安贵人将福敏带来御花园玩了?” 苏培盛眼睛尖,趁着傍晚的落日余晖,很快就找到了安贵人的身影:“皇上您瞧,安贵人正抱着小公主在那亭子里乘凉呢。” 淡然的看了一眼,胤禛道:“朕也有些日子没抱过福敏了,便过去瞧瞧好了。” “嗻。”苏培盛前头带路,走到近前才低低道:“皇上驾到。” 安笑然闻言抬头,正对上皇帝的目光,不免一颤。“皇上……” “嘘。”胤禛示意她不要乱动,以免吵醒了福敏。但见她身边没有旁人跟着,又不觉奇怪:“怎么就你自己抱着福敏?侍奉的人都去哪儿了?” 朝着皇上温然一笑,安笑然的声音轻且甜美:“皇上有所不知,换季了,福敏所用的衣衫鞋帽,以及所用的被子铺垫,都要更换新的,薄的了。所以臣妾就让奴婢和乳母仔细准备。这会儿太阳落山,御花园的景致很好,臣妾就带着福敏来园子里逛逛,不想这小家伙看的累了,就在这里睡了。” 胤禛点了点头,又是奇怪:“怎么你宫里侍奉的人手不够么?让内务府择几个勤快的拨过去给你使唤。” “谢皇上。”安笑然依旧是温润的样子:“臣妾宫里的奴才原本是够用,只是福敏一日一日长大,要操持的事情就多了。臣妾又是初为人母,总是担心不周到,故而有些忙乱。”说到这里,她轻轻的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卷翘轻盈的遮住了眼底的流光,那么清新甜美。“平日里也是多亏了表姐时时在旁指点,否则臣妾当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呢。” “怎会!”胤禛的目光从安氏的脸庞移到怀中的小公主,笑容便沁出了慈爱:“只看福敏长得这样好,便知道你是用了心在照料。齐妃是生下三阿哥的,自然有经验,有她陪着你,朕也安心。” 从安氏手中,轻轻的接过襁褓中的女儿,胤禛只觉得重了不少:“福敏贪长,几日不见,又是一个样子了。可再怎么看,都和你一般乖巧可爱,长大了必然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 安笑然登时脸红起来:“皇上谬赞了!” 接过了福敏,胤禛才发觉,安氏衣襟上的荷花绣得极为好看。不似宫里绣娘,爱用些金丝银线,衬得那荷花没有了清雅之姿,反而雍容的不像话。“你这衣裳倒是好看,只是似乎不是宫中的手艺。” “皇上目光锐利。”安笑然淡淡道:“白日里照顾福敏没有功夫,臣妾便晚上自己裁制新衣,绣绣花样。如此,也能节省些宫里的开支。” 胤禛点了点头:“你真是心灵手巧,又会打算。” 这一回,安笑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皇帝淡然的笑了笑。 苏培盛心里有数,这架势,皇上必然是去不了翊坤宫了。“皇上,天晚了,只怕太阳落山,风也该凉了。小公主年幼,实在不能在风口吹着,不如……” “朕便送安贵人与小公主回宫罢!”胤禛顺着苏培盛的话道。 “多谢皇上。”安笑然的脸上沁出喜色来。 胤禛转手将小公主交给了随行侍奉的御前嬷嬷:“先带小公主回宫,交给奶娘照顾。苏培盛,去翊坤宫一趟,告诉贵妃朕不过去用晚膳了。另外去内务府,挑几个得力的丫头过来侍奉。” “嗻。”苏培盛喜声应下,连忙就去了翊坤宫。 彼时,年倾欢已经领着乐凝、花青,准备好了丰盛的晚膳,只等着皇上过来。见是苏培盛只身前往,心里已经隐隐有数。 “贵妃娘娘金安。”苏培盛恭谨笑道。“皇上方才在御花园遇着了安贵人与小公主,故而陪同安贵人送小公主回宫,就不过来用晚膳了。”倘若是对别的妃嫔,苏培盛只会传到皇上的原话,但面对贵妃,他必然要一字一句说清楚原委。 年倾欢轻轻一笑:“原是如此啊,无妨,想来皇上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福敏,陪着也是应该。何况福敏那丫头乖巧可爱,本宫也是喜欢。乐凝,去把苏州织造才进贡本宫的绸缎择两匹鲜嫩柔软的,等会儿给安贵人送过去,看合适给小公主做点什么。” “是。”乐凝笑着答应下来,没有任何的情绪外泄。 “娘娘恩惠六宫,奴才感同身受。”苏培盛也是喜悦:“皇上还吩咐奴才前往内务府,为安贵人择几个侍奉的奴婢,若是娘娘没有什么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好。苏公公慢走。”年倾欢温眸而笑,目送苏培盛出去。 乐凝这才露出不悦之色:“娘娘,那么好的料子,您自己不用也就是了,给安贵人做什么,她的身份,哪里配!” “本宫是给小公主,并非给安贵人。”年倾欢也是真的喜欢那孩子:“小公主到底是皇上的骨肉,何况稚子无辜,宫里的血雨腥风不该牵累无辜的孩儿,本宫是希望她真的能够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长大。” 花青搁下了手里端着的莲子羹,满心愤懑:“娘娘啊,您怎么可能没瞧出来,这宜嫔才不济,安贵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承宠了。又何必这样惯着她!” “僧多粥少。”年倾欢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凝脂白玉菜,搁在自己的碟子里:“不是宜嫔,就是安贵人,不是安贵人可能还有宁嫔、英答应之类。谁让这天下是皇上的,后宫也是皇上的,本宫再怎么挖空心思去争去抢去夺,到底也不可能让皇上完完全全只属于本宫一人。既然明白,何必再浪费力气呢!” 听着贵妃这话很是泄气,花青不免耷拉下脸子来:“可是这些日子,皇上待娘娘您极好啊。” “皇上之所以待我好,是想告诉宜嫔,即便她是皇上的恩人,她救过皇上的命,也不该恃宠而骄,谋算旁人。要的太多,太过贪婪的人,最终只会一无所有。”年倾欢慢慢的吃了小口菜,以绢子拭了拭唇角,接着道:“皇上之所以这样告诫宜嫔而非我,乃是因为皇上晓得这一切,本宫心里一早就有数。足可见懂得多,看得透,有时候也是有好处的。” 略微点了点头,花青收敛了不好的神情:“奴婢去给娘娘热一热这汤,娘娘先尝尝别的菜肴吧。” “不必了。”年倾欢笑着拦住她:“除了本宫面前这道白玉菜,其别的都撤了,赏你们吃了。总归是佳肴,吃进腹中才不算浪费。” 花青与乐凝齐齐福身道谢,依言撤了。 年倾欢摆一摆手:“趁着热,你们赶紧都下去用些吧,本宫自己可以。晚点用完了,再来是收拾碗筷。” 两人也依照娘娘的吩咐,领着一众侍奉的人都退了下去。 这时候,年倾欢的脸上才流露出些许的忧伤。宫里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的。外人看着锦衣玉食,可面对着一桌子的佳肴,独自下咽的滋味,又有谁能懂?还不及粗茶淡饭,笑颜相对,得一人心便是最好不过了。 乐凝去而复返,端了一碟子芙蓉碧翠,道:“娘娘,这是懋妃娘娘叫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娘娘添个菜,尝尝鲜。” 年倾欢点了下头:“搁这儿吧。” “是。”将菜放下,乐凝正想着退出去,又觉得有些不妥:“娘娘,您说懋妃娘娘会不会在这菜里……” “不会。”年倾欢打断了她的话:“懋妃真要害我,也不至于用这么低俗的手段。何况她现在只是怀疑我容不下肖氏,到底也没拿住切实的证据。” 唇角的笑容不禁苦涩起来:“这宫里的人心啊,总是要变得。”年倾欢自顾自的吃了小口,终究还是想着吞下所有的苦涩,慢慢消化。   ☆、第三百六十五章 :盛宴出彩,半喜半忧 丝竹之声悦耳,在这清幽的盛夏傍晚尤为清新。加之午后一阵骤雨,将紫禁城冲刷了一遍,空气里浮动的芬芳,除了花朵的馥郁,更添了不少泥土的腥鲜,韵味独特。难得心情爽利,胤禛邀了一众宫嫔,聚在了畅音阁里宴饮同欢,倒是为这紫禁城里增添了不少欢愉。 “妹妹瞧见了么?”宋代柔贴着年贵妃的耳畔,浅笑吟语:“那安贵人可当真是得宠了。虽说还是贵人的位分,可你瞧哇,前呼后拥的,当真如同众星拱月,所用以及服侍的奴才,可都已经达到了嫔位的待遇,足可见皇上是真的心疼她。” 年倾欢慢慢的端起了面前的葡萄酿,小抿一口,那沁着浓郁葡萄香的红酒汁便缓缓流进口中,兀自带着一股甜蜜蜜的暖意。“姐姐所言不错。” 心里微微有些不舒坦,宋代柔也端起酒樽咕嘟咽下一口:“这可真是见缝插针,防不胜防啊。” 明白懋妃的意思,年倾欢也是只淡淡的笑:“姐姐别担心,宜嫔不过是扭伤了脚踝,休养几日便会好的。皇上是真心待她,必然不会叫旁人的恩宠盖过她去。何况宜嫔与皇上还有一段渊源,自是宫里哪一位宫嫔都无法比拟的。” 略微点头,可宋代柔并不觉得心里轻松:“话虽如此,可你也瞧见了,筱丽伤着的这些日子,皇上鲜少来咸福宫看望。我也是足足在宫里禁足了半月余,若非妹妹你在皇上面前替我说尽好话,只怕今儿的盛宴,皇上也必然不会传召我前来,这一关啊,就是暗无天日。” “怎么会。”年倾欢笑着道:“姐姐忘了,前些日子外头刚有上好的药酒送进来,皇上就马上下旨,赐了宜嫔使用。可能连日以来,前朝事忙吧。加之天气炎热,小公主脾胃失调,总是怏怏的没有胃口,皇上这才多去了安贵人宫里。” 又是咕嘟的灌下一口,宋代柔没有接贵妃的话茬,只是淡然道:“我总觉得这葡萄佳酿没有什么劲儿,喝的再多也只是晕,却不能醉。” “宿醉伤身子,姐姐何必想醉呢!”年倾欢冲她微微一笑,示意乐凝斟满了酒:“来,妹妹再陪姐姐欢饮一杯。” 咽下了酒,宋代柔才道:“这宫里啊,发人深省的事情太多了,想着想着,也就老了。难得糊涂嘛!多喝几杯,迷了心智,也就没有这么累了你说是不是妹妹。” “若是能一直醉下去也是极好的,怕只怕酒醉还有三分醒,那才叫人疲倦。”李怀萍听见方才懋妃的话,禁不住接嘴。“这宫里的人啊,谁不是都希望旁人糊涂自己清醒。到底是懋妃不同。想必是什么都见过,什么也都试过,就差没有让自己松快松快了,故而盼着能一醉方休。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醉死胜封侯’,当真是解愁呢!” 原本就因为安贵人顶了筱丽的恩宠不痛快,宋代柔这会儿听了齐妃没深没浅的一席话,胸口窒闷的厉害,自然也就没有给她好脸色瞧。“齐妃这话未免说的难听了吧?本宫如何就不能难得糊涂一回了?什么叫没让自己松快松快?依着本宫看,没让自己松快的根本就另有其人。这厢才有人伤着了,需要静养几日,那头马上就有迫不及待冒出来争恩宠的。哼,倒是比逐臭的苍蝇更迅速。” “你说什么呢!”李怀萍幽幽一笑:“安贵人能博皇上一笑,乃是她的福分,更是她的本事。若懋妃不信,自可以仔细瞧瞧。” 齐妃的话音落,苏培盛就已经着人搬了一块板子搁在皇帝正面前。年倾欢见歌舞婢都退下了,心里奇怪,正要问,就听见那头已经有人回禀。 “皇上,安贵人已经准备妥当了。” 胤禛爽朗一笑,颔首允诺。 苏培盛当即到:“奏乐。” 乐声一起,安贵人便一身轻盈的舞衣,飘飘然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什么名堂?”武歆音不解,转首问齐妃道:“姐姐这是为安贵人出了什么好主意?我怎么听说,安贵人的民间小调唱的极好,皇上可喜欢听了。怎的今儿不唱歌,反而还跳起舞来了。” 耿幼枝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赞了一句:“这安贵人能歌善舞,还当真是多才多艺呢。” 李怀萍自然是笑得轻巧:“安妹妹入宫时间不长,很快就有了小公主,以至于多半时间都是抚育福敏在侧,鲜少在后宫走动。所以啊,你们才不知道她的好。她呀,可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呢。” “是了。”宋代柔听了这话只觉得反胃:“可不就是玲珑剔透么。否则也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就虏获圣心了。” 今儿也算是出奇,无论懋妃说什么,年倾欢见齐妃都没有愠怒之色。甚至没有想过跟她唇枪舌剑一争高下。以至于妃嫔间谈笑的气氛倒也还好,勉强能算得上舒心惬意。“安贵人当真技艺不俗啊。”眼前的安氏,当真令大家唏嘘不已。 只见她翩然起舞的同时,还能挥洒泼墨,用不同的画笔在铺平在板上的宣纸上顺畅的落墨,犹如轻灵的仙子一般,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雁菡禁不住啧啧称赞:“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安贵人,真可谓紫禁城里一抹独特秀丽的风光啊。” 听熹妃这么说,武歆音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都咽下去了。这宫里可从来不缺才貌双全的女子,且只会越来越多,从不会少。她这样只会任性的,怕是早就惹得皇上生厌了,又哪里还能博取皇上的欢心了呢?自觉的失落,武歆音也自斟自饮起来,一杯接着一杯的将那红艳的葡萄佳酿,一口一口的灌进腹中,仿佛唯有如此,她才能觉得眼前这乐景根本与自己无关,坐在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喝酒而已。 在众人的掌声中,年倾欢才回过神来。脑子里还翻飞着方才安贵人各种曼妙的舞姿,可眼前呈现的却是那一幅清雅独特的新画,正是一对并蒂的莲花,相依相偎开在水波之间,意头极好。“安贵人果然不同凡响。” 一听这话,武歆音噗嗤笑了出来,只将口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耿幼枝挨着她近,嫌恶的瞥她一眼。“瞧你啊,一点儿仪态都没有了。也不怕惹皇上不高兴。” “呵呵。”武歆音以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方才贵妃娘娘不是说安贵人不同凡响么!臣妾就想起了一句俏皮话,神仙放屁,不同凡响。你们瞧啊,这安贵人可不就是如此么?这宫里满打满算的,能一边跳舞,一边花莲花,且还能这样曼妙,当真就属她一个!” 李怀萍白了宁嫔一眼,没有多言,只是端起了面前的酒樽,含着笑饮了下去。 这笑容落在宋代柔眼中,格外的刺目。“一时得意罢了!有什么了不得的。” “是啊。”李怀萍对上她的眸子,笑容微微转冷:“安妹妹的确是一时得意,但至少还有福敏陪在身侧呢。这一份福气,比之恩宠,可要来得实实在在得多不是么!就怕有些人再怎么嫉妒,再怎么眼红,也终究是徒劳是枉然。冲着这一点啊,我便不生气。懋妃啊,什么时候你的侄女也能有这样的福气,才好如我这般谈笑风生,你说是不是?” 宋代柔气得攥紧了拳头,可脸上还硬是挂着笑意:“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筱丽年轻,这一天不会远了。到时候,我便也能如同齐妃你这般趾高气昂了。” “呵呵。”李怀萍最知道懋妃的软肋,言谈之间流露了深深的鄙夷之色:“本宫膝下,还有三阿哥不是么!可懋妃你就不同了,再怎么趾高气昂,也只能仰仗旁人的骨肉。可惜啊,肖氏乃是你的侄女,不是你的妹妹,这差着辈分呢,怎么算?” “你……”宋代柔嚯的站起了身子,抓起面前的酒樽就要朝齐妃泼过去。 与此同时,年倾欢也站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握住了懋妃的手腕子。“皇上兴致正浓,臣妾与懋妃姐姐想借此良机,与皇上同饮一杯,不知皇上可否赏脸?” 胤禛正在兴头上,自然是允诺:“你的酒,漫说是一杯,就是十杯,朕也必然要喝。” 宋代柔连忙收敛了脸上不悦的神色,转而为笑:“臣妾敬皇上。” 年倾欢这才松了口气,懋妃之前已经惹皇上不痛快了,倘若今日再败兴,皇上势必要严惩了。能大事化小是最好不过了。“多谢皇上。”年倾欢一饮而尽,随后才低低对懋妃道:“姐姐莫要再多言了,小人得志大抵是这个样子的。” 脸上虽然高兴着,可宋代柔心里却很是恼火。“妹妹说的是,可我总是害怕,皇上就这么冷落筱丽了。筱丽的身份原本就……若是再不得恩宠,那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妹妹,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欢宴难欢,心机毕现 说有法子,年倾欢也是真的想不到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即便是能很快挽回君心的,可能也不大。毕竟她太了解皇上了,皇上喜欢女子为他用心,却不喜欢心思太过明显。或者说,他希望的女子怎么用心都不为过,不喜欢的女子,稍微动一动眼珠子,他也会觉得嫌恶至极。这便是伴君如伴虎了吧?明明是在做讨好他的事情,却随时可能惹得龙颜盛怒。“姐姐容我想想,左右眼前也是得宜嫔自己养好身子再说。” 宋代柔仿佛有话到了唇边,听年贵妃这么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转而道:“妹妹所言极是。身子不好,终究也不能侍驾。” “姐姐若想得开,此事也有另一面。”年倾欢与她对饮一杯,慢慢道:“恩宠太盛,只会招致六宫的怨毒,对宜嫔也不算什么好事情。有个人分分宠,在合适的时候,那么宜嫔自然也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是啊。”宋代柔眼尾扫过齐妃的脸庞,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只看齐妃的得意,与旁人眼底的冷光就可知深浅了。如此,便听妹妹的,叫筱丽先养好身子再说别的。” “姐姐微醉,不如让奴才先送你回宫歇着吧!”年倾欢怕她一时激愤,再惹恼皇上就不好了,便道:“盛宴佳肴,皇上让人准备了一份,这时候已经送去了咸福宫。姐姐若是还没有畅饮痛快,便回去同宜嫔再小酌几杯。只是万万不要伤了身子才好。” 欣然含笑着应下了,宋代柔连连道:“妹妹有心了,多亏妹妹还是这样帮衬着我。” “乐凝,让人送懋妃回宫。”年倾欢随着她浅浅的笑:“姐姐好好歇着。” 眼见着年贵妃吩咐人送走了懋妃,李怀萍便起身挪了个位置,坐在了贵妃近侧。“娘娘不介意臣妾坐过来说说话吧?” “自然。”年倾欢并没有显露心思,只是平和的笑着。 李怀萍随即吩咐怜蕾将自己的碗碟挪过来,自然也少不了酒樽:“臣妾也想敬贵妃一杯。”言罢,李怀萍自顾自的饮下了杯中的酒,随即含笑凝视着贵妃。“这么多年了,娘娘依旧明艳照人,臣妾当真羡慕不已。同样,这么多年了,皇上始终唯有与娘娘您交心。六宫妃嫔的确不少,可任是谁,都不能取代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臣妾敬服。” 赏脸喝了杯中的葡萄酿,年倾欢才将目光投向齐妃:“今儿这么好的时候,皇上又在兴头上,齐妃说这些做什么?好与不好,服与不服,不在唇齿之间,而在心里。这后宫之中,徒有表面之人太多了,多的叫人心烦,本宫自是应付都疲于乏术了,难道齐妃还有这样不腻歪的心思?” 李怀萍自觉贵妃一向是痛快人,便颔首:“臣妾自然是腻歪了。可有些话,腻歪着也总得要说。想必娘娘您自己也瞧出来了,这话原不该臣妾赘述,难免落下挑拨离间的恶名。只是,臣妾冷眼旁观,自然要比贵妃娘娘看的通透,娘娘也别不爱听。” “要说什么,你只管说。”年倾欢品着面前才呈上来的佳肴,目不斜视。此时的歌舞,虽然不及安贵人的精彩,却也是曼妙出众的。以至于年倾欢根本不愿意移目,看齐妃的脸。 “懋妃的侄女得宠,她最不放心的人,竟然是娘娘您。”李怀萍幽然一笑:“前些日子,皇上总去翊坤宫,懋妃的心只怕如同刀剜一样的疼。跟着安贵人又得宠了,令她觉得这后宫里还有旁的威胁,否则娘娘觉得,懋妃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疼惜您么?” 年倾欢慢慢的转过脸去,对上齐妃的眸子:“这话,齐妃怎么就知道,懋妃没有如出一辙的说给本宫听。如今安贵人得宠,想必你也想令她稳住地位,亦或者能晋封为嫔。本宫甚至觉得,你还能想方设法的让安贵人再度有孕,以皇嗣之功打开安贵人的晋封之路。怎样?本宫猜的没错吧?” 心里微微一颤,李怀萍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什么。这贵妃,当真是人精啊,不怪这么多年还是能抓住皇上的心。“贵妃娘娘说笑了,能为皇上诞下麟儿,乃是后宫所有姐妹的心愿。只不过子嗣上是否能立功,终究要看天意,并非人心以为如何就能如何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娘娘这样的好福气,羡慕不来。臣妾盼着安妹妹能为皇上再添麟儿,但当初诞下福敏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怕……唉!臣妾倒是觉得,许宜嫔会更有这样的福气也未可知。” 清冷而笑,年倾欢不以为然:“有些事的确要看天意,有些事去是人心为之。安贵人能诞下小公主,怎就知道不能诞下皇嗣。本宫只是不知,齐妃今晚到底想说什么!” “臣妾是想说,懋妃为了宜嫔的恩宠,一定会不择手段。届时如果娘娘阻碍了她们,那懋妃必然不会顾及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臣妾这个外人,多口多舌一句,娘娘也只当臣妾是喝多了两杯酒,说说醉话好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懋妃一定会对娘娘下重手,不可不防啊!” 这便是皇后的吩咐了,李怀萍不得不这么说。但是往远了说,懋妃与贵妃不睦,到头来对她和安贵人只有好处。“臣妾瞧娘娘两颊生绯,必然是被这葡萄佳酿陶醉了,臣妾便不再说扫兴的话,一切全凭娘娘自己决计。” 说完了这些话,李怀萍便起身向皇帝敬酒:“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胤禛身侧乃是安笑然,他自然不会不赏脸,与齐妃笑饮了此杯。 “多谢皇上。”李怀萍目光里皆是温存:“臣妾不胜酒力,不能再陪皇上尽兴了,先行告退。” 苏培盛连忙道:“皇上,时候也不早了,不如……” “也好。”胤禛睨了安氏一眼,对在场的宫嫔道:“尽兴而归,必然是欣喜之事。今儿就到这儿吧,朕改日再与你们同乐。” 年倾欢自然领着一众宫嫔齐齐福身,尊一声“恭送皇上”便目送皇上陪同安贵人离开这畅音阁。 雁菡没有动身,只等着旁人散的差不多了,才走到年贵妃身侧:“这么晚了,娘娘还不回宫么?” 本是目送皇上离开,年倾欢便又坐了下来,想静静的在这里吹吹风,享受一下喧嚣背后的宁静。毕竟这样的时候很多,在宫里,一时的盛极之后,必然是静寂的颓废,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却不想熹妃也留了下来。“这么晚了,熹妃还不回宫歇息么?” “臣妾自知不胜酒力,故而没有多饮,这会儿吹吹风,酒气便散了。若是娘娘不介意,不如臣妾陪同娘娘小坐片刻?”雁菡没有急着动弹,只等年贵妃开口。 “坐吧。”年倾欢笑着垂下眼睑:“今晚上明明是皇上尽兴的欢宴,怎么你们一个个心事重重的,似乎都有要紧的话要对本宫说。倘若还是说懋妃的事情,本宫已经不想听了。谁是谁非,本宫心里有数,这些话听多了也是心烦,倒不如置之不理,只图片刻宁静。” 愧笑,雁菡慢慢的坐下,便是方才懋妃与齐妃都坐过的位置。“是臣妾多虑了,想来娘娘您也是成竹在胸。” 意兴阑珊,年倾欢与熹妃静坐了片刻,方才徐徐起身:“罢了,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宫吧。” “是。”雁菡随着年贵妃起身,只是刚转身,就瞧见咸福宫的奴才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大晚上的,这是做什么,没得冲撞了贵妃,还是当心些为好。” “启禀贵妃娘娘,宜嫔娘娘用过了葡萄酒,身上起了一块一块的红斑,奇痒无比不说,且还一碰就痛。懋妃娘娘原本是要请示皇上,可皇上此时……这才吩咐奴才过来请贵妃娘娘恩准御医入宫请脉。”咸福宫的乌子豪急的声音都在发颤。 年倾欢不免奇怪:“此时宫门要落锁了,你拿了本宫的腰牌赶紧去请御医过来,咸福宫的宫门便不用落锁,待到御医请国脉,送了药材过来再说不迟。” “多谢娘娘。”乌子豪从胡来喜手中接过腰牌,匆匆退下。 “娘娘您说这是……”雁菡心里奇怪到不行:“咸福宫的酒菜可是皇上让人送过去给宜嫔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上御赐的佳肴美酒里动手脚?”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本宫尚且不知,只是这件事情难免奇怪。”年倾欢仔细想了想,道:“上一回因着宜嫔忽然昏厥,皇上已经吩咐咸福宫上下谨慎伺候,想必奴才们不敢不当心。且故技重施,只怕对宜嫔也没有多大的帮助,皇上反而也只会觉得烦不胜烦。” 心中明镜似的,雁菡只觉得这回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故而轻轻一福:“娘娘若是不介意,臣妾陪您走一趟咸福宫可好?”   ☆、第三百六十七章 :深夜劝谏,其心可表 也是看过才知道,宜嫔身上起的红疹子当真不轻,一颗一颗红色的小突兀细细密密的连在一起成一整片,看得人心里发慌。瞧着懋妃心急如焚的样子,年倾欢也是奇怪,倘若要引起皇上的关注,千百种好法子不选,也不至于弄这种最下等的苦肉计。只怕如此一来,宜嫔的脚伤好了,也不能马上侍寝,得不偿失。 薄薄的脂粉遮不住双颊的绯红,酒气没散,加之焦虑,绯红之色一直烧至耳后脖颈。眼底透出来的焦虑夹杂深深的不安,让宋代柔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少。“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不就是喝了两杯酒么,这酒我也喝了,不见不妥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雁菡少不得要劝上两句:“懋妃姐姐别急,御医已经在请脉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愿吧,但愿吧……”宋代柔急的不行,说出来的话便不是那么走心了:“为何就是不能放过筱丽呢,为何偏要这样害她?” 这话不光是熹妃听着别扭,年倾欢听着也别扭。感觉好像就是懋妃故意说出来让自己听见的一样,即便是没有做过,心里也很堵得慌。纵然如此,她还是平心静气的等着御医请脉,并没有丝毫的不悦,这么多年的姐妹,若是连这一点胸怀去海涵对方都做不到,也当真是可笑。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沉得住气。 “怎样,御医?”宋代柔见御医请完了脉,紧着就问:“到底是吃了什么才会起疹子的?会不会不好治?” 当值的御医是头一回伺候咸福宫,言语难免谨慎:“回禀懋妃娘娘,宜嫔的脉象已经平稳许多,相信没有大碍。只是具体因何所致,微臣要检验过娘娘的膳食才能下结论。” “好!”宋代柔赶紧让开:“膳食就在原处没有人动过,你赶紧瞧瞧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皇上赏赐的御膳也敢做手脚,哼,本宫要是揪出来这个人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容不下我们!” 其实懋妃在气头上,雁菡也不愿意多说话,必然她这个时候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说。“姐姐就别生气了,此事还未有定论,也许有旁的原因也未可知。还是先让御医查清楚为好。” “唔。”宋代柔不满的答应了一声,随即便就近坐在了筱丽的床头:“怎么样了你,可觉得这会儿好些了么?先前同你饮过女儿红,也不见有事,这葡萄酿还不及女儿红那么辣口,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肖筱丽连连摇头,身上痒的难受,她也只能生生的忍着。 御医检查过之后,连忙回禀:“娘娘,微臣已经仔细检查过宜嫔娘娘所用的膳食,发觉食物没有任何问题。未免有纰漏,微臣已经让随行侍奉的内侍监逐一品尝,也未曾有同样的症状。如此,便是只有一种可能,娘娘平日里享用的膳食、亦或者是长期饮用的香茗里有什么,与这些食物起了反应才会如此。” 宋代柔不解:“御医的意思,莫非是有人长期对宜嫔下毒?” “这怎么可能?”肖筱丽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宋院判隔三差五就来替我请脉,倘若有什么症状,宋院判一早就发现了,姨母,您不要多心,许就是个误会也未可知。” 御医接茬道:“宜嫔娘娘所言极是,臣觉着,此番的药性,倒像是十八反亦或者十九畏此类。” “当真不是毒害?”宋代柔依旧不肯信。 凝眉笃定,御医沉静应是:“懋妃娘娘宽心,微臣会开些药助宜嫔娘娘调理身子,加之御药房特配的药膏涂抹红肿处,想来很快疹子就能退干净。只是这期间,望宜嫔娘娘忌口,不要食用辛辣刺激之物,以及发毒之物。” “知道了。”肖筱丽略显得忧虑:“御医的叮嘱,自会谨记。” 事情算是弄清楚了,宋代柔这才转了笑脸:“对不住贵妃娘娘了,这大晚上的,闹腾的您也跟着担心。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让人送妹妹你回宫。” “姐姐还是专心照顾宜嫔吧。有熹妃与本宫同行,想来没有什么大碍。”年倾欢捋顺了耳边垂下来的金丝流苏,只觉得这一日太漫长了,疲惫的身子有些不堪重负,头上那些金玉就显得格外沉甸甸,叫人硬撑着难受。 “那臣妾随娘娘告退了,姐姐好好照顾宜嫔吧。”雁菡也如释重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也亏了那御医是新提拔上来的,既没有伺候过咸福宫,也没有侍奉过翊坤宫、永寿宫,否则啊懋妃必然是要多心了。 宋代柔点了点头,笑着相送:“那我就不远送了,你们慢走。” “姨母,我自觉好多了,您就别担心了。让娇子跟着御医去取药,熬好了给我端来就是,你早点歇着吧。”肖筱丽看得出懋妃神情里的猜忌,少不得宽慰:“许就是我先前吃了什么,药性被这酒激发出来,我原本也是容易过敏,春日里总得防着花粉什么的,您就别担心了。” “但愿吧。”宋代柔轻轻的抚了抚她光洁的脸颊,千叮万嘱:“你可记着,身上无论多痒都好,千万不可抓挠,若是弄破了留下疤痕就糟了。” 肖筱丽点了点头:“我知道,姨母早点歇着。这些日子总让您劳心,筱丽过意不去。” “唉。”宋代柔长长的叹息,满满的无奈:“这宫里的人心啊,我是越看越看不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就会突然跳出来,叫人措手不及。只盼着你能赶紧好起来,早些重拾恩宠,再得个皇嗣什么的,也好稳固你在宫里的地位,我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说真的,这些都不是肖筱丽所愿,她只是想能扳倒贵妃,亦或者是除掉皇后,然后随便的想个什么法子,赶紧离开这深宫。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先前的种种都不要紧。她不稀罕这宫里的荣华富贵,她只想和他双宿双栖。 幸亏啊,这些日子是不用侍寝的。肖筱丽暗自松了口气,长久以来,她唯一坚持服用的,便是避孕的药丸。这东西,自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她就没有间断过,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来,她都没能为夫君怀上孩儿的缘故。 “娘娘……”雁菡走在清静无人的宫道上,只觉得夏日的风极为凉爽,吹的她的心都要融化了。而这么静谧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在,虽然前头有奴才掌灯,头地上又是皓月当空,可没有白日里那份拘谨桎梏,这时候走的哪怕不那么端正,也没有人能察觉了。“其实有件事,臣妾一直都未曾禀明。” 看她似乎有苦衷的样子,年倾欢索性停下了脚步:“你们都不必跟的太近,我与熹妃慢慢走走。难得这夜晚凉爽,也是过了困劲儿了。” 待到人退开一些,她才对熹妃道:“到底何事?” “娘娘可还记得,上一回宜嫔昏厥之事。那事之后,懋妃亲自去了裕嫔宫里,耍了好一顿威风,险些要动手教训裕嫔。”雁菡不是喜欢背后说人的那种人,更不愿意嚼别人的是非,故而言止于此。“想来,若不是念在多年的姐妹情分,这事情也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娘娘您想,昔日懋妃待裕嫔也不至于如此刻薄。” “一则懋妃这么做,便是不想我维护裕嫔,二则裕嫔没有对我禀明,也是想着息事宁人。如此,你们都是为我着想,倒是显得我漠不关心此事了。”年倾欢一直忽略对懋妃的提防,甚至不愿意听旁人提及这些事,故意回避,如此看来,倒是自己过于大方了。“其实你们是不是想告诉我,懋妃决计扶持宜嫔获宠,便是要同我决裂了?” 慢慢的朝着年贵妃福了福身,雁菡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怎么开口。拘着礼好一会儿,她才低低道:“臣妾只是知道,并非所有人都能如同娘娘这般,将恩宠看得如此淡,却顾念情分。这宫里的人,惯会的不过是损人利己。臣妾只怕娘娘太过良善,被人利用了这份好心去,最终受害。” 抿唇而笑,顺手拔下了鬓边的金簪子,那簪子上的蓝宝石借着月光幽幽的呈现还看的异彩,格外醒目。“显然熹妃你与本宫是同一种人,明知道说这样的话吃力不讨好,还极有可能落下挑拨离间的罪名,却还是三番两次的同本宫说了。” “那是因为,娘娘您救过臣妾,也就过弘历。”雁菡毫不避讳:“皇上一贯疼爱弘历,且弘历又年长,极有可能威胁到八阿哥、九阿哥地位,可尽管如此,娘娘您还是三番两次的出手相助,难道臣妾会不懂得知恩图报么?若是连恩情都不顾念,那臣妾也不配活在这世上一回了。” 许是说到了痛楚,年倾欢眼底的光彩转了黯淡:“熹妃啊,你也许不信,本宫只盼着福惠与福沛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其别再无所愿。” “臣妾信,正因为信,才不得不做着恶人。”雁菡压低了嗓音:“宜嫔早已向皇后靠拢,假以时日,懋妃必反,娘娘还是趁早决断为好。汉人有句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便是眼前最好的写照,望娘娘三思。”   ☆、第三百六十八章 :皇后出招,懋妃出丑 “这几日闲来无事,臣妾特意给皇上做了双靴子。以为皇上今儿不会来景仁宫了,就想着等会儿让汪泉送去养心殿。没想到皇上会过来,臣妾当真是喜出望外。”静徽稍微扯了扯袖子,露出一段洁白的玉臂:“就让臣妾侍奉皇上试试这靴子吧,也好看看臣妾的手艺是否合适。” 胤禛没有吭气,只是择了一处坐下。 静徽走上近前,蹲下身子为皇帝脱靴。再从映蓉手里接过自己亲手缝制的龙靴,替皇上穿上。明黄色的龙靴,绣着九龙腾飞,祥云缭绕的图样。依照惯例,天子所用的九龙腾云,皆只绣八条金龙,而天子本身正是龙的化身之一。静徽当然没有怠慢,绣的每一条龙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甚至连帝王唯我独尊的霸气,也在那腾龙的金鳞上得以彰显。 靴口细微之处,龙鳞图案成续状,一针一线,都用的恰到好处,针法也是纯属巧妙,极为用心。胤禛不是瞎子,自然懂得皇后因何如此,只是不多言罢了。 “皇上穿着如何,可觉得舒服么?臣妾只怕自己手艺生疏了,还不及宫中绣娘的功夫。”静徽只盯着皇上脚上换好的一双龙靴,却不去看皇帝的表情,似乎更关注的只是他是否喜欢,而非他此时此刻的心思。“若是皇上不喜欢,那臣妾便重做一双……” “你的手艺向来好。”胤禛打断了她的说话。“从前在府上的时候,朕的衣衫袜带,坎肩靴子无不是你亲手所做。又怎么会不合适?” 听了这话,静徽才慢慢的站起身子,目光从龙靴徐徐上移,直至对上皇帝的双眸:“从前合适,如今未必合适。事过境迁,物是人非,许多事情都不似从前了,臣妾侍奉在皇上身侧,不得不谨慎为之。” “哦?”胤禛清冷一笑:“怎么皇后觉得你如今的样子就叫做谨慎么?” “臣妾谨慎与否,皇上心中明镜,只是不愿意多想罢了。就如同臣妾明知道皇上厌恶透了臣妾,巴不得臣妾从眼前消失,却还是心存幻想的守在这景仁宫里一般。” 胤禛觉着龙靴合适,便道:“难为你一番心意,靴子朕收下了。你早点歇着吧。” 知道拦不住皇上,静徽根本就没想着阻拦,只是从容的福了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目送皇帝离开,心里有多苦唯独她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了,用尽了力气去讨他的好,换来的除了皇后的虚名,还有什么?多少次,她真的很想放弃,不要再勉强自己支撑下去了,终究是不爱,终究是辜负,何必要这么苦苦挣扎受尽折磨?可一想到他,那种撕裂一般的痛就提醒她,她还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舍不下对他的那份情。 “皇上啊皇上,您还是不要再逼臣妾了。须知道物极必反,早晚有一日,你把臣妾逼疯了,臣妾就带着整个后宫所有的嫔妃同您玉石俱焚,您信么?”嘴角的笑容变得那么狰狞那么邪魅,让人畏惧至极,可静徽却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很美,艳冠群芳。 “娘娘。”映蓉去而复返:“奴婢听的一清二楚,皇上摆驾安贵人的长春宫了。” “知道了。”静徽拨弄着腕子上的羊脂白玉镯,好半晌才低低的笑了:“安贵人最近很风光么,以至于咸福宫里的那一位就失忆了。你说倘若将宜嫔挪去长春宫同住,同一个屋檐下,两朵娇花争奇斗艳,又是怎样的别开生面啊?” 很快意识到皇后这样做的目的,映蓉忙道:“娘娘您是不希望懋妃离宜嫔太近了?可懋妃再不济也会一心一意的帮衬宜嫔,许这样,宜嫔能更快更准的动手,早日铲除贵妃!” “宋氏只会碍手碍脚,如何帮得上宜嫔?”静徽十分不满宋代柔,自然也不觉得她有本事坐稳懋妃的位置。“现下本宫没时间跟她磨蹭,要的就是宜嫔赶紧成为这宫里最得宠的女子。毕竟比起安氏,宜嫔更好驾驭,她有死穴在本宫的指头下按着。而安氏……哼,早晚有她好受的。” 映蓉点头:“只是这件事情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无辜让宜嫔迁居长春宫与安贵人同住,只怕难免惹皇上疑心。若是皇上对娘娘您再有什么猜忌,奴婢只怕……” “怕?”静徽冷笑起来。“有什么可怕的?本宫都混到如今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还有什么难以应对的?只不过你担心也有理,这话若是让旁人提及,必然会惹皇上怀疑。但倘若是皇上自己有心这么办,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服侍在皇后身侧,映蓉即便再聪明,也总觉得脑子不够使唤。自从上一回被皇后冷待,她便不敢再表露自己怨怼年贵妃之心,更不敢多口多舌盼着皇后为自己报仇,只得小心翼翼的侍奉。如今听了皇后的话,更是不敢多嘴,谁知道哪一句话又说错了,叫皇后生气。“娘娘所言极是。” “那就想法子给宋氏加点料,让她出出丑。本宫听闻宜嫔的伤和疹子都好的差不多了,敬事房也重新挂上她的绿头牌了。”静徽明眸转冷:“皇上多日没来本宫宫里,今儿还不是来了么。咱们的皇上啊,就是难舍旧情,何况宜嫔还是皇上的‘恩人’。” “是,奴婢明白。”映蓉随着皇后阴冷的笑了。 然而笑容只是一晃而过,静徽随即恢复了阴冷的脸色:“安排那人入宫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放心,此事交给朝廷上咱们能信任的人去办,必然不会显露一丝痕迹。再过不久,事情必然妥当。”映蓉小心翼翼的回答。 静徽总算是满意了:“你得空再去一趟内务府,挑最好的料子来,本宫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能再给皇上做些什么合穿的。” 随手拿起搁在小几上的丝线,静徽轻轻的哼起小调,边理着丝线,边理顺思绪,悠闲自得。 映蓉适时的退下,按照皇后的吩咐,谨慎的开始办事。说真的,皇上许久不来景仁宫,皇后慑宫的权势又被年贵妃所夺,她真的害怕景仁宫成了这宫里最暗无天日的地方。只是担忧总是转瞬即逝,只因为皇后无论在何种境况下,都懂得运筹帷幄,将劣势转为优势。 ———— 星光熠熠,凉风徐徐,静谧的庭院里,佳肴伴着美酒,惬意舒适。 宋代柔端起酒樽,一杯接着一杯:“可惜筱丽你没有口福,虽然说是好了,却也不能饮酒,姨母只好独饮。殊不知这酒啊,当真是有滋味儿,幸亏内务府的奴才还懂事,送了不少过来呢。” “姨母,不怕多喝,只怕伤身子呢。”肖筱丽劝不住懋妃,唯有将担忧挂在脸上。“接连几日,每每都喝到宿醉,姨母的身子怎么吃得消。不若让奴才撤了酒去,筱丽陪着姨母喝点清茶?” “诶!”宋代柔当然不愿意:“酒的滋味儿,岂是茶可以取代的。就如同你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岂是安氏之流可以比拟的。虽说啊,这几日皇上还没有传召你侍寝,可不是也吩咐敬事房的奴才将你的绿头牌挂上了么!你与皇上有这样的缘分自然是极好的。不似姨母,就从来都没有虏获皇上的圣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啊,姨母都忘了……” 隐隐觉得那些话有些酸,肖筱丽少不得握住懋妃的玉腕:“姨母醉了,快别喝了。” “我没醉,好好的。”宋代柔冲着她眉飞色舞的笑:“筱丽,皇上待你极好是不是?皇上待你极温柔是不是……” 纵然肖筱丽不喜欢皇上,可听懋妃这样问,也只觉得脸庞滚烫起来。“姨母,筱丽扶您回房好不好?” 正要扶着懋妃起身,就听见苏培盛熟悉的声音,是皇上驾到了。肖筱丽赶紧扶了懋妃起来:“姨母,皇上来了。还是叫奴才赶紧撤了这些酒壶吧!” “不怕。”宋代柔好好的站起来,就着宜嫔的手:“这一点酒算得了什么,走,咱们去迎驾。你不必扶我,我自己不是好好的站着。” 看她的确能站的好好的,肖筱丽才放心的松开了手。 彼时,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肖筱丽赶紧福身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您总算是来了,臣妾等候多时了。”宋代柔忽然摇晃着走上前去,还未曾福身就已经跌撞在皇帝的胸膛:“皇上,这些日子不来看臣妾,是否把臣妾忘了。您可知臣妾盼着您来,盼的眼睛都直了呢。” 胤禛登时被她这样妩媚的话语弄得有些尴尬,笑容也变得不那么自然:“懋妃当真是好兴致,想必饮了不少。” 连皇上都觉得不自然了,肖筱丽更是羞赧不已。想要拉开姨母,却又觉得这样做不好,毕竟姨母也是皇上的妃嫔。可若是不阻止,皇上又尴尬不已,她站在这里,只怕也是碍眼。一时间进退两难,无所适从。 “皇上,臣妾没喝多少,屋里还有陈年佳酿,皇上您陪着臣妾再饮几杯可好?”宋代柔越发觉得眼前的皇帝看不真亮,故而将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脸庞:“皇上,臣妾有点冷,咱们还是回房再喝,好不好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酒醉还醒,君心无情 肖筱丽并不喜欢皇上,所以没有嫉妒之心。可眼前这样状态的懋妃,她可从未见过。欲意阻止,可才走到近前伸出去的手就缩了回来,再怎么说,姨母也是皇上的懋妃,是皇上的妾室,心里惦记皇上也是必然,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她怎么好坏了姨母的事儿。 嘴角的弧度很显然有点不自在,可肖筱丽还是勉为其难道:“皇上,姨母房里有坛百年的佳酿,还是姨母初入王府侍奉的时候,母家给的陪嫁呢。不如就请皇上移驾品尝。” 胤禛并不喜欢生愣愣扑进怀中的懋妃,故而停步未前。加之那股浓郁的酒气熏人,更令他觉得不畅快。“酗酒伤身,朕瞧懋妃必是醉了。让人扶着赶紧回房歇息去。” 听话听音儿,肖筱丽当即明白皇帝是不喜欢姨母的,连忙道:“怜蕾,快,扶了懋妃回房歇着。告诉小厨房熬些醒酒汤,等会儿给姨母服下。” “是。”怜蕾自知一个人是架不住懋妃的,便给身侧的小宫婢使了眼色。幸亏那丫头也是伶俐的,连忙就跟着扶了上去。 宋代柔方才还伏在皇上的肩头胸口,转眼被两人架住,要送到厢房去,自然是不肯的。“走开,不用扶我,好好的。走开你们!”回首凝视皇上的时候,脸上的怒色随即变成了柔和的笑意,宋代柔温婉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笑盈盈道:“皇上,臣妾没醉,臣妾还想着好好和您说说话呢。”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宋代柔猛的挽住了皇帝的螳臂,用力就拉着往自己的厢房去。“皇上,臣妾的佳酿当真不错,您一准儿喜欢。” “皇上……”苏培盛瞧见皇上的龙袍袖子都快被懋妃扯下来了,只觉得可笑又不敢笑。这样明抢皇上往自己厢房里送的事儿,他当奴才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瞧见。何况皇上已经许久不宠幸懋妃,给她妃位也是看在宜嫔的面子上,如今闹出这一出来,皇上心里必然是恼火的。只是没有吩咐,苏培盛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事儿,故而只道:“皇上……” 碍于情面,胤禛没有发作,面色平和的随着懋妃步入了内寝。“苏培盛,让人进来侍奉懋妃就寝。”只是刚到内寝之中,他便迫不及待想着离开。“朕改日再来看你。”对懋妃低语一句,胤禛欲走。 “皇上。”宋代柔是酒醉还有三分醒,揉了揉眼睛,她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些:“皇上,您好不容易才来一回,怎么就这样心急着要走。难道臣妾就让您这么讨厌么?每每您来咸福宫,都是陪着筱丽,从不来臣妾这里坐坐。今儿您已经进来了,也不愿和臣妾过过话么?臣妾在您眼里,是否真的这么讨嫌?还是……您早就把代柔忘了?从前,您宠着齐妃,宠着熹妃,宠着贵妃,如今您宠着筱丽宠着安贵人,您的心那么大,装着天下,怎么就偏偏容不下臣妾呢?您可还记得,曾几何时,您也为臣妾描过眉,替臣妾绾过发,您都忘了吧?” 耳后脸颊烧的滚烫,宋代柔趁着眩晕的醉意,将憋在自己肚子里这么多年的话,一股脑的掏出来,顿时痛快不少。“皇上,臣妾还未曾入王府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红颜弹指老,未老恩先绝。臣妾从来不信,可为何这些年来,您越发少要让臣妾侍奉在侧了?您真的……就从来都没在意过臣妾么?从前,臣妾每每看您疼爱贵妃,心里都好生羡慕却从不嫉妒。毕竟臣妾没有贵妃的美貌,也没有贵妃的家事,更没有贵妃那么好的福气,能为皇上诞下阿哥抚育在侧。可臣妾待您之心,与贵妃没有两样。是您……您的冷漠,您的薄情,您的健忘,一步一步把臣妾的心掏空了,空的什么都不剩下。臣妾对您,是想要怎么用力去爱,也使不上劲儿了……”掩面而哭,宋代柔的声音悲怆的厉害,只让人觉得满心酸涩。 胤禛立在原地,听着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被懋妃闹得无所适从。 哭了一会儿,宋代柔见皇帝还站在原地,迅速的抹去了脸上的泪:“皇上,您瞧臣妾啊,好不容易您来了一趟,说这些伤心的话做什么。皇上若是不急着处理朝政,就陪臣妾好好痛饮几杯。酒喝多了伤身子,可是暖心啊。喝的多了,臣妾也不觉着冷了。” “给懋妃满上,让她喝。”胤禛吩咐苏培盛。 “嗻。”苏培盛赶紧将圆桌上的酒杯满上,弓着身子端给了懋妃:“娘娘请用。” 宋代柔颤抖的接过杯子,一口灌了下去:“皇上,臣妾先干为敬。” “再满上。”胤禛道。 “嗻。”苏培盛赶紧又从懋妃手里拿回酒杯,斟满酒复又敬奉面前。“懋妃娘娘请用。” 再度一饮而尽,宋代柔唇角的笑容又浓烈几分:“好酒就是不同,皇上,您也尝尝。酒不醉人人自醉,臣妾越发觉得这光景真好。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皇上可还记得,那会儿咱们就是这样相对而坐,促膝长谈,您有什么话,都愿意对臣妾说。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您就不知不觉的变了,您不爱和臣妾多说话了,甚至不爱见臣妾的面儿。到底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您今儿能否给臣妾一句痛快话,啊?到底臣妾,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就变了呢?您可知道,臣妾的心好痛啊!” 猛的站起身子,宋代柔只觉得天旋地转,却歪歪斜斜的走到皇帝面前,握住他的手直往自己的胸口按:“皇上您摸摸看,臣妾的心在滴血呢,皇上,臣妾好疼啊……” 胤禛甩开她的手,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你要朕陪你喝,朕便陪你喝。喝痛快了,你就早点歇着。若是还没喝够,只管抱着这酒坛子,一醉方休。” 言罢,再没有片刻的逗留,胤禛旋身而去。 “皇上……”宋代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上就这么决绝的离开了,丝毫没有片刻的温存。她怎么就这么让他厌恶呢?明明她也曾经为他倾尽所有啊!“走吧,都走吧,你们都走。”宋代柔驱赶内寝侍奉的奴才,让人都退了下去。 “得到了什么?”宋代柔的泪水夺眶而出:“不过就是个妃子的空名罢了,我稀罕么?情愿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嫁给实实在在的男人,守着家守着孩子,简简单单的过一辈子。皇上啊,您看看,臣妾追随您这么多年,到底得到了什么?” 发疯似的抱起了桌子上的酒坛子,狠狠的砸在地上,听着那脆响,看着坛子四分五裂,酒水四溅,宋代柔放声大笑:“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皇上……皇上你好狠的心啊!” 肖筱丽进来,不禁被眼前的姨母吓坏了:“姨母,您这是做什么啊,皇上已经走了,您何必这样作践自己。怜蕾,快来,扶懋妃上床歇着。娇子,赶紧去打一盆热水过来,翎子,让人把这儿,收拾干净。” 宋代柔看清楚扶着自己的人乃是肖氏,登时失声痛哭:“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么多年了,总以为他对我还会股念旧情,可你也瞧见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根本就没有。枉费我还惦记着他,枉费我还以为他不会忘记从前的事情,这么多年了,我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到头来就是这样的下场,筱丽,你说这是何苦?” “姨母,您喝多了,别再说了。”肖筱丽也是痛心,她只庆幸自己所爱之人并非这无情的帝王。“再过不久,等筱丽做好了这些事,就想办法带您一起走。” “走?”宋代柔冷冷的笑:“这深宫的宫墙直通上天了,除了四四方方的天,还能瞧见什么?如何能走得出去,如何能?筱丽,是姨母不好,不该让你入宫,不该留你在这里,更不该让你成为皇上的宫嫔。现在,他是在意你,宠着你,可有朝一日,你若也敌不过红颜弹指老,必回步姨母的后尘。筱丽,你听我说,无论怎样,一定要诞下皇嗣,一定要让自己有个依靠,否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空的。” 狠狠攥住肖氏的腕子,宋代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你听明白了没有,姨母的话,您听清楚了没有?” 肖筱丽痛的龇牙咧嘴,连连点头:“是,是,姨母,我都听清楚了,都听清出来。您别担心,筱丽一定不会走这条不归路,一定不会如此的。” 卸了力气,宋代柔嘭的一声倒在了枕上:“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泪水依旧没有止住,宋代柔哭的伤心不已:“好容易皇上来咱们宫里一回,筱丽,姨母搅了你的好事儿,对不住你啊。” “姨母,你我之间,没有这么生分的话。”肖筱丽替她难过,轻声的宽慰:“您别说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等醒了,就好了。” “不会好了。”宋代柔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残斗无止,至死方休……”   ☆、第三百七十章 :讥讽揶揄,后宫本色 “姐姐们可都听说了么?昨个儿那咸福宫可真是比畅春园看戏还要热闹哇。”瓜尔佳若鸢(德答应)娇俏的眨了眨眼睛,笑容里沁出了鄙夷。 骆宛晴(英答应)不以为然的睨她一眼:“怎么热闹了,不就是皇上过去了么!” 听这意思,必然是英答应不晓得其中的经过,若鸢忙释道:“姐姐有所不知,皇上这么过去啊,本是要瞧宜嫔的,哪知道懋妃斗鸡似的,支楞着翅膀,横七竖八的就把皇上拽进自己的寝室去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出,骆宛晴惊诧不已:“当真?” “瞧你啊姐姐,这咸福宫的奴才都传的沸沸扬扬,满后宫都知道了。怎么你还不信?”若鸢抿着唇,笑得快要沁出泪来:“这可是天大的乐子。帮着自己人和旁人争夺恩宠也就是了,怎的还自己窝里斗起来了,只怕这事儿啊,十天半个月都过不去。足足够咱们笑上好一段时候的。” 云惠轻咳一声,睨了德答应一眼:“有什么可笑的,再不济,也是皇上自己个儿去的咸福宫。咱们想要争想要抢,也得见得上皇上面儿。否则人都找不到,又怎么和别人去争呢?再说,就有的是力气,也没有能让咱们拽进寝室的人啊,白费!” “姐姐可别这么说。”张沛敏心想人多口杂,指不定谁多嘴就传到旁人耳朵里了,徒惹是非。“咱们还是赶紧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若鸢转念一想,又是挑了挑眉毛:“姐姐们说,那一位今儿还会不会来给皇后请安啊?” “她还有脸来么,肯定是借故宿醉,蒙在被子里睡着没面目见人了。”云惠很是鄙夷懋妃、宜嫔,听是她们咸福宫里的热闹,脸都笑酸了。也难为她们有如此的恩宠还是要出丑,足可见这宫里能跟贵妃抗衡的人,也就唯有皇后了。 几人又说了好些话,才慢慢的走进了景仁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宫里摆放的花木有些蔫,走进去的人,都自然而然的感觉到了丝丝缕缕颓败的气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的转淡,看着就不如方才那么甜美生动。 静徽的脸色比以往好看许多,毕竟皇上来景仁宫瞧过她了,说话的声调也能高些。“这么热的天,原本不该叫你们过来的,紫禁城的天是越发的热了。皇上仁孝,为先帝守丧决计今年还是在宫里度夏,不然该带着你们都去圆明园小住避暑。” 几人齐齐的福身,毕恭毕敬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云惠接着皇后的话头往下说:“皇后娘娘福泽六宫,最是关怀臣妾等。宫里度夏难挨,臣妾手心总是出汗,连绣花针都握不住,瞧着娘娘还在里丝线为皇上纳靴,当真是辛苦娘娘了。” 虽说云贵人的不得宠,可消息却是灵通。静徽不免勾起了唇角,睨了一眼手边的丝线:“本宫虽然贵为皇后,又是皇上的正妻,却和你们一样,都是近旁侍奉皇上的人。成日里心系的,皆是皇上的事。大到一件龙袍,小到一枚纽扣,无不希望能亲手为皇上缝制,盼着皇上能穿的舒心合意。” 鸢若也是个嘴甜的,少不得逢迎几句:“娘娘所言极是,臣妾受教了。只是臣妾手脚笨拙,哪里比得上娘娘针黹精湛,盼望着能多在娘娘身边侍奉着,多学多看,来日也能做出一件像样的衣裳,敬奉皇上穿。” “功到自然成。”静徽含笑,语调温和:“你们都还年轻。本宫像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也是喜欢四处去玩去看,总是坐不住呢。慢慢的就好了,什么时候静下心来,一阵一阵的练习,手艺也就会越来越好。” 汪泉瞧见宜嫔来,少不得扬声通传:“宜嫔娘娘驾到——” 众人这才停下了说话,目光齐齐的偏向门处,等着看那个熟悉且又让人讨厌的身影走进来。位分低的妃嫔自然要起身,等着宜嫔向皇后请了安,再匆匆行礼以表尊重。只是这尊重不过就是依照宫规,在情面上来那么一下子,根本并非发自内心。 “宜嫔怎么一个来了,你姨母呢?”静徽当然也听说了昨晚的事情,此番相问,言语却很是温和,充满了关怀之意。 “谢皇后娘娘关怀,早起姨母身子有些不适,服了药又睡下了,未能来给娘娘请安。还望娘娘恕罪。”肖筱丽知道,不光是皇后,这殿上的人十个有十个都等着瞧姨母的好戏,不来请安是最好不过的了,眼不见为净。 静徽幽幽短叹一声:“岁月不饶人,你姨母是最早侍奉在皇上身侧的老人了,本宫入府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皇上疼爱的妾室。这一晃啊,就陪伴在皇上身侧这么多年,也难免疲倦。嘱咐她好好歇着就是。” 肖筱丽温然一笑,眸子里酿出温暖:“娘娘体恤,臣妾代姨母谢娘娘。” 李怀萍领着安贵人快步走上殿来,扬声就道:“臣妾就知道懋妃今儿一准儿身子不痛快,已经让奴婢送了一壶醒酒汤过去。昨晚上咸福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懋妃得是喝了多少酒才能醉成那个样子啊?到底是多年的姐妹,总不能看着她出过了丑又伤了身子。” 言罢,嘴角的笑容才显得柔和不少:“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话,想必也只有齐妃敢当众揭短说出来。旁人取笑懋妃,无疑都是背地里叫嚼舌根,哪里及得上她这样肆无忌惮。肖筱丽恨得牙根痒,却生生的忍住没有发作。“臣妾替姨母谢齐妃娘娘好意。” “谢倒是不必了。”李怀萍得了皇后的允准,起身落座。“也真是难为你姨母了,成日里总是陪着你与皇上说话。都说酒醉还有三分醒,这回啊,只怕她是实在忍的难受。”以帕子遮住嫣红的唇瓣,轻巧的笑了起来,眉眼里的讥讽之意,丝毫没有掩饰。“要怎么说呢,本宫就是怕懋妃做的太过明显,反而让皇上不高兴了呢!这些日子,皇上多半是去长春宫陪着安妹妹,难得去一回咸福宫,只叫你也跟着难受了。” 齐妃这么一笑,底下的妃嫔都跟着笑了起来。难得表情那么一致,奚落、讥讽、轻蔑,总归没有一个是替懋妃与自己感到惋惜的。肖筱丽也从来就不指望他们能懂什么,更不畏惧她们这样耻笑讥讽,甚至背后捅刀子。毕竟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在意过皇上,不来反而好。 她只是担心姨母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 “臣妾和齐妃娘娘一样侍奉皇上,只希望也能学娘娘一般为皇上尽心。皇上来与不来,臣妾不敢有意义,能做的不过是等着皇上来罢了。”肖筱丽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才择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静徽这才笑起来:“那懋妃也是,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就能喝上几杯,如今宫里待得久了,更是好酒量了。只是宜嫔啊,你真得提醒她一句,喝多了伤肝,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皇上也是鲜少去咸福宫一回,陪着她说说话也是应当的。这后宫的姐妹们,又有谁不希望皇上能多陪着说说话,可惜没法子啊,皇上乃是天子,必然以江山社稷为重。你们侍奉皇上,要上心的并非只有陪伴在皇上身侧,还要争取为皇上添个小阿哥,越多越好。本宫身为嫡母,必然会帮着你们好好教导,如此大清枝繁叶茂,本宫来日九泉之下见了太后,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皇后这番话说得极为识大体,妃嫔们自然起身齐齐福道:“皇后娘娘教诲,臣妾等谨记于心。” 李怀萍自然是不可能再给皇上添个小阿哥了,皇后这番话,更是激起了她内心无限的幻想。倘若这时候,安贵人能有身孕,岂非是天赐的良机。皇后不济,缩在这景仁宫中绣花度日,贵妃虽然专横,却也未听说某算过谁的骨肉,如此…… “齐妃啊,三阿哥的功课最近如何了?”静徽瞧出她另有心事,少不得与她过过话。 “哦,多谢娘娘关怀。”李怀萍随即回过神:“臣妾问过三阿哥的师傅,说是进步不少。改日得空,臣妾必然让三阿哥进宫请皇后娘娘查问。” “也好。”静徽微微笑:“你们都尝尝这茶,才进贡来的,叫竹叶青,夏日里引用很是清新爽口。本宫觉着不错。” “多谢皇后娘娘恩赏。”妃嫔们又是齐齐的开腔,随着皇后一并端起了茶盏,小口的抿了起来。 与此同时,年倾欢却被御驾拦在了前往景仁宫的宫道上。“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臣妾正要去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胤禛吩咐陈福:“你去景仁宫回话,说贵妃今儿不去请安了。” “嗻。”陈福灵巧,应了声就赶紧去办差了。 “皇上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臣妾去办么?”年倾欢心里有些犯嘀咕,不过也猜到此事或许与懋嫔有关。“不若还是回宫再详谈可好?”   ☆、第三百七十一章 :择宫而迁,多思周全 乐凝奉了茶,又端了些小厨房随意准备的糕点,便同这里侍奉的宫人一并退了下去。心想皇上这时候过来,肯定和昨晚的事情有关,如此看来,皇上是想让贵妃当着恶人了。 “不知道皇上这会儿过来,只准备了几样简单的糕点,想必皇上不怎么喜欢。只是这茶还不错,用的是清晨竹叶上的露水烹制的,皇上尝尝可喜欢?”年倾欢自然心里有数,皇上不开口,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让皇上尴尬,也显得自己多嘴。 “果然是好茶。”胤禛喝着舒坦,哂笑起来:“清新典雅,别有清爽滋味。你总是那么细心,哪怕是一盏茶,也带着独特的心思。朕将后宫之事交给你打点,当真是最能安心了。” “皇上谬赞了,臣妾哪里敢当。”年倾欢微微笑着,尽量让眼底只有温情脉脉般暖意。 胤禛回了一个明媚的微笑,徐徐才道:“原本朕想带着你去圆明园避暑,紫禁城到底水不多池子不多,不及圆明园凉爽,景致好。” 年倾欢点了头,顺从笑道:“臣妾也想着圆明园的景致好,且要比紫禁城凉爽许多,适合避暑。只是皇上您仁孝,理当为先帝尽心守孝,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 “是了。”胤禛搁下了茶盏,握住了她的手:“所以这些事,朕即便不对你说,你亦心中有数。” 在心底叹息一声,年倾欢明白皇帝这是执意要她开口,便不再矜持。“臣妾早起听闻,昨晚上懋妃姐姐多喝了几倍,想必今儿是要头疼的,就让人送去了醒酒的汤药。瞧皇上双眼微红,想必也是陪着姐姐喝酒晚了些,不够睡吧?” 这一回,是说到胤禛的心里去了。“朕难得陪懋妃饮酒,自然是耽搁了些时候。只是有件事情,朕想问问你的意见。” “皇上请讲。”年倾欢夹了一块绿豆酥,放在皇帝近旁的螺纹碧玉碟中。 “宜嫔再不济,也是嫔位了,和懋妃同挤在咸福宫里,难免有些不便。尽管懋妃成日里对她照顾有加,但总是让宜嫔空担着嫔位的虚名,却不懂得打理一宫主位当管理之事。且朕每每去瞧宜嫔,总难免与懋妃碰头碰脑的,说多了朕应付的累,说少了她心里也不痛快。毕竟她与宜嫔有着一层关系,朕为此和她过过话也是应当,终究是……不太方便。”胤禛想起昨晚上懋妃那个样子,就觉得心里头不痛快。 当然,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表达了不满,并未曾过度的渲染什么。胤禛知道年贵妃是聪明人,必然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皇上所言极是。懋妃姐姐侍奉皇上许久,想必一定是担心宜嫔有什么地方不周到不稳妥,故而时常提点在侧。姐姐虽说是好心,但不免也有些打扰了皇上与宜嫔的兴致。何况到底都是侍奉皇上一人的妃嫔,只怕姐姐心里多少也会有些醋意,若此,只怕也影响了她和宜嫔的感情。”年倾欢是摸透了皇上的心思,故而顺着往下说。“那时候是因着宜嫔身上有伤,留在咸福宫里由姐姐照应方便,如今既然宜嫔已经完全康复了,另择新宫而居,料理自己宫里的细碎事儿也是应当。何况臣妾瞧着,宜嫔妹妹也是聪慧伶俐,多学着料理宫里的事情也好,指不定以后也能如同臣妾一般为皇上打点后宫的琐事呢。” 这番话,算是说到皇上的心坎儿里去了。年倾欢见皇帝眉目之间尽是笑意,喜悦难掩,便知道究竟了。“不知皇上以为,让宜嫔迁宫另居是否妥当?” 胤禛颔首,顺着贵妃的话往下说:“朕也是这么想。只是朕登基不久,朝廷上用银子的地方不少,自是不该为了后宫过分奢靡,所以并没有打算为宜嫔另建新宫安置。至于东西六宫,哪里更为合适,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年倾欢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宜嫔已经听从皇后的吩咐办事了,算是皇后的人。而后宫里还有另一拨势力,也是跟随皇后,那便是齐妃与安贵人。就算懋妃还不是皇后的人,也不会听命于皇后,但她也无法干涉宜嫔的决定。如此一来,宜嫔和安贵人同住长春宫,便是最好的决计。 “东六宫,景仁宫自然不必提。承乾宫有怜嫔,钟翠宫有宁嫔,景阳宫有齐妃。延禧宫、永和宫一直空着,年久失修,要住进去必得一番整理,想来要拖上好些日子。西六宫,臣妾一直搭理翊坤宫,永寿宫有熹妃,储秀宫倒是不错,只是先帝时候留下了些故事,有些厢房就一直封着。除了懋妃姐姐的咸福宫,也就唯有长春宫只住着安贵人。” 胤禛想了想,道:“安贵人,安氏只是个贵人,独居长春宫许久,也不过是个贵人……” “是。”年倾欢轻笑:“安妹妹原是常在的位分,后因为诞育小公主,晋封了贵人。皇上若是想要册封她为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急。”胤禛道:“她毕竟入宫时日不长,晋封的事情缓缓再说。只是搬进长春宫倒也省事,奴才们成日里打扫着,说搬也就搬了。” 略微点了下头,年倾欢又道:“前几日宁嫔还来臣妾的宫里闹过,说是要搬去长春宫与安贵人作伴。不为别的,就因为钟翠宫南苑北苑,住着的妃嫔小主太多了,她说不够清静,想只和安贵人就个伴儿,臣妾还没答应呢。” “也是,一个人住着难免寂寞,人多了又是吵杂。”胤禛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些日子,他总去安贵人处,将宜嫔挪过去,只怕有掀开了另一场风波。“若此,便不急着搬,朕在想想。” “是。”年倾欢微微一笑:“等会儿得空,臣妾去储秀宫、永和宫、延禧宫都瞧瞧,看看哪一处宜嫔住着更为妥当方便。” “也好。”胤禛总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交给你,朕便放心了。” 年倾欢含笑:“皇上尝尝这绿豆糕。臣妾还有一个顾虑,那便是宜嫔肯不肯迁宫呢。倒不是为别的,想来她会担心懋妃孤单。稳妥起见,不如皇上问问她的心意。” 听着贵妃如此为宜嫔着想,胤禛心里越发的暖:“朕就是知道,这后宫唯有你,是一门心思的为朕着想,不似旁人,总是舍不下自己的利益,对朕的心意是有,可动机却不这么单纯。” “那皇上可怪不着后宫的姐妹。”年倾欢说起逗趣儿的话:“您想啊,若您只是寻常的富贵公子,姐妹们敬奉您的心思自然也就单纯了许多。谁让皇上您身负着大清的江山,黎民百姓的安稳日子,姐妹们怎么能不多用些心思讨好天子呢!” 胤禛进了绿豆糕,嘴里正甜:“先帝在时,九子夺嫡,险象环生,那时候朕当真没有想过等级为君,只是想着怎么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见惯了手足相残,又觉得愧对先帝,朕初登基的时候,不瞒你说,还真是挖空了心思想做好这一国之君。可是现在啊,你再问朕,还是泛舟江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更让朕心驰神往。” “臣妾何曾不想过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年倾欢伸手,主动握住了皇帝宽厚的温热的手掌:“想也只能空想了,眼下啊,臣妾就是希望后宫的姐妹都能和和睦睦的,希望皇上膝下能多添几位阿哥、公主,希望皇上能安心的理正,希望咱们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胤禛攥着倾欢的手,动容道:“朕也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倾欢,若是咱们的孩儿长大了,堪为一国之君,朕还真想退下来,做个不问世事的太上皇,带着你踏遍大清的山山水水。真到了那个时候,这日子才叫有滋有味。” “皇上。”年倾欢扬了扬眉,认真道:“三阿哥孝顺仁义,四阿哥聪慧机敏,五阿哥精明强干,个个都是好样的。臣妾可不想咱们的孩子肩负这天下的重任,只盼着他们能替皇上完成您的心愿,踏遍大清的山山水水,过悠然自得的寻常日子,如此就是最好不过的。” 胤禛有些诧异:“朕倒是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瞧着福惠聪颖,福沛乖巧,将来必然都能成器……” “皇上。”年倾欢打断了他的话:“许是臣妾自己有私心吧,总觉得宫里的日子再好,也着实让人疲倦。就如同皇上您,成日里总有看不完的折子。臣妾虽为贵妃,心思却只是普通人的心思,倘若福惠福沛能过上寻常富贵的惬意日子,臣妾也就心满意足了。再说,皇上方才还说要带着臣妾出宫游玩呢,有咱们的孩子相伴在侧不是极好的么。臣妾啊,就想过些寻常的简单日子,还望皇上能允准成全。” 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胤禛道:“不急,左右咱们的孩子还小。” “皇上。”年倾欢温和的语调,柔柔的舒服:“不瞒您说,从臣妾怀着他们的时候,就做的这样打算。皇上若是心疼臣妾,就只管这样打算好么?”   ☆、第三百七十二章 :缘分匪浅,同宫而居 从皇后的寝宫里出来,肖筱丽憋了一肚子气。她很想从皇后的口中得知,究竟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到底近况如何,可皇后不是吩咐她做事,就是嫌她这些日子不够得宠,左右都是错,根本就不顾惜她的感受。从前还会给她一封他亲手所书的信笺,如今……哼! 肖筱丽只觉得头上的簪子流苏碍事儿,身上的旗装又束缚的太紧,跟在身侧的宫人簇拥的这样近,足以令她窒息。“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跟着,本宫一个人清静清静。” “是。”娇子和翎子看宜嫔从皇后宫里出来,脸色就不好,自然不敢多嘴,应声便领着其余的宫人退开一些,远远的跟着。 “宜嫔娘娘真是说笑了,这宫里何曾有清静的日子。即便有,那也是不堪之人的不堪活法,娘娘如今正在风头上,必然是清静不得。”安笑然得了皇后的传召,来景仁宫请安,不想才走到这儿,就听见宜嫔愤怒的声音,禁不住诧异。“臣妾给娘娘请安了。” 看着安氏一个人来,肖筱丽有些奇怪,平日里她总是和齐妃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这会儿一个人还敢这么趾高气昂的说话,当真是惹人生厌。“安姐姐这话,用在本宫身上怕是不妥吧。本宫如何能及得上姐姐你,这般树大招风。皇上时不时去姐姐宫里相伴,那才叫风头上,本宫不过是嫌奴才跟着碍事儿罢了。” 听她唤自己姐姐,安笑然心里直发毛。她一个二度出嫁的老女人,凭什么唤自己姐姐。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不免明澈许多:“娘娘太客气了,臣妾虽然为皇上诞下小公主,却不过二九年华,怎么当得起娘娘一声姐姐。娘娘没入宫之前,便已经在夫家好些年,即便十五岁出阁,如今也不止芳龄十八了,该臣妾唤您一声姐姐才对。” 这话呛白的肖筱丽有些挂不住,双颊腾起绯红之色。尽管如此,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依旧是锋利无比,一点儿不饶人:“是么!我瞧着你这样子,还当你比我大许多呢。如此,便是我看错了。也好,往后就叫你一声安妹妹,亲昵一些好。” 安笑然抵住心里的厌恶,笑容可掬:“是,姐姐说的极是。撇开了娘娘这两个字,单叫一声姐姐,臣妾也觉得亲昵许多。可惜臣妾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否则当真应该陪姐姐再好好聊上几句。成日里姐姐总在懋妃娘娘宫里相伴,也鲜少出门,难得热络热络,说上几句话。哦对了,懋妃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多谢关心。”肖筱丽自然知道再往下这安氏要说什么,无疑是耻笑讥讽的言语,她根本一个字也不想听。“不耽误妹妹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你赶紧进去吧。” 安笑然扬了扬眉:“好,那姐姐慢走。” 扭过脸就是轻轻的嗤鼻之声,安笑然从来没吧这个宜嫔放在眼里。“半老徐娘的,还当自己如花似玉么?若不是她救过皇上,凭她的出身和容貌还能当上嫔妃?” 紫菱少不得宽慰两句:“小主别生气,论容貌出身,宜嫔哪里及得上小主您。只不过就是仗着自己与皇上有一段渊源罢了。再说,宜嫔背后有懋妃,谁不知道懋妃是靠年贵妃撑腰的,皇上对宜嫔恩宠一些,想必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一句话说中了要害,安笑然的脸色慢慢的冷了起来:“你说的对啊,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借着大树好成荫。懋妃与年贵妃走得近,她的侄女当然也能受到恩泽。哼,谁叫咱们没有巴结贵妃的那套本事呢?怪也只能怪咱们自己!” “那也未必。”紫菱不以为然:“小主有公主呢,博取不了贵妃的恩泽,博得皇上的欢心更好。再说皇上的恩宠才是最要紧的。” “是啊。”安笑然心里微微一动,这些日子,皇上待她是极好的。否则,她也不可能腰杆儿这么硬,对宜嫔这般硬气。被碰上云端的感觉当真是好,她只怕一个不留神掉下来,摔的万劫不复。“总是得要想个什么好法子,好好的保住现在的恩宠才是。” 静徽瞧见她进来,不免微微一笑:“安贵人的胭脂擦的正好,瞧着肤色粉润又不会显得突兀。夏日里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听说皇上才送了你番邦进贡的上品,到底是与众不同。” 安笑然紧忙示意紫菱将东西呈上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上赏赐的贡品自然是极好的,可臣妾并不敢自专。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这么好的东西,必然给您用才合适。” 看了一眼呈上来的胭脂,静徽笑着摇了摇头:“东西是好,可惜赠予本宫却是浪费了。都说女卫悦己者容,本宫擦的再多,没有人看也是枉费。不如留着你慢慢用,映蓉。” “安贵人请看,这是皇后娘娘为贵人准备的饰物,每一件都是珍品。”映蓉捧了一托盘金光闪闪的饰物,喜滋滋的敬奉于安贵人面前。 安笑然不禁一颤,心里自然是畏惧至极。不怕皇后有吩咐下懿旨,就怕皇后献殷勤。如此这般,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她去办。“臣妾惶恐,皇后娘娘厚赐,臣妾如何敢当?臣妾原本就是卑微之人,能有今日,全凭皇后娘娘您的照拂,又怎么敢收下娘娘这样的厚赐。” “本宫以为,这些东西做工精致,华贵大气,正合适你佩戴。”静徽示意她走上近前,从映蓉端着的托盘里择了一支金宝玉的镶嵌宝石的簪子。 只得走上近前去,跪在了皇后面前,安笑然垂下头,请皇后替她将簪子戴上。 “你瞧,多好看,适合你如今的身份。”静徽只是看着她微笑,并不多说什么。 这样一来,安笑然心里更加不踏实了。“臣妾所有的一切,皆是娘娘所赐,即便为娘娘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那就好。”静徽扶了她起来,让她于自己的身侧坐下。“这几日你也瞧见了,宜嫔从恩宠加身到受尽冷眼,不过就是转眼的事情。到底还是你有福气一些,你有了皇上的骨肉,为着小公主,皇上也不能不好好待你。” 安笑然就知道,福敏永远是皇后钳制她的尖刀,懂不懂就会抵着后背亦或者是咽喉。“若是没有娘娘的福泽庇护,臣妾如何能诞下小公主。” “好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静徽轻咳了一声,慢慢道:“本宫不放心宜嫔,怕她不听话,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看着她。这宫里的人啊,都有自己的心思,本宫一个也不能轻信,唯独你,你对本宫这样忠心,又知道感恩图报,本宫希望你能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嫔,更希望你能提本宫好好看着宜嫔,你明白本宫的意思么?” 说真的,安笑然是当真有些不明白。皇后让自己看着宜嫔,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宜嫔也是皇后的人么?当然,多余的话她不敢问,只是恭顺的笑道:“娘娘的吩咐,臣妾必然尽力去办。只是……宜嫔多半是由懋妃陪着,臣妾如何能看得住?” “你去禀明皇上,长春宫你独居太寂寞了,让皇上恩准宜嫔搬过来和你同住不就得了。”静徽直接了当。“她有得宠,而你风头正劲,如此一来,皇上的目光就都落在你的长春宫了,本宫也就更为省心了。你以为如何呢?” 说来说去,皇后竟然是这样的心意。安笑然虽然一时没有看明白,但到底不敢违拗皇后的心意。“臣妾明白了,请皇后娘娘放心。” “是啊。”静徽的笑容更为浓烈:“你聪明伶俐,有你在本宫身边帮衬,本宫自然安心。” “娘娘谬赞了。”安笑然还是没有沉住气:“只是敢问娘娘一句,宜嫔也是为娘娘办事之人?” 静徽睨她一眼,笑容有些僵硬:“她办她的,你办你的,不矛盾。懋妃与齐妃不同,齐妃这么多年都是与本宫亲厚,可懋妃只和年贵妃走得近。本宫如今的处境你心里明白,要收复失地,就不能有半点差池。” “臣妾明白了。”安笑然温然而笑,见映蓉端着的漆盘里,有根梅花映雪的簪子十分精致,便伸手拿起:“皇后娘娘所赠,臣妾原本该好好收着,只是这簪子瞧着,更为适合宜嫔。不知娘娘是否介意臣妾转赠于宜嫔姐姐?” “本宫赏赐于你,就是你的东西了。要如何处置,只看你的心思。”静徽落落大方的朝她一笑:“宜嫔看着性子温和,实则外柔内刚,与她同住,难免会有些摩擦。本宫今日嘱咐你,来日必然会嘱咐她,你们只要记得,无论什么样的委屈都不要紧,什么时候年贵妃倒了,这后宫便是听你们的了,就不会计较眼前的得失,懂了么?” 虽然不情愿,可安笑然还是得体的应声道是,一点也没让皇后瞧出她的心思来。 “那么,本宫等你的好消息。”静徽略微严肃道:“越快越好。毕竟有些人,已经在这宫里猖狂许久了,你说对么?”   ☆、第三百七十三章 :是非难休,风波临近 送了皇上离开,安笑然就一动不动的立在碧玉珠串的垂帘前发呆,看着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子沉默无声,仿佛整颗心都被掏空了。紫菱在身后缓缓的打着扇子,一丝一缕的清风就这么徐徐的送来,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凉爽。 “小主,不是奴婢多嘴,您既然那么不喜欢宜嫔,又何必求皇上恩典,让她迁居咱们长春宫呢。奴婢总觉得这些日子,皇上待您越发好了,许不久就要册封您为嫔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您当这长春宫的主位名正言顺,又何必弄个旁人过来,急急就做了咱们的主?” 听她的话,安笑然心里的酸涩越发浓郁了:“并非是我不愿意自己做这一宫之主,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况宫里的许多事情,都不是咱们想如何就能如何的,总得要看旁人的脸色行事。你知道,我与表姐一直追随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吩咐我们不能不听。漫说今日是要宜嫔来长春宫为主位,就是要我去给宜嫔端一盆洗脚水,我也得巴儿狗似的笑脸相迎的送过去。哼!” 听了这话,紫菱也是心酸。“小主您真是受委屈了。”转念又生出不忿之意,紫菱牙咬切齿:“屈辱之事如何使得。小主您若是不得宠,忍也就忍了,怎的现在皇上这样疼爱您,您还要卑躬屈膝的去做这些事?就不能为自己个儿争一口气么?” 安笑然默默的垂下眼睑,惆怅不已:“并非是我不愿意去争气,而是我这肚子不争气。你想啊,表姐已经暗中托人弄了好些方子来,该尝的该试的,我都用尽全力了。可……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好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伤了身子……以后就再也不能了!” “呸呸呸!”紫菱连啐了三口,满心忧怨:“小主,话不可乱说,您的福气大着呢,怎么有不能这一说。奴婢瞧着,近来您的气色好了许多,许说就快了,您可万万不能灰心啊。齐妃娘娘这样帮衬着您,您可不能白费了她的好意。” 眉目之间的笑意很是勉强,安笑然道:“旁的也就不说了,只是这一年多的光景,你与我越发贴心了。有你在身边,时不时的宽慰、鼓励,我自觉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小主,能在您身边侍奉,乃是奴婢的福气。紫菱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点了点头:“我有些乏了,皇上回养心殿看折子,必然费神。回头你让紫晴送一碗参汤过去。扶我回房小睡片刻吧。” “是。”紫菱搁下了手里的扇子,托着安贵人的手,缓缓的往内寝去。“小公主抱到了齐妃娘娘宫里,想必这会儿也睡的香甜呢。” “是吧。”说真的,这几日皇上来得多,齐妃便时常将福敏接到景阳宫照料,也让安笑然松了口气。有时候怀里抱着福敏,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汪答应惨死的那一幕,那梦魇历久弥新,从来不曾真的被遗忘。以至于午夜梦回,安笑然常常是一身的冷汗,从噩梦中惊醒。而她很清楚,这个梦魇要彻底的消息不见,除非是皇后也死了,知道真相的人都随着汪答应一块去了,那才叫真正没有后顾之忧。 与此同时,咸福宫里好不热闹,匆匆来去的宫人忙忙碌碌的收拾打点着宜嫔的东西。为迁宫做准备。 宋代柔满腹的愤懑,站在自己的厢房门口,怒目冷对来来往往的奴才,恨的咬牙切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就这么嫌恶我至极么?就连宜嫔在我宫里,他都不情愿来,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将人挪出去。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就这么心急着去办了此事,要我的脸往哪儿搁?简直是可恶至极!” 怜蕾唬的脸色发青,嘴皮子都不听使唤了:“娘……娘娘……奴婢求您别说了。这话……传出去可是大逆不道啊。什么可恶、嫌恶的,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耳中,岂非要坏事了” “得了吧!”宋代柔的脸色阴郁无比:“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坏的。我这儿稍微有点动静,你看看着六宫这些贱人的反应,巴不得搬个小板凳坐在咱们宫门口指指点点的看笑话,她们眼里,还有我懋妃这个人么?” 自嘲一笑,宋代柔随即奚落了自己一番:“也是,本来我这个妃位,就是皇上看在宜嫔的面子上给的。也难怪旁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娘娘,您最早侍奉在皇上身侧,皇上心里怎么会不对您顾念旧情。奴婢只是觉着,皇上不高兴,乃是因为您酗酒失了仪态,并没有别的了。” “怜蕾,你可知本宫并不觉得自己失了仪态。相反,若不是那一日醉了酒,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些苦,什么时候能说给皇上听。这么多年了,他冷着本宫,一冷就是这么多年,有时候我真觉得与他的情分都不重要了,在宫里度日,平安的活着最要紧,却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是这么在意这些……罢了,罢了,不说了。” 收拾了情绪,她接着道:“走吧,咱们去瞧瞧宜嫔那里收拾的怎样了。” “姨母。”肖筱丽瞧见懋妃过来,连忙迎上前来。“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想必是叨扰你午睡了。都是筱丽不好,原想着能陪您在这咸福宫里住下去,却不料皇上一道圣旨,我就得移居长春宫了。” 看着她满面愁容的样子,宋代柔也是不忍心:“你的苦,我如何不知道。安贵人虽然只是个贵人,却为皇上诞下了福敏。且她背后是齐妃,齐妃素来与我不睦。你住在长春宫,少不得与她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必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瞧。何况这些日子,安氏得宠,她们的气焰只怕嚣张到紫禁城之巅了,你这样生生的住进去,说是成了长春宫的主位,实则却成了她们的眼中钉,叫姨母怎么能宽心。” 拉着宜嫔的手,宋代柔有些懊悔:“都怪我自己不好,没事喝什么酒,闹得皇上不待见我也就罢了,还把你推倒火坑里去了。筱丽,你可怪我么?” “姨母说哪里话!”肖筱丽当然不会因为这些怪她,毕竟心里就从来都没有在意过皇上。何况迁宫而居又是皇后的意思,即便没有懋妃这一出,也指不定皇后用什么心思,终究难以躲避。“姨母也不要太为我担心,兵来将挡,到底我还是宜嫔,她们也未必敢对我怎样。” “唉!”宋代柔听她说不怪自己的话,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到底是我没有能好好照顾你。筱丽,姨母一直盼着你能有孕,成为真真正正的宠妃,你这去长春宫,凡事都要当心才是,万万不可不提防。齐妃的心思之狠毒,不亚于皇后。我只怕你终究殚精竭力的与她们争斗周旋,失了静心与安宁,更为不易有孕……” 肖筱丽扶着懋妃坐下,才从容道:“儿女之事,皆是要看天意的。姨母就别为筱丽担心了,筱丽左右也是在后宫,得空就常回来咸福宫陪您便是。” “嗯。”宋代柔这才柔柔点了下头。一转念,她又生出了旁的心思:“筱丽,要不然这样,我去求年贵妃帮衬,想法子让钦天监在皇上面前吹吹风,只说长春宫不适宜你居住,亦或者安贵人与你相克,叫皇上另择其他地方给你住?姨母是想着,就算如同那常在那样,住在延辉阁之类的地方,也总比长春宫强。起码独门独户的,没有人敢去你那里惹是生非啊。” 得到机会,肖筱丽便要离间姨母与贵妃,这是皇后的懿旨,也是她想尽快让姨母帮衬自己的私心。“姨母,到了现在您还看不明白么?那一日早起,您身子不适,没有去景仁宫请安,奇怪的是贵妃也没有去。我就是多了个心眼儿,叫人去打听才知道,贵妃已经出了翊坤宫,是皇上的御驾,又将人拦了回去。想必就是说迁宫的事。” 宋代柔知道,皇上要筱丽迁宫,年贵妃不可能不知道,便道:“皇上的圣意,贵妃也不好违背。” “可东西六宫南苑北苑,还空着那么多宫苑贵妃怎么不提?单单皇上就是择了长春宫让我去呢!姨母啊,谁不知道近来就是我与安氏稍微得宠,侍奉圣驾最多,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贵妃是想让长春宫困住我俩,让我们互相谋害,如此,她自己就可以省心了。”肖筱丽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半晌复对上懋妃的双眸:“姨母,从我入宫以来,贵妃就没有一日不提防。先是在皇上面前替我请了封号,叫我记着她的好,也叫皇上看见她的贤惠,后才慢慢的想尽方法限制我获宠,以保全她自己的地位。到了今时今日,姨母还是看不清她的狠毒么?” 咽下了悲伤,肖筱丽哽咽道:“她对您好,是因为您不可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可我与安氏总算年轻,前路未知,她怎么能不如同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们。巴不得我们死!”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情深空悲,野心欲动 “妹妹,你来了。” 翌日一早,宋代柔才收拾妥当,要去皇后请安,就迎着了贵妃。虽说贵妃从前也经常一早过来,但这会儿见了人,宋代柔心里还是有些奇怪。“妹妹怎么今儿来的这么早?我听说昨晚上皇上歇在你宫里了。” 微微一笑,年倾欢道:“皇上昨个儿看折子累了一天,用了晚膳便歇下了。倒是今儿起得早,是同朝议政的日子。我想着宜嫔昨日迁居长春宫,姐姐必定不惯孤单,就想着过来瞧瞧。咱们说说话,也好一同前往景仁宫请安。” 自那一日喝醉了酒,宋代柔就没出过咸福宫的门,更别说去给皇后请安了。今日本也在嘀咕该不该去,没想到贵妃就来了。“妹妹啊,你真是太过善解人意了。知道今日我若不出现,必然要遭齐妃耻笑,才特意前来相伴是么!” 年倾欢示意乐凝呈上了金锦长盒,取出一只点翠彩金的补药,比在了懋妃的鬓边。“姐姐看这支步摇可喜欢么?” 宋代柔只看了一眼那坠在流苏下的几颗圆润的珠子,便知道价值不菲。“这珠子看似普通,却是夜明珠,虽然不大,但这十数颗一般大小的做成步摇,也必然是昂贵奢华。”带着歉意笑了,宋代柔摇了摇头:“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要。” “姐姐喜欢便是这步摇的福气了。”年倾欢将东西递到懋妃手里,请她仔细瞧:“我知道,这些日子,姐姐心里有些不痛快,为着皇上宜嫔的事请,不免与我有些生分了。从前咱们姐妹是无话不谈,有什么心事都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如今姐姐因为宜嫔得宠,怕也提防着我会有心思,少不得将什么话都放在肚子里,再不愿意一吐为快。” “妹妹……”宋代柔有些不安的打断了她:“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的确想了很多……”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年倾欢只是笑着抿了抿唇。“从前我很在意皇上的恩宠,觉得那是比天都要大事情,于是我不容许有人胆大妄为与我分宠,对府中那些格格、侍妾百般的提防、谋算,以至于府中人人都觉得我专横跋扈,对我不过是至深的畏惧,却没有敬服。” 喟叹了一声,宋代柔这才将那簪子重新搁在年贵妃手上:“妹妹的苦,我如何会不知道。这宫里的女子都命苦。” “姐姐。”年倾欢替她赞上了步摇,放轻了声音:“苦不苦,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我是想着,平平静静的度日,看着福惠福沛长大成人,平平安安的,就于愿足矣。别的,真的都不重要了。你可还记得,那一晚上我去祈福当夜,险些被大火吞噬,多亏那常在所救的事?” 宋代柔当然记得,那一晚,她记得喉咙都喊破了,哭的眼睛都肿了,担心火中的贵妃安危,那份心意,真真切切,她岂会不记得。“那一晚,几乎吓的我魂飞魄散,岂会不记得。” 不能对懋妃说太多,但是年倾欢还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啊,那一晚姐姐为我担心断肠。也正是那一晚,我才觉得生死有命,许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以至于,拼尽全力,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儿屡见不鲜。那时候我就渐渐的明白了,恩宠注定不是我一个人的,无论怎么争抢,都只是疲于奔命。” “妹妹,对不住你了。”宋代柔有些不安:“我以为你不愿意看见筱丽得宠……” “皇上从来都不是哪一个妃嫔的。与其宠爱旁人,倒不如宠爱宜嫔。宜嫔若是能成为皇上心尖上的人,那姐姐也必然有好日子过。你我姐妹多年,深情厚谊,我自然也能跟着沾光。姐姐,但凡有事,我也总是希望你好。” 说到了痛处,宋代柔只觉得惭愧:“这么多年了,若不是有妹妹你,我岂能过得好。没想到筱丽这一的恩宠,倒是我多心提防着你了,妹妹,当真是对不住你。” “好了姐姐,旁的话不要再多说了,咱们还是先去请安,解决了今日的事情吧。”年倾欢知道,皇后巴不得看她与懋妃决裂。演好这出戏,也为了敲山震虎,让皇后知道一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如愿的。 两个人各自上了肩舆,一前一后的往景仁宫去。不多时,就到了景仁宫正门之外。 年倾欢先走下来,等在宫门边。待懋妃从后面的肩舆上下来,走上近前,她才道:“姐姐今儿这身衣裳,颜色倒是极好。衬得你容光焕发,肌肤似雪。”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宋代柔不禁自信了些:“瞧你嘴甜的,我啊,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容光,亏得你赠的簪子极好,衬多了几分华贵,否则啊……” “姐姐,怎会呢!”年倾欢与她亲昵的拉着手,一并迈进了景仁宫的正门。 守门的侍卫纷纷跪迎,毕恭毕敬。宋代柔这才觉得自己长了几分尊贵,再不济,她也是懋妃,就算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她也得有里有面的过下去。“多谢你妹妹,都是我不好,我太不应该了。” “姐姐说什么呢?”年倾欢佯装不闻,笑容亲昵的随着她一并往里走,还似过往一般亲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失望是难以消除的。她自问对懋妃尽心尽力,没有一丝偏颇,可终究是难以亲密无间,这种表象,也不过是做给人瞧瞧罢了。不发生什么事情还好,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懋妃首当其冲,就会怀疑是自己所为,当真叫人心寒。 “呦,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静徽正想着今儿懋妃该露面了,不想就瞧见贵妃与她并肩前来,心里难免不痛快。余光含凛的瞥了宜嫔一眼,嘴角的笑容略微僵硬起来。“年贵妃可真是早哇。” “皇后万福金安。”年倾欢迎着皇后的目光,容止优雅的行了礼,便择了皇后最近处的位置落座,等着其余的宫嫔行礼问安。“都是一家子姐妹,诸位不必这般客气。都坐吧。” 明显是摆谱,静徽看着难受,但脸上的笑容总归还是得体的。贵妃根本就没有接她的话茬,多少令气氛有些尴尬,但这样的场面皇后见得多了,根本就无所谓,矛头便朝着懋妃去了。“对了懋妃,本宫方才正问宜嫔呢,才迁居过去长春宫是否习惯,如今也要问你一句。宜嫔这一走,你宫里头便只剩下你自己了,会不会觉得不惯?” 不等懋妃回话,静徽又道:“自宜嫔晋封为嫔,皇上就经常去咸福宫瞧她,如今她成了长春宫的主位,想必皇上也会少去你宫里,自然见你也就少了,本宫是担心你不习惯。不过看来,这担心也是多余的,皇上不去,还有贵妃陪着你呢。也难为贵妃昨夜侍寝,今儿还要起早去你宫里陪着你一并过来请安。若是后宫里的姐妹都能如你们这般厚密,那本宫才真真儿是省心了。” 雁菡笑吟吟的搁下了手里的茶盏,乐呵呵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想着,若是懋妃姐姐不惯孤单也好办。左右这宫里头这么多位妹妹,臣妾与裕嫔总归也是闲着。若是贵妃娘娘摄六宫事宜不得空,臣妾与裕嫔就能替换着去陪懋妃姐姐说话,想来姐姐也就不觉得孤单了。” 这让宋代柔有些诧异,为着宜嫔的事儿,她与熹妃、裕嫔算是撕破了脸吧。没想到这会儿在皇后面前,熹妃还是帮着自己说话,脸上的惭愧之意不免显露几分。“熹妃妹妹所言不错,后宫里这么多位姐妹相伴,臣妾自然不会觉得孤单。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耿幼枝也练练点头:“懋妃姐姐喜欢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臣妾常来常往的,一准儿不拿自己当外人。” 静徽恨得牙根痒痒,心里的怒气都冲着宜嫔去了。这么些日子了,她竟然还是没有离间贵妃与懋妃,难不成连她自己也要倒戈相向了?“甚好。宜嫔,你也都听见了吧。再不必为你姨母担忧了,只消好好服侍皇上,早得个阿哥,那本宫也就欣慰至极了。对了,你方才还没说,长春宫住的习惯么?” 肖筱丽瞥了安贵人一眼,慢慢的绽露笑容:“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有安妹妹关照,臣妾在长春宫里住的很舒服。如今姨母也有诸位娘娘陪伴,臣妾更是没有顾虑,一定听娘娘的教诲,尽心尽力的侍奉在皇上身侧。” 李怀萍阴沉着脸子,一阵风似的走上殿来,怒气冲冲的朝着皇后福了福身,愤懑不已。“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也请皇后娘娘为福敏做主。” “这是怎么了?”静徽奇道:“好端端的,福敏是哪里不舒服了,还是怎么的?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臣妾脸色之所以难看,并非福敏不舒服,而是有人故意要让福敏不舒服。”李怀萍的目光恶毒的落在宜嫔身上:“怜蕾,把东西呈上来给皇后瞧瞧。本宫倒是要看看,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龙裔,当真是不要脑袋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初入生疑,难以平衡 话完完全全是冲着宜嫔说的,以至于齐妃的目光,针尖似得扎进宜嫔的眼底。这些宋代柔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旁人可以忍得下,可她这个当姨母的如何能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齐妃身边,她凛声肃面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有人故意折损龙裔?还是你心里根本就肯定,折损龙裔之人也在这殿上,否则你何必句句话带刺,嗖嗖的就射过去?” “哼。证物呈上了,皇后娘娘瞧瞧便知道了。”李怀萍故意不多话,不在这殿上与懋妃针锋相对,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此事皇上必然过问,她得要时刻保持自己得体的仪容,让懋妃继续在圣前出丑。 “映蓉捧上来。”静徽瞧着齐妃呈上来的证物,不免深锁秀眉:“这是小公主的衣裳?”拎起一件瞧了瞧,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只不过一股馥郁的香气迎面扑来,倒是叫她遮了鼻子。“怎么这样香?小公主还是个襁褓婴孩,衣裳是不必熏香的。” 闻言安笑然站起了身子:“皇后娘娘,臣妾成日里照顾在小公主身侧,从未给她的衣裳熏香过。且臣妾自己也不爱用香,至多是一些胭脂水粉的,衣裳也从未叫人熏过,怎么会……” 武歆音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玉扇柄已经被她握的温热,不免移动了位置。“小公主不适,怎么安贵人这当额娘的不知究竟,还是齐妃找到了原因?莫不是这些日子,安贵人只晓得侍奉皇上,竟然将自己的女儿都顾不上了?” “宁嫔多虑了。”李怀萍自然不能让安氏遭她数落,故而笑道:“昨晚上小公主便不舒服,安妹妹照顾一夜。今儿天一亮,便让人去请了御医。正巧本宫去瞧小公主,见她双眼通红,疲惫不堪,便让她好好歇着。只是安妹妹侍奉皇后娘娘用心,便先来景仁宫请安,想着等会儿再回去照料小公主。哪里知道,小公主是因着衣裳被熏香了,花粉弄在身上痒的不行,这才哭闹不止。” 说到这里,李怀萍痛心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这么小的孩子就遭这样的罪,本宫当真不忍心。御医给小公主涂了些药膏,身上好多了。只是这会儿还不能穿衣裳,只能挂着肚兜,等药膏干了,药效发挥,红肿退了才能再穿小衣裳。也幸而小公主乖巧,乳母哄了哄就睡了,才不至于难受的哭闹。” 眼尾的光彩划过宜嫔的脸庞,李怀萍再度扬眉的时候,嘴上的话已经略显凌厉:“本宫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要将小公主的衣裳熏香,还留下了花粉。难不成就是要小公主生病,身上不畅快,让安妹妹着急,牵肠挂肚,故而不能侍奉皇上皇后才满意?这到底是何居心,本宫今儿想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弄清楚。” 宋代柔知道筱丽一向有将衣裳熏香的习惯,故而也知道齐妃是故意冲着筱丽去的。只是她们未免也太心急了吧?昨个儿才迁居的长春宫,今儿一早就要闹到景仁宫来,就这样迫不及待么?“齐妃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这么做喽?” “是不是故意,为祸之人心里明白。”李怀萍也不多和她争辩,只对皇后道:“臣妾要说的都已经说明白了,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静徽抿唇轻笑,很是收敛:“本宫能做得了什么主?此事还是交给贵妃处置更为妥当。” 年倾欢欣然接受:“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皇上让臣妾协理六宫,臣妾不敢不为皇上、皇后分忧。”言罢,她起身慢慢的走到殿中央,兀自带着一股凛然,威仪不输从前的皇后。“是什么人熏香了小公主的衣裳?宜嫔、安贵人可清楚么?” 肖筱丽自然也是起身答话,福着道:“回贵妃娘娘,臣妾的衣裳熏香,都是娇子、翎子去做的。只是臣妾从未吩咐过她们熏香小公主的衣裳,还望娘娘明鉴。” 闻言,娇子翎子赶紧绕到殿前跪下,齐齐道:“请贵妃娘娘恕罪。” 宋代柔心一揪,目光不免阴沉:“娇子、翎子,你们是否有所隐瞒,未曾禀明宜嫔?” 娇子忙道:“昨儿在晾衣房为娘娘熏香衣裳的时候,正巧安贵人的侍婢紫菱拿了一件小公主的衣裳来晾。奴婢也就没有在意,一直忙着熏香,许小公主的衣裳就挂在一旁,故而沾染了香气这才……” “贵妃娘娘可听清出来吧,这事儿啊,还当真是和宜嫔脱不了干系!”李怀萍面色冷清,不悦的宽慰安氏:“妹妹别担心了,左右小公主现下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伤了龙裔,只看贵妃怎么处理了。” 唬的娇子和翎子面无血色,连连叩首:“贵妃娘娘赎罪啊,奴婢无心之失,娘娘赎罪啊。” “说的是呢!”武歆音脸色也不那么好看:“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好端端的哪儿有奴婢敢多事弄香了小公主的衣裳,还沾了花粉在上头!” “宜嫔姐姐的意思,是臣妾故意喽?”肖筱丽听她的话刺耳,忍不住出声。“总归是在景仁宫里,当着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面,倘若臣妾吩咐娇子翎子这么做过,臣妾愿意承受一切责罚。可臣妾若是没有做过,只是宁嫔姐姐一句两句话,就栽赃到了臣妾身上,那这罪责臣妾可承担不起,盼望着姐姐留些口德,否则就按栽赃污蔑之罪论处,姐姐可敢与臣妾一并讨公道么?” “呦!”武歆音嚯的站起身子,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戳过去:“怎么朝着我来了?难不成是我在长春宫里熏香衣裳,闹得小公主身上起疹子不成?还要跟我讨公道,好哇,那就问问宜嫔该怎么讨!本宫洗耳恭听。” “都少说两句吧!”年倾欢皱着眉。“小公主年幼,衣裳都是在自己宫里,有乳母洗净,放在晾晒房里晾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宜嫔初入长春宫,又不曾生育过,熏香自己的衣裳也是就习惯,并非存心做什么,情理上自然也说得过去。本宫这么听着,倒是奴婢粗心的缘故,未曾设想周到。紫菱明明看见宜嫔的侍婢在熏香衣裳,还将小公主的衣服挂在近处,不免粗心。而宜嫔的侍婢娇子、翎子也未曾提醒,自然也不稳妥。如此,本宫便罚这些奴婢三个月的月俸银子,小惩大诫。你们以为如何?” 心知贵妃是大事化小,有意令此事作罢,宋代柔心里宽慰一些,便不再出声。 而李怀萍当然是不愿意的:“这么说来,安妹妹也只好自认倒霉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罚了奴婢,小公主的疹子就算白起了,贵妃身为庶母的,未免太不心疼孩子了吧?” 年倾欢转手面对齐妃,笑意盎然:“那依照齐妃的意思,本宫应当如何裁判此事?难不成把奴婢的腿打断,小公主的疹子就不白起了?” 贵妃的语调明显带着威严,李怀萍低首为笑:“娘娘误会了,臣妾岂是这个意思。不过是想请娘娘做主,劝说宜嫔往后不要再晾衣房熏香衣裳了,免得又出类似的事情。毕竟防微杜渐总比亡羊补牢要好些,只是不知道宜嫔是否愿意。” 自知拗不过贵妃,李怀萍只好将问题抛给了宜嫔。 肖筱丽回以明媚的为笑,颔首道:“自然是应当的,往后那晾衣房只给小公主用就是,臣妾要熏香衣裳,只在自己的厢房这边。且若是穿着熏香的衣裳,就避免去抱福敏,免得再让她难受,也让安贵人担心。齐妃娘娘以为如此可好么?” “哼。”李怀萍嗤鼻:“宜嫔到底是皇上喜欢的人,弄点子香味儿也好,总不至于叫你连香粉都不用了。如此,罢了。” “宜嫔用不用香粉,似乎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宋代柔话不饶人:“方才安贵人不也说,用香粉么。本宫就不信了,亲额娘用小公主就不过敏,旁人用,小公主就难受。若果然如此,本宫真要大赞一句,齐妃教小公主教的真好,这么小就能如此为额娘设想。” 李怀萍转过脸去,从容道:“那是自然,有千金是福气。本宫没有这样的福气,懋妃有过却不长,如今啊,咱们也都只能看着安妹妹眼红。” “眼红眼热是必然的。”年倾欢道:“本宫也没有这样的福气。福气是天给的,非人力能改。可事在人为,后宫里是否安宁却取决于各位姐妹是否齐心。今日的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谓在这里斗嘴。眼多有失,伤人的话说多了,难保来日伤的就不是自己的心。还是少说几句好了。” 略微颔首,静徽啧啧称赞:“贵妃到底是皇上恩宠多年的,最懂得体察圣意。如此,你们便听从贵妃的安排好了。宜嫔迁居长春宫不久,往后的日子还有得磨合,慢慢适应便罢。再有什么不好,只管让贵妃给你做主么!”   ☆、第三百七十六章 :暗自不动,并非糊涂 “这可怎么办才好哇,妹妹你也瞧见了,才迁居长春宫一日,就这般的不安宁。往后,筱丽的日子一定很难挨。这一回,你发落了侍奉的宫婢,也算是两边都给了些忌惮。可谁也不敢说,她们下回就不会用更卑鄙的法子叫筱丽难堪,甚至丧命啊。妹妹,你总得再想个法子,帮帮筱丽吧!”从景仁宫出来,宋代柔的嘴就没有歇过,不停的叙说着自己的担忧与宜嫔不堪的处境,而她能求助的贵人,也就只有身边的年贵妃了。 并不是年倾欢不愿意帮,只是有些话说了,她怕懋妃不信。“姐姐啊,今儿的事儿,您瞧得出皇后的心思么?咱们都知道齐妃与安贵人是皇后的人,若在往常,皇后必然想方设法的维护自己人,让宜嫔难过。但是今日……” 点到即止,也是年倾欢不想言语有失,让懋妃多心。虽然此时,懋妃一口一个妹妹,可隔阂早就有了,并不是大家相互掩饰,就能当做没有这回事儿揭过去。 果然宋代柔抚了抚鬓边的夜明珠流苏,脸色缓缓的沉静一些,语调也比方才平和:“妹妹的意思是说,皇后之所以不帮齐妃、安贵人出头,也有帮衬筱丽之意?” “姐姐眼明心亮,许多事情或许不用我多言。”年倾欢觉着那流苏有些重,加之懋妃方才的动作太大,簪子都略微歪斜,便伸手帮她戴好。“姐姐心里必然有数。” 她这么一说,宋代柔反而愣了。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屡次劝说筱丽不要与皇后走得太近。可筱丽还是经常出入景仁宫,甚至替皇后说话。的的确确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哦,妹妹,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宫里还熬着汤呢,得回去看看火候了,回头咱们再聊。” 很多事情,似乎不应该在这时候再继续说下去,宋代柔轻轻朝年贵妃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好。”年倾欢也不勉强她什么:“姐姐慢走。” 待到懋妃走远了,熹妃与裕嫔才近前来。“何以你们现在才走上近前,方才懋妃在时却尾随在后?”年倾欢见她们举止有些奇怪,不免停下来相问。 耿幼枝这些日子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贵妃这么一问,她也没想就道:“懋妃一会儿一个样儿,臣妾等可不敢凑上近前来,免得一句话没说好,她就以为是我们要害她侄女,这罪名臣妾可担待不起。” 听着这语调,显然是带了埋怨,年倾欢短叹一声,方道:“关心则乱,想必懋妃也是太过在意肖氏的缘故。” 雁菡顾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娘娘恕臣妾多嘴,方才瞧见懋妃的神色,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宜嫔靠拢皇后的事。倘若宜嫔连懋妃都瞒着,暗中向皇后靠拢,那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耿幼枝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臣妾以为,指不定是皇后手里捏着宜嫔什么把柄。”雁菡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是这样,故而丝毫不加以隐瞒。“且这个把柄,是连懋妃也不知道的。皇后用这一点,一直要挟宜嫔,故而宜嫔不得不听从她的吩咐。否则,凭宜嫔救过皇上这一点,她是不必仰人鼻息的而得罪皇上的。前些日子,宜嫔那么得宠,不是也隔三差五的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么。何况皇上因何而冷落宜嫔,咱们心里都清楚。” 盛夏的紫禁城,地面腾起热气,直让人觉得烤脸。年倾欢领着两人从宫道上转到回廊下,才幽幽道:“宜嫔无论是何原因听命皇后都好,总归并非她的心思。倘若能帮她解开心结,或许事情就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这便是臣妾更大的担忧了。”雁菡蹙眉,嫣红的唇瓣柔润却并没有舒展开。“娘娘您想,这把柄宜嫔连懋妃都没有讲过,又怎么会愿意让咱们知道。何况,我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从头到尾,她就根本都没有想过要和咱们走同一条路。即便不是皇后,也未必就是娘娘您。臣妾担心的,正是您看在与懋妃的姐妹之情,太过善待这宜嫔了。须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的岂止是嫔位……” “不不不!”耿幼枝打断了熹妃的话,横眉竖目:“才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她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上回说要请贵妃娘娘去咸福宫品尝她亲手做的点心,怎么就预先让咱们知道,她向太医院药了洋金花?若是咱们不去,那东西一准儿就招待贵妃了。咱们这一去可倒好,人家自己晕了。这话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这样的心思,才不是贪心不足呢,根本就是恶毒至极。” 看着另外两人诧异的凝视着自己,耿幼枝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脸颊:“对不住了,贵妃娘娘,臣妾这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说,失了仪态。” “你也未必是失了仪态,所言也并非不尽不实。”年倾欢当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是心里隐隐不舒畅:“若不是因为懋妃,十个八个宜嫔本宫也有的是法子应对。可只是懋妃这一层,这一关就不那么好过了。” 耿幼枝趁热打铁,急急道:“娘娘,就因为你有这一重顾虑,那宜嫔才更加肆无忌惮。说句不好听的,她背不住在您瞧不见的地方,来来回回的捅刀子,让懋妃与您生分疏远,甚至相信她的话,认定了您是要害她的。” 看着两个人顾虑成这个样子,年倾欢反而笑了:“长久以来,我都觉得这些事情总能迎刃而解。而前提便是,我信任懋妃,懋妃也同样信任我。时至此时,我依然愿意相信懋妃始终会站在我这边。” “难说。”耿幼枝嗤鼻:“娘娘,并非臣妾多嘴,您想啊。今儿不过是宜嫔熏香了衣裳,花粉弄得小公主起了疹子,齐妃问罪,就惊得懋妃恨不得将对方碾碎吞下,足可见懋妃有多在意宜嫔。来日,若是宜嫔为了皇后,当真与您决裂,那懋妃还不得为了维护宜嫔与您撕破脸的较劲儿……再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么多年的相扶相持,没有谁比懋嫔更清楚娘娘您的心思了。到时候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那可够劲儿了。” “好了好了,今儿裕嫔姐姐你的话未免也太多了些吧?”雁菡不想听她再说下去。“娘娘心如明镜,必然有应对之策,咱们就不要再多说添乱了。” “也是。”收起了满腹的担忧,耿幼枝又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娘娘恕罪,臣妾今儿是多话了。人前,咱们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护懋妃,但愿懋妃能记着这份情。” 雁菡朝年贵妃一福:“臣妾先告退了。” “娘娘……”乐凝拿着纸伞走上前来,方才几个人的的对话,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不少。“眼看着日头更大了,咱们还是先回宫吧。这事儿并非一日两日能说得清,从长计议,总得费些思量。” “这段日子,本宫看似不作为,任由皇后巧妙布计,懋妃时敌时友,但许多事情,本宫都心知肚明。且不光是本宫知道,就连皇上也心中有数。”年倾欢幽幽的叹了口气:“人人都以为那一日懋妃酗酒,皇上嫌恶至极,才让宜嫔迁居长春宫的。其实皇上也有皇上的谋算!” 听着有些糊涂,乐凝不解道:“娘娘是说,皇上让宜嫔迁居长春宫还有别的心意?” “人人都能谋算,皇上又如何不能了。”年倾欢远远瞧见胡来喜站在那里,便唤他近前来。“内务府的做的簪子千篇一律,无非就是金银珠玉不同的变换搭配罢了,不是喜鹊登梅,就是莲花并蒂,再不然凤凰振翅孔雀开屏,没有一点心意。本宫让你从宫外的珍宝斋择些能看的样式,你可办妥了么?” 乐凝记得,这些事的确是年贵妃先前吩咐的,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是今天同样的话,贵妃又问一遍,乐凝明显觉出不对来了。“娘娘,这……” 胡来喜恭谨笑道:“娘娘放心,奴才打听了多时,最笑得京城里哪儿有珍宝,隔日就会弄些好看的样式进宫,让内务府的奴才们照着做。” “那就最好,你尽心去做就好。”年倾欢微微一笑。“皇上有皇上的办法,本宫有本宫的策略。放心吧,宜嫔的事情好办,本宫忧伤,也不过是因为懋妃太在意这个侄女,忽略了与本宫的姐妹之情罢了。该帮她的时候我自会帮,该地方宜嫔的时候,我也必然不会掉以轻心。只不过皇后这些日子太舒坦了,舒坦的让她忘了这后宫如今是谁说的算!胡来喜,本宫让你为皇后准备的礼物可妥当了么?再过几日,可就是皇后的好日子了。礼物一准儿在那之前准备妥当,好好的送进宫来。” “娘娘放心就是,奴才一定尽心办好。”胡来喜侍奉年贵妃的时候多了,自然也更明白她的心思。“管保皇后娘娘喜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内松外紧,还以颜色 “汪公公早。”景仁宫的大门才敞开,胡来喜便领着一众内侍监候在门外。 汪泉唬了一跳,神情紧张的瞧着他:“这一大早的,胡公公怎么来了,皇后娘娘还未起身呢!莫不是贵妃娘娘有什么事情……” 胡来喜从身后的内侍监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贵妃娘娘精心为皇后娘娘准备的礼物,还请公公一定亲自呈于皇后娘娘,请娘娘过目。” 看那锦盒的确很精致,上面的花纹也是合乎皇后身份的凤凰鳞,汪泉笑着应下:“那是自然,请胡公公代为回禀贵妃娘娘,奴才一准儿亲自交到皇后娘娘手中。” “劳烦汪公公了,奴才就不耽误公公侍奉皇后,告辞。” “恕不远送。”汪泉与他打着客套,但实则脊梁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这一大早的,翊坤宫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瞧见胡来喜回来,年倾欢脸上的笑意便绽开:“皇后这会儿,应当还起呢吧!” “回娘娘的话,皇后的确还没起,东西奴才交到汪泉手上了。”胡来喜谨慎道:“皇后娘娘稍后就能瞧见。” 略微点了下头,年倾欢笑着抿了抿唇瓣:“你去瞧瞧小厨房里的粥熬得如何了,别耽搁了时辰。” “娘娘,皇上醒了。”花青听着金黄色的帷帐里隐隐有声响,连忙道。 笑盈盈的起身走上前去,隔着薄薄的一重帷帐,年倾欢笑问:“皇上醒了?” “唔。”胤禛声音略带些慵懒:“朕许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了,这一夜当真是睡得沉。早起便觉得精神好多了。” 年倾欢亲自将帷帐拉起,系在床榻一边,另一边则还垂着,轻轻随风摆动。“皇上总是有看不完的折子,理不完的政事,自然会比较疲倦。臣妾与后宫诸位姐妹侍于君侧,便是希望能为皇上分忧,使皇上龙心愉悦,圣体安康。” “她们是否同样的心意,朕不得而知,但是倾欢你的心意,朕即便是在梦里也一清二楚。”胤禛握住他的手,慢慢的展露温暖的笑容:“等下朕下了朝,传你去养心殿相伴。红袖添香在侧,朕心甚慰。” 年倾欢浅笑辄止,转而道:“皇上恕罪,臣妾今儿怕是不能为皇上研磨添香了。不如请宜嫔或是安贵人前去相伴,如何?” “哦?”胤禛略微吃味,道:“朕却不知年贵妃你这般大度,连陪伴朕都不愿,反而要推了旁人前来。” “臣妾怎么敢。”年倾欢笑着贴在他身侧坐好,幽幽道:“皇上忘了,下个月,便是皇后娘娘的华诞了。去年因着先帝丧仪之事,皇后娘娘吩咐一切从简,今年便是再不能再简单着过了。毕竟皇后就是皇后,臣妾必得周全此事。” 若不是她提及,胤禛险些都忘了。“你总是最贴心,也最识大体。如此,便交给你去办好了。” “谢皇上。”年倾欢微微一笑。她知道皇上的心思不在皇后身上,所以莫说是皇后的华诞了,就算皇后现在再度怀上龙裔,皇上都不可能将她视作心中至宝。男子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凉薄无情的,能怨得了谁?同为女人,年倾欢尽管为她伤心,却也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同情,因为有些人,根本不配。 “皇上,臣妾吩咐人伺候人盥洗可好?早膳已经备好了,皇上不如简单用些再去上朝,以免伤胃。”年倾欢的语调,是那么的温柔缱绻,与昔年爱慕他时没有任何区别。 胤禛知足的笑了,自然皆是允诺。“有你在朕身侧,朕必然能安心为帝,不辜负先帝的期望。” “皇上励精图治,勤勉政事,从来就没有辜负先帝爷的期望。何曾又是臣妾的功劳了!”年倾欢替他披上龙袍,开始认真的为他更衣,这一幕,不知道这些年上演了多少次。她是真的轻车熟路,也许只有这一刻,她才会清楚的将他既视作夫君,又视作君王。 待到皇帝的御辇离开翊坤宫,景仁宫的汪泉也到了。 年倾欢知道皇后现在一定气得七窍生烟,故而打扮完毕,才传召汪泉觐见回禀。“本宫早起才送了一份厚礼去景仁宫,皇后这么快便让你来翊坤宫回话了!足可见皇后很在意本宫的心意,如此,本宫便安慰了。” 汪泉少不得恭敬的拘礼,道:“贵妃娘娘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很喜欢娘娘敬奉的礼物,故而遣奴才前来,请贵妃娘娘前往景仁宫一聚。” “呵呵。”年倾欢轻哂,道:“即便皇后不请,本宫也是要去的。向皇后请安这样的礼数,自然是不可轻废。你先回去,回禀皇后本宫随后就到。” “嗻。”汪泉只觉得后脊梁又是一串一串滚落的汗珠,这一早晨的差当的,真叫他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不多时,年倾欢姿容秀丽的出现在景仁宫的正殿上。瞧着宫嫔们都在,脸色便明和许多。“皇后娘娘有诸位姐妹陪着说话,还急急去传臣妾前来,足可见皇后娘娘一定有要紧的事情吩咐臣妾去做吧?”行了礼,年倾欢便落座,从不等皇后说什么平身、赐座之类的废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心里恼火,静徽也不会发作。她知道年贵妃敢做这样的事情,就必然已经想好的后路,故而只是微微一笑:“本宫要说什么,贵妃想必最清楚了。既然如此,你就代本宫说吧!” “是。”年倾欢笑着应声,转首对向她行礼的宫嫔道:“下个月,便是皇后娘娘的华诞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长久操持后宫细碎事,劳苦功高。早起本宫请示过皇上,皇上也希望今岁能好好为皇后庆祝一番,故而想征求诸位姐妹的意见,这一回当怎么办?” 李怀萍自然是最先开口的,一则要抢在懋妃、熹妃前头,二则要向皇后表明自己的忠心。“皇后娘娘华诞,臣妾以为不如按照以往的旧例,增添些新的节目。一则附和娘娘的身份,二则也喜庆,宫里好久没有如此的盛宴了。正好借着给皇后娘娘庆祝华诞的好日子,好好的欢腾一番,想来皇上也必然高兴。” “有心了。”静徽微微笑了笑:“本宫这段时辰,身子一直不痛快。既然皇上恩准了此事,就劳贵妃和诸位好好替本宫热闹热闹。最要紧是记着能省则省,宫里的银子有数,最要紧是用在刀刃上,皇上管制朝政处处需要银子,咱们得为皇上省省心才是。” “皇后娘娘的教诲臣妾记下了,娘娘处处以皇上为先,臣妾拜服。”安笑然笑吟吟的逢迎着皇后,言谈之间不免诚恳之意,倒是听不出有什么虚伪。 年倾欢便只笑不语,由着她们七嘴八舌。 好一会儿,茶都淡了,静徽才道:“好了,今儿说了许多话,你们也都乏了。本宫还有些事情与贵妃详谈,你们就先跪安,回去歇着吧。” 众人齐齐福身告退,唯独年倾欢岿然不动,只是平静的凝视着皇后。 “人都走了,贵妃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装腔作势。”静徽示意映蓉将早起那个锦盒呈上来,满面的愤怒:“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这么血粼粼的玩意儿,也敢往本宫面前送!” 年倾欢幽然一笑,让乐凝从映蓉手里接过那锦盒,毫无畏惧的打开。“臣妾以为皇后娘娘所选的人,娘娘必然了解透彻。如今这么看,反而是臣妾想得太多了。这手指,正是娘娘派出去暗查本宫母家细作的,怎的娘娘认得他所书的消息,认得他的声音与容貌,却认不出他的手指呢?” “你!”静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做的如此机密的事情,竟然被贵妃发觉了。 “娘娘切莫动气,对身子不好。一切,当以凤体为紧要。”年倾欢不紧不慢:“这些日子以来,皇后娘娘您安养在景仁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却纵前朝后宫所有的事情,臣妾当真是钦佩不已。可娘娘您凭什么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连哥哥上呈皇上的折子里写了些什么,你都知道,还暗中吩咐官员上书弹劾……哼。” 眼尾的光彩逐渐的冷了下来,年倾欢面色凛然:“除非您有千万根眼线,为您细细的留意宫内宫外的一举一动。再用什么轻而易举的好法子,将消息送进宫来。否则,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都让您捏在手心里,易如反掌的操控着。娘娘,您聪明睿智,旁人也不见得就都是傻子。今儿这是头一份贺礼,娘娘若不收手,臣妾自会叫人一天送一根尾指给您,您大可以自己数数看,到底有多少您的细作,身份败露。届时对上了数目,您在重新安排人手不迟。” “年氏,你好大胆子!”静徽从凤椅上走下来,直逼年贵妃面前:“到了今时今日,你还敢与本宫作对,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年倾欢扬长而笑,极为轻蔑:“皇后娘娘说笑了,难不成到了今时今日,您还觉着臣妾没有资本与您作对么?”   ☆、第三百七十八章 :虚虚实实,各种试探 眉眼里的愤恨,夹杂着深深的怨毒,一丝一缕的流露出来。静徽只觉得,年贵妃手上的利剑又长了一寸,裹藏着她所有的恨意,朝着自己刺过来。这种感觉,让她无从躲避,胆战心惊,毕竟已经被逼到墙角,再无处可以藏身。“哼,你以为如此恐吓,本宫就怕了你么!暗中盯梢你母家的,岂止本宫一人,难道贵妃你就天真的以为,皇上没有这样的心思么?” “娘娘来来去去,也就只有这样的招数了。”年倾欢遮了口鼻,唯独眼底流露出轻蔑,得意而笑。“皇上乃是天子,天子心系天下,所有的臣子都应当在他的掌控之下。所以娘娘所言,无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臣妾欣然领受。此乃皇上对臣妾母家的重视与在意。相反,娘娘可知后宫不能干政的规矩?你的此举,若是让皇上知晓,又当如何?” 看着如此沉着冷静的贵妃,静徽自知气势不可以输,故而狠狠的攥紧拳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贵妃此言,的确有理,可本宫只怕,你根本就无从掌控皇上的心意。本宫是叫人暗中搜集你哥哥的罪证,上书弹劾来着。那又怎样?你可别忘了,是他年羹尧先有不臣之心,本宫才能拿得住罪证,那一条条一件件,你以为皇上心里没数么?” 转身,一步一步端正优雅的重返自己的凤椅,静徽慢慢的坐好。“你以为本宫这样的谋算威胁到你们年家的地位,扼住你们的咽喉了?殊不知其实皇上一早就已经将锋利的刀锋对准你哥哥年羹尧了!即便不是本宫暗中授意旁人上书弹劾,你以为皇上手底下的那些谏官就不会有如此的心思么?” “旁人的心思是旁人的,与皇后您没有什么关系。”年倾欢转了转眸子,最终回以微笑。“皇上的心思,就更不需要皇后娘娘妄加揣测了。更何况,年家是年家,年羹尧是年羹尧,而臣妾是年家的女儿,也是皇上的妃子,孰轻孰重,臣妾不敢妄加揣测,皇后也无需为臣妾费心。真有那个功夫,娘娘不如好好的为自己打算!” “哦?”静徽有些难以置信:“年贵妃不是一贯以家族利益为重,以年羹尧为荣么?怎的才说了两句话,便是要撇清干系了?难不成,你能率先带头与年家恩断义绝,大义灭亲,走在皇上处置年羹尧的前头?若果然如此,本宫当真甘拜下风,自愧弗如。” 面庞含笑,年倾欢徐徐的将软绵绵的声音送到皇后的耳中:“人人皆以为臣妾有私心,偏帮年家偏帮兄长谋福祉,可实际上,皇上最是知道臣妾的真心如何。若是能与年家撇的一干二净,臣妾又何乐而不为呢?终究,臣妾的心思也只系在皇上身上,系在娘娘与这后宫之中,对母家,并不敢有半点私心。” “哦?”静徽不得不唏嘘:“如此,本宫还真是小觑了你。” “娘娘何曾小觑过臣妾!”年倾欢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不过是岁月恩宠,格外纵容臣妾。以至于臣妾眼瞅着要三十的人了,还是能笼络圣心,让皇上不生厌罢了。若非如此,那臣妾在您眼中,又与齐妃、懋妃有何不同?” “你真的觉得,这后宫往后就是你说的算了?”静徽执意问道:“还是你觉得,本宫这皇后的位置,早晚得由你顶替上?” “皇后多虑了。”年倾欢从容的起身,朝她一福:“您安排宜嫔、安贵人人获宠,不就是为了保住您的位置么!臣妾不才,这么多年从未有过如此荒谬的想法,只盼着娘娘您不要杯弓蛇影,自己吓唬自己才好,”言罢,她依旧是从容的转身,带着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款款而去。 从前和皇后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恩宠,自己在皇帝身边岿然不动的宠妃之位。如今和皇后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自己孩儿的性命,乃至自己母家数十口的性命,是不是宠妃,已经不那么要紧了。年倾欢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么不想留在这宫里头,那么不想经历从前经历过一遍的生死情仇,可是一切都不由她自己。 “映蓉,你方才听见贵妃说什么了么?”静徽目送她离去,心里不停的打鼓,别提多奇怪了。“年贵妃说年家是年家,她是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何必这样急着撇清自己?难道是以退为进,故意让本宫不去追究年家的把柄?这可不像是贵妃的性子啊!” “娘娘,奴婢以为,贵妃这么说便是故意让迷惑您了。”映蓉也听着奇怪,年贵妃是何许人,她怎么会为了自己的恩宠,弃年家于不顾。“唯有这么做,她才能为母家争取时间,为自己找后路,甚至迷惑皇上不去怪罪年大将军。毕竟贵妃一贯狡猾,娘娘可千万不要上当才好哇。” “你是不知道,本宫怕的就是贵妃当真什么都不在意了,一门心思用在于本宫争斗之上。等她取代本宫成了皇后,她母家的地位更加稳如泰山。”静徽闭上眼睛,心里憋气:“本宫就是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派出去的人怎么就被贵妃发觉了?” “这倒也未必。”映蓉始终不信贵妃能掌控全局:“或许贵妃发现了一个两个不济的,可未必都能发现。娘娘,她这么说,便是十足十的诓您了。咱们还是按部就班的查下去,吩咐底下的人小心办事也就是了。” 静徽这会儿心里乱的很,少不得点头:“也好,你让她们谨慎一些。另外传召怜嫔过来,这些日子,她未免也太安静了。” “娘娘,怜嫔说身上不痛快,一直不愿意见人。这些日子都把自己关在宫里头,年贵妃恩准她歇着,她连出宫门都很少了。奴婢怕她不愿意过来。”映蓉总觉得这怜嫔太奇怪了,先前自恃甚高,以为皇上必然对她恩宠有加,屡次触怒圣颜。可一旦发现自己想错了,受了点挫折,就开始妄自菲薄,恨不得将自己埋在深宫之中熬成枯骨,都不愿意重拾圣心。“未必就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娘娘与其在她身上费工夫,不如好好栽培宜嫔。”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静徽心里毛躁,听她在这儿啰嗦,更是不得劲儿。“怜嫔再不济也是嫔妃,本宫传召,她岂敢不来。” “是奴婢这就去。”映蓉背过身才敢撇了撇嘴。 “且慢,你让汪泉过来,本宫有事吩咐。”静徽冷不丁的开口。 映蓉还以为自己不满让皇后瞧出来了,唬的冷汗直冒。“是,奴婢这就去。”语调不免有些紧张,幸亏皇后还在烦自己的事情,并没有上心。 “那人现在在哪儿?”静徽直接问汪泉,连请安都免了他的。 “回娘娘,此人一直在私牢里藏着,一切如旧。”汪泉道。 思前想后,静徽觉得不妥:“那人有什么本事么?你得想法子弄他进宫来。” “进宫?”汪泉大惊,少不得多嘴问一句。看皇后脸色讪讪,忙道:“奴才只知道他会些拳脚,可宫里头选拔御前侍卫极其严格,冒然的弄进来一个人不免太碍眼了。” 原本也不想走这步棋:“本宫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有风险,可是你想想,人在宫外,难保不会被年贵妃发觉。京中她年家的亲信绝不少于本宫,且那些人都是追随年羹尧出生入死的,怎么会不为了效力而拼尽全力。届时,本宫筹谋良久的苦心就白费了,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尽快将此人弄进宫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留在外头担惊受怕的好。” “嗻。”汪泉仔细想了想,硬着头皮答应了。“九门提督福晋身子不适,奴才这携带礼品前往探望,将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尽数转呈。” “去吧,办的利利索索的。”静徽心里还是不踏实,难得部署了这么久,倘若现在功亏一篑,岂非太让人伤心了。“不管用什么法子,本宫都得要保全自己如今的地位,并一步一步的收回失地。年倾欢,你别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清楚。” “怎样,皇后宫里有什么动静?”年倾欢屏退旁人,这才问胡来喜。“盯着的人可都送消息过来了?” 胡来喜压低嗓音道:“别的倒是没有,只听说九门提督福晋病着,皇后让人从库里寻了一对玉器,吩咐汪泉送过去,说是给福晋压压惊。” “九门提督福晋病重?”年倾欢仔细的想了想,记得那九门提督的夫人曾几何时乃是入王府选秀被撩了牌子的秀女,皇后与她有这份交情并非是什么稀奇的事。“是否真的病了,你仔细打探。再没有旁的?” 摇了摇头,胡来喜面带难色:“皇后娘娘谨慎,咱们几番送去景仁宫侍奉的人,都根本近前侍奉不成。稍微显露点苗头的,也都被皇后娘娘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出去。一时间很难得到信任。” “不急。”年倾欢敛笑:“走着瞧,本宫不是还有好些日子能与她周旋么!”   ☆、第三百七十九章 :梁上君子,梁下心思 “你这是做什么?”肖筱丽方才走到正殿,就瞧见奴才们扶着高高的梯子,而安贵人则攀着梯子在梁上摸着什么!“那顶上有什么,值得你这样瞧?” 安笑然听见是宜嫔的声音,慢慢的收回了玉手,顺着梯子缓缓的下来,随即掸了掸身上的尘。“宜嫔娘娘吉祥。” 这才择了一处安坐,肖筱丽依旧以一种不解的目光凝视着她,似乎今儿是非要一个答案了。 “福敏最近总是不安睡,夜里时常哭闹,瞧着她一日一日的瘦下去,臣妾当真心疼。请了宝华殿的法师祈福,又为她求了一道平安符。法师说将那道符悬置于正殿正梁之上最是有效,且需要臣妾亲自去做,故而有了这样的事儿。”安笑然朝小冬子略点了下头,示意他将梯子撤了。“臣妾不知道这会儿娘娘会过来,扰了清静,还望您恕罪。” 听着她言辞客套,语调却微微凉薄,肖筱丽知道,这个安贵人心里并不敬服自己。说真的,若为了皇帝与她争风吃醋当真是不值得。可若是为了旁的,比如保全自己的性命,亦或者是保住自己在这宫里的地位,合情合理。“小公主乃是安贵人的命根子,也不怪你这样谨慎。本宫初来长春宫,便使得小公主不安宁,想来你一定心疼坏了!” “宜嫔这么说,臣妾怎么敢当。都是奴才们做事不当心,年贵妃娘娘不是已经都惩戒了么!”安笑然听得出这肖氏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想告诫自己,这长春宫如今的主位是她!“再说无心之失,臣妾怎么敢怨怼娘娘。再不济,小公主也是皇上的龙裔,臣妾虽然愚钝,却也知道宜嫔娘娘不会因为不喜欢臣妾,而迁怒于龙裔。如此,便不是臣妾心疼不心疼的事儿了,怕只怕也会迁怒圣上。到时候,罚月例银子当真是恩典了,娘娘您说对么?” 示意她坐下说话,肖筱丽正色道:“你我都是侍奉皇上的宫嫔,自然没有使皇上龙心不悦的道理。本宫初来乍到,难免这宫里许多奴才不服,不过不要紧,本宫自然有法子让他们忠心的侍奉下去。怕就怕有些人心里不服气,暗中使绊子,仗着皇上的疼爱,膝下又有龙裔承欢,便目中无人,还当自己是这宫里头的主子呢……那就不好办了!真遇上这样的人,本宫虽然不会与她硬碰硬,可也保证她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娘娘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啊。”安笑然早知道这宜嫔并非省油的灯,否则怎么可能都嫁过一回了,还能入宫当上嫔妃。今儿这么一瞧,果真是名不虚传,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也就罢了,言谈之间不带一个脏字儿,就把人损的一文不值,还当她自己多占理。若是旁人,必然要怄红了眼眶,委屈的咬着唇瓣不敢做声,可惜啊…… 安笑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只知道睚眦必报,绝不会容忍旁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臣妾与娘娘不同,乃是通过选秀途径,入宫侍奉的。所以臣妾经历的事情,自然及不上娘娘多。平日里,也只是晓得如何能好好的侍奉皇上,好好的照顾福敏,哪儿有空花心思去做别的,去想别的。老人们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妾却以为不然。总有些小人,以己度人,以为自己能做些龌蹉事儿,旁人就也会做。还是没有擦亮眼睛,看清楚事实。” 心里禁不住啧啧,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安贵人。但肖筱丽从来就不是个会认输的女子。“安贵人所言甚是。” 安笑然听她简短的一句话,也不免跟着笑了。“虽然是臣妾先住进这长春宫的,但说到底,贵人就是贵人,担当不起一宫的主位。何况臣妾还有小公主要照顾,分去了多半的精神,所以成日里细碎的事情,也就只好劳烦娘娘您费神担待了。同一宫檐下,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都是侍奉皇上、皇后的近人,自然不能做出让皇上、皇后烦心之事。娘娘不必为臣妾担忧,臣妾懂得这些道理。” “那就好。”肖筱丽听出来了,一定是皇后祝福安氏让着自己些。只是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叫自己和安氏同住,皇后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臣妾还要去齐妃姐姐宫里探望,就不陪娘娘说话了。”安笑然起身一福,抬头时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那正殿的正梁,随即转身而去。 说真的,肖筱丽被她这最后的一眼,闹得心里有些猜疑。横梁之上,当真是为小公主祈福的平安符么?还是另有别的目的。待到安氏的奴才也随之退下,她才赶紧唤了一声丁杰:“拿梯子来你去瞧瞧那横梁之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丁杰招呼了两个小太监,抬着梯子过来,动作麻利的攀了上去。起先的确是看见了一道平安符,可平安符搁在一个黑色的小漆盒之上,盒子雕工精巧,描漆精致,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内容。“娘娘,的确有道平安符,可平安符下面还有个黑色的漆盒!” “哦?”肖筱丽冷哼一声:“拿下来给本宫瞧瞧。” “嗻。”丁杰依言,将两样东西都拿了下来。“娘娘请看。” 盒子打开,肖筱丽登时恼火:“这是什么!” 娇子看了一眼,忙道:“娘娘,这不是……” “好了。”肖筱丽打断了她的话,示意她闭嘴。“本宫清楚知道这是什么,非但知道,还清楚这是宫里的禁忌。那巴掌大的小布人儿身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足可见安氏是恨毒了自己,明着不敢做出来,便这样暗中诅咒。“好大的胆子啊,当真是本宫小觑她了。” “娘娘,您说这可怎么是好?”娇子气得脸色发白:“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怎么敢如此诅咒您。” 肖筱丽心里恼火,可话说的依旧温和:“不过是……不过是她一时错了主意,千古以来,这样害人的人不少,可成事的却不多,足可见这些玩意儿根本就不准。无妨,本宫才不会被她这样的小举动唬住。以为在布人儿身上扎几根针就能让本宫难受么!真要是这么灵验,那后宫里的女子天天不用干别的了,个个抱着个小布人儿。恨谁就只管写上时辰八字,戳谁也就是了。” 脸色还是沉着没有变好,娇子道:“娘娘你鸿福齐天,自然诅咒不会灵验。可这样的事情,必然会损耗您的运气,若是就这么算了,岂非是让她得逞,还当娘娘您怕她呢!” “哼!”肖筱丽被娇子的话挑拨的怒火直烧:“我凭什么怕她,凭什么让她得逞,好哇,她不是会找宝华殿的法师么!那很好哇,本宫也要去,你速速去准备肩舆,本宫也要为小公主祈福。晚点皇上来的时候,让她有好戏瞧。” 场面上的话说完了,肖筱丽示意翎子附耳过来,窃窃私语之后,才得意道:“你们都赶紧着,别耽误了本宫的好事儿。” 李怀萍瞧见安氏带着小公主来,喜笑颜开:“妹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太阳这么大,看晒着咱们福敏。” “姐姐安好。”安笑然客套的向齐妃行礼,遂道:“姐姐教妹妹做的手工,方才已经做好了。这不,既然做好了,就一刻也不耽搁的来给姐姐瞧瞧。也好让姐姐再指点一二。” 抚了抚乳母怀里的福敏,李怀萍喜滋滋道:“妹妹心灵手巧,自然是能做好的。两日不见福敏,这会儿瞧着,似乎又沉了不少。瞧这小脸蛋啊,红扑扑的,可真嫩,既然睡的香,就赶紧让乳母抱下去好好哄着,擦擦身子,免得湿漉漉难受。” “是。”乳母含笑映着。 冷玉晓得齐妃的心意,故而道:“贵人请宽座,茶点已经准备好了。奴婢领着乳母下去,一并照看小公主。” “有劳姑姑。”安笑然也是温和的笑着,目送一行人退下。“姐姐,梁上的东西,臣妾已经准备好了。瞧宜嫔那架势,势必会攀上去瞧,一旦她发现了盒子里的东西,肯定大发脾气,如此,事情便会被她闹大,咱们瞅准了时机,将那布偶更换掉,一切便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了。这一招请君入瓮,姐姐的心思当真是巧妙。” 听她这么说,李怀萍也温然笑了:“妹妹以为,肖氏真的会把此事闹大?” “姐姐的意思?”安笑然有点诧异:“难不成她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忍下这口气?” 李怀萍摇了摇头:“这肖氏不会息事宁人,她不是省油的灯。可她也不会笨到就这么把事情闹大,口说无凭,即便有个布偶你不承认,她也没辙。” “那……”安笑然不大明白:“姐姐的意思是……” “你想啊,要人发觉,又不要自己受牵连,那最好的办法是?”李怀萍故意不说,吊足了安氏的胃口。 安笑然疑惑不已:“难不成她有法子不动声色的将此事揭发?咱们不是会换掉那布偶么!皆是她哪里还有证据?”   ☆、第三百八十章 :老谋深算,教训宜嫔 “她一定会想法设法的让皇上发现那个布偶,再为你开脱罪责,当足了好人。”李怀萍眸子里绽放出冷意:“若是此事被皇上发觉,那就与她无关了,即便你再怎么撇清,皇后再怎么责备,事情也都轮不着她承担罪责。我若猜得不错,她一准儿去钦安殿为小公主祈福了。照葫芦画瓢,你现在拿走那布偶也无济于事,凭她的心智,一定会做个一模一样的诬陷你!” 安笑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浑身都不舒坦了。“姐姐,本来不是咱们要她好看么,怎么现在倒是反过来了,成了咱们给她机会让自己难堪了?” 听了这话,李怀萍哧哧笑了。“好妹妹,你先别急,咱们这么做,想要扳倒宜嫔,根本是不可能的。稍微用点计策,无非就是试试看她有多少斤两。你可别忘了,她到底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又是皇后想要扶持的人。” 瞟见郭大晋候在门外,李怀萍扬声道:“大晋,你进来回话。” “嗻。”郭大晋快步入内,一个千儿下去:“回禀娘娘,宜嫔这会儿去了宝华殿。” “行了知道了。”李怀萍摆一摆手,示意他下去。“怎样,妹妹,我说什么了,那宜嫔可是有心计的呢!” 叹了口气,安笑然难免心里不舒坦:“枉费我这般隐忍的听从皇后的吩咐,还成日里抱着旁人的孩子冒出额娘,皇后还是不念我半点好,弄进来这么个九曲心肠的来长春宫碍眼,姐姐,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哇?” “别急,由着她做戏。”李怀萍沉住了气,略微从容:“往年我和旁人争宠的时候,也和你这般,总是焦虑的不行。实则,你越是心焦,就越容易让人钻空子。妹妹,你尽量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仔细想想,这会儿那宜嫔最迫切的是什么?” 听她这么问,安笑然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慢慢的饮了些。温热的茶水带着一缕清香,松紧口中之后,再缓缓流入喉中,倒显得舒服了许多。“姐姐的意思是,她怎么做戏都好,无非是要做给皇上瞧。” “不错。”李怀萍眼中赞许之色甚浓,语调也舒缓了好些。“倘若皇上不去长春宫,无论她怎么做戏,都只是独角戏,没有人会欣赏。所以啊,换不换布偶,换几个布偶,都随她喜欢,随她高兴。你只管去养心殿好好陪伴皇上,让皇上高兴了,那今儿这事儿,她便是白费心力。懂了么?” 这席话,总算是让安笑然心中平静许多。“多谢姐姐指点,臣妾这就去养心殿截住皇上。” “带着福敏同去吧,只管说小公主想皇阿玛了。”李怀萍慢慢的呷了一口茶,眼尾透着一股得意。“皇上心疼孩子,必然不会再叫你们回长春宫。即便是回,也总得傍晚太阳落山之后。这期间,有什么事情我自会担待,那宜嫔就留着我来收拾便好。” 喜悦的点了点头,安笑然这下是有了主心骨:“多亏有姐姐帮我,否则我当真是不知怎么才好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李怀萍宽慰她:“没有哪个人天生就会争斗,天生就愿意挖空心思却谋算旁人。这些都是假以时日,在王府在深宫之中练出来的本事。你聪明伶俐,心思又细腻,深的皇上的疼爱,来日方长,早晚能成为皇上的宠妃。不急!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斗下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衬你。” “嗯!”安笑然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好了,你去吧!”李怀萍揉了揉眉心:“等你回到长春宫的时候,那宜嫔一准儿也消停了。日子还是要过,既然不能一下子将她除掉,就先让她学会什么叫安分。” 两人四目相对,将心思深深的蕴藏在目光之中,许旁人不懂,可她们却心意相通。 ———— “怎样了?”虽然是在自己的厢房里,可宜嫔依旧丝毫不敢怠慢:“瞧仔细了么?当真没有人去动过那梁上的漆盒?” 丁杰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才让人眼珠不错的看着,一准儿没有问题。” 翎子手心里都是冷汗,只因为做了个同样的小布人儿,生怕别人知道她做过。“娘娘,那咱们那个怎么办?” 肖筱丽剜她一眼:“你先收着就是了,没有皇后的恩旨,谁也不可以搜宫。若真有人来搜宫,你就赶紧丢到小厨房的炉灶里,烧了也就是了。”看着她脸色发青,惊慌不已的样子,肖筱丽禁不住叹了口气:“有什么好怕的,瞧你!实在不行你就等在小厨房里,若真有动静我让人知会你,烧了便完。” “是。”翎子听这话才放心,也不管宜嫔是否真心所言,匆匆忙忙的就奔去了小厨房。 “没见过大世面。”娇子忍不住揶揄一句:“有什么好怕的,真是!” “齐妃娘娘驾到!”郭大晋没瞧见长春宫的内侍监,故而扬声通传。 丁杰耳朵尖,听见正殿有人吆喝,少不得回禀:“娘娘,似乎是齐妃来了。” “齐妃?”肖筱丽诧异不已:“她来做什么,那安贵人不是去她宫里坐坐么?她怎么来了?” 娇子托着宜嫔的手起,低低道:“管她来做什么,哼,这长春宫可是娘娘您说的算。” 这话极为中听,肖筱丽脸上的笑容不免浓郁起来:“说的是啊,这宫里是本宫说的算,管她来做什么,咱们都不必怕。”尽管如此,碍于身份,她还是不得不迎出去。“走吧,瞧瞧去!” 李怀萍远远瞧见宜嫔前呼后拥着过来,心里很不舒坦。这段时间,她都没有之前那么得宠了,却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宠妃呢!“宜嫔今儿这打扮可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臣妾见过齐妃娘娘。”行了礼,肖筱丽抿唇一笑:“娘娘夸的乃是内务府绣娘的手艺,而非臣妾。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讲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呦!”李怀萍嗤鼻:“我可听出来了,宜嫔这是怪我不会说话呢!” “娘娘多虑了,臣妾怎么敢!”肖筱丽示意侍奉的奴才退去,才步入正殿:“方才听安贵人说起,要去景阳宫给您请安,没想到这会儿您竟然来了。臣妾准备不周,还望娘娘不要介意。” 李怀萍微微一笑,择了一处坐好:“宜嫔那么有心,得知安贵人的福敏身子不适,也前往宝华殿为她祈福,本宫怎么能不亲自过来道谢。想来宝华殿的法师也一定告诉宜嫔了,要将所求的平安符,亲手搁在正殿正梁之上,方才能达到效果,不知宜嫔是否依言而行了?” 齐妃这么一问,肖筱丽心中就有数了。足可见那盒子里的东西并非是安贵人的主意,齐妃也牵涉其中了。“多谢娘娘提点,臣妾自然不能疏忽。只是方才从宝华殿回来,还未曾来得及娘娘就来了。” 瞥了娇子一眼,对方就递过了平安符,肖筱丽拿在手中,笑道:“小公主乃是皇上的血脉,臣妾这个做庶母的,自然应当疼爱。”这么做无疑是告诉齐妃,自己准别的很是妥当,并不容易让人钻了空子,去说三道四。 “正好。”李怀萍微微一笑:“劳烦妹妹去求了平安符,本宫心里也很宽慰,既然如此,就让本宫亲自为妹妹扶着梯子,让妹妹将平安符搁上房梁如何?” 这本来是要当着皇上的面做的戏,不想齐妃竟然逼着自己此时去做。肖筱丽自然是想着拒绝,无奈却没有拒绝的理由。总不能说明白,皇上没来,自己就不能做戏吧?“劳动齐妃娘娘,臣妾于心难安啊。” “实则不必如此。”李怀萍已经示意郭大晋将将梯子抬了上来:“你是为小公主尽心,本宫感动不已,为你扶着梯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况等会儿你挂好了平安符,本宫也有一道平安符要送上去。就不必拘泥这么多礼节了,妹妹先请吧。” 说话的同时,郭大晋已经将梯子扶好了,李怀萍也起身站在了另一边:“妹妹只管放心,梯子必然扶的牢牢的,你一定不会踩空掉下来。” 怎么听着,这话都有威慑之意,肖筱丽到底拗不过齐妃,只好硬着头皮攀了上去。那黑色的漆盒依旧纹丝不动的在那里,只是这时候拿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咬着牙,将平安符搁了上去。 “好了么?”李怀萍问。 “好了!”肖筱丽如实答。 “那很好。”李怀萍递了个眼色给郭大晋。 郭大晋随即明白,稍微用力一踢梯子的腿。 “啊!”肖筱丽惊的大叫一声,登时觉得双膝发软,心扑通扑通的跳。 “妹妹怎么了?”李怀萍不以为意:“放好了就赶紧下来,那上头还有什么好看的么?” 还当自己是要摔下来了,肖筱丽禁不住颤抖,但梯子紧紧是晃了一下,便没有了下文,她这才反应过来,是齐妃故意给自己难看,脸登时烧红了。“娘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吓唬人么?”   ☆、第三百八十一章 :老姜更辣,吃亏难免 “吓唬人?”李怀萍诧异:“这话妹妹是从何说起?不过是攀个梯子罢了,有什么可吓人的?” 肖筱丽忍着怒气安然的从梯子上下来,才觉得脚踩着地的感觉真好,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因为脑子清醒了一些,她隐忍住怒火,不动声色道:“娘娘这么做,当真不觉得有些过了么?” 李怀萍从冷玉手里接过平安符,不理会宜嫔的问话,转身亲自攀上了梯子。待到看见那黑色的漆盒与两道平安符,她才幽然一笑:“方才问过宜嫔,这上面可还有其别的东西。妹妹不回答,便是没有喽。”放下自己那一道,李怀萍将漆盒拿过来,毫不犹豫的松手摔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也就滚了出来。 肖筱丽登时就傻眼了,盒子里面掉出来的唯有一颗一颗圆滚滚的珍珠。珠子跳着蹦着,乱滚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既清脆又欢腾,正殿之上登时不那么安静了。“这是……这怎么可能……” 她惊讶的时候,李怀萍已经稳稳当当的从梯子上下来,表情平和如旧:“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都看见了么!” “那盒子里……”肖筱丽恨的牙根痒痒,却不便说出那究竟是什么。 “盒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珍珠啊?当真是奇怪。”李怀萍佯装不解,问宜嫔道:“你方才不是说什么都没瞧见么?那这珍珠是怎么回事儿?宝华殿的法师难道没有祝福宜嫔,小公主流年不利,忌讳珠光宝气的东西。所以珍珠啊、金器、玉器什么的,都不可在这正殿里供奉。怎的平安符下面还搁着这样一盒子珍珠呢?” 见宜嫔不说话,李怀萍更是得意:“这话,说轻也轻,说重也重。只看是怎么说了。倘若要让皇上知道,有人心存不满,故意在法师的平安符下,做这样的手脚,不知皇上会如何作想!宜嫔你是聪明人,宫里许多事情可以做却不可以说,想必你能明白本宫的心思。” “哼!”肖筱丽轻蔑不已,此时此刻,她想不明白齐妃的心思都难。“盒子不是我放在梁上的,是齐妃你与安贵人联手,故意引我上钩,又怎么怨得了我?”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话虽然粗俗,可理不俗。若不是你心有邪念,又怎么会上这个当呢?”李怀萍将稳稳当当的站在宜嫔面前,与她四目相对:“宫里的恩宠,从来都是此消彼长,就如同这长春宫只能有一个主位一样。皇上希望你迁居此处,便是希望你堪为主位,能肩负一宫重任,而最首要的一条,便是与宫里的妃嫔和睦相处。本宫以为,你应当会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为了那点此消彼长的恩宠,事事迎风而上。你要知道,即便没有安贵人与你分宠,也会有旁人,而这些人,无论你怎么算计,都不可能有休止的一日。就如同紫禁城里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一样。” 肖筱丽凛眉而笑,口吻柔柔的:“那臣妾不是要感谢齐妃娘娘与安贵人,煞费苦心,给臣妾上了这样生动的一课么!” “理当如此。”李怀萍毫不谦虚:“本宫入王府侍奉的时候,你可能尚未出世。这几十年来,本宫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样的恩宠没得过?哪里是你能媲及的?且针不扎在肉上,永远都不觉得疼,光是看旁人如何,不放在自己身上,又怎么晓得怕!如同刚才,梯子晃了一下,宜嫔你的腿就跟着软了一样。倘若是你看着安妹妹攀到梁上,亦或者是看本宫,会晓得怕的滋味如此这般的不好受么?” 言罢,李怀萍转身欲走:“这些珍珠,就当是本宫送给宜嫔迁居长春宫的贺礼了,虽然迟了一些,总比没有好。何况这些珠子,个个圆润光滑,大小相等,到底难得。戴在宜嫔身上,必然能衬托你的雍容华贵。奥,对了,法师说过本月小公主不能碰这些东西,宜嫔正好让内务府的奴才们做成饰物,下个月再佩戴便无妨了。” 咬着唇瓣朝齐妃福身,目送她离去,肖筱丽的眼眶都怄红了。她几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小丁子呢!” 丁杰唬的一颤,连忙道:“奴才在!” “你是怎么让人看着的,那小布人儿去了哪儿?怎么漆盒里都成了珍珠了?”肖筱丽恶狠狠的剜他一眼,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奴才该死,奴才不知啊。可这里一直有人守着,确保没有人动过那漆盒。”丁杰也觉得委屈,这事儿要紧,他虽然没亲自盯着,可吩咐了好几个人暗中看着,必然不会有错的。 娇子看他这样受屈,少不得从旁劝说:“娘娘您息怒,奴婢觉得,一定是方才放平安符的时候,齐妃做了手脚。小丁子尽心竭力的办事,必然不敢不尽心。齐妃乃是有备而来,这才会无所不用其极。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先毁了翎子手里那个,然后再从长计议吧!” 虽然生气,可肖筱丽明白,往后她还得依靠自己身边这些奴才办事,不能对他们太苛刻。“罢了。不怪你们,娇子说得对,人家是有备而来。只怪我自己太马虎,未曾想到这一层。” 丁杰总算是松了口气:“奴才这就让人收拾了这里。” 娇子道:“是了,赶紧扫了去,谁稀罕这些东西。当咱们宫里没有不成!” “别!”肖筱丽看了一眼满地滚落的珍珠,愤懑道:“珠子有什么错?这样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扔了多可惜。就按齐妃说的,送去内务府,让奴才们好好给本宫做些精致的饰物。回头我再去皇上面前好好谢齐妃恩赏。” ———— 比之长春宫,景仁宫也并不安静。 静徽才从小厨房里出来,就瞧见汪泉来来回回的走个不停。“又怎么了?”不待他开口,静徽对映蓉道:“汤差不多了,这会儿送去养心殿正合适。皇上阅完折子用上一些,养胃又解乏,最好不过。” “是,娘娘,奴婢这就亲自送过去。”映蓉满面暖意,这些天皇后送去养心殿的汤羹,皇上都用了。足可见皇上心里已经不大生皇上的气了。 “好了,你说吧。”静徽就着汪泉的手走到了廊下。“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急的你团团转?” 汪泉不敢隐瞒,蚊音道:“娘娘,九门提督府外,布满了旁人的眼线。早起时咱们的人才送了这个消息过来,奴才便吩咐人再去打听。可方才一问……派出去打听的人,和早起送信儿进来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想必是……想必是……” “你结结巴巴的,是怕什么?”静徽凛眉睨他一眼:“不就是咱们的人让人发现了,不知道弄到哪儿去剁手指了么!有什么了不得的,这些天见到的还少么?” 听皇后这么说,汪泉扑通就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办事不利,请皇后娘娘责罚。” 静徽幽幽的叹了口气:“年贵妃就是存心要把本宫活活气死,她越是这样凌厉,越是这样目中无人,本宫就越得安然端坐,毫不受她的影响。派出去的人既然不利,你就想法子传消息给九门提督,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总之那个人,一定得平平安安的送进宫来。” 稍微一想,静徽便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汪泉,不如你亲自去会一会私牢里的那位。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是个有些血气的,必然明白哪条路好走。有他配合,这些事情也就简单多了。” “奴才明白。”汪泉抹去了头上的冷汗,这才站起身子。“娘娘,奴才只是担心,在提督府外监视的那些人,未必只是年贵妃派去的,倘若……” “你当心皇上也知晓此事?”静徽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嫌疑。“不怕,咱们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过是去探望提督府人罢了。何况,皇上派遣的人,哪里就这么容易让咱们发现了。本宫以为,必然是年贵妃虚张声势。” “娘娘宽心,奴才一定谨慎。”汪泉心里一直打鼓,怕皇后知道今儿的事儿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镇定,必然是松了口气。 “娘娘,大事不好了。”映蓉去而复返,气喘吁吁的奔进来:“奴婢走到半路,遇见苏公公,说是皇上龙体抱恙,这会儿不太好呢。娘娘,您还是赶紧过去瞧瞧吧。” “是谁在养心殿侍奉,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不好?”静徽急的不行:“还愣着,赶紧去备肩舆,替本宫更衣。皇上身边那些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侍奉的,要是有什么不好,本宫饶不了他们!” “娘娘……”汪泉原本是不敢多嘴的,但毕竟是皇上的旨意,他也不敢不提醒:“娘娘,您怕是忘了,皇上吩咐过,没有他的圣旨,您是不能出景仁宫门的……” 骤然止步,犹如雷击一般,静徽整个人都愣住了。是啊,她差点就忘了,皇上的的确确下过一道这样的圣旨。“呵!这真是劫数!可本宫能不去么?”心早已经禁不住先飞过去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殿外挡驾,阴招难阻 算是冤家路窄?静徽刚从肩舆上下来,就瞧见贵妃一行人匆匆而来。 瞧见皇后凤舆停在养心殿外,年倾欢也是颇为稀奇。皇上的圣旨旁人不知究竟也就算了,难道皇后自己还能不记得么?“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只身立在皇后面前,年倾欢似乎没有让开的意思。“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明知故问。”静徽的脸色不好看:“皇上龙体抱恙,本宫自然要前来侍疾。年贵妃你这般挡在本宫面前适合用意,本宫可就看不明白了!” “臣妾哪儿敢阻拦皇后娘娘前来为皇上侍疾啊,这样的罪名,臣妾可担待不起。臣妾不过是好心提醒皇后娘娘一句,皇上并未曾吩咐娘娘出宫侍疾,娘娘还是悠着点好。”年倾欢也算是当仁不让,这段时间,她与皇后针尖对麦芒,拗着劲儿呢。这会儿不相让也是情理之中。“臣妾是怕,皇上瞧见娘娘前来,记起娘娘违拗圣旨,反而动气,对龙体没有任何好处。何况娘娘您身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自然为妃嫔们的表率。您就这么来了,岂非带头抗旨。臣妾虽不才,到底不能不提醒娘娘一句。” 静徽兀自往前几步,与她面对面:“哼。几日不见,贵妃的嘴皮子又利落不少。可你也别忘了,皇上的圣旨乃是不许本宫步出景仁宫,而并未吩咐本宫不许前往养心殿侍疾。本宫的确违背了圣旨,可是从权宜,皇上必然不会因为本宫心急侍疾而怪罪。何况本宫已经走到养心殿外了,难不成贵妃还要挡驾,不许本宫进入殿中么?” 年倾欢从乐凝手中接过纸伞,撑开遮阳,脸上的笑容反而明媚许多。“皇后娘娘这么说,便是臣妾故意不许您侍疾了。方才臣妾不是已经说了,是为了皇上着想,奉劝娘娘还是慎重入内。既然娘娘您执意要亲自侍疾,为皇上尽心,那臣妾区区贵妃,如何能挡得住您的凤驾。只是,未免来日落人口实,或者引起皇上的不满,娘娘不如先在此恭候片刻,由臣妾先入养心殿为您通传一声。到底您也是这后宫最为尊贵之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进去,有损颜面。臣妾如此着想,也实在是为了娘娘您好。再说,后宫之事,如今劝劝有臣妾代劳,臣妾也总得设想周到才是,娘娘以为如何?” 好一个年贵妃!静徽含恨腹诽,这显然就是公报私仇,让她这个当皇后的下不来台,还美其名曰是为她着想。“好哇!”纵然心里不情愿,可静徽还是隐忍不发,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大动干戈,让皇上觉得自己不识大体吧!“那就请你通传一声,本宫前来为皇上侍疾。” “臣妾遵旨。”年倾欢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皇后娘娘多日不曾步出宫门,想来内务府并没有送新伞给娘娘使用。臣妾这把若是娘娘不嫌弃,尽管拿去用。毕竟臣妾不知,皇上是否有心思见娘娘一面,有把伞防身,总好过在这日头低下晒着。” 这便是十足的挖苦与刁难了,静徽既气愤又心酸:“那就多谢贵妃美意喽!” 示意映蓉接过伞,瞧着年贵妃趾高气昂的离开,静徽只觉得鼻子发酸。“映蓉啊,你瞧见了吧。本宫这一不济,贵妃就蹬鼻子上脸了。” “娘娘您何苦与她置气,她从来都是这般目中无人,只看她能得意多久!”映蓉撑着伞,只觉得伞上的香气尤为刺鼻。“娘娘,您这是……”瞥见皇后红了眼眶,映蓉赶紧宽慰:“娘娘何必理会她,她不过就是现在得意罢了,终究您才是正宫皇后。” 静徽沁了满心的委屈,强忍着泪意:“她年贵妃算什么,当本宫是真的怕她不成?本宫只是难过,皇上怎么就这样薄情。往年,都是本宫侍奉在他身侧,端汤送药、衣不解带。如今可倒好,连见他一面,都要被旁人这样刁难……映蓉啊,你说本宫这些年争争斗斗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永远陪伴在他身侧么?” “娘娘,您就别伤心了,您这样为皇上尽心尽力,皇上心里怎么会没有您。”映蓉只得宽慰:“想来皇上一定是被奸妃蒙蔽了双眼,才会看不清谁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人。娘娘您就别担心了,皇上英明睿智,早晚能看清楚的。” “但愿吧……”静徽拨弄开映蓉撑着的伞,仰头看紫禁城上方,这四四方方的天。“也不知道汪泉事儿办得怎么样了,这会儿应当是见着人了吧。” ———— 宫外,九门提督府。 “汪公公,您请。”提督府的管家殷勤的为汪泉带路:“这人啊,就关在里头,公公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就是了。提督大人吩咐,府中一切奴才都不可靠近此处,与那人说半个字。公公恕罪,奴才就奉陪了。” “得了,忙您的去吧,这儿有我就成。”汪泉冲他一笑。“晚点等事儿办完了,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是,奴才在外头候着公公。”管家不敢怠慢宫里的人,这位汪公公,提督尚且得给三分面子,何况他这个当下人的。 “放我出去,你们凭什么这样关押着我,放开我……”牢里的人,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歇斯底里的吼叫:“你们放我出去,凭什么这样关着我,这是京城,容不得你们私设牢房,羁押无辜百姓,你们放我出去。” 汪泉瞧见那人如此狂躁,不免咯咯笑了:“百姓?你哪里算得上是百姓了?据我所知,你亲娘乃是罪妇,你亲爹更是罪臣,已经处斩了,若非你是个私生子,身份不明,早就被斩首示众了,还普通百姓,这未免也太好笑了。” “你是谁?” 见过此人几回,但都是在他昏沉沉的时候,以至于他并不认识自己。而此番前来,汪泉一身如常的打扮,也未曾表露自己宦官的身份,就难免对方摸不着头脑了。“荣平,你不认识我有何奇怪,我认识你便好。若是想继续留在这私牢,你就尽管吼叫,否则,就静下心来听我给你讲讲做人的道理。” 荣平有些愕然,这么多天,没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就连这是哪里的私牢他都不知晓,只是起初有人叫他写些奇怪的东西,譬如抄经文,亦或者是抄写些用不着的旧文,如今面前的人能叫得出他的名字,说得出他的故事,足可见这才是真正羁押他的主儿。“我到底所犯何事,你们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看着他冷静了不少,汪泉松了口气:“荣平,今儿我前来,是给你指条明路,你若是同意,我便想法子将你带出这里,并保你荣华富贵。你若不肯,我也带你离开这里,但你是否还能见着明日的太阳,那就难说了。” “你什么意思?”荣平禁不住警惕起来。 “意思很明确了,要你配合,好好的做你该做的事情。这儿是私牢,人家可不能管你一辈子的饭不是。”汪泉决计长话短说:“肖氏你认得么?” “肖氏?”荣平心里一喜,却又是一惊。“哪个肖氏,我不认得!” “呵呵。”汪泉抿了唇:“哪个肖氏我还没说,你便推诿不认得,看来这明儿的太阳,你还真不打算瞅上一眼了?”面色一凛,汪泉的声音不免严肃起来:“说不认得肖氏,倒也是真的。她从前是你的嫂嫂,如今是皇上的宜嫔,只怕你想认也认不得了。” 如同惊雷炸响,荣平惊愕的唇瓣发颤,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你……你说什么……什么宜嫔……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汪泉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就不想想,若非如此,她先前为何被自己的姨母接进宫去宽住。又是怎么得到夫家的休书,幸免一死的?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若非我的主子有先见之明,将你救下,安排在这里,恐怕此时此刻,你早已竟被宜嫔娘娘灭了口!” 荣平又惊又恼,连连道不可能:“她不会这样对我的,她绝不会这样对我!” “别这么天真了。”汪泉冷哼一声:“她不会这样对你,为何自己荣华富贵了,却不顾你的死活?你也不想想,你和她……呵呵,那是多么不光彩的一件事儿啊,若是给皇上知道了,她还能活命么?再说,她为了能稳稳当上宜嫔,豁出去性命去救皇上,这事儿除了你这关在牢里的,还有谁不知道?荣华富贵,和你这个罪臣私生子相比,哪一头重哪一头轻,难道还要我对你反复言说不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荣平连连摇头:“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这样待我。” “夫家遭难,数十口人就这么升天了。唯独她扶摇直上,成了皇上的宠妃,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便不再为夫君守孝,成了宫里最得宠的嫔妃,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汪泉道:“我现在就是要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眼瞧见她有多么的不堪。只不过,你有这个胆量么?”   ☆、第三百八十三章 :宜嫔心急,皇后恼火 “你到底是谁?”荣平怒目凝视着面前之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方才你提及你家主子,到底你家主子是何人,他又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汪泉不以为意,冷冷笑道:“不瞒你说,这宫里头的事儿,再没有人能比我家主子更清楚了。宜嫔的心太野了,我家主子怕她留在宫里早晚是个祸害,就想方设法的保住了你的性命,毕竟没有谁能比你更合适钳制宜嫔了。” 仰头大笑,荣平根本听不进去:“你倒是坦白得很。可惜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你家主子防着宜嫔,才会编出这样的话中伤于她,当我会信么?” “呵呵!”汪泉笑得很是奸猾:“看不出哇,你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嘛!可惜,热脸贴上人家的冷腚了,没有用。今儿的话,你不妨往深里想想,倘若那肖氏跟了你,她能有什么好处?你是私生子,还是带着孽的,又是她的亲小叔子,揭穿了,她不被浸猪笼才奇怪。更何况,你们好上的时候,她的夫君还活着。就不怕人说是你们联手,谋算了那一家子数十口性命,为着私通?且照今日这情形来看,指不定她还真是连同自己的姨母早就做了这样的打算呢!撇开这件事儿不说,你看看她现在有多光彩,婢仆成群,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你能给得起么?” 这番话,一层一层的道出世俗人的贪婪与凉薄,由不得荣平不信。他满面愕然,徘徊在将信将疑的崖边,进退无路。“你到底想怎么样?”这话问的有些心虚,荣平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凸起:“还是我应该问,你家主子到底想怎么样?” “这才是聪明人应当问的!”汪泉兀自上前,凝视着被困在木桩上的荣平,一个字一个字说的特别小心:“我家主子自然是想给你一条光明的出路,让你入宫谋一份好差事,也不忘记时时刻刻留在宜嫔面前,提醒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否则,便是真的不要自己的性命了。” “我凭什么帮你家主子!”荣平心里明白,如是入宫,自己便是悬在筱丽头上的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砍断绳索,让这把剑刺向筱丽。“就算她当真无情,我也不能负义。” 汪泉冷哼一声,笑容慢慢的收敛:“我家主子也说了,你若当真不愿意入宫,那便死在这牢里就好。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主子也不会搭救于你。你当真以为,我家主子要惩治宜嫔,就只有择你办事这一条路可走么?好了,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也是多说无益。” 转过身去,不再看身后的人,汪泉笑容微凛:“既然如此,念在老一辈儿的面上,就赐你一条全尸好了。总归你是见不得人的,主子命我偷偷将你葬在你全家坟地不远之处,总算是偿你心愿了。” 言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复又转过身去:“荣平,那你就好好上路吧!” “不……”荣平只看了那瓷瓶一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我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不能……我若死了,我家血脉才当真是彻底断了……” 腹诽不已,汪泉见他这般不愿从命,还当是个有血性的。不想毒药才逃了出来,这人就怂了,可笑至极。“这就对了,但凡有一线生机,人都是应该求生而非求死的。入宫谋差事,指不定哪一天就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了,届时你要金银珠宝、美人如玉,你要什么没有哇。区区一个肖氏,算得了什么。你聪明的话,就不该为了旁人的前程,赔上你自己的性命。何况宜嫔根本就不在意你,不过是和你玩玩罢了。” 荣平咬着牙,恨恨道:“若非我亲眼所见,绝不相信。” “好,一准儿让你瞧见。”汪泉将小瓷瓶重新塞进了袖口,这一回,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 “你干什么?”荣平看见那刀尖儿,不免又紧张起来。 “别怕!总得割断了绳子放开你不是!”汪泉割断了他双脚的绳子,又将右手的也割断:“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左手的绳子,你得自己割断才是。”言罢,他大步的走出了牢房,招呼远远站在牢房门口的人过来。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荣平割断了左手的绳子,快步走上前来,隔着牢房的木门,他有些迫不及待:“那我怎么办?” 汪泉先对走上前来的奴才道:“把牢门锁好!”随后才转过身去,笑着对身后的荣平道:“宫里的事情,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倘若你不乖乖听话,暴露了身份,要你死的人可多着呢!谁叫宜嫔这么得宠,让人眼红呢!所以,留在这儿该吃吃,该睡睡,等着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接你入宫不迟。” 听他这么说,荣平不禁有些害怕,宫里的事情,的确不是他想象中这么简单。皇上一句话,全家数十口的命就这么没了,何况是他呢!“好,一切就听您所言,按您的吩咐来办!” “这才是应当的!”汪泉得意而笑,待到走出去,才对提督府的管家道:“上头的意思是好好招呼他,他的把柄越多,软了越多,咱们控制起来就越容易。” 管家忙道:“汪公公您放心,这事儿奴才早就办妥了。这荣平啊,在春花杏雨楼有个老相好,出事儿之前,他可是常常去呢。据说还要给那女子赎身,说是对方有了他的骨肉。后来皇上的圣旨一下……这事儿就耽搁了。奴才已经按照提督的吩咐,将那女子接进偏府,好好款待着呢。” “还有这么一出呢!”汪泉倒是没预料到。“也罢,这世俗之间啊,男男女女的,谁没有点自己的心思!这事儿办的好,回头我禀明主子,一准儿高兴。” “能为上面办事儿,是奴才的福气,还望公公多多提点才是。”管家闻言喜笑颜开:“这是我家提督一点儿心意,等会儿还有些礼物,是福晋呈上,孝敬主子的,烦请公公代劳。” “客气了,这真是客气了!”汪泉乐的合不拢嘴:“咱们这儿好说,提督与福晋一向忠于主子,尽心竭力的办事儿,奴才一定禀明主子。” “那就劳烦公公了!”管家迎合着汪泉笑的极为谄媚。有是好一番客套,才将人送出府去。 出了提督府,汪泉这才收拾了脸上的笑容,神色不免谨慎起来,随他而来的两名一直等在府门外的内侍监这才赶紧迎上前来。“怎样,有没有看出什么?” 其中一人压低嗓音道:“似乎是有人尾随咱们而来。” 另一人跟着道:“是呢!不光是有跟着咱们来的,似乎还有一早就等在这儿的。” “唔!”汪泉反而露出了笑意:“这就对了,咱们替主子办事儿,光明正大,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都精神这点儿,回宫去!” ———— “皇后娘娘!”肖筱丽瞧见皇后步出养心殿,匆匆的迎上前去。“臣妾等候多时,您总算是来了。已经十余日了,十余日您还没有给臣妾一丝消息,先前不是说好的么……” 静徽狠狠的剜她一眼,语调凉薄:“宜嫔你没事儿吧?皇上龙体欠安正在里面修养,年贵妃与安贵人都在里面侍疾,你身为宜嫔,不好好的为皇上的龙体着想,竟然在这里拉着本宫说一些闲极无聊的家常,未免太不知轻重了吧?” 原本就在里头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静徽的心情还没有平复。皇上根本就当她这个皇后不存在,宁可要年贵妃与安贵人侍奉在侧,都不愿意搭理她这个皇后,当真是恼人的很。 “可是皇后娘娘,您有言在先,您不能言而无信。”肖筱丽也是真的着急:“是不是他有什么不测,还是您把他怎样了,为何您就不肯告诉臣妾呢。臣妾当真是不能再等下去了,臣妾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皇后娘娘……” “你别再胡闹了!”静徽狠狠的甩开她的手:“本宫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可是你若是再这么纠缠下去,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不信,你就试试看。”含恨白她一眼,静徽阴冷的眸子里满是愤怒:“我若是你,这会儿一定会走进去好好为皇上侍疾!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娘娘!”肖筱丽也是急了。“今儿您若是不给臣妾一个答复,臣妾便跟着您回景仁宫。您知道臣妾最在意的是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都没有了。如此,就更不用苦挨岁月了!” “哦?本宫今儿才知道,原来懋妃并非你的牵挂啊。难怪你迟迟都不能离间年贵妃与懋妃!”静徽登时怒火攻心,她就知道这个宜嫔是养不熟的。“行吧,你尽管跟着本宫,本宫倒是要看看,到底你是怎么活活害死你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   ☆、第三百八十四章 :濒临癫狂,诉苦无门 “皇后娘娘……”肖筱丽带着急怒,追上了皇后的脚步:“筱丽原本就无心宫里诸事,为何您就不能让筱丽出宫呢!” 静徽听她这样歇斯底里的咆哮,便知道她是真的不愿意留在宫里了。如此,当真是要庆幸自己及早做了决定,让荣平入宫,让他在宫里近距离的威慑她听话,这主意当真是不错。明眸善睐,静徽并未显露恼怒之色,反而是平心静气的旋身看着面容憔悴的宜嫔。“叫本宫说你什么好呢?出宫,出宫就有出路了么?你别天真了!” 肖筱丽知道,她这一句话里,裹藏着太多太多的恶念,却不得不拗着性子顶撞一句:“出宫即便是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只要能和心上人相依相伴,苦也是甜的。” “哼,炎炎烈日之下,本宫懒得和你多费唇舌。”静徽的脸上,能看出些许的担忧:“暂且不说皇上会不会恩准你出宫了,即便你用了手段,终是可以离开这里,过上你向往的那种日子。你有为对方想过么?他就真的心甘情愿的和你过寻常百姓的日子,背负着罪臣私子的罪名与风险,浑浑噩噩的陪你男耕女织?” “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肖筱丽并不糊涂,很显然皇后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关于他的事情,却未曾对自己讲明。“娘娘,您不能隐瞒筱丽,求您一定要告诉臣妾。” “好!”静徽眸子里的冷意如同那阳光下的冰片,闪烁着寒凉不可侵犯的光芒。“你真的非知道不可,本宫一句话也就说明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从前是他的嫂嫂,如今是皇上的宫嫔,他怎么会从始至终都对你一条心?你又怎么确保他只在乎你一个人,就不会有别的妻室心仪之人了?” 肖筱丽连连后退两步,呼吸也禁不住急促起来:“不会的,娘娘,不会的!绝不会……” “你瞧,本宫不说你偏要本宫说。本宫说了,你又不信!”静徽幽幽的叹了一声,瞅着懋妃由远及近,少不得压低嗓音:“若是旁人知晓此事,本宫保管他第一个丧命。宜嫔,你还是皇上的人呢!” 这话自然是很严肃的警告了,肖筱丽也瞧见懋妃前来,少不得收敛了情绪。“臣妾明白了。” “皇后娘娘金安。”宋代柔急匆匆的前来,才下了肩舆,就忙不迭的过来行礼。“臣妾得知皇上龙体欠安,就想着去长春宫与宜嫔同来,不想宜嫔先过来了,倒是臣妾来迟了。” “无妨。”静徽浅笑:“有心就不会迟。何况里面有年贵妃与安贵人侍疾,一切都妥当。皇上平日里龙体健壮,不过是偶感风寒,才致使龙体欠安,服了药,好好歇着也就无碍了。得了,你们进去瞧瞧吧。” 宋代柔与肖筱丽齐声应是,这才匆匆忙忙的往养心殿去。 说真的,若不是因为皇后手里有罪证,又捏着自己心仪之人的性命,肖筱丽当真不愿意再在皇上面前演这出戏了。“姨母,这么热的天,您怎么还急匆匆的过来了。” “你呀,也真是的。”宋代柔十分的不高兴:“怎么就不早些过来,我一听说皇上龙体抱恙,年贵妃与安贵人在侍疾,心里就急的不行。这安贵人不满你去长春宫当了主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不好好的给她点颜色瞧瞧。” 看着她中净是血丝,宋代柔心疼不已:“既然担心,何不早点过来呢!由着那宜嫔做什么。她背后有齐妃不假,我也会尽全力帮着你的。再者,瞧着架势,皇后也是希望能以你之力,为她周全恩宠,平衡后宫,如此,她不会由着安贵人风头太盛。” 根本就听不进去这样的话,肖筱丽闷着头不吭气,只是步伐轻盈的随在懋妃身边,亦步亦趋的往养心殿里面走。 瞧她这不声不响的样子,宋代柔不免更为担忧了:“筱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是怎么了?何以你这样萎靡不振,是不是齐妃连同安贵人欺负你了?” 肖筱丽轻轻摇头:“没有,姨母,我不过是担心皇上的龙体罢了。” “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儿,你可别瞒着我。”宋代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上回她们冤枉你在小公主的衣服上动手脚,幸亏年贵妃公正持重,解决了这个麻烦。想必她们一定不甘心,筱丽,你说,到底她们又做了什么事儿来折磨你诬陷你,你告诉姨母,姨母一定去求年贵妃帮你出头!” “没有,真的没有。”肖筱丽已经很烦了,她不喜欢懋妃这样纠缠自己,去操心一些根本就不愿意多想的事儿。 宋代柔瞧着她当真不对劲,语调也明显的提高了许多:“筱丽,我是你姨母,咱们是最亲的人了,你有事情可不能瞒着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是不是存心要急死我啊!” “姨母!”肖筱丽是真的受不了了:“我已经很烦了,您能不能不要再说了,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 许是语调过分生硬,肖筱丽觉察懋妃的脸色很是难看,少不得忍下了怒火与焦虑,轻盈浅笑:“对不住了姨母,这些日子皇上不宠我,我心里一直没底。现在皇上龙体抱恙,也未曾宣我侍疾,筱丽心里不痛快,话说重了,姨母千万不要怪我。” “傻孩子,姨母怎么会怪你!”宋代柔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感觉自己当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好了,别说了,咱们还是先进去请安,别的事情慢慢打算,不要心急。” 两个人互睨一眼,相视而笑。 “皇上,药得了。”安笑然从御前的嬷嬷手里接过了药碗,笑着走上近前。 年倾欢扶了皇帝起身,靠在九龙腾云的方垫上,柔柔道:“皇上喝了药,一定好生歇着。折子是阅不完的。这么大的天下,哪一日没有事情。还是龙体要紧。” 胤禛从安笑然的手上接过药碗,执意自己饮下。浓郁的苦涩,令他眉头深锁,只觉得药气太冲了。“宋院判的药可真苦!” “苦口良药。”年倾欢从乐凝手中接过小玉碟:“这是臣妾亲手做的梅子,皇上吃一颗解解苦。” 果然很是高兴,胤禛连忙塞了一颗放在口中:“多亏有你,每每都准备好这样的梅子,朕才能觉得舒服一些。良药苦口是不假,但总归还是甜些好。” “娘娘侍奉皇上尽心竭力,皇上待娘娘温情缱绻,这便是一段佳话了。臣妾虽然不曾吃下梅子,却也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安笑然端着温水,预备给皇上漱口,不想皇上吃了年贵妃准备的梅子,便觉得心满意足了。那梅子,曾经可险些要了人的命。 “臣妾听了安贵人的话,也觉得甜融融的,主要是安妹妹的嘴甜话美,比含着糖果还叫人舒畅。”宋代柔的话虽然说的很婉转好听,可任是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寓意。故而内寝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自己倒是不避讳,领着宜嫔便走上了近前:“皇上万福金安。” 胤禛睨她一眼,叹息道:“外头这么热,你怎么过来了。先前不是说身子不好么!”其实解禁足不过才一两日,胤禛还朕的不怎么想见着她。只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侍奉自己的旧人,太不留情面,难免其余的妃嫔瞧见了杯弓蛇影,心有余悸。 “臣妾与宜嫔惦记皇上,担心皇上的龙体,便匆匆前来。皇上这会儿可觉着好些了么!”宋代柔从背后推了推宜嫔:“臣妾瞧着,皇上的气色总算不错。” “好些了。”胤禛淡然道。 年倾欢笑着让开了身子:“皇上觉着没有胃口,不若臣妾去吩咐他们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小食,也好让皇上用着舒畅些。不若就请懋妃姐姐和宜嫔陪皇上说会儿话,安贵人给臣妾打打下手。” “是。”安笑然当然明白年贵妃的心意,她也不急着跟宜嫔争一时的高低。心想,光是宜嫔和懋妃就有得争了,实在不需要自己这个外人冲中掺合。“娘娘,咱们这就去吧。” “好。”年倾欢给懋妃递了个颜色。 “妹妹慢走。”宋代柔欢颜相送,转首对筱丽道:“皇上喜欢吃贵妃预备的梅子,你去……” 肖筱丽当然是硬着头皮,强颜欢笑的端起了小玉碟:“皇上,您尝尝这颗。” 彼时,安笑然与年贵妃走到了养心殿后殿一侧的敬茶房,因着一直要煮水供茶,这里比外面热许多。“娘娘不若在旁边的耳房歇歇,这里太闷热,臣妾进去瞧瞧有什么小食,再来禀明娘娘。” “不必了。”年倾欢召唤了御前侍奉的陈福:“皇上着了风寒,现下没有什么胃口,你去让御膳房熬好藕粉过来给皇上送来,里面稍微点缀些果脯五仁什么的。” “嗻。”陈福应声迅速的退了下去。 安笑然意味深长道:“这宫里头的姐妹,任是谁都不及娘娘了解皇上的心思。” 年倾欢随之而笑:“不了解皇上的心思不打紧,自以为了解才是最遭的。只不过安贵人你冰雪聪明,最知道什么应当做什么应当说了,本宫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会遭殃。只看你自己怎么想!”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宜嫔翻脸,懋妃伤心 最终留在养心殿侍奉的还是年贵妃。 安笑然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以为除了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皇后,便是好好侍奉皇上就能稳固地位,但说白了,真想能成为皇上心尖上的人,年贵妃这一关就不好过。 到底是宋代柔目光如炬,随意瞥了安贵人几眼,脸上的神情就不那么好看了。“从前只知道安贵人乃是齐妃的远方表妹,今儿才晓得原来安贵人也是家底丰厚哇。别的不说,单是腰间这块玉佩便是珍奇之物,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懋妃的话很简单,是在指责自己的装扮越过了应有的身份。安笑然微微一福,笑容舒缓:“懋妃娘娘有所不知,这玉佩与一盒东珠都是齐妃娘娘的心意。东珠给了宜嫔姐姐,叫内务府的奴才们做成姐姐喜欢的样式佩戴。臣妾嫌麻烦,图省事儿就只要了这块玉佩。” “哦?”瞟了筱丽一眼,宋代柔并未听她提及什么珍珠的事情,心里微微没底。触及她的目光时,才得知安氏此言不虚,故而微微一笑:“那真是难为齐妃有这份心思了。” 安笑然知晓如今懋妃还不曾与年贵妃反目成仇,以至于并不能说是皇后的人,刻意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与宜嫔姐姐都是皇后娘娘有心扶持的宫嫔,既然有幸能同住长春宫中,自然是要懂得相互扶持,互相依靠的。齐妃娘娘虽然是臣妾的表姐,可也从未将宜嫔姐姐视作外人。盼着我们能同心同德的为皇后娘娘分忧,如此便是正经了。” 肖筱丽知道她是故意挑拨,继而道:“时候也不早了,等下福敏醒了,必然要找妹妹。妹妹还是乘肩舆先回宫去吧。” “好。”安笑然识趣儿:“那臣妾就先行告退,宜嫔姐姐好好陪懋妃娘娘说会儿话吧。” 宋代柔满心的顾虑,见安笑然上了肩舆而去,才少不得吩咐左右退开:“在养心殿足足待了好一会儿功夫,可你也瞧见了,皇上根本就没有格外在意你。筱丽,我知道你嫌姨母话多,嫌姨母啰嗦,可姨母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有事不能瞒着我啊。到底你是不是真的靠拢皇后了?” 本就是一肚子的怨气没地方撒,肖筱丽又担心着荣平。姨母三番两次的纠缠,令她疲惫不堪。“姨母,我已经是皇上的宜嫔了,要做什么我自己心里明白。若不是皇后救了我的性命,我早已经魂归天,又哪里还能入宫为嫔。我是必然要追随皇后的。” “糊涂。”宋代柔双颊泛起红热,肃目低声:“你当真是太嫩了。皇后从来就没有真心实意的帮衬过哪位妃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后位。如今你并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所以她才用着你。来日,若是你有一点做得她不满意,而你的地位又能威胁到她,她不会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你的效忠,只会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将你斩草除根。这么多年来,姨母见到的还少么。我不是三番两次的劝你,一定不要听信皇后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何况,皇后能用的岂止你一个,那安氏不也是其中一枚棋子么!安氏才一得宠,皇后马上将你迁居长春宫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根本就不信任你们,就是希望你们互相掣肘,互相牵制,谁都不要太高,谁也别太低。如此方能尽心尽力的为她办事。这样浅显的心思,难道你们都看不出来?” 这话说的肖筱丽很想放声大哭,从来就不是她不明白皇后的心思,而是她根本就没得选。“姨母,筱丽有筱丽的难处,您就别说了。”有些哽咽,这宫里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她仅仅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一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了。“筱丽已经是皇后的人了,再不能有别的心思。不到玉石俱焚的时候,您就别逼着我再去冒险了。” “你到底再说什么!”宋代柔完全听不明白:“年贵妃带我这么好,又屡次替你开脱,难道你就不领情么?筱丽,虽然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有时候,咱们也不能没有一丁点儿的良心你懂么?不然这样,你还是不要跟着皇后了,姨母带你去求年贵妃,让她为你想想法子,只要她肯在皇后面前多说几句,皇后必然不会再为难你了,到时候……” 这是第二次甩开姨母的手,肖筱丽当真是被懋妃烦的崩溃了:“姨母您说完了么?年贵妃若真的那么大度,她现在怎么不从养心殿出来?怎么不将单独陪伴皇上的良机让给您?这么多年,您说她对您照顾有加那是为什么?就因为您从来都威胁不到她的恩宠,所以她能帮你,就能笼络一份人心。可今时今日不同了,我已经威胁到她的恩宠了,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宠爱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说白了,她与皇后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同。姨母,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和她走的太近,来日若是我果然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一准儿最先拿你开刀。” “你别再胡说了!”宋代柔打断了她的说话:“筱丽,难道你觉得姨母会害你么?这么多年了,姨母在宫里见过的事情,是你根本就无法想象的。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获宠,不要稀里糊涂的卷进这些争斗与漩涡之中,难道你都不能理解么?” “负隅顽抗皇后,就不算漩涡之中?低眉顺目的跟在贵妃身侧,就算是明哲保身?姨母,是你自己从来就没有得宠过,你才觉得这一切这么难。我既然已经是宜嫔了,我便有自己的决断,总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您在操这份儿心。”肖筱丽当真是被她气得火冒三丈了,几次三番的事情,若不是她说服不了懋妃,皇后也不会这样不信任。“我累了,姨母您也早些回宫歇着吧。” 没想到对方的态度会如此的决绝,宋代柔只觉得一把刀无声无息的从后心捅了进来,而握着这把刀的人,竟然是她最信任最想保护的人。唇瓣轻轻的互碰,她很想说什么,可是声音还未出,面前的人已经旋身而去,走的很快很快。眼前一黑,宋代柔只觉得一切都模糊了,这样的事情,根本是他始料不及。 “懋妃姐姐,您没事儿吧?”雁菡奉旨前来养心殿侍疾,才走到这里,就瞧见了这两人方才的争执。于是她并没有靠近,待到宜嫔离开,她才缓缓过来。没想到才走上近前,懋妃就要倒了。“快,磨溪,帮我扶一把。” 磨溪紧忙从另一侧扶稳了懋妃,却忧心不已:“娘娘,奴婢瞧懋妃娘娘这是气得厉害,背过气去了,这么着可不行,还是赶紧扶着去阴凉的地方抹点药油吧。” 两个人一合计,便赶紧去了养心殿的耳房。 “呦!这是怎么了?”苏培盛正好过来,瞧见这一幕也是惊慌不已。“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陈福,快去请御医。” “别。”雁菡拦了一声:“苏公公若是有药油,就取了拿过来。请御医的事情,还是晚点再说。”心里担心惊动皇上,皇上必然要问。总不能说是宜嫔与懋妃斗气,气得懋妃晕厥在养心殿外,自己却扬长而去了吧。如此一来,宜嫔埋怨自己是必然的,指不定懋妃也要责备自己多事,里外不是人。“还是等姐姐醒了,问清楚哪里不舒适,再请御医不迟。” 苏培盛见熹妃面有忧色,自然是点了点头:“陈福,去取药油来,快。” 磨溪现在懋妃人中穴上按了按,听着懋妃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才喜声道:“娘娘您瞧,懋妃娘娘醒了。” “奴才去端盏清水来给懋妃娘娘润润喉,许是天热,中了暑气。”苏培盛很有眼色,必然猜到这里面的事儿,懋妃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故而寻个机缘就退了下去。 宋代柔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便呜呜的哭了起来:“妹妹,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何好心一片,会被人当成驴肝肺。” “懋妃姐姐,您先别伤心了,大热的天儿,看伤了身子。”雁菡紧着宽慰:“咱们都是侍奉皇上的老人儿了,这府里宫里待久了,难免心思就变得不同了。宜嫔到底年轻,年轻时候的想法,自然不会和咱们一样。您别想得太多了。” “妹妹方才都听见了?”宋代柔虽然才苏醒,可脑子清醒,并不糊涂。 雁菡摇了摇头:“并未曾。不过是远远瞧见姐姐与宜嫔有些争执。” “唉!”长长的叹了一声,宋代柔接过绢子拭去了眼里的泪:“你说我怎么就这么难?从来就没有得过皇上的恩宠,还不是盼着她能有好日子过么?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猛然坐直了身子,宋代柔眼里沁出了幽怨的流光:“妹妹你说,是不是她还怪我,那一晚醉酒拦了皇上?我……我……岂是有心的?我又怎么会和她争宠啊?”   ☆、第三百八十六章 :心有所求,是否应允? 毕竟还有奴才在这里伺候着,关乎颜面,雁菡不想让懋妃再说下去。“懋妃姐姐,您就别难过了。您有您的苦心,宜嫔有宜嫔的不容易。但归根结底,您都是为她好。她必然心中明白。许就是一时想不通罢了。” 轻声软语,伴随着轻轻拍她手背的动作,无不是宽慰之意。“好了姐姐,我是奉旨前来侍疾,不能多陪您说话。您先在这里歇歇,等气顺些了,叫人送您回去可好?” “你去吧,别耽误了时辰,我不碍的,歇一会儿就好了。”宋代柔没想到这时候,熹妃还会这样关心她,之前因着筱丽的事情,闹得大家都嫌恶了她。“多谢你啊,妹妹。” 回以明媚的微笑,雁菡示意宫人好好照应着,这才急匆匆的离开了偏殿。 “皇……” 年倾欢将食指贴在唇瓣上,向才走进来要请安的熹妃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她轻轻的走过去,扶起了福身问安的熹妃:“皇上服了药,又阅了好半天的折子,这会儿才安睡。你好生相伴,晚膳本宫已经着人去准备了,晚些时候皇上醒了,传膳就可。” 贵妃的声音很轻,如同夏日里微微凉爽的风,轻轻的送到旁人的耳中。雁菡听着很舒服,这种感觉,很像是彼此之间厚密无间,温婉的诉说着相关同一个夫君的事情。“多谢娘娘提点,臣妾记着了。” 冲她微微笑,年倾欢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我也乏了,今晚便辛苦你了。” “娘娘好几日衣不解带的侍奉在皇上身侧,自然是辛苦。臣妾必然会好好为皇上侍疾的。”雁菡送了年贵妃走出内寝,才拉着她的手到较远些的廊下,低低道:“方才懋妃与宜嫔在养心殿外起了龃龉,臣妾听着,似乎是于皇后娘娘有关。懋妃太过激动,气得昏厥过去,臣妾担心事情闹大了传到皇上耳中不好,便没有请御医,只将人扶进了偏房歇着。现下还在!” “唉!”年倾欢的叹息之中满是无奈:“我去瞧瞧。” “娘娘慢走。”雁菡又是福身,仰起头的时候,年贵妃走出很远。“贵妃这样在意与懋妃的姐妹之情,可偏偏懋妃并不得的珍惜……”禁不住喃喃自语,雁菡只觉得,后宫里有这样的情分难能可贵,可惜终究会不复存在。 年贵妃来的时候,宋代柔正要走。“妹妹,你怎么来了,皇上那儿……” “皇上那里有熹妃侍奉,我陪姐姐回宫吧。”年倾欢近前挽了懋妃的手,两个人慢步走出了养心殿。 瞟一眼近前跟着的人,宋代柔放轻了声音,低低道:“我总觉得,筱丽一定有什么把柄让皇后攥在了手心里。否则她不会这样一门心思的要跟随皇后的。”谁也不是傻子,宋代柔心里明白,自己方才与筱丽的对话,熹妃一定听见了。倘若这会儿,再不跟年贵妃说实话,往后这姐妹之间的信任就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妹妹。”宋代柔紧紧攥住年贵妃的手,蹙眉道:“咱们能不能想个什么法子,查明白这件事儿。想法子帮一帮筱丽,也好让她拜托皇后的控制。不瞒你说,我反复的问过她好些次,她都不肯松口,想来这件事情一定举足轻重,我是怕她稀里糊涂的叫皇后骗了。一旦有什么后果,那可就迟了。” “若是姐姐一定要查个明白,我是可以帮手。只是,宜嫔未必希望这件事情被大家知晓。”年倾欢友善的提醒懋妃,也是怕将来事情不好,她会怪自己多事。 宋代柔想了又想:“妹妹,不妨容我思量一晚,明日一早,我再答复你。可好?” 年倾欢点了点头,终究没有多说:“好了,姐姐你也疲倦了,等下让奴才请御医去你宫里请脉,总才能放心。我这几日都没有回宫,就不多陪了。” “妹妹赶紧回去沐浴更衣,好好歇歇。”宋代柔瞧她眼底有些发乌,少不得关怀:“你也是累着了。” 原以为这事情到此时,也就这么明朗了。懋妃必然不舍得当真这般揪出筱丽的底,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哪知道年倾欢才沐浴罢,正想着好好睡一觉,咸福宫的乌子豪就来了送信儿了。隔着淡黄色的香罗,年倾欢的声音显然疲倦:“这么晚了,懋妃吩咐你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乌子豪自然不敢抬眼看帷帐里的贵妃,故而谨慎垂首,道:“回禀年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让我告诉您一声,说宜嫔过两日还要出宫一趟,为皇上祈福。说是皇后娘娘已经恩准了。” “回禀你家娘娘,本宫知道了。”年倾欢又问:“你家娘娘身子如何了?御医怎么说?宜嫔可去了咸福宫探望懋妃?” “回禀贵妃娘娘,御医来瞧过,说是中了些暑气,又急怒攻心,这才身子不适。这会儿服了药已经好多了。宜嫔娘娘并不曾前来探望,许是天太晚了的缘故。”乌子豪逐一细致的回了话。 “嗯,你回去复命吧,本宫有数了。”年倾欢吩咐乐凝:“上次内务府送来的那山参取来,让小乌子给懋妃带回去补补身子。” “多谢贵妃娘娘。”乌子豪喜事应下,连忙跟着乐凝退了下去。 花青道:“娘娘,这宜嫔怎么又要出宫啊?上一回出宫就惹出那么大的乱子,现下这又是欲意何为?莫不是让皇上记起当初的事情来,以此博得圣宠?”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年倾欢动了动心思,想着如今宫里的人,没有哪个是可以放心用的。除了——宋青。先前的事情,皇上必然也疑心宜嫔了,否则宜嫔救了他的命,皇上恩宠有加,岂会说冷落就冷落,除非是皇上怀疑这其中有人故意做了什么,于是必然会指派亲信去调查,此番宜嫔出宫,必然是个绝佳的好时机。“明儿一早,让宋院判先来一趟翊坤宫,本宫要细细询问皇上的情况。” “奴婢明白。”花青看着贵妃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也禁不住猜疑,到底宜嫔有什么动机!既然那么爱出宫那么喜欢宫外的日子,又为何要入宫呢? 翌日清早,金灿灿的阳光便耀亮了整个紫禁城。金瓦青檐,无不是流光熠熠的。 宋青等在了翊坤宫偏殿之外,不一会儿,就瞧见胡来喜前来传他。“劳烦公公。”一句简短的客套,他便整理好衣冠,示意内侍监等殿外,昂首阔步的走进了殿中。“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宋院判无需多礼。”年倾欢示意乐凝赐茶,平和问道:“皇上的龙体一直安泰,此番骤然抱恙,太过突然,本宫总是于心难安,想问清楚宋院判,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 “微臣不敢。”宋青自然不敢面对面坐着与贵妃说话,谨慎道:“回禀娘娘,皇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此番龙体抱恙,乃是因为暑气侵体,劳累过度所致。归根结底,还是平日里太过劳累,龙体熬的虚弱了。微臣以为,应当适宜进补,静心安养,不日便会康复。” 抿唇而笑,年倾欢明眸锁愁:“皇上富有天下,却难有安宁。光是这后宫里的事情,就难以平衡,更别说朝堂上那些了。” 宋青见乐凝领着宫人退下,便知年贵妃另有话说,故而略微向前走了小步,垂首候着。 “本宫与宋院判是老相识了,你救过本宫的性命。对本宫有恩。所以,你实在不必这般提防本宫,谨小慎微。”年倾欢瞧他这样子,少不得幽幽叹息:“你放心,今日之事,无论你应不应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贵妃对自己说“我”,宋青不免一颤:“娘娘言中了,微臣并非此意。只不过微臣知道娘娘要问什么,必然是于宜嫔有关。” 看得出他为难,年倾欢少不得敛笑:“若当真是太为难你了,我便不问。你只当没有这回事即可。” “娘娘误会了,微臣并非此意。”宋青很是谨慎的低语:“先前皇上疑心宜嫔救驾之事,乃是有心人的安排,故而让奴才着人去调查。一番查证之后,果然有些蛛丝马迹,指明此事或许与皇后有关。当然,只是些蛛丝马迹,皇上也不好就这么处置了宜嫔。碰巧那段日子,宜嫔多番与贵妃娘娘您不睦,皇上便冷落下来。只是这些日子,皇上并没有放弃追查相关之事,也吩咐奴才仔细盯着。” “本宫也猜到了。”年倾欢还不至于觉得仅仅是因为宜嫔开罪自己,皇上便冷落她。如今从宋青口中得知这些事,更加坚定自己的猜疑没有错。“宜嫔向皇后请旨出宫为皇上祈福之事,你可有耳闻?” “已经知晓。”宋青如实回话。 “皇上哪里……”年倾欢不免多问一句。 “皇上让奴才暗中着人跟着。”宋青亦是开诚布公的回了话。 轻轻嗯了一声,年倾欢挑眉道:“本宫想知道,宜嫔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后手中,这件事情,只有你去查本宫最放心。只是……本宫私信不愿意让皇上知晓,亦希望你得知真相能守口如瓶。宋青,这一回你可愿意为本宫分忧?”   ☆、第三百八十七章 :出宫寻人,一片痴心 走出翊坤宫的时候,宋青只觉得阳光真的很明媚,照进心里,一切都是那么金灿灿的。去养心殿这一条路,他已经不记得走过多少回。明着、暗着,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走得这样意气风发。 “这不是宋御医么?”尔雅就着侍婢雪菱的手,从另一条宫道上拐进来。“哦,不对,应该尊称您一声宋院判。许久不见,这宫里许多人与事都不同了。本宫只是不明白,你区区一个御医,怎么就搅合到后宫纷争之中了。” 足可见,怜嫔的伤是真的养好了。宋青转过身子,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怜嫔娘娘言中了,微臣不过是御医而已,当不当院判,也只会给皇上以及宫里的各位娘娘小主看病请脉。除此之外,微臣不敢有别的念头。” “最近本宫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宋院判可否借一步说话?”尔雅冲他微微一笑。 “微臣恭敬不如从命。”宋青随着怜嫔往旁处走了一步。 尔雅先是叹了口气,随后才冷语道:“宋院判是明白人,本宫今日阻拦,便是有求于您。关于本宫的身份,你知我知就好。本宫不想皇上也知晓此事。或者本宫该问宋院判一句,皇上是否已经知晓此事了?” “怜嫔娘娘乃是皇上的嫔妃,这一点毋庸置疑。微臣并不知道娘娘其余的话意,还望娘娘不必多虑。”宋青不想接茬,毕竟自己的身份也需要保密。如若此事传了出去,怜嫔不过是会武功罢了,而他却会因为身份暴露而死。 知道他是在防备自己,尔雅不免蹙了眉:“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近来,遇到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当日你既然肯放过我,今日也就不会害我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托你帮忙。” 怜嫔的声音很轻,轻到宋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只是当对上她恳切的眸子,宋青便知道一切都并非儿戏。“娘娘有何吩咐?” “谈不上吩咐,是相求。你若愿意,等会儿给皇上请国脉,也来我宫里一趟。我有些东西,托你带出宫去,交给一个人。”尔雅有些心神不宁。“自然,若是你不愿意,只当我没有说过便罢,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 宋青摸不透怜嫔到底有何心思,只是从容一笑:“不违背良心与道义的事情,宋青自然会为娘娘效命。何况原本您也是怜嫔娘娘,微臣为您尽心乃是职责所在。” “多谢。”尔雅不敢太明显的露出心意,浅笑辄止,便有收敛了神色:“总之皇上龙体没有大碍,本宫就宽心了。你赶紧去养心殿吧,别耽搁了请脉的时辰。”这一句自然是高声而谈,希望旁人听见,也只以为自己是关心龙体安康,并无其他。 尔雅太过单纯了,单纯到以为入宫了就能为父母报仇。单纯到以为弄死了偏紫和晴蓝,就能从此摆脱旁人的控制。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以为的而已。“好了,雪菱,咱们也该回宫了。” “娘娘您瞧。”雪菱抬头看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那宜嫔当自己是什么人了。都已经入宫了还隔三差五的往宫外跑。偏偏是皇后娘娘还由着她的性子来,可气。” 轻轻一笑,尔雅的脸庞不禁有些苍白:“你气什么!她出她的宫,咱们过咱们的日子。恩宠这回事儿,有也无妨没有也无妨,后宫里这样多的女人,总不见得每一个都能得到宠幸。她有,那是她的福气。咱没有,不是照样得活么!” “是。”雪菱越发觉得,近来怜嫔不得宠,反而心宽了,脾气也顺了。再不是从前那么急躁,也好久没有令小宫女儿们学什么外头带来那一套取悦人的把戏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担心,该不会是怜嫔意志消沉,不打算再获宠了吧!“娘娘,咱们都快到养心殿了,不去给皇上请安么?” 笑容映着阳光,泛着苍白,尔雅轻轻抚了抚自己消瘦的脸颊:“皇上没有恩准六宫妃嫔前来养心殿请安,更没有传召本宫前往侍疾,这样贸贸然去了,只会叫皇上心里不舒坦。何况方才宋院判说了,皇上的病需要静养才好。” “奴婢多嘴了。”雪菱紧忙垂下头去,心知必然是怜嫔不悦了。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本宫身子有些乏,等会儿让宋院判会过来给本宫瞧瞧。”怜嫔想着赶紧将那东西送出宫去,交到需要的人手中方才是正途,也就没有心思理会旁的了。 ———— 出了宫,肖筱丽便直奔了为皇上祈福之地。毕竟什么事情都得做在明处,让人察觉不到她的真心。实际上,她就是不信皇后说的话,便要拗着性子自己出来瞧一瞧才算完。“翎子,你记着,祈福必诚心,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做声。” 翎子脸色发白,咬着唇瓣点一点头:“娘娘,不是奴婢不肯,这万一要是有人来了,那可怎么是好?” 就知道她胆小怕事,肖筱丽才让娇子在外面看着:“你放心吧,有娇子拦驾,没有人敢擅自闯进去。毕竟本宫出宫为皇上祈福,是得了皇后恩准。即便有人疑心,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挑事儿。眼下最要紧的就是……” 后面的话她不预备说给旁人听,唤了一声钱顺:“衣服都准备好了?” “回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钱顺赶紧应着。 “那就好。”恨不得马上就能换上男装,去见他。肖筱丽的心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飞出胸膛,直直的朝着他飞过去。 不多时,她终于如愿了。这一路上的颠簸非但没有让她觉得疲倦,反而充满了能量。安顿好了祈福的事情,叫翎子穿上她的衣服冒充宜嫔于房中抄经,便赶紧让钱顺领着她从后门偷偷溜走了。肖筱丽一刻都不想耽搁,唯有见了他才能安心。 “是这儿?”然而真的来到了这里,她又却步了。“你确定是这里?” 钱顺不敢欺瞒,如实道:“娘娘,就是这里,奴才记得真真儿的。汪公公口里的住址,就是此处。” “嘘。”肖筱丽比划了个轻声的姿势,幽幽道:“别一口一个娘娘的唤,称呼我为公子便可。” “嗻。”钱顺是成了习惯,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一声是。 肖筱丽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吩咐:“去叫门。” 赶紧走上前去,钱顺挺直了腰杆拍了拍门:“有人在么?” 一个清亮亮的女音响起:“谁呀?” 钱顺回头看了一眼宜嫔,扬声道:“我家肖公子前来拜会。” 脚步声缓缓而来,紧跟着又听见小儿的啼哭声。肖筱丽眉头深锁,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你们找谁?”门吱呀的打开,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牵着个小丫头疑惑的望着门外的人。“有什么事情?” 肖筱丽兀自上前,压着嗓子:“肖某有礼了,请问这是荣平荣公子府上么?” 绿衣女子点了点头:“是。你们是找我夫君的,那屋里请吧。只是我相公今日并不在府上,两位屋里喝口茶歇歇脚吧。” “你夫君?”肖筱丽的心一颤,脸色登时就不那么好看了。 “是。”那女子垂下眼睑,略显娇羞:“夫君外出办事,不知何时回来。不若肖公子里面请坐?” 牵在手里的小丫头哭的更凶了,嘴里不住道:“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那稚嫩的童音,清脆悦耳,可肖筱丽听着,却如同一把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割过来。疼的她恨不得撒腿就跑,找个没人地方躲起来。“不了,谢谢嫂夫人,那我改日再来。这里有点礼物,权当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肖筱丽从腰间拿出了一袋银子:“嫂夫人别嫌弃就好。” “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绿衣推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 “您拿着吧。”肖筱丽含笑将银子硬是塞到她手上,口里连连道:“我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如是几次,她才领着钱顺匆匆离开。“这独门独院的房子,在京中贵么?” 钱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就道:“公子,这里可不是什么亲贵住的地儿。再说这家里连个应声的奴才都没有,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呢!” 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肖筱丽深吸了几口气。 “奴才该死,奴才多嘴了。”钱顺赶紧赔不是:“公子千万别动怒,当心伤了身子。” “不是你的错,我只是不明白,何以他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愿意……”等我两个字,肖筱丽咬断了舌头也不敢说。她懊恼出来的时候没多带些银子,能帮就帮吧,院子里的女人也是苦命。“除了这里,汪泉可还告诉过你,哪里能找到他?” “这……”钱顺有些结巴:“没……有……没有了。” “你何必瞒我,照实说吧。”肖筱丽含着泪:“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糟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黄雀在后,难料祸福 如是,钱顺也就不隐瞒了:“公子单是听一听可就是了,万万不能亲自前往那腌臜之地。”还是忍不住担心,钱顺儿只怕自己多嘴,引得宜嫔往那烟花之地去。 “你便说吧!”肖筱丽从不知道荣平有家室,如今瞧着,连孩子他都已经有了。枉费自己这么多年,背着夫君与他欢好,一往情深。他怎么会如此的没有心肝呢?就丝毫不记着自己的半点好么? “公子可知方才那位……夫人的身份?”钱顺有些说不出口,却还是结结巴巴道:“据奴才所知,她原本是——红牌姑娘,是因为有了身孕,才得以赎身……” “果真?”肖筱丽大为惊讶:“你是说他除了夫人,还经常流连忘返烟花柳巷之地?” 不敢作声,钱顺只是耷拉着脑袋默认了。 好容易忍下的泪水,一下子就夺出眼眶:“不可能,他如何待我,我岂会不知。这一定是皇后娘娘用心设下的全套。汪泉的话岂能相信!你快些带我去瞧,我必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哎呦,娘娘啊……”钱顺扑通一声跪下,只觉得膝盖都撞青了。“那种地方,您是万万不能去。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领着您去那种地方。求您三思啊!” “你不去便罢,我自不会为难你。”肖筱丽有些哽咽,好容易才擦干泪水:“我自己去便是。” 赶紧跟上了宜嫔,蹿到她身前又跪下:“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求求您……” “多说无益,若非我亲眼所见,今日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肖筱丽下定了决心,必然要见到荣平才可。于是她真的不想再理会这些了,哪怕是死,肖筱丽也想死在宫外,她不想再回皇宫,不想再面对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爱的皇帝。“别拦着我!” 钱顺自知劝阻不了宜嫔,又想起旁人吩咐的话,只得听:“娘娘,您若是非去不可,那奴才给您带路。” 肖筱丽冲他点了下头,冷冷道:“我必然要见他,要与他当面对质,否则绝不死心。” 于是,雇了顶轿子,钱顺领着宜嫔辗转来到了京城里最有名的一条烟花巷。轿子才落地,肖筱丽便急匆匆的走下来,之间眼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花枝招展的窑姐儿站在各家的楼前甩着手里的巾绢,个个笑弯了眉眼。 “他在哪儿?”肖筱丽问。 钱顺回道:“从前是去这里最有名的楼,听汪汪说,近来都是去最不起眼的那一家。”眼尾瞟了瞟春来阁,嗓音更低了些:“说是手里的银子都挥霍的差不多了,故而去不起有名的,就只能去这随便些的。” “咱们进去。”肖筱丽正要往里走,就见一个身形熟悉的男子,搂着一红一蓝两位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登时只觉得两颊滚烫的烧了起来:“荣平……真的是他!” 想上前去拉住他问清楚,可肖筱丽不知道自己怎么迈不动腿。 此时的荣平,根本就没有瞧见远处立着的肖氏,反而是正与左拥右抱的两位美人儿打的火热。“别担心,今晚上管饱叫你们舒坦……来,给本公子香一口。” “岂有此理,荣平,你竟然……”肖筱丽捏着拳头,怒气冲冲的就要走上前去向他问清楚。哪知道还没走两步,就有人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才回过头,人还没有看清,一记耳光就劈头盖脸的抽过来。肖筱丽登时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 出手的人,用了十成的力气,只觉得指尖又痛又麻。“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你太叫我失望了,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可你竟然是为了这个败类,你对得起我么?” “姨母?”肖筱丽这才回过神,面前的姨母也是一身男装,愤懑的怒视着自己。“您怎么也出宫了……” “若不是我跟出来瞧瞧,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宋代柔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身上像是被刺进无数根银针,疼痛深入骨髓:“你知不知道,倘若这件事情被人揭穿了,咱们这一族人的性命都要赔上了。你就是为这个人被皇后钳制是不是?他的命就这么珍贵,值得你拿数十口性命冒险?” “娘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钱顺谨慎的提醒道:“还是先回去吧。” “既然是为皇上祈福,自然要回国寺。”宋代柔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对身后的乌子豪道:“送肖公子回去,别耽误了时辰。” 明显感觉到姨母的话另有所指,肖筱丽含着泪攥住她的手:“姨母,是筱丽不好,筱丽不该冒险出宫,更不该来见他。可是筱丽……求您放过他,给他一条生路吧,您不能啊……” “像他这样的人,活着只会连累旁人。今儿的事,我既然知道了,年贵妃也必然知道。更别说是皇后了,这一切原本就是她从中安排的,根本就是为了让你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此人不死,贻害无穷。”宋代柔硬着心肠道:“情啊爱啊,不过是年少无知时,未曾看清男人秉性的谎罢了,一旦看清了,根本就不会傻愣愣飞蛾扑火似的往里跳。姨母是过来人,没有什么比全族人的性命、名誉更要紧了。筱丽,纵然你恨我,今日之事,也只得如此。” “不可。”肖筱丽跪了下去:“姨母,你将筱丽视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筱丽何尝不将您视作娘亲一般敬重。荣平他……他已经辜负了我,我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我跟您回宫去,我再也不见他了。求您不要……让他活吧!” 宋代柔是真的硬了心肠:“只怕此时也来不及了。” “姨母,您说什么……”肖筱丽难以置信的仰起头,凝视着一脸决然的姨母:“您难道已经……” “他不死,皇后永远有把柄钳制你。”宋代柔是铁了心要将此事了结。“筱丽,你现在必然会怨我恨我,可来日,你一定会感激姨母这么做的。毕竟是牵扯甚广的事情,姨母不能不自私一点。牺牲一个不爱你不在意的男人,总好过要你牺牲好。乌子豪,还等什么,扭了肖公子回去。” 肖筱丽自然是不肯,使劲儿摆弄着身子挣扎不停:“姨母,筱丽求您了,求求您,千万不要伤害他。即便不在一起,筱丽也不希望他有事,姨母,求您了。” “已然来不及了。”宋代柔凝视她的眼眸,道:“他出了这条巷子,便会别人带去无人之处,现下怕是已经与你阴阳永隔了。筱丽,你就认命吧。” 眼前一抹黑,肖筱丽一下子晕了过去。 宋代柔唏嘘不已:“这真是作孽。” 乌子豪赶紧让人扶起了宜嫔:“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寺里吧,这里毕竟不能久留。” 强忍着心痛,宋代柔道:“赶紧着。有没有瞧见年贵妃的人?” 摇了摇头,乌子豪如实回道:“奴才让人仔细瞧了,并未发现有年贵妃的人跟着。自始至终也未曾发现皇后娘娘派人跟着。” “行了,那就赶紧的吧。”宋代柔等着派出去的人来回话,可是等了一路,都不见有人来回禀一声。到底那荣平是死是活,她的心一直悬着放不下。 “娘娘,不好了。”乌子豪忽然在轿子外头扬声。 宋代柔只觉得心突突的跳着,很不踏实。“别大惊小怪的,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皇后娘娘……”乌子豪结结巴巴道:“皇后娘娘的凤辇就停在前头。” “什么。”宋代柔不可置信的掀开了轿帘子,果然见到那明黄色的凤辇。“皇后娘娘怎么会来?那……宜嫔醒了没有?”国寺之外,宋代柔硬着头皮走下了轿子。“赶紧安排人,从后门送宜嫔进去。” “只怕来不及了。”钱顺瞟见了汪泉,低着嗓子道:“只怕皇后娘娘已经发现了此事。” “懋妃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心系圣体,也来为皇上祈福了。哪知道都这时候了,不见宜嫔也不见娘娘您。现下皇后娘娘心里正不痛快,您还是赶紧随奴才进去请安吧。” “亦唯有如此了。”宋代柔知道,今儿这事儿是闹大了。年贵妃之所以不曾派人盯着,乃是怕日后自己怪咎。谁能想到皇后竟然亲自出宫了。看样子,若是不从了皇后,今儿这难关是必然过不去了。该死!宋代柔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荣平是不是已经被皇后救下了? 汪泉瞥了一眼宜嫔的轿子,似笑非笑道:“宜嫔娘娘也请下轿,同去请安吧!” “宜嫔身子不适,晕厥了。本宫此番便是带着她去求医问药。”宋代柔灵机一动,连忙解释道。“还是先让人送她去歇着,本宫自会好好向皇后请安。” “宜嫔果然虔诚,为皇上请安都累倒在这国寺外头了。”汪泉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奴才只怕这病在心上,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代柔登时恼火:“这话也是你这奴才能说的?” 汪泉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懋妃何苦与奴才置气,当务之急,是该好好想想怎么为自己与宜嫔开脱吧?”   ☆、第三百八十九章 :几番胁迫,终是低头 “以为皇上祈福的名义出宫,却私自离开佛寺幽会男子。这罪名只是这么说着,本宫都觉得惊心动魄。如实传到皇上耳中,想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懋妃可以为然么?”静徽冷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的脸色。心中笃定,此番她再也不敢违背自己。 “宜嫔出宫为皇上祈福,乃是皇后娘娘您恩准的。臣妾出宫相随,自是年贵妃娘娘恩准。方巧宜嫔身子不适,忽然晕厥,臣妾这才命人将她带出国寺,寻医问药。生怕宜嫔有什么闪失,皇上怪罪。娘娘所言的幽会,臣妾并不知情,想来也不会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胡来!” 难得懋妃急中生智能想出这个开脱的法子,静徽抚摸着腕子上流光水滑的羊脂白玉镯,脸上的笑容透出一股霸气:“都这时候了,懋妃你还想污蔑本宫什么?凭你的三两句花言巧语,皇上就会相信宜嫔的清白么?咱们毕竟都是侍奉皇上的老人了,皇上是什么心思,到底不用本宫反复言说不是么!” “臣妾岂敢污蔑皇后娘娘您!”宋代柔提了一口气胀满胸中,壮了胆道:“宜嫔如何成为皇上的妃嫔,难道不是娘娘您有心安排的么?就连此番出宫,也是皇后娘娘您事先安排好的,否则她如何得知那人身在何处?臣妾的确没有娘娘您的聪慧睿智,更不及娘娘您手眼通天,所以臣妾能瞧见的,娘娘您必然一早就能瞧见,若非如此这会儿您也不会来。如是而已。” “好好好!”静徽连连笑道。“你是明白人,本宫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儿是本宫安排的不假,可并非本宫教唆。早年宜嫔还不是嫔妃的时候就与荣平私通,能怪的了本宫么?光是这一条,她就已经完完全全可以被浸猪笼了,难不成本宫把刀逼在她脖子上叫她爬上小叔子的床了?” 嫌恶的拭了拭唇瓣,静徽只觉得反胃:“她这样的女子,能攀上龙榻,已经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可是懋妃你,非但不感激本宫对宜嫔的救命之恩,还处处与本宫为敌。这样做,到底是聪明还是愚钝,你自己心里明白。” 宋代柔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昔年娘娘您让臣妾听从吩咐,暗中相助,道出年贵妃的种种秘密。臣妾不从。乃是因为贵妃待臣妾极好,臣妾也不愿意凭白卷入宫廷风波之中。毕竟是不得宠之人,何必妄想不切实际的东西。但反过来说,臣妾也从未帮过贵妃谋害娘娘您啊,无非是在她的庇护下小心度日罢了。怎么娘娘您就是不肯放过臣妾呢?” 不待皇后开口,宋代柔又接着道:“臣妾一个年老色衰,无子嗣可依,又无权无势的嫔妃,有什么本事为娘娘您尽心?臣妾屡屡推诿,是为了自己而非保全贵妃,娘娘您怎么就不肯相信啊?自从三女夭折,臣妾的心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当初真不该让筱丽入宫相伴。她不来,就不会有这么多是非,就不会让娘娘您攥住了臣妾的软肋,决然相逼。” 静徽看她满脸是泪,目光唯有凄楚与绝望,少不得啧啧。“你没有什么恩宠,本宫心里明白。可你也算不得真的没有本事。年倾欢是多么狂傲之人,却能与你多年姐妹相待,这便是你的本事。何况,现下本宫已经不要你尽心效力了。这不是有宜嫔了么!从本宫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皇上会喜欢她。那些日子你可还记得,皇上待她……一如从前待齐妃那般。只可惜就因为你,屡次的靠拢贵妃分薄本宫的势力,才让宜嫔无法办好本宫交代是事。你就不该检讨一下么!” 没有做声,宋代柔知道皇后是鬼迷心窍了。为今之计,只有顺从她的心意,自己与宜嫔才能活。” “既然本宫已经表明心迹了,也不怕对你多说几句。皇上容不下年家,年羹尧早晚要死。奴才功高震主自古就没有好下场,这一点你应当能领会。再说说咱们这一位年贵妃,皇上多年来对她恩宠有加,却连个封号都没有赐过是为何,你想过么?用着年家也防着年家,宠着年贵妃却也防着她会有忤逆作乱之心。她是有儿子的妃嫔,难保哪一日不会领着自己的孩子走上帝位,而真到了那个时候,年羹尧必然为她保驾护航,危及皇上的性命安危。这么说,你该懂了吧?”静徽的语调里,不仅有悲凉,更有苦涩之意。“这就是将门出身的悲哀了,看着是显赫的不行,然则一旦逢上祸事,神仙也救不了。” 敛息,宋代柔缓缓的仰起头,双手撑着地:“敢问皇后娘娘一句,您到底怎样才会放过筱丽?” “年贵妃薨逝亦或者被打入冷宫,本宫便会以死为由,送宜嫔出宫。”静徽自然不是真么想的,贵妃都死了,还要宜嫔活着做什么。“到那个时候,本宫依旧可以保全你的妃位,保住你的荣华富贵,你还是能体体面面的活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本宫甚至可以成全宜嫔与那男子的好事,由着他们双宿双栖。” 身子一颤,宋代柔禁不住慌了起来:“娘娘您是说,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噗嗤一笑,静徽摇了摇头:“懋妃,你未免也太单纯了。他可是让宜嫔听话的唯一筹码,本宫岂会这般轻易就叫你弄死了去?他果真死了,你倒是省心了,本宫还有什么指望你说是不是?” “娘娘,年贵妃娘娘数十年都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在府中在宫中一直与您分庭抗礼。”宋代柔幽幽的叹息:“您与她斗了这么多年,都未能扳倒贵妃。臣妾与宜嫔何德何能,怎么可能做得到。何况今日之事,您能洞悉,贵妃如何就不能洞悉了。此时此刻,您与臣妾在这里说话,指不定谈话的内容贵妃就都知晓了。如此一来,她便不会再相信臣妾了,臣妾又怎么能暗害于她?” “你放心,贵妃无暇顾及你我之间的谈话。宫里有让她更为揪心的事情。何况本宫自有把我能牵制住她的人,今日的谈话,法不传六耳,必然不会让人知晓。”静徽忽然凛眉,目光威严,语调森冷:“现在,本宫只问你一句,是否愿意与宜嫔里应外合,替本宫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半晌的沉默,宋代柔除了叹息,亦只能叹息。 “好了好了,弄得像是要上断头台了似的。”静徽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便道:“你得自己想清楚,本宫可帮不了你太多。是死是活,只看你怎么选了。” 宋代柔闭了双眼,泪水汨汨的流下来:“娘娘明知道臣妾别无选择。” “很好,本宫要去为皇上祈福了。你去看看宜嫔,她醒了,便一同过来。虽说出宫是另有事情要办,但是不管怎么说,咱们始终心系着皇上的安危。皇上龙体康健,咱们活的才有指望。”静徽是真的很担心皇上的龙体,这些日子,不是年贵妃陪着,就是熹妃陪着。皇帝根本就不要她尽心,嫌恶到了如此的程度。 宋代柔原本是不想多说,可听了这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娘娘,在过几日,便是您的华诞了。” 静徽停下脚步,无奈道:“皇上龙体不适,本宫岂会有心思去想那些事。” “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待到娘娘华诞当日,必然会好的。”宋代柔含着泪,缓缓道:“臣妾有个法子,能扳倒年贵妃娘娘。那一日便是天赐良机。” “哦?”静徽来了精神:“你说说看!” “倘若那一日,贵妃暗中下毒,皇上性命堪忧,那么……” “你胡说什么!”静徽登时冷下脸来:“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扳倒贵妃,但有一点你记着,绝不可以危及到皇上的安危。否则本宫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宋代柔显然是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对皇上还有这样的情意。“娘娘误会了,臣妾不敢冒犯皇上,不过是想着让皇上以为,这一切都是年贵妃所为罢了。只要皇上疑心贵妃了,咱们再暗中做些手脚,一旦露出蛛丝马迹,皇上就必然会断了贵妃的恩宠。娘娘您说过,要么死,要么打入冷宫,只要贵妃没事,筱丽就能出宫可算数么?” 静徽慢慢的走上前来,扬手就给了懋妃一巴掌。“你听清楚了,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除掉贵妃都好。倘若危及到皇上,本宫要你全族陪葬。” “臣妾听清楚了。”宋代柔道:“臣妾不会拿全族人的性命来换取虚无缥缈的姐妹之情,娘娘大可以安心。倘若娘娘没有异议,那臣妾斗胆求娘娘恩准一件事,求娘娘务必让年贵妃好好操办华诞盛宴之事。” 眼眸一紧,静徽的心中并不觉得轻松:“本宫姑且信你一回,倘若有差池……别怪本宫不客气!”   ☆、第三百九十章 :暗中帮衬,宋青有心 才醒过来,肖筱丽就发疯一般的掀开身上的薄毯:“他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他不能有事,决不能有事。我要去见他,我要去……” 翎子与娇子吓坏了,想劝阻宜嫔好好歇着,却都迟疑着不敢向前。 宋代柔急匆匆的进来,瞧见筱丽从床上跳下来,连忙走上前去把住她的双肩,用力的摇晃。“筱丽,你看看我,我是姨母。你听我说,他没有事,平安无事。皇后娘娘的人,带着他走了。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 两眼发直的肖筱丽,闻言忽然对上了懋妃的双眸:“姨母,您真的没有诓筱丽么?” “自然是真的。”宋代柔红了双眼:“对不住你了筱丽,这回当真是苦了你了。” “姨母,您没骗我吧?荣平他当真还活着?”肖筱丽很是不放心,她怕姨母是为了哄她活下去,才故意这么说。“ “是我太天真了。皇后用此人来要挟你办事,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让他去死。”宋代柔从翎子手里接过软巾,仔细替肖氏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以及滑落眼眶的泪水。“我已经答应了皇后娘娘,会想法子扳倒年贵妃。皇后也答应了我,届时就会送你离宫,与他双宿双栖。” 昏厥之前以为是天人永隔,没行到醒来竟然听到了“双宿双栖”这样好的字眼。肖筱丽喜极而泣,只觉得忽上忽下,情绪波动的太厉害,心口疼。“这是真的么?姨母,您真的答应皇后娘娘,愿意同我一并扳倒年贵妃了?如此,我出宫就有指望了,姨母,多谢您!” 听着难受,宋代柔只能勉强的笑了笑。“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么多了,你若是好些,咱们就去同皇后娘娘一并为皇上祈福吧!” “皇后也来了?”肖筱丽担忧不已。 “来了。”宋代柔提了口气:“你放心吧,以后的事情姨母都会替你安排好。咱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为皇后尽心。” ———— “年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雁菡笑容越发明澈:“方才宋院判才为皇上请国脉,皇上的龙体安泰,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辛苦你了。”年倾欢语调和婉,却难掩疲惫之色。 雁菡忙道:“昨晚上安贵人身边儿的奴才来报,说是小公主身子不适。不知现下可好些了么?” 点了头,年倾欢道:“皇上龙体抱恙,自然是不便前往。凑巧齐妃也感染了风寒,咳嗽的厉害,不便前往长春宫陪伴。宜嫔又出宫为皇上祈福了,本宫自然得过去瞧瞧。那孩子也是可怜……”想起汪答应,年倾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随后凝眉短叹:“幸亏只是有些浮痰,才容易咳嗽,好好调理也就是了。” “没事就好,孩子都是额娘的心头肉,如此,安贵人也就能宽心了。那臣妾告退了,不耽误娘娘给皇上请安。”雁菡再福身,轻盈的退了下去。 年倾欢这才就着乐凝的手继续往里走。 “娘娘您说,是否皇后娘娘、齐妃娘娘与宜嫔娘娘出宫祈福奏效,皇上的龙体今儿就安泰了。”乐凝笑得有些浅:“到底皇后娘娘还是心系皇上的安慰。” 花青白她一眼:“你这是乱说什么呢!皇后娘娘自然心系皇上龙体,后宫哪一位娘娘不是如此。” 乐凝有些过意不去,赧笑道:“是了,奴婢多嘴,娘娘恕罪。” “皇后待皇上之心数十载都未曾改变。”这一点,年倾欢从来都不质疑。从前皇后百般隐忍自己,多少也因着对皇上的情分。哥哥能帮衬皇上登基的时候,皇后受再大的委屈都不曾吭气儿。这样忍着让着,若非出自真心,皇后也不会由着自己做大,一日一日,一步一步的成为宠妃,成为皇上在意的人。“你们见得还少,从前的事情,本宫却是历历在目。皇后也算的性情中人。” 因着是在养心殿,乐凝与花青均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皇上怎么不等臣妾来替您更衣。”年倾欢来的不算迟。此时,胤禛已经穿戴好了龙袍与龙冠,正温和的笑看着她。 “昨晚上你去瞧福敏,想必是累坏了。朕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晚些再过来。不想你还是这样心急。”胤禛伸手扶了她起来:“朕已经好了,这些日子,你与熹妃都很尽心,也该好好歇歇。只不过在几日就是皇后的华诞,朕还是想给她热闹热闹。” 抚了抚皇上胸前的朝珠,年倾欢笑道:“皇后的华诞臣妾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请皇上放心,一准儿热闹。” “那就好。”胤禛攥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前几日你哥哥上了折子,说是要回京述职。朕已经答应了,过些日子,便能抵京了。” 心里一紧,年倾欢掩饰着脸上的情绪:“哥哥回京述职原本也是寻常事,只不过还未到时候,皇上怎么恩准哥哥提前回来了?” “辅国公苏燕之女,你哥哥的嫡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胤禛的话和温和,听不出其别的语气。“到底是做夫君的,自己的福晋不适,哪怕是千里之外,也挂心得紧,朕便恩准了折子,许你哥哥提前回来。” 轻轻的抚了抚年倾欢的脸颊,胤禛含笑:“何况朕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年大将军,容他早些回来,正好叙叙你们的兄妹情分。” “多谢皇上恩恤。”年倾欢笑盈盈的福了福身,皇帝口中的理由这样冠冕堂皇,自己也就真的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哥哥为皇上尽忠乃属本分,臣妾身居后宫自当尽心侍奉皇上,这些事,唯有劳烦皇上费心周全,臣妾心中有愧。” “诶!”胤禛轻哂:“青海不太平,全指望年羹尧为国效命。平定西陲之时,罗卜藏丹津装扮成妇人才得以从你哥哥手中逃脱,足可见朕的年大将军神威显赫。此番,青海之战,你哥哥也必然旗开得胜。朕将你哥哥视作恩人,一家人,周全这些事,无非就是周全自家的事,你有何须心中有愧。” 不便再多言其他,年倾欢转了话头:“等会儿皇上去上朝了,臣妾再去瞧瞧福敏。那孩子长得真是俊俏,将来一定是个美人。” “只怕再美,也不及你。”胤禛玩笑道:“若是你能再为朕添个女儿,或许将来能超过你这做额娘的。” “皇上!”年倾欢假嗔,转过脸去:“大清早的,说这些做什么。皇上该去上朝了。” “好,朕不说了。”胤禛拉着她转过身来,与自己面对面:“等朕下朝了,再好好与你说说不迟。” 彼时,宋青亲自端着托盘走进来,恭敬道:“皇上,药得了,微臣已经试过。” 胤禛这才松开年倾欢的手,示意苏培盛将药碗呈上来。“这些日子多得宋院判医术精良,你开的方子,朕喝的放心。” “皇上过誉了,微臣实不敢当。”宋青保持着得体的恭谨,并不多看年贵妃一眼,生怕皇上瞧出什么端倪。 “苦。”胤禛一饮而尽,随即道:“还是贵妃腌渍的梅子送药最好。” 年倾欢连忙唤了乐凝:“臣妾一早就备下了给皇上送药。” 眉目之间,倒也是你侬我侬的情意。年倾欢不知道今夕何夕,是否与从前一模一般。待皇上漱了口,年倾欢才相送他去上朝。转而吩咐宋青道:“小公主昨夜身子不适,可惜非宋院判当值。皇上与本宫皆信赖宋院判的医术。若你得空,不妨随本宫去长春宫为小公主请脉。” “嗻。”宋青并不多言,直接应了声。 随着年贵妃往外走,见身旁唯有花青、乐凝,他才低低道:“敢问娘娘一句,小公主昨晚有何不适?” 年倾欢道:“说是有些浮痰,总是咳嗽,夜里睡不宁。” 宋青道:“许是天热,滋补的有些多了,才会如此。” “那么宋院判可有良方?”年倾欢隐隐透出疑惑。 “娘娘见笑了,微臣略知些祛暑润肺的良方,却是民间所得。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观。”言罢,宋青示意身边的内侍监打开药匣子。从里面取出几张药方。“这是微臣昨日才得着的,先请娘娘过目吧。只不过,方子虽好,终是需要对症下药,娘娘心中有数便可,却尽量不要擅用。” “唔。”年倾欢从乐凝手里接过方子,边走边瞧了两眼:“有宋院判在,本宫自然不会贸然用药。这房子确实不错,本宫让奴才抄下来,再给你送回去。” “是。”宋青谨慎的低着头,随在年贵妃身后往长春宫去。该回禀的事情,都写在了方子里,旁人瞧不出来,但按照先前说好的法子,贵妃必然能看得懂。宫里人多口杂,许多时候心照不宣最是要紧。“御药房说娘娘的神仙玉女粉用完了,微臣也得了个美颜的方子,改日做得了,亲自给娘娘送去翊坤宫。” 这便是还有话要说了,年倾欢点了下头:“宫里人人皆希望容颜不老,圣眷不衰,本宫也不例外。宋院判当真是有心,那便盼着你早点做得此方之药。”   ☆、第三百九十一章 :虚情假意,似是而非 午后小憩,恐怕是这一日最惬意的时候了。倚在软榻上闭目歇息,侍婢轻轻于两侧打着扇子。搁着冰的大瓮里偶尔几声轻微的噼啪,凉爽舒适。 年倾欢忙里偷闲,微微醒转过来。就瞧见乐凝在一旁候着,似乎有事。“唔,是怎么了?” “娘娘您醒了,懋妃娘娘前来问安,这会儿正在偏殿饮茶呢。”乐凝笑容亲昵。 “姐姐来了,怎么不叫醒我?”慢慢的坐起身子,年倾欢吩咐乐凝去请懋妃过来。“花青,天热,去取凉碗和冰镇酸梅汁来,给懋妃解解暑。” 应声而入,宋代柔满面喜色:“妹妹当真是有心,正惦记着你宫里的凉碗呢。里面有你亲手腌渍的梅子,有滋有味的不说,又解暑。” “这么热的天,若是姐姐喜欢,只管遣人来说一声。何苦自己顶着个日头过来,瞧这一头的汗。”年倾欢迎了她一并坐在软榻上说话。 宋代柔从怜蕾手中接过丝巾拭了拭汗:“多亏了妹妹允我出宫,我才能与筱丽化解误会。这不,刚祈福回来换了身衣裳,我就来妹妹这儿道谢了。倒是你清闲,这时候还能在睡。” “唉!”年倾欢叹了口气:“姐姐有所不知,昨晚上福敏一直咳嗽,我在那儿陪了好一会儿。齐妃病着,宜嫔又外出祈福,安贵人一个人弄不过来也是有的。所幸福敏现下没事儿了!” 宋代柔心里不痛快,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喃喃低语:“福敏还小,安贵人照顾不来也是有的。” 转了话题,年倾欢将奉上来的冰碗递到懋妃的手里:“姐姐尝尝味道和从前相比如何,这里面添了些菊花,吃起来更是清凉消暑。” “妹妹最有心思,自然是极好的。”宋代柔瞥了一眼乐凝,见她极有眼色的领着旁人退下,才缓缓的舒展了唇瓣:“有话我也不瞒着妹妹,昨晚上皇后也去了国寺。妹妹睿智,即便不用我说,也必然明白皇后心中的顾虑。” “自然。”年倾欢道:“姐姐与我多年情分,在皇后眼里看来,就是过从甚密。而宜嫔曾受过皇后的大恩,心中还是执意为皇后分担,故而难免与姐姐有些误会。皇后是怕,姐姐此番前往,发觉皇后钳制宜嫔的证据,随后劝说宜嫔弃她于不顾。咱们都是过来人,有什么说不明白的呢!只是皇后自以为是罢了。” 略点了下头,宋代柔将一块很好看的翠玉搁在了年贵妃的凉碗边:“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是祈福的时候,顺便求的平安玉,已经请极有修为的师傅开过光,就赠予妹妹吧。权当是平安符也好。” “姐姐有心了。”年倾欢轻轻的拾起来搁在掌心,回以明媚的微笑。“姐姐与宜嫔没事了就好。” 宋代柔有些小小的顾虑,思忖方还是开口:“妹妹,有件事我闹不明白,昨晚……何以你不让人跟着去瞧瞧?就真的那么不在意皇后的手段么?还是,妹妹你怕我介意?” “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怎么会担心你在意才不去过问呢!”年倾欢幽幽一笑,目光里满是坦然:“不过是不想让宜嫔有顾虑罢了。到底她是皇上在意的人,又是姐姐的侄女。若我暗中窥探过多,她必然以为是我存心提防,亦或者有所谋算。现在不是很好么,姐姐亲自前往解决了此事,宜嫔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你处处为我这个做姐姐的着想,但似乎我能为妹妹做的太少了。”宋代柔幽幽的叹了口气。“筱丽未出阁之时,结实了以为男子。哪知道那么凑巧,这男子竟与她夫家有些渊源,后来就又……谈不上是藕断丝连,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不光彩的事情。皇后与筱丽夫家熟识,寻着一些蛛丝马迹,便以此要挟。筱丽害怕自己名誉受损,更害怕辱没了皇家的尊严,这才没法子听了皇后的话,有时候对妹妹你有些不敬。我这个做姨母的没有什么本事,只好苦口婆心的相劝。但昨晚上皇后一去,筱丽就又动摇了。” 听懋妃坦言这些,年倾欢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姐姐不必如此为难。皇后之意,不过是希望你与筱丽都能靠拢,从而与我为难。既然知道她的心思,只管做便是。” 宋代柔紧忙握住年贵妃的手,笑容里满是酸涩:“妹妹,还是你最明白我。为着能让筱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我只得敷衍着皇后,让她以为咱们是反目了。门面功夫而已,想来妹妹你不会在意是不是?” “必然的。”年倾欢轻轻抚了抚懋妃的手背,宽慰道:“姐姐若要害我,早可以动手,实在不必等到今时今日。若是你我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岂非叫旁人看尽了笑话。想做什么,姐姐只管放手去做便是了。” “多谢妹妹。”宋代柔端起了凉碗,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若是没有妹妹,我岂能挨到今日。你放心,皇后那边我自有办法。绝不会连累妹妹。” 不待贵妃开口,她又是柔柔一笑:“可惜这样好的凉碗怕是以后就难吃到了。今儿我可得吃个够本。妹妹的手艺就是好。” 两个人又说笑了好一会儿,懋妃才匆匆的离开了翊坤宫。 乐凝近前侍奉的时候,瞧见了那枚翠玉平安扣,不免奇怪:“这样普通的物件,懋妃怎么赠予娘娘了?这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即便懋妃不得宠,也到底是妃主,不会短少月例银子到这种程度了吧?” “无妨,一番心意而已。”年倾欢握在手中,轻轻的笑了。 “娘娘。”花青走进来福道:“宋院判来了,说是为娘娘准备好了美颜的药粉。” 年倾欢有些诧异,但还是随和的点了下头:“让他进来。”心里奇怪,宋院判怎么这样心急,早晨才递了药方给自己,这会儿又来献药。难不成这里面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宋青面色和悦,亲自呈上了美颜的药粉:“娘娘,此粉调了珍珠末用来敷面,干透清洗即可。常用,可使肌肤如雪,吹弹可破。臣以为,要比神仙玉女粉有效。” “多得你费心,本宫自会多用。”年倾欢让人收下,便直言不讳的问:“宋院判是否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说?” “先前微臣奉于娘娘的药方,不知娘娘可否阅过?”宋青弓着身子道:“毕竟小公主年幼,浮痰不是那么容易治的,所以臣想先来向娘娘禀明其中的梗概。” “宋院判乃是国手,论及岐黄之术,只怕太医院没有人能媲及。本宫岂敢班门弄斧,与你探讨药方之事。”年倾欢敛容,示意多余的人出去,只留下了乐凝从旁侍奉。“你还是拣要紧的说罢!” 得悉贵妃的意思,宋青也就不兜圈子了:“皇后娘娘手里捏着一个人,微臣打探过,此人名为荣平。这个人与宜嫔或许有关,但奇怪就在于,他的身世像是被人故意擦掉了一般,只知道曾经追随过宜嫔夫家家公,其余一概不知。” 这个人便是懋妃方才提及的那一位,年倾欢心里有数:“皇后也算是黔驴技穷了。宫里的事情难以操控,手就伸到宫外了。那若干年前的事情也要翻出来闹腾。罢了,暂且如此吧。” 宋青瞧着年贵妃似乎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往深里说,转而道:“还有一件事情,臣也不得不说。是关于——怜嫔娘娘。” “怜嫔?”这两个字对年倾欢竟有些陌生了,好久不提,都快要忘记宫里还有这么个人了。“她近来总算是安分,没有什么状况,莫非你查出了什么痕迹?” “别的臣还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只是今儿一早,怜嫔求臣替她送些东西出宫,交给旁人。臣原本不想搅合进去,但是怜嫔很信任臣的样子,故而就勉为其难。但是那些东西……不光是金银细软这么简单,还暗藏着一些消息!虽然臣一时之间,还难以参透,但凭借多年办差的经验,可以肯定是一些暗号。简单来说,就是怜嫔将宫里的消息送到了宫外。”宋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原本这些话,应当是对皇上说才对。 如今却一字不差的禀明了贵妃,这真是荒谬。 想到这里,宋青禁不住闭口不言。 “怜嫔的身份原本就有可疑。她接近皇上,或许是为复仇,或许另有目的。左右皇上现在不是很宠爱她,由着她做也就是了。你若肯费心,暗中派人盯着,是狐狸,早晚都会露出尾巴。”年倾欢看着面前的宋青,少不得问:“近来,皇上是否增派人手看着后宫、本宫亦或者是哥哥与年家了?” 浅露笑意,宋青忙又收敛了神色:“娘娘睿智,自然心中有数。” “如此便是了。”年倾欢早就笃定不已:“本宫之所以不敢用自己人,便是怕皇上多心。左右现下,你帮着本宫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本宫只是不想年家稀里糊涂的逢难,你能明白么?”   ☆、第三百九十二章 :风景如画,风云骤变 这一日的朗吟阁外,繁花似锦,团团簇簇。当真是应了七月的花月令,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 年倾欢早早就来到了这里,一壁查看奴才们的布置是否妥当,一壁候着帝后的依仗从紫禁城过来。“这楼阁临湖而建,置身花海,只是站在此处眺望,便觉得赏心悦目。难怪皇后不喜欢牡丹亭里设宴,偏是择了这儿。” 早已如痴如醉的耿幼枝咯咯一笑:“幸亏贵妃娘娘带熹妃娘娘与臣妾先过来。此时人少清静,再看这花山花海,仿佛如同身在仙境,恍如梦中。” 雁菡可没有她那么好的雅兴,少不得道:“这样的繁花似锦,想必皇后娘娘一定喜欢。” “诶!”耿幼枝不以为然:“皇后娘娘喜欢的乃是众星拱月,前呼后拥的华贵之气,又岂会仅仅是繁花似锦。咱们这些人,不同是那簇拥在她身旁的点缀么!”此言出口,她便懊恼的咬住了舌头,堆了笑脸对贵妃道:“娘娘贵气天成,可谓明月当空,自然不是臣妾等可以相较的。” 嗤笑一声,年倾欢缓缓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裕嫔微微不安的脸上:“本宫都是要三十的人了,哪里还会和从前一样喜欢听这般恭维之言。岁月催人,花无百日红,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见贵妃并无不悦之色,耿幼枝才舒了口气。“娘娘您是坦然,何况岁月偏爱,依旧是这后宫之中艳冠群芳的翘楚。偏偏某些人,早已经徐娘半老,风韵已失,还当自己如花容颜呢。只怕今儿这里的醉人之言,要把阁楼下两树争奇斗艳的紫薇都熏坏了。” “少说两句吧姐姐。”雁菡朝她幽幽一笑,却也叹了一声。“皇后毕竟是皇后。” 年倾欢看的有些乏了,便让乐凝传了茶点:“等下你去瞧瞧,今儿的糕点预备的如何了。寿桃寿面什么的,一样都不能少。务必做到精致可口,不得有一丝疏忽。” “娘娘放心,花青昨晚上就在圆明园的御厨房里盯着了。她最是细心,一准儿不会有错。”乐凝笑吟吟的将为熹妃、裕嫔奉上了香茗:“两位娘娘请用茶。” 雁菡道:“乐凝出落的越发标志了,举止也是得体,不愧是跟在贵妃娘娘身边的。” 脸一红,乐凝忙垂首福道:“熹妃娘娘过誉了,奴婢怎么敢当。臣妾只是愚笨,承蒙贵妃娘娘抬爱让在身边侍奉着。” 耿幼枝听她这么说,也是笑道:“能跟在贵妃娘娘身边,自然是你们的福气了。娘娘宽厚,福泽六宫,待你们更是宽和。不似我,今日以来,性子总是越发的急躁,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儿,有时坐着坐着,就生起闷气来了。瞧着我身边儿有人,都嫌烦,动不动就跟她们摔碟子砸碗的,闹得她们个个都怕了我,也不愿意和我多说话了。” 年倾欢关询:“可让御医来瞧过么?许是天热的缘故,闹得心浮气躁。紫禁城又不似圆明园,处处有水,到底窒闷了些。” “倒也没有。”耿幼枝笑着谢过:“娘娘日日操劳六宫之事,臣妾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想着多饮两碗酸梅汁也就是了。” 抿着唇笑了,雁菡少不得与她玩笑:“姐姐怕是思念五阿哥心急,才会闹心呢。我猜啊,一定是盼着有什么节庆盛宴之类,五阿哥来给皇上皇后请安,就必然能见着面。” “那是!”想着弘昼今儿要过来,耿幼枝就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你不也盼着弘历呢么!咱们这些当额娘的,还有什么比能见着自己的阿哥更高兴?还是贵妃娘娘最有福气,九阿哥成日里养在身边儿,随时都能瞧见。” 提及福沛,年倾欢当真是绽开笑颜,眉目之间的慈爱令她多了一份柔雅,恬淡之中透着祥和。“福沛早产,孱弱了些,本宫一直担心他的身子。幸亏宋院判一直尽心调理,瞧着他一日一日的茁壮成长,本宫当真是欣慰极了。裕嫔所言不错,是没什么比能见着自己的阿哥更高兴了。” 正说着话,倒是安贵人先来了。 “臣妾给几位娘娘请安。”安笑然领着乳母前来。乳母怀里抱着咿咿呀呀的福敏。 耿幼枝喜欢的不得了,连忙走上前去接过了孩子:“瞧瞧,这才几日不见,小公主又长大了许多。越来越俊俏了,瞧瞧咱们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多有神儿。” 年倾欢倒是有些奇怪:“你怎么先过来了,齐妃呢?” 安笑然忙道:“正要出宫的时候,有八百里急奏呈上来。皇上阅过折子,便回了养心殿。还传召了几位大人前往商议。皇后娘娘领着其余的姐妹在宫里候着,因担心福敏受不得暑气,就着人先送了臣妾过来。” “八百里急奏?”耿幼枝禁不住嘀咕了一句。当然,无论是年贵妃还是安贵人都没有接她着话茬。妃嫔不得妄议朝政,越是人前,这样的事儿就越得避讳。以至于耿幼枝也觉得没趣,便又逗弄着福敏笑了好一会儿。 “乳母呢,快来。”瞧着福敏有些倦了,耿幼枝才肯松手:“小公主许是困了,赶紧就近择个好去处,哄小公主好好睡一会儿。” 安笑然这才起身,想帮着乳母一并护好福敏。哪知道才一站起来,就觉得有些头晕,连忙有坐了下去。 “你这是怎么了?”雁菡眼尖,少不得诧异:“莫不是中暑了吧?” 年倾欢问乐凝:“随行的御医呢?请过来给安贵人瞧瞧。” 乐凝迟疑,懦懦道:“皇上皇后就要过来了,御医这会儿还在九州清晏待命。这样过去,怕是会有动静……”言外之意,今儿是皇后的华诞,在这里请御医来,怕会触了霉头。 到底安笑然也是听出音儿来了,紧着一笑:“多谢贵妃娘娘眷顾,臣妾无妨。只是昨晚上福敏闹觉,臣妾就陪了一会儿,这才没有睡好。臣妾并无大碍,就不必惊动御医了吧。”桃红色的胭脂衬得她脸色算好,并没有显露病容。 若此,年倾欢也只得作罢。“回头回宫了,叫御医好好瞧瞧。这会儿先多喝点热茶,缓缓精神,回头仔细调养着也就罢了。”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安笑然如今是越发的乖巧懂事了,不为别的。就怕来日与皇后反目,又在贵妃面前讨嫌,左右都没有退路。故而一改从前轻狂的样子,本本分分的照顾福敏,谦逊温顺,希望以此能博得贵妃的同情,总不至于腹背受敌吧。这么想着,她又吩咐乳母两句,便让她们将福敏抱了下去。 不一会儿,前头便有奴才通传,皇上驾到。年倾欢嘱咐了奴才好生打点,便领着熹妃裕嫔前往相迎。 从龙辇上下来,胤禛径直停在一旁。并没有向往常一般,直直朝着年贵妃而去。反而是等着映蓉扶了皇后下辇,热络的牵着皇后的手,一并朝贵妃而去。 旁人只当今儿是皇后的华诞,皇上给她这样的颜面自然是应当,便没有多想。反而年倾欢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心中略微不安。联想到方才安贵人提及的八百里急奏,她的心便揪了起来。眼下最不让人放心的,便是青海之战。而统领作战之人,便是欲意回京的哥哥,难不成哥哥回京途中,青海之处军情有变,故而惹得皇上不悦了? 越是这么想,年倾欢就越觉得不踏实。但人前,她总是不能表现出异样来。 “皇上恩准在此处为臣妾乐一乐,当真是恩典。光是这阁前的花海,亦足以令臣妾心花怒放,欢欣愉悦了。”静徽随着皇帝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那种久违的手挽着手,肩并肩的尊贵,仿如温暖填满了她的心。“加之贵妃尽心的操持,臣妾深感安慰。当真是辛苦你了。” 目光落在年倾欢的脸庞,静徽心里不由生厌,同样是宫里熬岁月的女子,怎的她风采依旧,丝毫没有什么变化。当然,这种不为人知的嫉妒只能深深的埋藏在自己心里,静徽柔柔的冲着她微笑:“你这样有心,本宫当真高兴。” “为皇后娘娘庆祝华诞乃是臣妾的本分,娘娘喜欢,便是不辜负这极佳的景致了。”年倾欢缓缓让开身子,道:“阁楼上已经准备好了冰瓮,请皇上皇后娘娘移驾阁楼,乘凉赏景品茗。” 胤禛终还是对上她的双眸,温和一笑:“天热,吩咐奴才们去做就好,你别累着自己。” “谢皇上关怀。”年倾欢垂首婉约笑语:“能为皇上皇后分忧,乃是臣妾的本分。臣妾这会儿要去为皇上皇后安排助兴的节目,还请皇上先上阁楼。” “唔!”胤禛心里的烦闷稍微宽解了一些,有时候他当真想把对年家的质疑,与对贵妃的疼爱区分开。他不愿意记得贵妃是年家的人,可为何总是造物弄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稚子无知,难敌叵测 乐凝有些不是滋味,她知晓贵妃是故意避开帝后同行的情景,少不得替贵妃不值。“娘娘宽心就是,奴才们都很谨慎,自然会尽心预备好所需之物。宫廷乐师与歌舞婢也多番练习,必不会出差池,娘娘何苦自己走这一遭,这会儿正是热的时候呢。” 明白她是好心,年倾欢笑盈盈轻摇着手里的竹骨扇:“你知道本宫是存心避开皇上与皇后却不点破,也实属为本宫思量。但其实,本宫之所以不与皇上同行,并非是因为见不得这些。反而缘于安贵人口中的八百里急奏。我担心,那急奏乃是下头的官员弹劾哥哥的折子,亦或者是……哥哥回京心切,青海之战有变。总之无论是哪一种,皇上都不会愿意本宫在侧,显露出与皇后攀比争宠之心。避开,图的是自己清净,何尝不是图个安稳。” 听了这话,乐凝唬的脸色微变:“娘娘的意思是说,大将军有事?” “这段日子,我一直不大敢用哥哥京中的人,即便是年家的亲信,也甚少吩咐他们做事。目的就是减少皇上的疑心。哥哥的军功越是显赫,本宫就越是如履薄冰。你可还记得,去年耿哥哥回京述职的情形?人人皆道,本宫必然因为哥哥的功勋而显赫,谁又能料到……皇上竟然在那个时候,免去了本宫协理六宫的权利。”心中感慨,年倾欢当真想由衷的叹一句:伴君如伴虎。 如此,乐凝也不言什么,只能宽慰贵妃:“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奴婢虽然不懂朝政,却始终相信皇上待娘娘您是真心的。” “本宫何尝不希望如此,但仅仅是希望而已,绝没有觊觎的成分,乐凝,你明白么?”年倾欢想起了福沛,笑容慢慢的绽开:“唯有福沛才是本宫的寄托与指望。” 话音落,年倾欢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侧首一瞧,竟然发觉两人福身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拘着礼。而这两人,均是阿哥所照顾福惠的乳母。幼小的福惠,便大模大样的站在两人身前,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年贵妃。 “好没有规矩的奴才!”乐凝未免吓着八阿哥,语调已经很轻了。“见到娘娘也不出声请安,还累着八阿哥在日头底下晒着,当真岂有此理。” 闻言两名乳母赶紧跪下,连连告罪。 年倾欢含着笑走上前去,从襟上取了丝绢,为福惠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这么热的天,福惠怎么站在这儿?不和你的哥哥们一起去给皇额娘请安?” 福惠没有吭声,还是瞪着滴溜溜圆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年贵妃。 “是不是口渴了,额娘带你去喝些牛乳茶好不好?”伸手想牵住他的小手,年倾欢不禁一愣。温热的指尖才触及他柔软的手背,就被他愤愤的甩开。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福惠不是长在自己身边的,可年倾欢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他的关爱。当额娘的,哪儿有不惦记的。“怎么了?你不喜欢喝牛乳茶?那额娘带你去用些荷叶粥好不好?” 乐凝也紧忙走上前来,笑眯眯的附和:“是了,八阿哥有所不知,今儿小厨房里准备了好些糕点呢。还有浙江进贡的松子糖,好吃得紧,让贵妃娘娘带你去尝尝可好?” 年倾欢又一次伸手去握他的小手,这一次依旧是被甩了开。 “你不许我和皇额娘在一起,为何又不要我?”福惠嘟着嘴,表情严肃的问。“你心里只喜欢九弟,根本从来就不在意我。为什么九弟可以留在你身边我却不可以?” 眉心锁紧,年倾欢只觉得揪心,这孩子一定是听见了很多闲言碎语,心里才这样委屈。她俯身蹲下,直直的与他四目相对,轻声软语:“你和你九弟,都是额娘生的,怎么会不同。你出生便由皇额娘抚育,只因那时候额娘还不是贵妃,身份低微。你九弟,还未足月便落地,身子很弱,险些活不下来。你皇阿玛才下旨,将他留在额娘身边。眼看着他也长大了,等到了三岁,便要和你一样,去阿哥所由奴才们伺候着。终究也是不能留在额娘身边的。” 见贵妃这样认真的解释,乐凝不免有些诧异,心想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听得懂这样的话。无非就是给块糖吃,哄哄就好了的事儿,多简单啊。于是她便伸出双臂,笑着道:“八阿哥,让奴婢抱你去玩好不好?奴婢知道哪里能看见荷花与蜻蜓,还知道哪里有蝉儿鸣叫,回头让胡来喜捉了给你把玩可好?” 福惠没有躲开乐凝的双臂,反而是啪的打在了她的手上:“别碰我,我不要你抱!” 乐凝有些诧异的对上了贵妃的双眸,不解八阿哥小小的人儿,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好好好,八阿哥不要奴婢抱,让乳母抱总行了吧,您瞧啊,这里日头这样毒,一直晒着可不好。咱们还是找个凉快的地方,用些凉碗可好?年贵妃娘娘做的凉碗最是可口,八阿哥可要尝一尝么?” “不要我就别让我和皇额娘分开,我讨厌你。”福惠狠狠的瞪了年贵妃一眼,随即吼乳母道:“我要找皇额娘,你们快带我去。” 乳母没得到年贵妃的首肯,自然是不敢动。 福惠愤愤的踢了其中一人,撒腿就跑。 “快跟着八阿哥,带他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年倾欢怕福惠跌倒,少不得吩咐乳母跟上。而自己只能痴痴地望着福惠小小的背影,说不出的难受。 “娘娘,今儿多有不便,咱们暂且不去计较这些事。等回宫了,奴婢让胡来喜扭了这些奴才去慎刑司领罚,看她们还敢不敢在八阿哥身边儿嚼舌根!” 年倾欢差点掉下泪来,却因为是皇后的华诞,生生忍住了。只掐的自己手肘内侧发了青,才觉得心里没有针刺那么疼了。“我从前以为,福惠与我生分,才不愿意叫我一声额娘,才不喜欢我陪着,不愿让我抱。可这会儿我才明白,他不是与我生分,根本是恨我恼我。他觉着之所以在皇后宫里长大是我不要他了,我不要他,还不许他与皇后亲密,非要硬拆散他们,把他送去阿哥所。原来他是因为这样才不喜欢我,才不愿叫我一声额娘!” “娘娘,您别难受,这些都是皇后的毒计。您越是揪心,她便越是高兴。指不定那些在八阿哥耳边吹风的人,都是皇后安排的。亦或者是皇后故意让人把风声吹进了八阿哥的耳朵里。”乐凝也是急的眼眶都红了:“娘娘,左右八阿哥还小呢,小孩子不过是一时的记性,你若是向皇上求恩典,让皇上允准你与多多照顾八阿哥,他一定会知道您是真心待他好。” “不行的。”年倾欢仰头,看着云淡的蓝天,只觉得自己那么渺小那么无助。“皇上已经开始提防哥哥了,在这样迫在眉睫的时候,我若向他要回八阿哥,皇上必然以为我与哥哥勾结,妄图谋算大清江山,借助母家的兵力,谋朝篡位。” “那……”乐凝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咱们怎么办?就由着皇后这样欺骗八阿哥,由着八阿哥与您越来越疏远?” “当年,皇后抱走了福惠,我便猜到终有今日。”年轻欢未曾流出眼眶的泪水,映着金灿灿的阳光,流光溢彩,却晃疼了自己。“可我能怎么办?若我不答应皇后,福惠未必能活到今日。我不是要他亲我这个当额娘的,我是要他活着,乐凝,今日的事情,千万不要对旁人提及,只当没有见到八阿哥,本宫也未曾对你说过这些。” 强咽下难过,乐凝努力的挤出笑容来:“娘娘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您也别太在意,咱们只待来日。” “是啊,只待来日。”年倾欢慢慢的让自己放下心里的痛,毕竟再痛都得走下去。“咱们还是赶紧去小厨房瞧一瞧吧。过会儿福沛也该醒了,还得要给皇后请安。” “这不是福惠么!”宋代柔伴着筱丽遇着一路小跑的八阿哥,不免奇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乳母和内侍呢?怎么没跟着你?” “懋娘娘好。”福惠认得他,却不认得宜嫔,故而没有请安。 宋代柔看她一脸的汗,少不得给他拭了拭汗。“你呀,这么热的天也不怕中暑,走,我带你去找你额娘。” “不!”福惠愤怒的甩开她的手:“我要找皇额娘,我要找皇额娘。” 肖筱丽见她生气,少不得将手里一小包梅子给了他:“八阿哥尝尝,这梅子可好吃了。就是有核,当心别卡着喉咙。咱们这就带你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代柔有点担心,少不得叮嘱一句:“吃梅子的时候可千万不要笑,也不要大声说话,中间的核一定要吐掉知道么!”回头又埋怨宜嫔一句:“你也是的,松子糖也就罢了,怎么给八阿哥吃梅子,小孩子最是容易卡着了。” “不会的,我们八阿哥最聪明了,一定没事儿。”肖筱丽柔柔的捏了捏八阿哥的小脸:“走,咱们这就去给你皇额娘请安,好么!”   ☆、第三百九十四章 :梅子惹祸,有心无心? 年倾欢耽搁的久了一些,待她回来的时候,小公主和阿哥们已经向皇后祝过寿。于是,她便领着妃嫔们一并向帝后敬酒,忍住了方才的心酸,把眼泪咽下去。即便福惠心里恨她,她也不想急在这个时候解释什么。 “这里风景如画,繁花似锦,又有丝竹管弦助兴,歌舞婢的技艺亦是极佳的。难为贵妃这样有心。”静徽咽下了酒,明黄色的缎帕拭了拭唇角,美滋滋冲着年倾欢微微一笑。“本宫甚慰,有贵妃分忧,当真是福气。” 胤禛与皇后坐的较近,此时不免握住皇后的手:“你身子一直不好,朕希望你有更多的时间静养,故而令贵妃代你操持六宫诸事。今儿瞧着你气色好了些。”后面的话,胤禛没有说下去,倒不是他信不过年贵妃,只是想看她的态度。 “臣妾不过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静徽徐徐垂下眼睑,让睫毛遮住眼底的精光,嘴上淡淡道:“毕竟到了这个年纪,及不上贵妃身子好有精力。何况贵妃将六宫之事打点的井井有条,并无一丝纰漏。” 年倾欢将手中的酒樽搁下,饶是朝帝后一福:“臣妾得蒙皇上皇后隆恩,才能协理六宫诸事。虽然殚精竭虑,生恐差池,却无奈汲深绠短,到底不及皇后娘娘万一。既然如今皇后娘娘凤体安康,那臣妾自当好好协助娘娘,继续为皇上与皇后分忧。” “你……”胤禛隐隐觉得胸口有些不适,语调不免沉了些:“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这段日子,后宫算的太平,朕知晓皆是你的功劳。如此倒也好,你便能多一些自己的时间。朕瞧着你近来也是消瘦了些。”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年倾欢明眸善睐,满是缱绻笑意:“多些皇上记挂,臣妾无妨。” 从她的眼中,胤禛找不到丝毫的怨怒之色,甚至连一点点的不满都捕捉不到。究竟是她真的能为自己着想,识大体。还是她掩饰的太好太好,不似从前那般爱拈酸。无论是哪一样,胤禛的心里都不安宁。其实他明白,真正让他放不下心的始终是年家。举起酒樽,胤禛御医与年贵妃同饮一杯。 乐凝极为有眼色,赶忙斟满了酒,为贵妃奉上酒樽。 这才与他四目相对,目光里满满都是温暖的笑意,旁若无人。年倾欢只是在想,倘若用自己的一腔真情,能换来他的半点信任,那么即便是保不住自己的贵妃之位,能保全膝下两位阿哥,也值了。“多谢皇上。” 一饮而尽,酒是什么滋味的,年倾欢喝不出,心里的苦,早已经浓郁到不行。 “不好了,不好了……”九阿哥的乳母淑惠慌慌张张的朝着朗吟阁奔过来,还未到阁前,就被御前侍卫拦住。 “岂有此理,你乱吼什么?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没谱么?这话回头要是让皇后娘娘听见了,还不扭了你送去慎刑司发落!” 乳母知道侍卫是好心提醒,可依旧慌张的不行:“九阿哥……卡住了,九阿哥卡住了!别拦着我,我要见贵妃娘娘。” “九阿哥卡住了?”侍卫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显然知道此事不好。连忙吩咐身边的手下:“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知会苏公公。” 胤禛依旧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太痛快,又闻楼下吵吵嚷嚷的不知所为何事,不免闷气。“苏培盛,下头是怎么回事儿?” 苏培盛青着脸疾步走上前来:“启禀皇上,是九阿哥的乳母淑惠,慌慌张张的前来禀告,说是九阿哥卡住了。” “什么?”年倾欢登时站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卡住?”想着皇上与皇后均在,年倾欢连忙近前福道:“皇上,福沛还小,卡住了不是小事,臣妾赶紧去瞧一瞧。” “朕与你同去。”胤禛也心系九阿哥,少不得道:“宋院判随行而来,苏培盛你去知会一声。有御医在,总是能安心一些。” 皇上都着急了,身为皇后,静徽当然不能置之不理:“皇上,臣妾也一并去瞧瞧吧。来了圆明园,几位阿哥和公主都歇在一处。臣妾若是不去,岂能安心。” “也好。”胤禛未免跟着的人多,手忙脚乱,便吩咐了一句:“熹妃,你领着众人在此候着,不必跟着前往。” 雁菡正担心九阿哥的安危,不想皇上忽然叮嘱一句,令她在众人面前得脸,顿时受宠若惊的红了脸。“臣妾遵旨。” 李怀萍佯装无谓的端起了手里的酒樽,瞥了身边的懋妃一眼。却反而对安贵人道:“瞧见了吧,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与懋妃水火不容,刀光剑影,好处竟然落在旁人头上了。上哪儿说理去。这熹妃还真是有两下子,不声不响就又得了皇上的喜欢。” 安笑然心里颇为不安:“姐姐,我是怕皇上对熹妃就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她又是有皇子的人……” “你说的也是。”李怀萍又瞥了懋妃一眼,碰巧懋妃正朝着她看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彼此都尽情的宣泄着对对方的憎恨、厌恶,谁也没有给谁好脸色瞧。 还是肖筱丽觉出了不对,忙唤了一声姨母:“您说好好的,九阿哥怎么会卡着?虽说九阿哥也已经开始添米汤、稀粥等膳食了,但毕竟还是还小,总不至于给他硬的东西吧?今儿的事儿,莫非是年贵妃娘娘以子博怜,不愿交出手中的权利?” 宋代柔觉着没有那么简单,道:“不愿意交,方才不也交了么!” “可贵妃未免也交的太痛快了吧!”肖筱丽抿了一口酒,语调更低了些:“只怕是一面博得皇上的好感,一面又玩起了别的手段。” “不管你信不信,我总觉着贵妃不会如此。她把八阿哥九阿哥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连谋权帝位都不敢,又岂会为了后宫的权势而让自己的孩儿犯险。筱丽,我知你对贵妃有心结,但我毕竟是做过额娘的人,额娘对自己孩子的那份心意,只怕不是区区帝位就能及得上的。怕就怕这里面另有文章。” 姨母这样说了,肖筱丽也就不多话,继续斟酒继续抿,反正这里的人,也不会感同身受的为贵妃的孩子担忧。当然,她们更不会为皇后的华诞而感到愉悦。 “怎样了?”年倾欢来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原因很简单,宋青已经站在里头了。 自然,宋青也瞧出了她的担忧,连忙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九阿哥已经没事儿了。方才微臣瞧见乳母急匆匆的前往朗吟阁,便得知出了事情,遂未经皇上下旨就自行过来。还望皇上恕罪。” “若非你来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你也是救人心切,何罪之有!”胤禛快步上前,见九阿哥的紫红的脸蛋上,还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不免心疼。“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好端端的,就阿哥怎么会卡住?都不会照顾主子么?若非今日是皇后华诞,朕便吩咐将你们一个一个乱棍打死。” “皇上息怒啊。”侍奉九阿哥的奴才跪了一地。 年倾欢紧着问乳母淑惠:“好端端的,你们给九阿哥进了什么?何以会卡住。” 淑惠哭红了眼睛,委屈不已:“娘娘恕罪啊,并非是奴婢斗胆给九阿哥进了什么。而是……方才八阿哥逗弄九阿哥玩的时候,将一颗梅子塞进了九阿哥的口中。奴婢一时疏忽,不曾发觉,发觉的时候,九阿哥已经卡住了。” “胡闹!”胤禛龙颜震怒:“好端端的,是谁给八阿哥了梅子?即便如此,你们看顾小阿哥怎么能不上心。”这一怒,胤禛只觉得胸口更沉,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静徽瞧着皇帝脸色不好,又得闻提及了八阿哥,少不得宽慰皇上:“皇上息怒,虽然此事非同小可,但福沛毕竟平安无事了。臣妾心想,必然是八阿哥年幼,想着有什么好东西都能和自己的亲兄弟分享,才会这么做的。想来瞧见福沛卡住了,福惠也吓坏了。不如,让臣妾先去安慰安慰他?” “也好。”略微颔首,胤禛便使了眼色给苏培盛。苏培盛自然是随着皇后一并去了。 年倾欢脑子很乱,心里也只是痛,她甚至想不明白这件事到底和皇后有没有关系,是巧合还是蓄意安排,她仅仅是希望福沛没事。轻轻的用丝绢抹去他小脸上的泪珠,年倾欢问宋青:“何以九阿哥还不醒?” “娘娘放心,九阿哥是卡住了东西,一时的气迷。睡一小会儿便没事了。微臣自会开方子为九阿哥调养。”宋青还是担心皇帝有所察觉,故而态度始终恭敬。 “皇上。”年倾欢感觉到胤禛搭在她肩上的手还带着温热,少不得顺势依在肩上:“福沛没事就好,福惠这么小,必然是无心的。臣妾以为,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华诞,还是给娘娘庆祝要紧,不妨大事化小。”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为情所动,混乱难免 胤禛看着福沛闭着眼睛,沉沉的睡着,心不禁有些软:“左右这里也是离朗吟阁近,等会儿席散了,你过来照顾也方便。” “今日乃是皇后娘娘华诞,臣妾还想为奴才们求个恩典。既然福沛已经无妨了,就下留他们将功抵过好好伺候着吧。”年倾欢朝皇帝轻盈盈一福。 看着她柔婉的样子,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温暖明朗,胸口也舒畅了许多。“好,朕答应你便是。”声音略微显得严肃,胤禛铁青着脸:“你们都听见了吧,朕看贵妃的面子,留着你们继续伺候,倘若再有什么不好,你们就自己去慎刑司领罪吧。” “谢皇上恩典,谢贵妃娘娘恩典。”奴才们一个一个如获大释,连连叩首。 于是,年倾欢便嘱咐了淑惠两句,依旧是含着笑随皇上缓缓返回朗吟阁。 “倾欢。”走在波光粼粼的湖边,胤禛满眼皆是星星点点的金碎:“来的时候,朕接到了弹劾你哥哥年羹尧的折子。” 没料想他会说这个,年倾欢面色一凛,随即便要跪下。 “诶!”胤禛缓了口气:“此时没有别人,唯独朕与你。倾欢,朕得了那折子,当真是心里不痛快得紧。你兄长年羹尧原本是朕的家奴,随着朕历经九王夺嫡,辅佐朕登基为帝。平定西北,如今又忙着应付青海之战,可谓朕的左膀右臂。而朕也早有圣言,称其为‘恩人’,晋封他为一等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不光如此,朕于圣谕中书道‘不但朕心倚眷嘉奖,朕世世子孙及天下臣民当共倾心感阅’。朕是给了他极大的荣耀。” 年倾欢的眼中噙满了泪水,脑中浮现的则是上一世年家危在旦夕的处境,怎么总觉得现在离那个时候不远了。“皇上,臣妾不敢过问政事,臣妾也不敢在您面前为哥哥说话。臣妾只想尽力协助皇后娘娘,为皇上分忧,和睦六宫,使皇上您能够安心的治理朝政。”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胤禛心里也不舒服:“朕不是要你说什么做什么,朕也不是想将朝政之事搁在咱们之间。朕只是想告诉你,许你的一切,朕能给的一定会给!” 戛然而止的谈话,让年倾欢禁不住打寒颤。皇上为能宣之于口的话,应当就是:不能给的,你们年家也别想奢望。 “皇上,臣妾明白。”年倾欢幽幽的垂下眼睑,心中几番无奈。 “明白了就好。”胤禛重拾笑容,不再提及此事,只道:“你瞧,这湖面上的荷花,迎风而开,倒也清新。” “皇上若是喜欢,明日一早,臣妾让乐凝搜集些荷叶上的清露,以及幼嫩的荷叶,为皇上熬些粥。”年倾欢敛了不安与忧愁,俨然温婉的陪伴在他之侧。有时候心里真的很空洞很累,累的她忍不住想问一句,是不是她现在就饮鸩而亡,他就愿意让她的孩子和年家活。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年倾欢真心不会后悔,更不会却步。 何以爱上一个这样的男子,会这么辛苦这么累? 两人依偎在湖边看似甜蜜惬意,实则太多的心思太多的疑惑,终究不是昔年泛舟湖上,你侬我侬的情致了。 当然这一幕,朗吟阁上的妃嫔,也有人瞧见。 瞧见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最快的武歆音。 耳边是懋妃、齐妃相互讥讽揶揄的挑衅之语。眼前是皇上与贵妃倩影成双的缱绻。她是一杯一杯的接着喝,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而心里越来越冷。“九阿哥必然是平安无事了,否则年贵妃娘娘指定没有心思陪皇上赏景。这倒也好,虚惊一场,否则啊今儿这宴也搅合了。” 雁菡听她这么说,自然是少不得望过去。因着宁嫔所坐的位置便在阁楼边上,正能看见楼下的湖面。所以她说的话,大家自然都是相信的。“虚惊就好,只要九阿哥没事儿,咱们也就踏实了。” 噗嗤一笑,武歆音不以为然:“九阿哥没事儿,熹妃你能踏实么?”虽然没意识到自己喝多了,可武歆音的舌头这会儿已经不灵光了。说话拉长了音儿不算,还曲里拐弯的,强调奇怪的不行。“你可是四阿哥的额娘啊!” “那又如何?”耿幼枝瞧见宁嫔那样子,心里就烦躁。“稚子无辜,即便不是额娘,也是庶母。难道宁嫔你就不心疼么?” 武歆音依旧是一杯接着一杯,喝的滋滋作响,斟酒的间隔才得空回裕嫔的话。“心疼,怎么不心疼。都是一样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别人的孩子也没有。好容易生下的这几个孩子,岂有不心疼的道理。” “理当如此。”耿幼枝听她这么说,才稍微缓和了语气。“宁嫔你还是少喝些吧。等会儿皇上皇后回来,你都喝醉了,还怎么与大家同乐?” “我乐我自己的就好,你们管得着么?”武歆音说话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到阁楼扶手边,看着仍旧并身而立的两个人,笑容迷离:“下面的景致那么好,咱们还在这里干等着做什么。不如一并去赏赏景吧。年贵妃总是一个人陪着皇上,难免疲倦,都是同一宫檐下的姐妹,咱们总得为她分担些不是。” 听了这话,肖筱丽很是反胃。“宁嫔姐姐真会说笑。有年贵妃娘娘陪着皇上便足以,谁稀罕咱们去分担啊。” 海萱心惊肉跳的扶着宁嫔,生怕宁嫔喝多了闹事,惹得皇上不愉快。想凑近提醒一句,偏偏宁嫔不许她靠的太近,还一个今儿的甩她的手。“你还愣在这儿干嘛,给我斟酒啊,酒都喝完了。” 毕竟都住在钟翠宫,云贵人与德答应紧忙起身去扶,生怕宁嫔失了仪态,连累了钟翠宫其余的人。 “好了,宁嫔娘娘,您就别说这么多话了。这儿正好能晒着,赶紧回席,咱们痛饮几杯也好。”云惠哄着她,拉拉扯扯的,就要往位置上按。 “别闹了,我才不要。”武歆音是真的喝多了,竟然扬声嚷道:“皇上,皇上,湖面点点金光,闪闪发亮,如此好看,臣妾可否与皇上一同观赏。” 雁菡登时脸色大变,少不得斥责:“你这是成何体统,惊扰了圣驾,看你怎么是好。” 其余的宫嫔也没想到宁嫔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个个都显得紧张起来。 胤禛听见了动静,不免往朗吟阁上瞥了一眼:“是宁嫔!”顺势挥了挥手,胤禛冲她一笑。 “皇上,您等着臣妾,臣妾这就下来。”武歆音没想到皇上竟笑了,这便是希望她能相伴左右了。心里一喜,整个身子往前一探:“臣妾这就下来。” 幸亏云贵人抓的紧,否则那一股劲儿上来,还不直接从阁楼上摔下去了。“宁嫔你……”抓到是抓住了,只可惜魂儿也吓得飞了。 “还愣着,赶紧扶好宁嫔。”雁菡赶紧吩咐几个小宫婢上来,代替云贵人扶好了宁嫔。“这是想作成什么样啊。连命都不要了么?”看云贵人惨白的脸色,雁菡忙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云惠委屈的不行:“我还当她就要蹿下去了,吓得我这心都不跳了。哎呦,熹妃娘娘,你赶紧让人送她下去吧,回头出点什么事儿,臣妾可担待不起。” 李怀萍抿着唇,对安贵人道:“瞧宁嫔那点儿出息,还当皇上真是少了她不行?”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有人走上来的脚步声。 众人将目光齐齐移了过去,见来人是苏培盛。 “皇上有旨,请各位娘娘小主于湖边纳凉,泛舟湖上。”苏培盛笑眯眯道:“这会儿日偏西移,没有方才那么热了。湖面荷花连天,香气醉人,最适合赏景叙话游湖。各位娘娘、小主有请。” 武歆音甩开了小宫婢的手,饶是先人一步走上前去:“皇上不是要本宫相伴游湖么?怎的又让大家伙都去了。人这么多,哪里顾得上看景呢。你们都别拦着我,我要最先下去。” 言罢,她稍稍提起了裙摆,兴匆匆的就奔了下去。 苏培盛硬是没有拦住。 “这怎是好!”云惠气还没喘匀,却也只得无奈的跟了下去。当然德答应,也迫不及待的跟了上去。 “只怕那船再大也坐不下这许多人吧?”不知道是谁多嘴一句。 剩下的宫嫔中也有人耐不住性子,竟然也乱了规矩,不管不顾的往楼下奔。 一瞧这架势,安笑然也站了起来:“姐姐,咱们也赶紧的吧。去玩了,怕是只能在湖边晒太阳了。” 李怀萍点一下头:“快走。” 眼见着齐妃与安贵人都急匆匆的去了,宋代柔也慌了:“筱丽,别磨蹭了,你赶紧着。这机会可当真是难得。能与皇上泛舟游湖,必然是一段佳话。” 肖筱丽得了她的眼色,赶紧追上了安氏:“你急个什么劲儿,本宫才是主位。” 安笑然瞧前面的妃嫔走得急,根本就没搭理她这一出。“主位怎么了?皇上就只和主位游湖?”言罢,她更是加快了步子,肩膀错开身旁的肖氏,得意而去。 “你……”肖筱丽被撞疼了,愤懑的咬着牙:“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第三百九十六章 :接连意外,可曾有因? 先到的妃嫔都预备着看宁嫔怎么出丑,自己却怯生生的规行矩步,一改从阁楼上本下来的急躁样子,个个宛如大家闺秀一般。当然,慢步走出朗吟阁的时候,她们已经说好了似的整理好自己的衣容,一点也瞧不出失仪来。 唯独武歆音不管不顾的快步走到皇帝面前,笑容甜美,双颊如霞:“皇上,臣妾陪您游湖可好?今儿天朗气清的,这会子太阳也不那么晃眼了。臣妾已经许久没有陪伴皇上左右侍奉了,皇上千万要恕罪……” 海萱唬的脸都白了,以为皇上必然恼怒。哪知道她还没开口劝宁嫔回去歇着,就见皇帝轻哂而笑,摆一摆手示意宁嫔上前。“娘娘,您慢点。” 武歆音高兴不已,只觉得酒醒了大半。“皇上!” 抚了抚她滚烫的脸颊,胤禛的笑微微温暖:“游湖倒是没有什么不可,只不过你喝了不少酒,一吹风必然是要难受了。叫海萱去拿件薄披风给你披上,着凉就不好了。” “是。”海萱乐不得的福身应是,赶紧退下去给宁嫔取披风。 众人非但没有看见热闹,反而瞧见皇上一脸温和的样子,便紧着都涌上前来请安。 “都免了。”胤禛朗声道。“好容易来一次圆明园,朕也知道你们都觉着新鲜。紫禁城里没有这样山明水秀的好景致,成日里看见的唯有飞檐卷翘,宫殿连绵。只是为先帝守丧,朕登基不过一载余,不便来这里长住。今儿乃是皇后的华诞,借着这好日子,你们便在此尽兴,好好赏赏这园子里的景吧。” 花枝招展的宫嫔们莺声应是,个个面带喜色。也是到了这会儿,她们才是真正的高兴起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能这样近的听皇上说说话,满心以为自己与皇上如此厚密,便也知足。 好容易感到了湖边,没想到皇上竟然应允宁嫔陪着游湖,安笑然憋了一肚子的气,生生的忍住。只觉得那险些要冲出来的怒气,顶的胸口生疼!“姐姐瞧见了么!皇上今儿真是好兴致,连醉了酒的宁嫔也得了恩宠。” 原本这话也是无心的,没想到正让懋妃听了进去。安笑然悻悻的闭嘴,只因为懋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 “同样是喝醉了,皇上的态度可大为不同呢!”李怀萍却是瞧出了懋妃心里的恨。之前那件事,已经让她在六宫失尽了颜面,如今正好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的羞辱羞辱。“懋妃啊,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宋代柔转首对上她的眸子,刻毒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儿,齐妃你自己去试试不就清楚了么!何故来问我。即便是你喝醉,皇上也必然不会理睬。哦,不,我说错了。无论你是喝醉还是不醉,都惹不起皇上半点的在意,所以无妨,你尽管喝就是了。” “哼!”嗤鼻冷哼,李怀萍就是讨厌懋妃这幅嘴脸:“你以为你是谁?三言两语就让你说中了皇上的心思么?当真有趣儿。若不是你,宜嫔也不必迁宫了。皇上就是怕成日里去你宫里瞧宜嫔,还得搭上功夫陪你闲扯。这也就罢了,如若你再隔三差五的把皇上往你自己宫里拽,宜嫔的脸往哪儿搁?到底是何你这个姨母争呢?还是不和你这做姨母的争呢?里里外外都是没趣儿,真是笑死人了。” 被这样恶心的话噎住,宋代柔眼底都怄出泪来。想要反驳齐妃的话,竟然张不开嘴。是啊,她做的事情未免也太丢脸了,如今宫中人尽皆知,即便对齐妃说的再狠,旁人也只会嘲笑她年纪一大把的,还妄想勾引皇上。 “齐妃娘娘这话说的,臣妾可听不明白了。”肖筱丽原本就对安笑然一肚子气,方才撞到的肩处还隐隐作痛。哪知道一转脸,齐妃就开始嘲笑自己的姨母了。“后宫之中,皆是一同服侍皇上的姐妹,理应不分彼此。漫说懋妃娘娘乃是臣妾的姨母,即便是娘娘您,与臣妾也理当同属一家人。难不成,皇上今儿去了臣妾宫里,就成了臣妾与您抢恩宠了么?” 抿唇一笑,肖筱丽猜到齐妃要说什么,故而抢先道:“当然,皇上好些日子没来臣妾这里,即便来,也是瞧安妹妹。若依照娘娘方才之言,难不成是安贵人故意抢了您的恩宠么?那岂不是又与您说的,姨母抢臣妾的恩宠一模一样了?左右都是抢来抢去!” “好一张利嘴。”李怀萍愤懑的睨她一眼。 安笑然原本是不想多嘴的,没想到宜嫔还有脸提皇上来的事。“这话呢,宜嫔娘娘说的正在理。皇上每每来咱们咸福宫探望臣妾与福敏,姐姐不都绕着皇上转么?一会儿是请安,一会儿是奉茶,里里外外都打点的稳稳妥妥。生怕皇上瞧不见姐姐的用心,臣妾卑微,当不起长春宫的主位,可臣妾今儿也想借着这话头问宜嫔姐姐一句,您这么做,就没有抢恩宠的嫌疑么?又与懋妃娘娘醉酒,硬拉着皇上去自己的厢房,有何区别。” 若只是为了恩宠,肖筱丽根本就不愿意跟安氏计较。说白了,她的心从来都不在皇上哪里,所以皇上无论宠爱谁,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可若是牵扯到姨母的颜面,争一口气,肖筱丽从来都不愿意对旁人低头。“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身为长春宫的主位,理当为皇上尽心。岂容你以下犯上,出言冒犯?你是质疑本宫对皇上的忠心,还是质疑本宫的动机?还是你觉得皇上眼里就应当只有你一个人,旁人都是陪衬而已?” 安笑然瞧着她动了气,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便笑了笑。“宜嫔娘娘何必这么生气呢,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李怀萍少不得凑趣儿:“宜嫔就是好大的气魄,区区嫔位,便当这宫里都是你做主了。若论及以僭越,以下犯上,你方才对本宫说的那些话,难道就不是么!” “齐妃有什么火,冲着我来便是,难为旁人做什么!”宋代柔紧着就把话头抢过来:“我好好的走过来,你说那些揶揄之言做什么?自己在那里指桑骂槐的,还不许旁人理论了?难不成齐妃你姓李,理就在你这边,旁人就没有道理可讲?” “那你想怎样?”李怀萍瞧着湖面上的小船就快要划过来,未免惊动皇上,她错开了些身子:“有本事今儿你把话讲清楚啊!” 安笑然则想要走上前去,陪伴皇上一并游湖。故而趁着齐妃吸引了懋妃的注意力时,紧着往前挤了挤。 恶气还没出,肖筱丽自然容不得她靠近皇上。“慢着,安贵人,咱们的话可还没说清楚呢!” “有什么好说的,您是主位,臣妾敬服就是。”越是心急着往前走,后面的宜嫔就拉的越紧。因为说话耽搁了些时候,其余的妃嫔早就围在了皇帝与年贵妃身侧。要靠近根本就不容易。安笑然心急的不行,不住的推挡在前面的人。 “你不用现在才嘴上说的这么好听,方才僭越之言,本宫非要和你说个明白不可。”肖筱丽还在气头上,难免追的紧了一些。 觉得宜嫔的手就快要拉住自己的腕子了,安笑然赶紧撞开身前的人,决计先走到湖边,再慢慢的蹭到皇帝身边。哪知道宜嫔果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宜嫔娘娘,你到底想干什么?”声音有些压不住,安笑然是真的着急了。毕竟船已经停在岸边了,她再不过去,皇上便真的要与宁嫔游湖了。“你放手。” “本宫不是说了,宜嫔你的话还没说完呢!”肖筱丽觉的有些不对劲,侧过头去,竟发觉年贵妃正蹙眉凝视着自己,心一慌,手就松开了。 哪知道这一松手不要紧,登时闯出了大祸。 因着安贵人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已经停在湖边与她纠缠。她猛然松手,力道一变。安贵人扑扑楞楞的就要跌倒,顺势掉下了湖中。 这“噗通”一声,动静可当真是大。飞起的水滴,溅湿了大家的衣裳。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胤禛最先反应过来,目光深邃的落在宜嫔脸上。 肖筱丽唬的紧忙跪下,连连道:“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只因方才臣妾与安贵人起了些误会……” 李怀萍闻声而来,慌得脸色唇瓣哆嗦:“宜嫔,你怎能这样狠心啊,安贵人再有错,也是皇上的妃嫔,你怎可以当着皇上的面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你当真是太狠心了。” “齐妃你别血口喷人,大家都看的真真切切,是安贵人自己失足掉下水的。怎么就是宜嫔的错了。她错就错在不该好心的伸手去拉住安贵人。” 年倾欢瞧着御前侍卫下了水,三两下就将呛水挣扎的安贵人扶住,才松了口气。哪知道齐妃与懋妃还在争执:“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这样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当真是没有片刻安宁!”胤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便一抹的黑:“朕……朕……” “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看着皇帝摇摇晃晃的倒下,年倾欢惊声道:“快扶皇上进去,传宋院判过来!皇上,您醒醒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危在旦夕,真情尚在 “好了,别使小性儿了。福惠最懂事,玩闹了这一日,让乳母哄你睡会儿可好?”静徽的语调绵软软的带着疼惜之意,轻轻的拍着福惠的背,一下一下。“皇额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想给弟弟尝尝那梅子的滋味儿罢了。旁人不信你无妨,皇额娘信你就好。” 福惠缩在皇后的怀中,哼哼唧唧的厉害。“皇额娘,有了九阿哥,是不是她就不要我了?” “小傻瓜,皇额娘要你就是。理会旁人做什么?”静徽太过了解怀中这个孩子了,老人们常说,三岁看八十,只怕如今真的都已经定型了,再想要如何管教好,也是不容易。“好了,叫乳母哄你睡,等睡醒了,皇额娘再来瞧你。” “不嘛……”福惠不愿意撒手:“皇额娘别走,皇额娘陪着我。” 抚了抚他的脸蛋儿,静徽柔美一笑:“好,皇额娘再陪你一小会儿。不过福惠,你要告诉皇额娘,那梅子是哪儿来的?” 耷拉着脑袋,福惠小声说:“儿臣遇到懋妃娘娘与宜嫔,是宜嫔给我的。” “哦!”静徽不免又是柔柔一笑,只不过心里那道冷光,小小的福惠并不能看出深意。“好了,快躺下,皇额娘给你盖好薄被。等你睡醒了,咱们也该回宫了。” 正哄着福惠,就听见汪泉隔着门扬声:“皇后娘娘,皇上于朗吟阁外晕厥,还请您赶紧过去瞧瞧。” 眉心突突一跳,静徽只觉得不安宁。“你们看着八阿哥,本宫自得过去瞧瞧。” 乳母与内侍监赶紧应声,静徽抚了抚福惠的脸颊,道:“额娘去瞧你皇阿玛,晚些在过来,福惠听话。” 点一点头,福惠目送皇后离开,竟没有再哭闹。 “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又晕厥了。宋院判先前不是说过,皇上已经痊愈,没有大碍了么?难不成,他是没有说真话。这才刚刚几日,皇上怎的就又龙体抱恙。本宫瞧着,他根本就没有尽心为皇上诊治。哼!”静徽唬的脸色发白,怒气攻心:“指不定又是什么人给唆使他,否则一个当御医的,怎么敢不把皇上的龙体放在心上?” 身边的映蓉与汪泉都不敢插嘴,知道这会儿皇后气不顺,说什么都难免挨骂。故而只是快步随在皇后身侧,谨慎的听着。 “汪泉,你瞧着皇上病势可严重么?”静徽稍微冷静了一下,知道埋怨没有用,便耐着性子问。“比之上次,可显得要紧么?” “回娘娘,皇上许是急怒攻心,又在湖边晒着太阳吹了风,这才会晕厥的。许……就是气急了,并没有大碍。”汪泉简短的解释了两句。 静徽更为惊讶了:“年贵妃不是陪着皇上回朗吟阁么?何以会在湖边由着皇上晒太阳、吹风。皇上又动了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等汪泉开口,静徽便怒道:“本宫发觉你们越发的不会当差了,事情的原委都将不明白,要你们何用。” 汪泉唬的赶紧跪下,连连告罪,随即道:“是皇上来了兴致,想与几位娘娘一同游湖。哪知道懋妃娘娘与齐妃娘娘起了龃龉,宜嫔又不甚将安贵人推下了湖。当时场面有些混乱,年贵妃娘娘出言都未曾得以平息,想必皇上这才震怒,以至于气迷心窍,就……” 愤懑的咽下一口气,静徽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一个一个的,就没有能让我省心的时候。那宜嫔与安贵人也是,都住在同一宫檐下了,还要闹出这许多是非来。” 未免自己再遗漏什么要紧的事情,汪泉补充道:“此事也怪宁嫔娘娘,她自己饮多了几杯酒,险些从朗吟阁上蹿下来。非要陪皇上同游。这才急的宫嫔们如同下锅的饺子一般,噼里啪啦的从阁楼上本下来,争先恐后的要陪伴皇上游园。当时的场面,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活着费粮食,死了不可惜。那宁嫔当真是成事不足办事有余。”静徽气得双眼直冒绿光:“本宫就是太仁慈了,当初没有将她置于死地。那皇上就没有责备她么!还有由着她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汪泉不敢说,只好用眼睛瞟映蓉。映蓉哪里晓得当时的情况,却也少不得为他打圆场。“娘娘息怒,今儿是娘娘您的华诞。皇上没有责备宁嫔酗酒失仪,必然是看在娘娘您的面子上。不想那宁嫔还当真是不知深浅,仗着皇上好兴致,才做下这样的糊涂事。” “你起来吧!”静徽白他一眼:“还是先去瞧皇上要紧。” 这才松了口气,趁着皇后不觉,汪泉赶紧冲映蓉感激一笑。 映蓉则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飞快的睨他一眼,示意收敛,随即追上了皇后的脚步,匆匆往朗吟阁旁的五福堂去。 “皇后娘娘驾到——”汪泉的声音满是急躁与不安。 众人听见通传,少不得匆匆而来,毕恭毕敬的福身。 只因为厢房较小,皇上晕厥又怕室内窒闷。便唯有年贵妃与熹妃在里面侍疾。其余的宫嫔一律等在庑廊之下。静徽瞧见这些花枝招展的宫嫔,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本宫无非是想着宫里好久没有热闹了,才想来这里好好热闹热闹。你们可倒好,才离开一会儿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是要本宫生日忌日一并过才满意?” 这话是真的说的太重了,李怀萍与宋代柔登时脸色惨白,率先跪下谢罪。 静徽看也不看这两人的表情,只是愤然道:“待到皇上平安无事,本宫再好好和你们算这笔账。”言罢,她快步走进厢房,急切切的来到皇上的身边,问宋院判道:“皇上何故晕厥?” 宋青低低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的龙体……” 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病榻上的胤禛发出痛苦的呻吟,打断了宋院判的话。 年倾欢惊得瞪圆了双眼,扑棱棱的就伏在了皇上的床边:“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皇上,您醒醒,您看看倾欢。” “让开。”静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股脑的将年贵妃推跌在地上。自己则忧心忡忡的伏在双上身边,紧紧攥住皇帝的手:“皇上,臣妾在这里,您觉得哪里不舒服啊?”边说话,她边用自己的手去擦拭皇帝唇边流出的鲜血。“皇上,您能听见臣妾说话么?皇上……” “皇上只怕是中了毒,药性发作,才会晕厥,口吐鲜血。为今之计,只有先针灸控制毒蔓延护住心脉,随后再想法子为皇上解毒。”宋青的话,尤为谨慎。“还望皇后娘娘恩准,请太医院的国手速速前往圆明园为皇上会诊驱毒。” “怎么会这样?”窗棂外不知哪位妃嫔听见了宋院判的话,竟失声叫了出来。“皇上何以会中毒,到底是谁下的毒。” 她这么一喊,外头的人便禁不住想要往里闯。 苏培盛赶紧连同陈福拦着:“各位娘娘小主千万不可入内,切莫搅扰宋院判开方子。” 年倾欢从悲痛中醒过来,当着皇后的面吩咐苏培盛道:“苏公公,皇后娘娘此时要陪伴皇上,本宫也不便离开。你马上吩咐人将今日皇上所用过的膳食茶点酒水一并封存,逐一查清,看看到底是什么有毒,什么人接触过,再来回禀。” 宋青补充道:“此毒并非是一种毒,而是好几种药混合成都。单一的查验,只怕根本无毒。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瞒过为皇上试毒的内侍监。” 静徽双眼通红,猛的抬起头,脑子里只浮现了一张面孔,那便是懋妃。难不成,她真的在皇上的膳食中下了毒,要将罪过嫁祸到贵妃身上?有些忍不住想与她对峙,又怕坏了她苦心的筹谋。可无论是不是她,无论她是不是要为自己对付贵妃,总归伤及皇上的龙体,静徽都不会善罢甘休。“汪泉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宫去传太医院的御医过来。” 看着皇后痛苦的表情,年倾欢只觉得感同身受。历经两世,爱过亦恨过,真到了他危在旦夕的时候,心里只有痛。痴人注定唯有与伤痛作伴,年倾欢潸然泪下,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你哭什么?皇上还好好的!”静徽愤恨的睨她一眼。 “是。”年倾欢抹去了泪水,缓缓走到窗棂边,对等在外面的宫嫔道:“内务府早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在圆明园中的住处。此时,便由园中的奴才带路,各自回各自的住地歇着。皇上龙体抱恙的事情,不许多提一字,不许对外人提及。赶紧去吧!” 众人这才悻悻的闭嘴,不再多话,福了身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匆匆离去。 唯独安贵人的侍婢紫菱还立在原处,哭红了双眼。“启禀贵妃娘娘,安贵人很是不好,这会儿发了高热,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求娘娘开恩,允准御医过去为安贵人瞧一瞧吧。” “随行的御医都去为皇上熬药了。”年倾欢并非不愿意管安氏,只是抽不出人来:“宫里的御医来了,再过去瞧安贵人不迟。” 闻声静徽恼怒不已:“都什么时候了,是安贵人的身子要紧,还是皇上的龙体要紧。还不大发她滚!倘若打扰了宋院判为皇上下针,年贵妃你吃罪的起么?”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尊卑难分,嫡庶对决 原本就没有心思理会安贵人那档子事儿,不过是看在她始终是宫嫔罢了。年倾欢听得出皇后的怨怼,却并不胆怯:“安贵人落水到底也不是小事情,若是皇上醒来知晓,必然要担心。“言罢她对胡来喜吩咐一声:“先着人去那些退热的药来,等御医到了,即刻安排着去给安贵人瞧瞧。” “嗻。”胡来喜连忙应声,吩咐奴才打开门,自己匆匆退了出去,领着紫菱一起下去。 静徽自然是让开了身子:“宋院判先为皇上针灸,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行处置。”青白交加的脸色,让她看上去比平时更为威严,目光里沁出的恨意,竟然毫不掩饰。缓缓走到年倾欢面前,高高的扬起了手,却没有急着落下,反而是在半空中停滞。 眸子里漾出森凉的冷意,年倾欢的笑容格外明澈:“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本宫不落下这一巴掌,并非是不敢,亦不因为你是皇上在意的宠妃,更不会畏惧你母家的功勋,而是,要你清清楚楚的看个明白!”言罢,静徽猛的落掌,自以为力道会不偏不倚的落在年贵妃粉嫩的面颊之上,却不想,对方连退两步,让她的手凭空划出了一条弧线。“你敢躲?你竟然敢躲!” “为何不敢?”年倾欢毫不客气的回敬她一眼,那力度不亚于刀剜。“即便是臣妾有疏失之处,令得皇上遭奸人暗算,皇后娘娘也不可废祖宗定下的规矩。宫里,大人不打脸,娘娘不记得,臣妾却不能不提醒。” “皇上遭奸人暗算中毒,尚未脱险。怎么在贵妃口中,只是一句‘疏失之处’而已?你可知正是因为你办事糊涂,让奸人有机可乘,才会使局面一发不可收拾。”静徽逼近一步,强忍着心中的怨恨与不满,压着嗓音道:“本宫甚至怀疑你根本就是串通了外人,为一己私欲谋算皇上。你膝下,可是有两位皇子呢!” 毫不客气的往前迈了一步,年倾欢贴近皇后跟前:“娘娘若是有证据,只管拿出来将臣妾治罪。否则凭空的怀疑也好,猜忌也罢,都是娘娘自己想出来的,恕臣妾不能认同。更何况,臣妾有两位阿哥就必得谋算皇上么?宫里有阿哥的妃嫔不少,难不成个个都居心不良?还是娘娘您自己没有阿哥承欢膝下,便红口白牙的责怨旁人。今日之事,怎么见得就不是您的算计?”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静徽猛的扬起来,朝着年贵妃便抽过去。 年倾欢也没客气,这回则不再是躲避,而是顺势狠狠的攥住皇后的手腕一扽。 没料想她会有如此的举动,静徽避之不及,重心还没站稳,就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你竟敢以下犯上,忤逆本宫!年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许你欲加之罪,就不许臣妾为自己申辩么?”年倾欢瞪着眼睛,毫无畏惧道:“若非你一定要捆臣妾,臣妾何来的机会借力使力?说到底,是你自己没有站稳才会跌倒,谈得上臣妾忤逆于你么?再何况,即便是忤逆又如何,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皇后若真的人受不了臣妾,只管让皇上下一道圣旨,将臣妾打入冷宫就是。且犯不着在这里与臣妾浪费力气,白白的污损您的清誉,叫人笑话。” 映蓉又急又气,横眉竖目的瞪着贵妃:“年贵妃娘娘这语气,可是对皇后娘娘该有的?” “哼。”年倾欢冷笑一声:“人贵自重。要旁人敬服,变得做出母仪的样子。否则面和而心不合,有意思么?” “你……”静徽只觉得这一下跌的不轻,最先着地的左腿又疼又麻,说不出的难受。“你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时时刻刻盼着能取代本宫的位置,母仪天下啊。” “这话可是皇后说的,臣妾从没有这么想过。”年倾欢瞧一眼已经停下动作的宋青,深吸了一口气:“总归这段时间,都是臣妾为皇后打点后宫诸事。皇后若觉得身子不适,只管好好歇着便是。臣妾要陪伴皇上了,没工夫与您多费唇舌。映蓉,你既然这般忠心护主,就赶紧扶皇后回长春园歇着!” 恼羞成怒,静徽咬着牙站起身子,一把甩开映蓉的手,嚷声道:“来人,年贵妃以下犯上,颇有危害皇帝龙体,谋夺皇位之嫌疑。将她囚禁于碧桐书院,不许任何人探视。” 宋青原本一心为皇帝针灸,闻言赶紧走上近前:“皇后娘娘息怒,眼下皇上这里正需要有人侍奉,加之还要查明毒源,贵妃怕是不能关押。” “大胆。”静徽双目凛然的瞪着年倾欢,嘴上的话也格外锋利:“宋院判,难不成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竟然敢左右本宫行事。还是说贵妃对你来说,格外要紧,让你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得,却要拼死相护?” “皇后娘娘怨恨臣妾,便冲着臣妾来就是。”年倾欢语调平静:“宋院判无非是为皇上着想罢了。娘娘何必与他置气。” 闯进来的御前侍卫有些傻眼,皇后的吩咐不能不听从,但要拿下年贵妃,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若此,场面便尴尬起来,众人僵持在这小小的厢房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而宋院判的话,则是平息风波的唯一筹码,故而他们只能盼着皇后听了劝,收回懿旨。 “你们都聋了么!跟本宫拿下年贵妃送去碧桐书院,好好看着,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静徽火冒三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宋青已然不敢多嘴,只得默默。 “皇后娘娘凭什么要拘押臣妾?”年倾欢依旧不服。“你所谓的谋害皇上,不过是你凭空的捏造罢了,根本就没有证据是臣妾所为。” “皇上与本宫对你格外信任,故而这些日子,都由着你打理后宫之事。你明知道今日是本宫华诞,这可好,一会儿是九阿哥卡住,一会儿是宜嫔推安贵人下水,现下连皇上都中了毒昏迷不醒,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本宫先将你囚禁,容后发落么?” 年倾欢淡然一笑,心里只是有些放不下皇上。“嘴长在娘娘脸上,您想怎么说,臣妾管不着。可此时此刻,臣妾哪儿都不会去,臣妾定然要陪在皇上身边,为皇上侍疾。除非是皇上下圣旨,将臣妾囚禁与碧桐书院,否则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本宫分毫!” 御前侍卫急的脸色惨白,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一面是盛气凌人的贵妃,一面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谁都知道尊卑有别,可谁也分不出来这尊卑该怎么定。 “你们都想忤逆本宫是么?”静徽瞧着御前侍卫迟迟不动手,心里有气:“好,那你们就别动,本宫倒是要看看,今儿我这正宫的皇后娘娘,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给汪泉使了个眼色,静徽不信皇上身边的这些人,却信自己的心腹。眨眼的功夫,汪泉就领着景仁宫的御前侍卫前来,个个手握着利器而入。 “年贵妃颇有谋算皇上的嫌疑,如今又敢忤逆本宫,押下去。”静徽的眸子阴冷的划过年倾欢的脸:“等皇上醒过来,再行发落不迟。” “贵妃娘娘请吧!”为首的首领挑眉对年贵妃道:“皇后娘娘既然下了懿旨,还望贵妃娘娘不要令我等为难。” 年倾欢抿唇而笑,明艳动人:“是了。再不济,皇后就是皇后。凤印始终捏在您的手中。臣妾必然听从。” “娘娘……”乐凝颤音道:“不可啊……” “本宫没有做过,是待在这儿侍疾还是被囚碧桐书院,实则没有什么差别。皇上心里有本宫,自然相信本宫是清白的。”年倾欢优雅一笑,旋即转过身去:“只盼望着皇上能早些醒过来,龙体安泰,别的事情,皇后娘娘瞧着办!” “站住。”静徽冷喝一声:“朗吟阁中欢饮,皇上已经吩咐你协理本宫处置后宫诸事。如今摄六宫之事的大权,早已经重回本宫手中。本宫是否看着办,怎么办,且轮不到你出声。年贵妃,本宫会赐你笔墨纸砚,你识趣,还是好写下来,交代清楚你是怎么谋害皇上,又串通了何人为好。” 慢慢的从内寝之中走出来,年倾欢有些想笑。 乐凝却早已经泪流满面:“娘娘,这可如何是好。皇上现在还没有苏醒,皇后一手遮天,把持着后宫的权势,指不定会怎么陷害您。如今是把您拘谨在碧桐书院,让你身陷囹圄,不能亲自查明此事。往后,指不定会着人怎么串供,坐实了您谋害皇上的证据。届时,咱们满身是嘴也只怕说不清,当真是百喙莫辩……万一,皇上醒来,听信皇后的谗言,那可怎么办?娘娘……” 看着她焦虑不安的样子,年倾欢的笑容越发的柔和,只是眼中轻微晃过星星点点的银光,蚊音道:“既来之则安之,我若不如此落魄,又怎知到底背后何人捅刀子呢?”   ☆、第三百九十九章 :惊夜连祸,人心不安 窒闷的夏夜,总是叫人烦躁不宁。窗外的蝉鸣蛙趣,渐渐的被黑夜吞噬,万籁俱寂。偶尔猝不及防的一声两声,非但没有致趣,反而搅得人心慌意乱。 年倾欢依着窗棂,却丝毫感觉不到有风袭来。窗外说不上皎洁的月光,寡淡的没有一丝情致。再窒闷,心也是凉的。“五福堂还没有传出消息来么?” 乐凝端了一碗莲子羹,慢慢的走近:“回娘娘的话,还没有皇上醒来的消息。奴婢知道娘娘您心系皇上的安慰,可若是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怎能熬着为皇上侍疾。小厨房准备了莲子羹,娘娘多少进一些吧。” 微微抿唇,年倾欢才觉得唇瓣干的起了皮:“不必了,本宫没有胃口,只怕进了也不消化。不如你去沏盏茶来,本宫润润喉也好。” “娘娘,这可是小厨房熬了大半日的莲子羹,莲子早已经绵软,入口即化。若不进些,倒真是可惜了。”乐凝怕天热,贵妃有受了气,身子吃不消,故而软磨硬泡,想能进一些是一些。 瞧她这般的讨巧,年倾欢抚唇而笑:“若这莲子羹真是熬得极有滋味,你不妨端下去自用一些。左右本宫现下烦闷,只怕进了也未必能消受,倒不如赏了你们慢慢品。” 彼时,花青正好端着热茶进来,连同身后捧了茶点的小侍婢一起。“娘娘,若是不喜莲子羹的软糯粘稠,不如用些清茶配凉糕,您这一日的忙碌,好容易得空歇歇,总是不能空着腹。”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年倾欢才觉得舒畅了许多。 乐凝有些吃味儿,自己说了好半天,娘娘都没有进莲子羹,反而饮了花青的茶。使小性儿似的,她将小丫头手里的凉糕端过来,一股脑儿塞过莲子羹去:“娘娘赏赐的,你赶紧出去进了吧。” 小丫头受宠若惊,赶紧谢了恩典,喜滋滋的端着莲子羹就退了出去。 花青瞅着乐凝那醋酸的劲儿,赫赫笑了:“瞧你呀,娘娘赏了你,你倒是好心赏了丫头。” “娘娘都没心思进,奴婢岂能自专。”乐凝叹了口气:“奴婢只是心疼娘娘罢了,即便不能为娘娘分忧,也必然陪着娘娘同甘共苦。” “过来。”年倾欢坐下,搁好手里的茶盏,朝两位侍婢伸出手分别攥住她们俩的手。“虽说懿旨是皇后下的,但只要皇上没有醒转,龙体没有痊愈,本宫都难逃罪责。皇后多年处心积虑的想要扳倒本宫,如今有了这样的天赐良机,岂会轻易就放过。所以你们陪着我,同样身处险境,本宫若是有什么不测,你们必然受到牵累,可后悔么?” 花青才要张嘴,乐凝已经抢先跪下。“娘娘,奴婢若非得娘娘恩典只怕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娘娘对奴婢厚恩,奴婢岂能不顾娘娘的安危。何况,眼下虽有困境,但未必就不能翻转,皇后是什么心思,众人皆知。只盼着皇上能早些醒转,皇后便不再能狐假虎威了。” 花青也是连连点头:“奴婢跟随娘娘,就是娘娘的奴婢。除了忠心护主,别无他想。” 幽然叹了口气,年倾欢道:“倘若皇后有法子,使皇上也对本宫生疑,又当如何呢?” 两人闻言,互睨一眼,均是摇头。 “从前以为,皇后爱重皇上,即便与我残斗,也不至损害龙体。如今瞧着,她这是狗急跳墙了,不再愿意与我周旋,倘若此事不可逆转,我必然要结束于此。瞧着哥哥还未抵京,弹劾的折子就已经握在皇上掌心,便知道时不我与,如此一想,我果然被皇后扳倒,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没有我在后宫,皇上也能安心些许。我只求……”本以为自己看透了生死,毕竟历经两世,还有什么是不敢想不能面对的。可年倾欢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揪起来,生生的疼。 “我只求你们能想法子将福沛送出宫去,带着他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年倾欢的声音很轻:“只要福沛能活下来,此生便无憾了。” 没想到贵妃娘娘动了求死之心,两个人均是心惊胆颤。花青如同拨浪鼓一般的晃着头:“娘娘,您不能这么想,您不会有事的。即便朝中有人妒忌,暗害年大将军,皇上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让年家难受的。” 乐凝也道:“奴婢能在宫中得以生存,全赖娘娘的福泽庇护。您若是有什么事,奴婢哪里有本事送九阿哥出宫?娘娘,您一定要三思啊。” 还未曾开口,就听见门外一声惊叫。 乐凝唬的身子一缩,冷声道:“胡来喜,你在外头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不怕吓着娘娘?” 胡来喜赶紧快步走近来,颤音道:“娘娘,圆明园中伺候您的小丫头,倒在庑廊下拐弯之处……手里还捧着一只碗。” “什么?”乐凝不信,匆匆的奔了出去,登时也是一声惊叫。 年倾欢赶紧起身,就着花青的手匆匆而去,却被胡来喜拦在门口。“你这是做什么,让开。” “娘娘,您还是别瞧了,那丫头……”胡来喜揪心不已:“奴才这就让人将她拖出去。” “不必动。”年倾欢凛眉:“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杀人,难道本宫还要忍么?” 乐凝捂着胸口返回来,面如土色,惊慌失措的连说话都是那么吃力。“娘娘……别……别看……” 偏不是这样的软性子,年倾欢执意:“人就死本宫厢房之外几步之遥的距离,还端着原本当是本宫进的莲子羹。倘若本宫连去瞧一眼的胆色都没有,岂非是要由着她们骑在本宫头上了!” “幸亏娘娘没有进那莲子羹。”乐凝又惊又怄,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的难受:“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胡来喜瞧见贵妃眼中的坚定,知晓必然是拦不住了,便只好错开身子:“娘娘只怕瞧见了,心里不舒坦,又何必如此?” 反而笑了,年倾欢沉稳道:“这些年来,有什么没见过的?若真是怕了,只管在梁上系一根绳子,一脖子吊死也就是了。可既然活着,就得活得硬朗硬气,无所畏惧。” 于是几人都不拦着,随着贵妃一并出了厢房,不过往右几步,稍微一拐,就看见躺在地上的小婢女了。 一口的鲜血,喷的衣襟上尽是血点子,那碗里头的莲子羹,也成了鲜红的颜色。小婢女表情扭曲,眉头蹙紧,瞪圆的双眼凸起的厉害,眼里尽是血丝。长大的口中,还有血水不停的往外流,但是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花青只瞟了一眼,便软了膝盖。乐凝早已经跪坐在地上,缩着身子不敢动弹。胡来喜虽然还能瞧上一眼,可也是畏惧的浑身发抖。 而年倾欢则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宫婢的脸,满心如同烈焰一般的愤恨,熊熊燃烧。“方才还喜滋滋的捧了莲子羹从本宫房中退出来,这会儿就已经咽气。本宫一番好意,倒成了催命符,连累她就这么惨死眼前。你们也都瞧见了吧?倘若这会儿,你们为求自保,欲离宫,本宫绝没有一句怨言,必然为你们妥善安排。” 这席话让惊惶之中的两个丫头都回过神,齐齐跪下朝贵妃叩首:“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绝不背弃娘娘。” “好。”年倾欢吩咐胡来喜:“小厨房送进来的所有东西,逐一查验,所有人不得擅用。此外,着人去禀明皇后,有人在本宫的膳食里下毒。将这消息散播圆明园各处,必得要人尽皆知。抬着这宫婢的时候,安置在圆明园中,暂且不许安葬。” 胡来喜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怯懦道:“娘娘,皇后让人将碧桐书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奴才只怕,这丫头的尸首都抬不出门去,更别说禀明皇后,散播消息了。咱们的人,也都被皇后的人看押起来,如今身边没有能调动的人。看样子,皇后娘娘是不打算让您出去了,除非皇上能尽快苏醒。” “她当真以为能囚得住本宫么?”年倾欢幽然而笑:“也好,本宫现在就出去会一会这帮景仁宫的戍卫。” “娘娘……”胡来喜生怕有事,赶紧来劝:“外头危险,您这样冒然的闯出去,若是有什么误伤就不好了。何况皇后娘娘就是要瞧您的好看,您何必……” “休要多言,你们若是挺得住,只管都陪着本宫走这一趟。许未必能出得去,但是起码能引来‘有心之人’。”心里早就有数,今日之事,多半是有人从旁帮衬皇后,年倾欢就是想看看,到底这个人,是不是心里怀疑的那一位。 “娘娘且慢!”一个身影忽然从天而降,惊了众人。落在离年贵妃一步之遥的距离,她轻轻的凝视面前的女子,却没有上前。 “你是谁?”年倾欢听得很清楚,来人是个女子。“夜闯本宫的地方,你想如何怎样?皇后就如此耐不住性子么?”   ☆、第四百章 :自揭身份,为保活命 “娘娘别误会,若是我有心为难,又岂会出生。夜色之下,袖中暗器,便足以取娘娘性命。何况,这里根本没有守护娘娘安慰的戍卫。”那女子说着往前了一步,借着庑廊下明亮的灯光,她看清楚倒在地上女子的表情。“以为娘娘身居宫中,必会害怕此景,不想娘娘当真女中豪杰,竟如此安之若素。” 摆一摆手,示意挡在身前的胡来喜先退开。年倾欢兀自往前,走至那女子面前。“漏夜前来,当不会就是为了夸赞本宫几句吧?” “自然不是。”对方很是坦然。“自有人吩咐我,取娘娘的性命,若然毒没能叫娘娘归天的话。”稍微顿了一下,她的声音轻了一些:“娘娘当真是福大命大,否则此时躺在此处的便是您了。而您身边的这些奴才,也都得跟随着您一并去了。” 乐凝赶紧走上前来,挡着年贵妃,恶狠狠对那黑衣的女刺客道:“既然是有人吩咐了你,你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但无论你的来意是什么,想要轻而易举的达到目的,只怕也不容易。你就不怕我惊声唤来侍卫,将你活活擒住么?这里,到底是年贵妃娘娘的地方,别真的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请便。”女刺客幽然而笑:“我既然敢进来,又同娘娘说了这许多话,便有十足的把握能离开。你若不信,怎么过都可以。但我只怕,唤了人进来,先倒霉的会是你家娘娘。” “如此,便是你亲口禀明本宫了,皇后想要取本宫的性命!”年倾欢从她的言辞之中,只听出这些。 来人一点儿也不隐晦:“不错,我正是要告诉娘娘,下毒之人,与派刺客前来行刺娘娘之人,乃是皇后。” “我凭什么信你?”年倾欢淡然的问。 “不凭什么,娘娘您已经信了。”女刺客慢慢的抬手,从耳后揭下蒙着脸的黑布。“我既然来,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反正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今天死个痛快。” 看清了那人的连,花青与乐凝均是一惊。就连胡来喜也瞪圆了双眼,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贵妃瞧见是我,竟没有一丝惊愕。难不成,您早就知道是臣妾了?”尔雅幽幽朝她一福:“无论知不知道都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您不介意,不如进房详谈。” “也好。”年倾欢睨一眼胡来喜,不悦道:“这里好好收拾一下,再熬一碗定惊茶给她们压压惊。本宫这里不需要侍奉。” 乐凝担心不已:“娘娘,这可不行……” “别担心。”尔雅温然道:“我既然方才没有动手,这会儿也一定不会动手。” “怜嫔娘娘可要说话算数。”花青谨慎道:“若是我家娘娘有何闪失,必然十倍向您讨回。” 心中有些感慨,尔雅的脸色微微沉了些:“贵妃娘娘可还记得臣妾从前的侍婢,偏紫,和晴蓝么?她俩都是随臣妾入宫侍奉的,理当应该是近人。可惜,臣妾亲手算计了她们的性命,叫她们死不瞑目。” “她们应当是旁人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令得你在宫中百般的不舒坦,故而才有此举。”年倾欢早就猜到是这个样子。“你是罪臣之女,要你满门抄斩的旨意,乃是先帝也下的。可你原本在宫外过着安逸的日子,是没有必要入宫送死的,除非有人胁迫你必须入宫。而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此人在宫中办事。所以,你要摆脱他,杀死他安插在你身边的人,也是情理之中。惯用伎俩,算不得什么高深的谋略,很容易猜。” 尔雅听了年贵妃这一番话,笑容隐隐有些不自在:“所以当日,皇后娘娘想方设法让臣妾相信,是娘娘您的母家谋害臣妾母家,臣妾却无动于衷,就是这个缘由。” 这话说的糊涂了,年倾欢不甚明了。“什么意思?” 噗嗤一笑,尔雅倒是很满足:“总算有娘娘不知道的事情了。” 长长的出了口气,尔雅缓缓道:“臣妾一早就知道,母家是被何人算计而满门抄斩,故而不会相信皇后的话。何况此事,根本从头到尾就是皇后掩人耳目。臣妾如今的心思,与贵妃娘娘一般,尽是恨毒了皇后。” “所以,你不为皇后尽心,便是因仇恨使然?”年倾欢并不知道此事的渊源,只是纳闷怜嫔何以今日要现身道出一切。其实即便不为皇后谋事,宫里少了一位贵妃,对她的前程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尔雅冷笑起来,那声音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还因为,控制臣妾之人,不许臣妾如此。” “哦!”年倾欢垂首,慢慢的捻起一块凉糕,缓缓就往嘴边送。 “娘娘不怕有毒么?”尔雅奇怪贵妃如此无畏的举动。 “既然你不愿意帮皇后娶本宫的性命,自然就不会让本宫丧命于你面前。”果然凉糕味道很好,且并没有什么不妥。“猜,刚才你一直就在这碧桐书院中,瞧着乐凝为本宫奉上莲子羹。倘若本宫当真要进一些,你定然会现身阻止,本宫说的有错么?” 尔雅摇了摇头:“娘娘洞若观火,当真是没有猜错。”等着贵妃再问什么,可对方迟迟不作声。有些憋不住话,尔雅奇道:“娘娘当真就不想知道,是谁吩咐臣妾襄助娘娘么?” 年倾欢摇了摇头:“那是你的事情,与本宫何干?” “还是,娘娘已经猜到是何人了?”尔雅眼眸一紧,怒气登时涌上心来。“却不愿意相信。” “左右本宫就坐在这里,你想如何,如何就是。”年倾欢敛去了笑容,凝眸转冷:“本宫并不怕死,却也不甘心就这么被皇后谋算。且怜嫔你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妨碍了本宫引出最紧要的人。坏了本宫的好事,还当是你为本宫挡了劫么?” 没料到贵妃竟如此从容,尔雅当真是自愧弗如:“这么多年来,娘娘可知臣妾何时是臣妾最欢乐的时光?” 年倾欢自然不知,便摇了头。 “是年幼时,在娘家的时候。那时候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尔雅慢慢的垂下眼眸,无限感慨。 “本宫还当,是你与皇上欢好之时,皇上怜爱于你!”年倾欢抚了抚自己的唇瓣,依旧觉得很干燥。“你的错处,便是自恃过高,以为皇上对你真心怜爱,于是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为你母家报仇。可惜啊,皇上就是皇上,是天子。” “这道理,娘娘当然比臣妾更清楚。”尔雅被贵妃说中了痛处,脸色隐隐有些尴尬。“臣妾的确是高估自己,满心以为皇上会为臣妾做主。可惜……终究是凡人一个罢了。既然没有那个命,又何必奢求。臣妾只想,得一笔银子,远走他乡,再不理会宫里的人事,更无关仇恨。云淡风轻的日子,多么可望不可及!” 感慨之余,尔雅忽然转了脸色,愤懑的对上贵妃酿出水一般的眸子:“娘娘,求求您,放过臣妾好不好?” 年倾欢不愿听她说下去,只是转过头:“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娘娘,臣妾的毒,只有年大将军才能解。长久以来,若不是依靠他送进宫的解药延毒发,臣妾早已一命呜呼。可大将军给的十分有限,只能延迟毒发,却不能根除。一日一日的服用这些药,令得臣妾毒性入骨,再若不解,只怕命不久矣。您就看在,今日臣妾有心救您一命的份上,让大将军饶了臣妾吧!” 最不想听见的话,还是被她说了出来。叫年倾欢怎么能相信。“你别告诉本宫,是哥哥安排你引起皇上的注意,送你入宫。你别告诉本宫,哥哥要你入宫的目的,实则不是为了助本宫获宠,而是另有其他……” 尔雅起身,跪在了年倾欢面前:“大将军不许臣妾多嘴,不许臣妾透一丝风声,叫娘娘您瞧出来。可臣妾当真不想死。入宫之前,臣妾的确是想为母家报仇,也的确想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然而入宫之后,一切都不是臣妾以为的样子,如今臣妾只想活命。求娘娘您救救臣妾吧……” “怜嫔和本宫开这样的玩笑,可有意思么?”年倾欢的语调冰冷,面无表情:“你没瞧见,本宫如今是泥菩萨过河么?皇后将本宫囚禁在这里,对本宫下毒,又是派你前来暗杀,本宫自顾不暇,何以能帮你脱身。就连那被毒毙的宫婢,尸首都未必能运出这里去,本宫岂能将手伸的那么长,择一片云淡风轻的好去处让你栖身?” 尔雅真的已经尽力了,她想过许多方法拜托年羹尧,可终究是徒劳。眼下,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年贵妃,为此哪怕是尊严尽失,她也无所谓。猛的抱住年贵妃的脚踝,她痛哭哀求:“娘娘,您是臣妾最后的指望了,臣妾的命,只有娘娘您能救。您慈悲心肠,宅心仁厚,就饶了尔雅一条贱命吧!求您了!” 噙着泪仰起头,尔雅的声音已经轻到极限:“娘娘就不想知道,年大将军让我入宫的最终意图么?”   ☆、第四百零一章 :心乱如麻,污秽已现 怜嫔的腔调极为怪异,惊惶之中带着怨愤,迫不及待的想要诉说,却又透出不安之意。几番欲言又止,苦苦挣扎,不免让年倾欢紧张起来。“本宫必然不会相信你的话,无论你哭的有多么悲凉都好。” “娘娘究竟是不愿意相信尔雅的话,还是不敢相信?” 年倾欢没有做声,亦不愿意答她。 “有些事,不是娘娘不去相信就没有发生过的。”尔雅缓缓的放开了抱着脚踝的手,吃力的撑着地,哽咽道:“年大将军手握重权,又有个隆宠多年的贵妃妹妹于后宫为皇上尽心。即便外人没有多疑,皇上难道就不会疑心年家有谋反之心么?娘娘可别忘了,您的膝下还有两位阿哥呢。那可是有着年家血脉的皇嗣。” 轻轻的起身,年倾欢淡淡冲她笑了笑:“怜嫔别再说了,事关政权朝野,岂是你我后宫妃嫔可以妄议的。何况你为求脱身,自然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本宫从来都不信,如今也必然不会信。” “娘娘有没有想过,臣妾可以向皇上坦白这一切。”尔雅苦涩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苍凉:“即便皇上不信臣妾的话,也会加深他对年家的疑心。” “这是鱼死网破之策,为求活命,你理当不会如此。”年倾欢不会被她胁迫,更不愿意相信哥哥真的有谋反之心。可越发沉重的心情,让她觉得一直悬在头上的宝剑,终于要掉下来了。“可你觉着,即便本宫出面求哥哥开恩,他就会赐你解药么?” 梗在了那里,尔雅的视线再度模糊:“总是还有一线生机的。臣妾只是想过些寻常的日子,不必看鸨母龟公的脸色,不必捉摸皇帝的心思,更不用在这深宫之中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是想回到年少无知的时候,过些无忧无虑的简单日子。娘娘若肯为了臣妾去求大将军手中的解药,臣妾必然尽心竭力为娘娘化解此番的险境。甚至……可以取了皇后娘娘的性命,为娘娘夺取凤权出力。” “谁?”一道黑影穿过窗棂。年倾欢敏感的觉察有人窥探,少不得冷声喝问。“有胆子潜入本宫的地方,就没胆子露面么?” “娘娘不必惊慌。”尔雅认得出此人的身份:“他没有害娘娘的心思。否则,当日臣妾求他送消息出宫,他也不会暗中禀明娘娘。若不是他的帮衬,何以娘娘今日见到臣妾时,会没有意思诧异!” “你不是挺聪明的么!”年倾欢知道她口中的人指的是宋青。“凡事都能看出端倪来,那怎么不好好为自己打算清楚,你真当本宫一定会帮你么?” “若不是无路可退,臣妾不会贸然来求娘娘。”尔雅眼中的泪水慢慢的滚出眼眶:“年大将军要臣妾想方设法取皇上的性命,暗中襄助娘娘铲除皇后,最终掌控后宫与朝野的权势,与大将军里应外合,谋夺大清的天下。” “住口。”年倾欢冷喝:“休要再胡言乱语。” “臣妾何尝不希望自己是胡言乱语,可娘娘您心里会没有数么?”尔雅颤音道:“皇上是经历过九王夺嫡的,连手足之情都能不顾,足可见年大将军的担心并非是多余。娘娘,您虽然长久得蒙圣宠,可就没有怨恨的时候么?更没有害怕过么?” 宋青终究还是走了进来,同样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面的黑布已经捏在了手里。“原本这会儿,臣不应当进来,可如若不来,许多事情恐怕难以解释了。” 尔雅睨他一眼,目光迟缓不说,且夹杂着不明的情愫:“你无非是怕我对年贵妃娘娘不利,可你瞧见了,我只是苦口婆心的哀求罢了,并不敢有半点的不恭敬,更别说是听从皇后的吩咐,置娘娘于死地了。” 这两人之间,明显有故事啊。年倾欢重新坐下:“有什么话,你们就当面说清楚好了。” “娘娘,微臣没有什么好说的。”宋青不愿意纠缠在这些事情上:“此番前来,乃是要知会娘娘一声,皇后已经以护驾为由,暗中调动骁骑营、前锋营的侍卫,前来圆明园护驾。相信明日一早,这圆明园就已经被皇后控制于掌心了。非但如此,皇后的信鸽也撒出去了,想来前朝必然有人接应。如今安抚住后宫的这些妃嫔,皇后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你这话的意思,便是本宫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年倾欢没想到宋青会来给自己报信,心里有微微的温暖。毕竟他真正的主子,乃是皇帝。 “倒也不是。”宋青道:“只要皇上醒了,娘娘您的危机自然就解除了。可惜……” “可惜什么?”年倾欢心中一凛,眉心紧蹙:“难不成皇上的病情有变?” 尔雅冷笑连连,眉目之间竟然沁出得意:“谁说当奴才的只能由着主子摆布,命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须知道,做主子的也会有这样龙游浅水的时候。” “你做过什么?”年倾欢觉出不对来了,怒目瞪着怜嫔:“都到了这个时候,若你还不说实话,别怪本宫现在就送你一程!” “息怒,贵妃娘娘。”尔雅轻描淡写道:“有人希望皇上中毒,将罪责扣在娘娘您的头上,臣妾就顺水推舟,往她的药里加了点东西,让皇上的病势更为沉重几许。左右都是她们的心思,来日皇上醒转了,真相大明,她们自当无路可逃。后宫之中,斗的不就是这份狠劲儿与睿智么?” 宋青黑着脸,很是不悦:“对皇上下毒,乃是诛九族的大罪,怜嫔当真是枉费了微臣当日的活命之恩。” “九族?”尔雅哑笑:“本宫孑然一身,何来的九族?何况宋院判当日之恩,我何曾忘过,根本就是你不领情。” 没心思听他们在这里打情骂俏,年倾欢有些不耐烦:“怜嫔,还是将解药交出来,给宋院判救治皇上为好。其余的事情,本宫虽然帮不了你,却也不会害你。” “臣妾给贵妃娘娘一些时间,思量此番的事。倘若娘娘应允臣妾,愿意向年大将军要回解药,臣妾必然交出医治皇上的解药。说白了,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没有谁对谁不对。臣妾那住这个劫,无心要挟皇后娘娘,为的不过是自保而已。还请娘娘恕罪。”尔雅有些趾高气昂,反而没有方才的低姿态。 宋青能来求她,必然是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这药,也是年大将军所赐。说到底,臣妾是真的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原本年家与皇帝的恩怨,宋青不想理会,只是说到底,他是皇帝的血滴子,危及到皇帝性命的时刻,他不得迟疑。“怜嫔娘娘恕罪,今晚微臣若是得不到解药,势必不会就这么空手离开。娘娘若是执意如此,就别怪微臣手下无情。” “好哇,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无情法。”尔雅有些失落,语调充满了苍凉,连同听的人都觉得心酸不已。“反正我应该死在你手上,这样倒是好了,再不必担心被人操纵,横死宫中。” 方才还求活,这会儿已然在求死了。年倾欢即便再愚钝也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怜嫔竟不知何时,对宋青有了心思。“怜嫔,本宫不管你心中到底怎么想,要化解眼下的危机,必然要先为皇上解毒。你若有解药,只管教出来。本宫念在你今晚的情分,吩咐宋院判不为难你也就是了。执迷不悟,对谁都不是一件好事。” “除非娘娘您答应我,待到年大将军入宫请安,你会向他为臣妾拿回解药。否则,臣妾宁愿死在眼前。”尔雅的拗脾气也上来了。 宋青逼近一步,眼里腾出了杀气。“怜嫔娘娘执意如此,就别怪微臣了。” “随便你怎样。”尔雅闭上了眼睛,懊恼的仰起脸,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都省省吧!”年倾欢瞧着她们便别扭:“我答应你便是。” 此言一出,尔雅登时欣喜:“娘娘一言既出,必然无悔,臣妾愿意献药救醒皇上。”说着话,她便从腰间掏出了小玉瓶,转手交给宋青:“这里面就是解药,稍微用一些即可。毕竟皇上的毒,主要还是懋妃用的心。” “懋妃?”年倾欢眼珠子骨碌一转,笑容沁出了凉:“怜嫔啊怜嫔,你当真是哥哥千挑万选送进宫来的。这一晚上,你告诉了本宫多少事。而这些事,原本都该被掩埋起来,永远都不必翻出来看。现下倒好,本宫知道的越多,就越恶心。” “娘娘,后宫人心本就如此,您何必这么在意。”尔雅朝她轻微一福:“我自会对皇后娘娘说,有人救下了贵妃,而我失手了。皇后虽然未必相信,但到底不会对我怎样。毕竟她还想留着我继续效命。” 重新蒙面,尔雅身子一轻,便从窗棂跃出去离开。 年倾欢只瞧了宋青一眼,低问:“今晚所闻,不知来日宋院判是否会禀明皇上?”   ☆、第四百零二章 :隐忍不发,悬而未决 宋青没有做声,只是行了礼,就匆匆退了下去。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从碧桐书院出来,他赶紧择了一处更换掉夜行衣,随即匆匆往五福堂去。只要皇上能醒过来,贵妃的危机自然可以解除。这么想着,宋青心里竟多了一份记挂。 “你当真不后悔么?”尔雅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与他同样有默契的换掉了夜行衣。迎着黑夜的凉风,衣袂飘飘,吹来几缕清凉的愁绪。“这般尽心为年贵妃,你当真就不会后悔么?来日,若是年家遭逢大难,而你知情不报被察觉,皇上是绝不会留下你的。”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宋青加急了步子:“还是先为你自己担心吧。” 尔雅顺势回身,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而来。待再转过来的时候,宋青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怜嫔娘娘万安,皇后娘娘请您前往长春园见驾。” “带路。”尔雅没有半点懊恼的样子,仅仅是随着皇后的人同去。 ———— 翌日清晨,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棂,年倾欢便敏锐的觉出温暖,蹙眉睁开了眼睛。这一夜的等待,都没有半点消息传进来,足可见皇后是下足了功夫的。“乐凝,替本宫盥洗更衣。” 门吱呀的被推开,乐凝与花青捧了才从井里打好的清水进来。 “娘娘,奴婢与花青也是一夜静候,可还是没有半点消息。”花青搁下铜盆,绞了帕子送过来。“早起胡来喜想去打探一下,硬是被戍守在外的侍卫挡了回来,说是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走出这碧桐书院半步。” 乐凝啐了一声,脸色很是难看。“尽是一棒子狐假虎威的狗东西,先前皇后不得势的时候,一个个巴儿狗似的,不知道怎么在咱们面前装孙子。现下可好了……蹬鼻子上脸,还当是咱们真的怕了那一位正宫呢!”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年倾欢瞧着她们生气,反而宽了心:“皇后一时半会儿没有证据,必然不会把本宫怎样的。”看见那铜盆里的清水,唇边凝结了一朵霜花:“怎的,皇后也不许旁人送东西进来么?” “是。”花青咬着唇瓣道:“昨晚上拼死拼活的将小宫婢中毒暴死的信儿传出去,半夜就有话传回来,说是为了娘娘您的安危,一律不许人往里送东西。这碧桐书院有什么,咱们就凑合着用。可奴婢里外里找了三圈,都没有瞧见有半块煤炭。想要烧一壶热水也是不行的。更别说等会儿烹煮膳食了。” “膳食?”乐凝气得险些翻白眼:“只怕连一口热茶都喝不上。娘娘,您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不就是皇上还没有醒过来么?凭什么皇后信口雌黄说什么这些人就信什么?我瞧着,这一切根本就是皇后存心谋算好的。如今,她不许您进出,不许这里的人进出,为的不就是将您逼到绝路上么?再不然,又使出昨日那些见不得光的招数,回头反咬一口,说您是畏罪自戕,她反而没有一点过失,清清白白的就拔掉了这些年扎在心头的刺。怎么就这么容易呢!” 年倾欢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怕委屈了她们:“从宫里来的时候,不是还带了好些糕点么?你们饿了,就分着吃了。左右皇上现下还没有苏醒,本宫也没有什么胃口,有点清水就好。听说这圆明园的井水,是甘甜的。” “娘娘……您怎么就不是着急呢?”乐凝从未见过年贵妃这样被动:“咱们不能总这么硬挺着挨打啊。倘若……”硬着头皮也是不怕忌讳了:“倘若皇上有什么不测,咱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本宫如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但本宫在等一个人。”年倾欢慢慢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人心莫测,本宫并非懵然不知,只是这个人,曾几何时与本宫可是莫逆之交,她怎么就能如此的忘恩负义,若非她不来,这事儿也便难破。姑且待之!” 言罢,年倾欢瞥了一眼柔软的床榻:“本宫乏了,一夜未曾安睡,小憩片刻。你们也都下去歇着吧。倘若皇上那边有信儿了,再来通传。否则,由着皇后在外面怎么胡闹,都不必管。” 依言退下,两人均是默了声音。 与此同时,熹妃领着众人,好不容易在五福堂外,拦住了皇后的凤驾。“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与诸位姐妹特意前来向皇上请安,不知皇上这会儿可好些了么?” “熹妃问的好!”静徽就着映蓉的手,雍容尔雅的走到众人面前:“年贵妃美其名曰为本宫贺寿,却在昨日的欢宴中动了手脚,令皇上中毒至今未曾苏醒。你们心急着要给皇上请安,本宫何尝不是心急如非。昨夜连着宣了多少御医为皇上请脉、用药,可就是未曾见效。御医吩咐了,这会儿皇上只能静养,不可有人打搅。你们还是回自己的地方歇着去,别在这里添乱为好。此外,皇上中毒之事,不可以对任何人提及,这是为了皇上的安康,也是为你们自己好。” 显然,皇后欲意将罪责都归咎到年贵妃身上。雁菡自然不能让在场的那些糊涂人都如此以为,故而道:“娘娘所言,臣妾有些不解。宴席乃是年贵妃娘娘操持不假,可贵妃对皇上一往情深,何以会加害皇上。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再者,皇上所饮所食,皆有专人照顾,倘若有毒,奴才们为何会验不出来,这其中必然有猫腻。” “问得好。”静徽直面熹妃,一字一句说的很是威严:“那是因为下毒的人用了很重的心思,将几种原本无毒的东西加了进去。验毒的内侍监有多名,分而食之,自然就没有危害。可这些东西都让皇上进了些,便闹成现在这样子。熹妃啊,即便本宫现在手上没有十拿九稳的罪证,指控年贵妃就是刻意为之。但这是说白了,始终是贵妃的疏忽。本宫知晓,你与贵妃素日颇有交情,但交情归交情,宫规就是宫规。你想替旁人开脱,也总得顾全大局,看清形势,以及为你自己设身处地的思量一下。” 果然皇后一番话落,其余的妃嫔便福身告退,没有人愿意同熹妃在这里蹚浑水。她们更不愿意为年贵妃的事情得罪了皇后。唯独耿幼枝还站在此处。“皇后娘娘,臣妾得闻昨夜碧桐书院毒毙了个小宫婢,早起您吩咐小厨房不许再送东西过去,避免此类事件发生。故而想亲自做些膳食,给贵妃娘娘送去。既然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贵妃虽有疏漏,但毕竟还是贵妃,往娘娘允准。” 静徽轻哼一声,语调略显不满:“裕嫔是怕本宫亏待了贵妃,亦或者是想从贵妃口中套出些什么内容?碧桐书院的事情,本宫自然会上心,且轮不到你这般设身处地的为旁人思量。多说无益,赶紧回去歇着吧。” 雁菡还想与皇后争辩几句,却被裕嫔拦住。两人相视一眼,无奈的福身跪安。 静徽瞧着这两个人的身影,扬声对汪泉道:“记着,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前往碧桐书院探望。一片纸,一滴墨,也不送进去,更不许拿出来。” “嗻。”汪泉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之色,笑容充满了鄙夷:“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担保碧桐书院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宋青急急而来,拦住了正要入内的皇后:“娘娘,微臣连夜翻阅古籍医书,查到一方可以救醒皇上。”这话,他说的格外大声,戍守在五福堂外的御前侍卫均听见了。 倒是静徽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宋院判这么做,莫非是怕本宫有意阻拦你为皇上用药?” “臣不敢。”宋青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毕竟只要皇上不醒,皇后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让年贵妃难受,甚至丧命。若此,他才故意这时候过来,当着奴才的面儿说这些话。 “哼。”静徽眉心蹙冷,脸色阴沉:“宋院判啊,这宫里头,只怕没有人能比本宫更加希望皇上赶紧醒转过来了。你若有方子,只管用药就是。至于皇上会如何对待贵妃,那是后话了。” “臣遵旨。”宋青行了礼,快步走进了五福堂。 “映蓉,传懋妃与宜嫔过来。”静徽心里存了个疑影,原本这件事她还想再拖延两日的。毕竟御医们皆道,皇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体内毒素未清除干净,一时半会儿难以醒转。不想宋青这么快就有了办法。“速速去。” 心一直不宁,从来没试过如此的矛盾。一方面,静徽不希望皇上醒过来,另一方面,她有害怕皇上醒不过来。看着宋青为皇上用了药之后,她就如同深陷冰火两重天的囚室,怎么都是难受。“你不是说这方子有效么?何以都一盏茶的功夫了,皇上还不见苏醒?莫不是你只会巧言令色,诓骗本宫吧?”   ☆、第四百零三章 :在劫难逃,懋妃就范 宋青也是忧心不已,眉头拧的更紧了些:“回禀皇后娘娘,微臣不敢。许是皇上中毒有些深,才会致使昏迷不醒。臣用药之后,皇上的脉象似乎有所转好,必然是药渐渐的发挥了疗效。想来至多三日,皇上必然醒转。” “好哇。”静徽至多宋青身手不凡,必然能为年贵妃化解为难。少不得谨慎道:“既然宋院判对此方子如此有把握,本宫也不准备再让旁人插手了。你就安心的留在此处,好好为皇上尽心。待到皇上痊愈,本宫自然为你请恩旨,将那位皇亲贵胄之女,许配你做福晋。”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宋青并没有娶福晋的打算,也不信皇后真的会这么安排,自然不去分辩什么。“微臣理当在此看顾皇上的龙体,皇后娘娘宽心就是。” 于是,静徽不再多言,递了眼色给一旁的映蓉,便旋身离开了五福堂。 “宋院判有什么吩咐,外头有奴才候命,奴婢还要侍奉娘娘,就不多逗留。”映蓉将话带到,便紧着离开了。 宋青幽幽抽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宫里的人心,尽是那么险恶,叫人恶心。 “皇后娘娘传召臣妾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宋代柔才走到五福堂外,就见着皇后的身影。“宜嫔昨夜彻夜为皇上祈福,这会儿正赶过来,臣妾便先来请安。” “无妨。”静徽不以为意:“宜嫔来了,只管让她跪在这儿就好。” 心里一惊,宋代柔以为自己听错了:“跪在这儿……” “不然呢?”静徽刻毒的笑容,皆是阴戾:“跪在里头,皇上醒转只怕瞧她一眼,登时又能气昏过去。还不如跪在这里,清静。” 宋代柔赶紧福身请罪,恭谨道:“娘娘恕罪,昨日之事,原本是臣妾与齐妃起了龃龉,不想连带着宜嫔也于安贵人闹了别扭。皆是源于口舌是非,并没有其别的险恶居心,还望皇后娘娘看在宜嫔往日恭谨的份儿上,就宽恕她这一回吧!” 因着宋代柔下了重手,令得皇上昏迷不醒,静徽心中本就堆积着很。如今教训宜嫔,懋妃竟然胆辩驳不从,当真是太不把她这位皇后放在眼里了。“你以为这是市井菜市,容得你讨价还价,还是你觉着本宫心慈手软,就没有决断的时候?” 宋代柔连忙否定:“臣妾哪里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昨日的事情,宜嫔也受了惊。加之一晚上祈福反省,她没有阖过眼,若再跪在这烈日之下,臣妾只怕她的身子吃不消。” “宜嫔有了龙裔?”静徽微微觉出不对:“所以才吃不消么?” “并非如此。”宋代柔赶紧辩解:“宜嫔并没有龙裔,臣妾只不过是担心她。” 双目含凛,静徽没有再说一个字。 “臣妾遵旨。”宋代柔却登时服了软,谁让皇后目光里的威慑就足以令她不敢呼吸。她生怕这时候惹恼了皇后,麻烦更多,也只好如此了! “随本宫来。”静徽瞟了一眼朗吟阁,对映蓉道:“你不必跟着,在这里候着宜嫔。等会儿人来了,就伺候她跪在这里请罪。” 映蓉应了声,也明白皇后是避着自己说话,便没有着人跟着。 “娘娘,您请。”宋代柔由着皇后先上了楼,随即跟在身后。“娘娘当心脚下。” 静徽起初没有做声,直到上了阁楼,才猛然转过身子:“本宫说过,不许你危害皇上的龙体,你竟敢当做耳旁风?现下可好,皇上足足昏迷了一夜都没有苏醒,懋妃,你是否活腻了?果然如此,只管给本宫一句真真切切的话就是,本宫必然偿你心愿。” 连连摇头,宋代柔也是无计可施:“娘娘,若非……把臣妾逼得这样紧,臣妾也断然不会出此下策。如今只要做足了功夫,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年贵妃蓄意谋算皇上,为自己年家计,那皇上醒来,就必然不会姑息养奸。只要贵妃被打入冷宫,那臣妾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到那个时候,娘娘打发了筱丽出宫,臣妾一死有何不可?” “想不到懋妃你这样爱重这个侄女!”静徽幽幽一叹:“可惜啊,事儿没办妥的话,你和她都别想活。” “娘娘,没有不妥的。”宋代柔唬的脸色发白:“臣妾早已经想周全了一切。别看眼下风平浪静,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年贵妃有谋反之心。可只要年羹尧一入京,娘娘您就能安排朝上的人做事,而臣妾也可以在后宫指证贵妃谋逆,两两一合,这不就没有缝隙了么!臣妾敢担保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按照娘娘您的心愿达成。” 沉默了片刻,静徽心里怨毒了着宋氏,却也不得不留着她行事。“你当真有办法,让贵妃坐稳了这篡逆之罪?” 宋代柔紧咬贝齿,痛苦的点了下头:“臣妾敢保证。” “本宫再信你一次,不过懋妃,你须得记住,什么叫做物极必反。倘若你再不听从本宫的吩咐,恣意妄为,做出一些让本宫万分难受的事情,就别怪本宫不领你的情。”静徽说话的时候,轻瞟了一眼懋妃的脸色,笃定她是真的有畏惧之心,才稍微缓和了语气。“给你三日的时间,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落实罪证。否则皇上醒了,前头的事儿又没布置好,一切心血就都白费。” 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宋代柔恳切道:“若是皇后娘娘信得过臣妾,臣妾想去会一会年贵妃。” “哦?”说真的,静徽很是诧异:“怎么你现在还敢去见贵妃么?” “臣妾必然得去。否则贵妃未必能露出马脚。”宋代柔言辞恳切:“娘娘手握全局,臣妾只身前往,必然不会有闪失。”言外之意,是她不会放走贵妃,更不会带人去营救。毕竟走到这一步,她也是无路可退的。 “好,你去吧。”静徽松了口:“本宫只待你的好消息。” 宋代柔福过身,匆匆下了楼。 静徽这才低低道:“你出来吧,还想藏多久?” 尔雅不慌不忙的从一侧的柱子后面走出来,饶是一福:“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为能将年贵妃的首级取来,实在是力有不逮。” “你好歹也是在江湖上混迹这么多年的女子,竟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妃都杀不了。本宫留着你在身边还有何用?且……”拉长了声调,眉毛跟着一挑:“你别忘了,是你求着本宫为你母家报仇,并非本宫求着你办事。” 微微屈膝,尔雅庄重的福了福身:“臣妾并非不想杀贵妃,只是这样冒然的贵妃斩于刀下,必然要赔上臣妾的性命。娘娘,复仇是要紧,可臣妾更想活命。娘娘,咱们总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不是么!何况昨晚的事情,您也知道,臣妾是尽力了。” “好了,你下去吧。”静徽得闻昨晚有另外一人潜入碧桐书院,且还与怜嫔交过手,便疑心那人就是宋青。故而今日将宋青困在五福堂内,不许他再出来碍手碍脚。“一个一个都不让人省心,本宫就是不明白了,取贵妃的性命而已,何以这般难?” 沉下心来,静徽仔细的想了想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终究还是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相信就是贵妃蓄意谋害皇上,并且有心扶持自己的儿子,走上帝位呢?“还欠缺什么呢?” “开门!”宋代柔领着怜蕾,来到碧桐书院门外。“本宫奉命来给年贵妃送些东西。” “这……”那侍卫自然是不情愿的:“早起皇后娘娘才吩咐过,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头的人不许进去。懋妃娘娘此番前来,可有皇后娘娘的手谕?” 宋代柔饶是白他一眼:“本宫奉命皇后口谕而来,何曾有什么手谕。若你不信,只管亲自去问皇后娘娘便是。耽误了本宫的正事,必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息怒,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您体谅奴才的苦处。若无皇后娘娘的手谕,当真是不得入内,有什么闪失,奴才就得赔上性命。” “你……”宋代柔被他气得声调都变了:“有什么事情,本宫自然会顶着。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也断然压不着你。可再若要阻拦本宫,出了事儿,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漫说今儿这还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即便没有,本宫要为贵妃送些糕点膳食,也没有什么不可的。且轮不着你这奴才在此嚣张,还不滚去开门?”   ☆、第四百零四章 :疑心使然,姐妹情断 汪泉及时而来,轻咳一声道:“皇后娘娘口谕,允懋妃娘娘入碧桐书院探望贵妃。你们赶紧开门就是。” 如此这般,宋代柔才得以走进去。“多亏得汪公公及时雨一般,否则今儿这碧桐书院,本宫还进不去了。”言外之意,她是想道明,知晓皇后根本从来就未曾信任过自己。 胡来喜等在宫门之内,早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见们敞开,懋妃前来,他如同旧时一般礼让:“懋妃娘娘吉祥,奴才这就给您带路。” 宋代柔回瞥一眼身后的汪泉,不紧不慢的问一句:“汪公公这般的不放心,可是要与本宫一并入内探望年贵妃么?” “奴才岂有这等福气。皇后娘娘身边儿还等着奴才办差呢,就不随娘娘入内了。”汪泉一个千儿下去,瞥见懋妃前往,这才放心的叮嘱外头戍卫一句:“等会懋妃娘娘出来,给开门就是。其余碧桐书院的奴才,半步也不可迈出这门槛儿。” 来到门口,宋代柔却迟疑了。心气儿一下子就软了,再没有方才的硬气。 “娘娘。”怜蕾在一旁小心的提醒一句:“为今之计,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宜嫔那儿……” “是啊。”宋代柔想起宜嫔还在五福堂外跪着,心中就很是不宁。略微提起了裙摆,她跨出好大一步,迈进房中。“妹妹,让你受委屈了。” 年倾欢正阖目养神,听见懋妃熟悉的声音,才缓缓睁开。“姐姐?你怎么来了?” 连忙叫怜蕾搁下带来的糕点与热粥,宋代柔微微红了眼眶:“做姐姐的,当真是对不住你了。此番的事情,叫妹妹受尽了委屈。我这个做姐姐的,旁的也帮衬不上,知道皇后不许人送膳食进来,就匆匆带了一些与你。但只怕送的了这一回,却送不了下一回。妹妹,你须得要为自己想个脱身的法子才好哇。” 这番话,无疑懋妃说的有些犹豫,不如往常那么流利。且四目相对之时,她总是躲闪回避自己的目光,显得那么不自然。年倾欢端起了玉碗,只觉得那粥香格外温暖,还没入口,就已经很暖心了。“多谢姐姐一番美意。但其实,姐姐不必这样忧心忡忡。皇上中毒,无非是皇后想借此良机陷害于我。论起来,皇上与皇后多年夫妻,即便没有恩爱逾常,也总归是有些情分的。皇后又待皇上一往情深,必不会叫皇上犯险。如此说来,只要皇上一醒,此事就必然有转机。” 宋代柔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鬓边的碧玺珠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妹妹,世事无常,未必就真的这么容易。倘若有法子,就得使出来护着自己。如若不然,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安心。” 看着她眼中的矛盾与顾虑,年倾欢轻轻的舀了一勺热粥,缓缓的送到唇边。 这个动作惊得一旁的乐凝,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看着贵妃的唇瓣已经轻轻的挨到了玉勺,她紧忙道:“娘娘,当心烫。”这样突兀的话,着实让人明白了她的担忧。 年倾欢微微一笑,浅浅道一句无妨。 宋代柔却是心中有数,可见近来发生过什么事情,年贵妃早已经洞悉。一直不揭穿,无疑是碍着多年姐妹情分,不忍心撕破脸叫自己难看罢了。这么想着,她缓缓的垂下了眼睑,再多的好意又如何?当真是起了害她的心思,那以往的种种好处,便让人觉得是别有用心了。如今再叮嘱这些话,除了虚伪,宋代柔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怜蕾,去煮些茶来。”宋代柔知道皇后断了碧桐书院的用炭,也让怜蕾包了小包,搁在篮子里提进来。“给年贵妃润润喉。” 年倾欢则吩咐一旁的乐凝:“这儿只怕怜蕾不熟悉,你去搭把手吧。” 为着自己刚才的冒失,乐凝自觉有些欠妥,心里有些隐隐的过意不去。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懋妃必然要害贵妃,故而迟疑着没有动作。 “去吧。”年倾欢与她对了一眼:“本宫自要与懋妃好好说说话。” “是。”如此这般,乐凝才极为不情愿的领着怜蕾一并退下。门外瞧见胡来喜,乐凝连忙道:“你就在这里候着,娘娘里面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给办了。”恨恨的甩给胡来喜一个颜色,乐凝生怕这懋妃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背后刺进娘娘的后心,不得不防着。 “得咧,你放心就是。”胡来喜明白了她的用意,连忙应下。 听见外头没有了动静,宋代柔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妹妹可怪我么?” “姐姐何有此问?”年倾欢不以为意的重新舀了一勺粥,慢慢送进了口中。 见她真的吃了粥,宋代柔惊讶了。“妹妹怎么敢真的就吃了,不怕我在这粥里动手脚么?” “姐姐这话问的……”唇瓣舒展开,柔软的好看:“你一番好意,做妹妹的怎么能不领情。何况若你真想害我,也不必说那么多关怀之语,甚至,从前早有良机。” 慢慢的起身,缓缓的跪下,宋代柔徐徐道:“若是一切可以重来,我情愿不让筱丽入宫。筱丽不是宜嫔,我便不会陷入今日两难的境地。妹妹,你可知,自从那一回,我听了皇后的吩咐,冤枉熹妃与侍卫有染开始,我再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倒不是我有多么的清高,不是我有多么的纯善。只是我知道,我走进了皇后的全套,亦步亦趋,早晚有一日,便是咱们姐妹这样对峙。” 年倾欢搁下了手里的玉碗,伸手去扶懋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连日以来,我都有思虑,究竟姐姐待我的情分为何变了。归根结底有二,一则是皇后的威逼利诱,令得姐姐只能屈从。二则是宜嫔的恩宠,但凡是宜嫔得宠,姐姐便对我不放心,总觉得我会害他。实则,正是姐姐多年以来,从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听她这么说,宋代柔惭愧不已:“妹妹,六宫皆知,我是第一个侍奉皇上的女人。可六宫也尽知,皇上从来都没有宠爱过我。即便我接连的诞下皇女,可女儿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夭折。皇上心疼过,也难受过,却从来没有施舍过我情分。就连我能成为懋嫔也是看你的面子,我成了懋妃,同样是看筱丽的面子。多年以来,我胸中积满了愤恨与不满,总想着怎么才能扳回这一局。而筱丽救了皇上,我竟稀里糊涂的以为这是天意……” “姐姐啊,我如何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年倾欢垂下了眼睑,却难以释怀。“肖氏入宫为嫔,是我亲口向皇上求的恩典,赐封号。旁人觉着我是故意在皇上面前彰显大度,但事实如何?姐姐你会不清楚么?我就是想要宜嫔有封号有位分,不至于被宫里的姐妹排挤,也不至于为自己从前的身份感到低人一等。她得宠以来,姐姐一直战战兢兢的呵护。而皇后总是从中挑拨,让你以为我对筱丽怀了恨,欲铲除而后快。 姐姐,我当真是不明白了,何以我做了那么多忍让的事情,让你看见我的真心,你却偏不信。反而皇后一再的威逼利诱,一再的迫使你做不情愿的事情,你竟会愿意与她同流合污?到现在,你得知宜嫔其实并非真心想要做宫嫔,你才愿意来与我道明心意,这是不是太迟了些?” 宋代柔不禁紧张起来:“妹妹,你是知道了那件事对不对?” “是。”年倾欢毫不避讳:“你以为我是故意不去跟着宜嫔,暗中调查才得知的么?” 想说是,可宋代柔有些张不开嘴。年倾欢瞧出了她的顾虑,轻哼了一声:“皇后打定主意,要你们为她扳倒我,岂会不防着你不尽心。此事,她早已经想方设法的让我得了信儿。即便我后来着人去暗中查探,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这件事真实与否。姐姐,早年你是多么明白的一个人,宫里的事情如同尘埃一般,根本就落不进你的心。 可竟原来是我错了。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已经看淡了恩宠,看淡了权势,哪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放下过,没能成为皇上的宠妃,是你挥之不去的梦魇。现在的肖氏,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你从前的缩影,你渴望她替你俘虏皇上的心,渴望她为你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更渴望她成为这后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宠妃,如此,你猜觉得这一世都没有被辜负。我说的对么?”年倾欢眼中的失望,慢慢的流露出来。“姐姐,我或许不应该怪你,这是人之常情。” 宋代柔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不,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因为恩宠而疑心你……” “你并非是疑心我。”年倾欢没有落泪,虽然眼中薄薄的雾气让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可她的声调依旧平和:“你是本宫就不愿意相信我。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其实原本就是你各取所需罢了!”   ☆、第四百零五章 :高热不退,危在旦夕 动了动唇,宋代柔不想自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很想告诉贵妃,并不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真心把她当成姐妹,可这话要怎么说才有说服力呢?连她自己都很矛盾。 “姐姐,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年倾欢见她也是难受,收起了心中的不满:“我只问姐姐一句,此番的事情,您想怎样为皇后收场?” “我……”宋代柔当真是不知。“妹妹,此番的事情,皇后不会有真凭实据。皇上即便醒转之后会有疑心,也终究不会信你有谋害之意。我不过是想为筱丽争取一些时间,暗中送她出宫,离开这里。不想……皇后可能已经起了疑,这会儿让筱丽跪在了五福堂外面。” “从紫禁城前来圆明园的时候,姐姐可还记得,皇上接了个急奏么?”年倾欢平心静气的问。 “记得。”宋代柔想着这件事:“为此,皇上还折回了养心殿,耽搁了一会儿才出行。” “那是……言官们弹劾哥哥的急奏,从青海发过来的。哥哥人还未曾抵京,这折子就已经送到皇上手中了。” 宋代柔质疑:“这如何可能,青海之地,尽数捏在年大将军手中,何以有人敢在他回京述职之际弹劾,且还这样明目张胆的送呈急奏?” “姐姐不信么?”年倾欢抿了唇,笑容即冷了下来。“莫说姐姐不信了,连我也是不信的。可这就是事实,于朗吟阁外湖畔时,皇上亲口所言。姐姐啊,这说明皇上早就已经容不下哥哥了,所以才会给那些人这样的胆色,让他们行事专奏权,叫他们将哥哥的举动尽数回禀。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皇后暗中授意,令朝中大臣有所配合。只怕哥哥一进京,皇上就要采取措施了。哥哥能否可以平安无事的离京,只怕尚且难说。” 越是听这样的话,宋代柔越觉得胆战心惊,亏得她还在皇后面前,自诩聪明的向皇后进言,连同朝臣一并将此事的风波扩散,使得皇后于后宫更能震慑住贵妃的威严。“妹妹,那该如何是好?” “别慌啊姐姐。”年倾欢轻轻的闭上眼睛,睁开的时候,眼底的光芒略显的尖利:“不是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事情没有发生,自然就不必有那么多顾虑。你想偷偷将宜嫔送出宫去,从此浪迹天涯过安逸的日子只怕也不难。只消让宜嫔诈死,这事儿也就成了。与你原本计划的一模一样。”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宋代柔这才觉得自己还活着。“妹妹,可皇后她……” “皇后想要什么,我心里有数。”年倾欢睨了懋妃一眼,语调禁不住有些心疼:“只是还要为难姐姐一回。” “不怕,只要能挽救,要我做什么都愿意。”宋代柔执意如此:“漫说是为难,就算舍下自己的性命又何妨。” 若此,年倾欢只得点了点头:“胡来喜,替本宫好好招呼懋妃。” 门外的胡来喜连忙进来,当了这么多年奴才,自然笑得“招呼”是什么意思。“嗻。”卷起了衣袖,胡来喜,道:“懋妃娘娘,奴才得罪了!” ———— “怎样了?有信儿么?”耿幼枝急的眼睛都红了。“从来就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境况。我这心啊,都不知道揪成什么样了。伸也不是,缩也不是,你倒是想个主意啊。皇上还未苏醒,年贵妃又被皇后拘禁着,再这么熬下去,岂不是等死么……” “姐姐。”雁菡打断了耿幼枝的话,少不得提醒:“心急归心急,可别在这个时候犯了忌讳。” “呸呸呸!”耿幼枝连啐了三口:“对,你说的是。皇上吉人天相必然没有大碍。只要皇上一醒,贵妃娘娘管保没有大碍。皇后无非也就是这时候得意罢了。” 心里知晓宫中如今的局势,雁菡也猜到年羹尧回京述职,必然要掀起轩然大波,心里总是难以踏实。“我只是怕,即便皇上醒了,也要为了年大将军的事情迁怒贵妃。即便贵妃是冤枉的,皇上也未必就能还她一个公道。如此,皇后就当真是省心了。” “那可怎么是好?”许是说话的幅度过大,鬓边的流苏老是扫过脸颊,痒的不信。耿幼枝恼火的一把扯了下来,掷在地上。“从前都说皇后慈惠,最是宽容大度。由着贵妃在府中只手遮天,她也能容忍。如今再看,皇后根本刁毒狠辣,无非就是想让人觉得她大度罢了。反而贵妃外冷内热,总是为咱们后宫这些姐妹计。凭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连连摇头,雁菡瞧着她焦虑的样子,也是心急如焚:“好姐姐,您就少说两句吧。咱们都静静心,心若不静,怎么能想到好法子?贵妃那儿,还等着咱们去救呢。” “娘娘救命啊……娘娘救命啊……” 这里头才说着要救人,外头就有人哭哭啼啼的喊救命。 雁菡与耿幼枝对视一眼,忙吩咐人去瞧:“看看是谁在外头嚷,带进来。” 磨溪匆匆去瞧,不想来人竟是安贵人的侍婢紫菱。安贵人素来跟熹妃没有任何交情,且又是皇后的人。磨溪当然不待见,少不得斥责:“你这是嚷嚷什么呢?又哭又喊的,没得触了霉头,看我不饶你。” “姑姑息怒啊,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贵人到现在还没有退烧,一直说胡话。奴婢该求的都求了,可就是没有御医去瞧过。先前年贵妃娘娘让人拿了退热的药,喝下去好过那么一会儿。可现在……”紫菱双眼红肿,痛哭流涕,那样子着实叫人心疼。 “好了,你先别哭了,收拾一下仪容,我领你去见娘娘。”磨溪也是心软了。平日里怎么不待见都好,这是为了她家主子,也是有心的奴婢。“有话好好说,可别冲撞了两位娘娘。” “是,奴婢谢姑姑大恩。”紫菱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整理好了衣衫,急匆匆的跟着磨溪走了进去。 耿幼枝认得,这是安贵人身边的紫菱,人一进来,她的眉头就蹙紧了。“瞧你这样子,莫不是你家贵人还未好?” 提及心中记挂之事,紫菱扑通一声就跪下。因着磨溪姑姑祝福过不许冲撞娘娘,她生生的忍着没有哭:“求两位娘娘救救我家贵人吧。贵人自落水了,就唯有年贵妃娘娘赏过一些退热药。药用罢了,根本就没有御医前来给贵人请脉。奴婢和紫晴,能求的人都去求了,能想的法子也都想了,可贵人就是昏迷不醒,一直说胡话。若是再请不到御医,只怕……只怕就要不好了。” 雁菡看她如此担忧,便知道安贵人是真的不大好。“皇后娘娘记挂着皇上的龙体,自然无暇顾及安贵人。可是齐妃呢?她怎么也不去看看?” “你忘了?”耿幼枝使了个眼色,道:“安贵人落水,乃是齐妃与懋妃斗嘴之故。皇后让齐妃闭门思过,不许在眼前讨嫌。” “单单发了齐妃?”雁菡还当真没往心里去这件事儿,若不是裕嫔提及,她还不知道齐妃被关了禁足。“这样吧,姐姐跟着紫菱去看看安贵人,我这就去找御医过来瞧。” “这怕是不好吧,未经皇后的同意……”耿幼枝并非见死不救,只是怕做多错多,回头皇后再不满,熹妃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要不妹妹去看看安贵人,我去请御医?” 当然明白她是好心,雁菡微微一笑:“无妨,我请过御医,自会去禀明皇后娘娘。凡是都有个轻重缓急,皇后娘娘心系后宫诸人安危,自然不会不悦。” 紫菱闻言连连叩首,嘭嘭的响声倒是不小,只是心中兴奋,自不觉得疼。“多谢两位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谢两位娘娘救命之恩……” “好了好了,救人要紧,你啰嗦什么。赶紧领我去。”耿幼枝也是感叹,心中不禁暗想,这主子和奴才之间,到底有没有真情分,唯有患难的时候才能看得出来。平日里的讨好逢迎都是假的,眼前这样的,才是真正的交了心。 “呦,怎么都烧成这样了?”来到安贵人房中,耿幼枝才知道紫菱为何痛哭成那个样子。“赶紧着,去找圆明园的奴才再取些冰来,用冰冰镇过绵巾,给你家贵妃退热。”看着安贵人苍白的脸颊烧的泛起红霞,耿幼枝便觉得不大好,少不得催促一声“快去”。 以后抚了抚安氏的额头,果不其然,当真是滚热的厉害。“安贵人就这么一直烧着?” 紫菱摇头:“并非,那一日喝了退热的药已经好多了。可……许是贵人吓着了,病情才又反复。” “唉!”耿幼枝长长叹了一声:“你赶紧去门口迎着,御医一来,就速速领进来。这儿有我呢!” “是。”紫菱听了吩咐,赶紧退出去。 “磨溪你也去瞧瞧,怎么打盆冰水,这么慢?”耿幼枝心急如焚,少不得将盖在安贵人身上的被子揭开,让她能透透气:“年纪轻轻,遭这样的罪,也当真是可怜。殊不知这宫里的女子,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四百零六章 :催命有符,皇后远谋 手腕子上猛的一痛,耿幼枝惊叫出声:“啊,你……” 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安贵人已然坐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瞪着她。眼中满是空洞洞的仇恨,似乎要将她吞噬一般。“还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命来……你换我命来!” 这样子更是唬的人不行,耿幼枝惊叫着从床榻上跳下来,死命的甩开了她的手。“安贵人……你……你魔障啦?” 紫菱闻声而来,瞧见裕嫔惊慌失措的样子,少不得道:“裕嫔娘娘别怕,我家贵人昏迷中总是说胡话。许就是梦魇吧,不要紧的。” “这还不要紧?”耿幼枝捂着自己的胸口道:“她这是要谁偿命啊?” “什么?”紫菱一脸茫然,根本闹不清裕嫔怕什么。“娘娘,您先拭拭汗。贵人就是说几句胡话而已,不打紧,等下御医来瞧了,也就无妨了。” 耿幼枝接过帕子,却根本不理解:“这还不要紧,我与她无冤无仇的,她怎么能攥住我的手腕叫我偿命?” 紫菱更是疑惑了:“娘娘,您是说贵人放才醒过来了?” “她这不是醒着呢么?”耿幼枝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安笑然,登时惊得下巴险些脱臼。方才那一幕,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安氏安安稳稳的平躺着,双目紧闭,正与她进来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怎么会……” 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窒息了!若非自己手腕子上还有瘀红的痕迹,耿幼枝简直以为方才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但毕竟安氏还发着高热,病重总不至于还拿自己开涮吧。稍微平复了情绪,耿幼枝忙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她敷上冰镇了绵巾退热。只怕再熬着,即便将来好转,脑子也烧坏了。” “是,娘娘。”紫菱依言照做,心里依旧不踏实。生怕皇后不允准,熹妃请不过来御医。那此番的一切,便着实是不好了。 雁菡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从宫里来的这些御医,硬是谁都不敢妄动。“安贵人那儿发着高热,生死未卜,你们只在这里闲着,就不肯过去瞧瞧么?” “并非臣等不肯,只是皇后娘娘有懿旨,所有人皆在这里候命,倘若皇上那儿有需要,臣等又擅离职守,追究起来难保性命。熹妃娘娘恕罪,若是皇后娘娘有懿旨,臣等必当前往为安贵人请脉。”其中一人,恭谨而谨慎道。 “只管派一人先去,本宫随后就去禀明皇后娘娘。安贵人到底是皇上的妃嫔,皇后娘娘必然允准。”雁菡也是动了怒:“倘若安贵人有什么不好,皇上醒转得知,必然会追究你们的罪责。届时,别怪本宫实话实说,好好禀明皇上你们是如何的见死不救。” 熹妃的话说的有些重,众人窃窃私语,议论过后,才决计派一人去给安贵人请脉。 雁菡这才放下心来:“磨溪,你赶紧带人过去。本宫这就去禀明皇后娘娘。” ———— 五福堂的内间里,燃着淡淡的龙涎香,原本盛夏是不该焚香。可这味道能让静徽觉得安心。记得从前与他相伴的时候,总能嗅到他身上略有些苦涩的龙涎气息,添些薄荷在里头,提神醒脑,凉的让人舒适。 “当真是不错!”看完了手中的信笺,静徽团成了小团丢进香炉之中,吩咐映蓉道:“鸽子撒出去就是了。本宫的心思,想必他们早就明白,也无需反复言说。” “是。”映蓉笑着走到床边,将怀里的鸽子撒出去。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飞走,笑容才浮现面庞:“如今一切都在娘娘的意料之中,只消等皇上醒了,娘娘的心愿必然也就达成了。” 隔着云石牡丹屏风,静徽看不见床榻上的皇帝,只是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眼底的担忧之色便溢了出来。“本宫亦希望皇上能早些醒转,药用了下去,却没有动静,当真令人心力憔悴。” 方才叹过气,就听见汪泉的声音:“皇后娘娘,懋妃娘娘来了。” “传。”静徽的声调威严略带慵懒,心急着年贵妃会如何对待昔日的姐妹。不想懋妃一进来,她便笑了:“只是如此这般么?” 宋代柔捂着自己左边的脸颊,福身道:“娘娘放心,当与贵妃说的话,臣妾一字不漏,说的清清楚楚。如今事情即已经办了,还请娘娘宽恕了宜嫔,别让她跪在烈日之下了。” “前朝才有动静,后宫便不安宁了。年贵妃胆敢以罪妇之身,捆打妃主,本宫怕她也是活腻了。”缓缓的站起身子,静徽绕过屏风,走到了皇帝的床边。握住他虽然温柔,却没有知觉的手,心里也是沉甸甸的难受:“皇上,臣妾这么多年来,对您都是一心一意的。眼下,只盼着您能无事。臣妾知道,这么多年来,您既用着年家,也防着年家,如今局势已定,臣妾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家在祸乱天下,必得要为您做点什么。” 搓了搓皇帝的手,静徽依旧满心惆怅:“皇上啊,臣妾深知您待贵妃是有真心的。许她自己不觉得,可在臣妾看来,这是最弥足珍贵的情分了。以至于即便是要铲除年家,臣妾也不得不留下贵妃的性命,以免您醒来之后怨怼臣妾。也许说,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轻轻的将脸颊贴在皇帝的胸前,静徽默默片刻,道:“将年贵妃押送来五福堂。请齐妃、懋妃、熹妃一并同来。这宫里,唯有她们几人能说得上话。” 正说着,倒是门外的内侍监扬声通禀,说是熹妃求见。静徽闻言,不免嗤鼻冷哼:“熹妃当真是有心,贵妃那里一不安宁,她便这样的坐不住。还真当自己的性命拴在了贵妃身上不成。等着吧,本宫收拾了最难办的那一个,再逐个收拾你们,如此,后宫倒是真的清静。”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雁菡福了身,见懋妃也在,且肿了面颊,心里多少猜到了些什么。毕竟懋妃前往碧桐书院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算不得什么秘密。“臣妾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禀明皇后娘娘,安贵人落水之后高热不退,此时依旧昏迷着。臣妾未免不好,方才请御医过去瞧了她,未曾事先向娘娘请旨,是臣妾的疏失,还望娘娘恕罪。” 静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坐好,方道:“你这哪里是疏失,根本就是周密妥帖。一面传了御医去请脉,一面来回禀此事堵住本宫的嘴。也罢,左右皇上现下病情稳定,用不着这么多御医守着,去就去了。你想做善人,本宫成全你就是。毕竟安贵人是皇上宠爱之人,你多疼惜几分,也属应当。” 这话有些刺耳,雁菡微微笑了笑:“娘娘言重了。无论落水是否安贵人,臣妾都当为她请御医。同为侍奉皇上的姐妹,理当如此。” “好一个‘同为姐妹’,这道理熹妃应当讲给懋妃听。”静徽虚了眼:“贵妃平日里待懋妃不错,怎的懋妃就这么无情,转头便向本宫举报,说皇上中毒与年贵妃脱不了干系。” 宋代柔的心一颤,但脸色尚且平静,就知道皇后不会放过她,但只要能送筱丽出宫,死也便罢了。 “哦?”雁菡多少有些吃惊:“懋妃与臣妾一同侍奉皇后娘娘从紫禁城来的圆明园。怎的臣妾什么都不知晓,懋妃却竟然发现了这样惊天的秘密。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详细说明,也好让臣妾心里有数。” “不急。”静徽心里有些不宁,只怕话还没说完,皇上便醒转。“等着贵妃来了,当面说清楚为好。” 如此,几人均是沉默不语,只等着年倾欢前来。 与此同时,还跪在五福堂外的肖氏,几乎受不住烈日的灼烧,几乎晕厥过去。 “启禀娘娘。”汪泉得了信儿,紧着来报:“宜嫔娘娘受不住烈日,险些晕厥过去。幸而侍婢在旁按了人中穴,这才又醒转过来。” 宋代柔揪心不已,连忙道:“皇后娘娘开恩,筱丽昔日为救皇上,受过重创。虽则痊愈,但身子一直孱弱,受不住这样的烈日。何况筱丽已经跪了许久,娘娘就看在她乃是宫嫔的份上儿,宽恕了她吧。” “汪泉。”静徽闻言转眸而笑:“外头进贡给本宫的薄荷脑油可带着了么?赐给宜嫔一盒便是。” “娘娘……”宋代柔满心的怨恨无从宣泄,有得罪不起皇后,只得强忍着愤恨哀求:“娘娘,求您开恩啊。” “本宫心中有数,你休要多言。”静徽很是不耐烦:“年贵妃来过,事儿都说清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若是话都说不清楚,那宜嫔只好继续跪着。最有你这个当姨母的现下也无法为她尽心,又何必急于一时。” 雁菡听明白了,是皇后在威胁懋妃,而宜嫔就是最好的筹码。如此,懋妃受了钳制,怕是不能随意改口了。“臣妾只是不明白,何以贵妃的话没说清楚,宜嫔就得跪着。敢问皇后娘娘一句,这是因何所致呢?”   ☆、第四百零七章 :指证贵妃,冰山一角 “因何所致,熹妃问过年贵妃必然明白。”静徽不与她置气,尽量保持冷静与平和的心态,不想再因为一时的意气,乱了心智,让年倾欢那只狐狸有缝隙可钻。“本宫只想奉劝熹妃一句,对于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多言,对于不甚了解的人心不要多信。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与本宫皆是过来人。” 不多时,年倾欢领着侍婢乐凝与花青步入厢房之中。 雁菡自然是起了身,待贵妃向皇后请罢安,随即福身:“年贵妃娘娘万安。” 宋代柔则是从一开始求皇后开恩,便跪伏在地上,此时也没有动弹。 “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不会允准臣妾步出碧桐书院呢!”年倾欢优雅笑道:“以至于娘娘随圣驾回宫,臣妾还得在这里听蝉鸣蛙趣,不能同返。不想娘娘这么快就让臣妾来给皇上请安了。”掸了掸身上的尘,年倾欢择了一处离皇后最近的位置,不以为意的坐下。 静徽只瞥了她一眼,便倨傲对懋妃道:“贵妃既然来了,有什么话便说吧。” “不急。”年倾欢抚弄着耳畔的明珠,轻声道:“三妃只来了两位,齐妃不是还没有到么!” 眼尾的精光闪现不自然的冷,静徽隐忍不发:“贵妃不愧是替本宫操持后宫诸事许久,即便是到了这种境况,依旧冷静不已。可无论怎么说,今儿你的必得要交代清楚整件事。关乎皇上的圣体与大清的江山社稷,即便你是宠妃,也不得不给本宫说出道理来。” 皇后的话音落,李怀萍正好走进来。说白了,她根本就不想来,无论是皇后斗垮了贵妃,还是贵妃扳倒了皇后,今儿这五福堂里,都必然见血。终究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也怕拔起萝卜带出泥,好好的惹一身骚,无故遭难。 “臣妾来迟,还望皇后娘娘恕罪。”李怀萍得了皇后的眼色,赶紧落座。才挨着凳子坐下,就听见皇后凛声喝问懋妃。 “你方才所言,皇上中毒与贵妃有关,可有证据?”静徽语调越是平静,就越是成竹在胸。“如今贵妃与两位妃主俱在,懋嫔你可以如实讲明白,以免有人疑心是本宫逼迫你胡言乱语。” 宋代柔不敢抬头,双眼凝视着自己伏在地面的指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启禀皇后娘娘,臣妾来时,曾前往过小厨房送点心。点心是奴婢自己的心意,故而不想让太多人知晓,预备晚些时候于宴上敬奉皇上皇后。哪知道就是这么凑巧,奴才遇见皇上身边的陈福,陈福正吩咐几个小太监等会儿为皇上验查膳食。 平日里这些事情,一两个内侍监便足够胜任。可这一回,陈福竟寻来五名内侍监。除去宫中平日里伺候的两个,又在圆明园中新添了三个。臣妾心中奇怪,便多嘴问了一句。回话说是年贵妃娘娘安排的。” 这席话说完,宋代柔只觉得口干舌燥。背后的冷汗涔涔汨汨的往下滚,以至于身上黏黏糯糯的很不舒服。她以为旁人必然会问一句什么。然而谁都没有开口。轻叹了一声,她只得继续道:“随后,臣妾进了小厨房,仔细瞧过了贵妃娘娘准备的几款点心,以及佳肴美酒。原本是怕臣妾自己做的,上不了台面,不想这一查,又觉出了奇怪之处。许多菜色都是新添的,似足了江南的口味,而宫中惯常的饮食习惯,皆是遵从时令,偏偏有些菜色根本就已经错过了进用的时候。” 李怀萍听她惴惴的说了这么多,少不得埋怨:“若是敬奉一些不令之食就是谋算,那着宫里岂非人人自危了。懋妃的话,根本就没说到点子上。到底还有何处不妥,让你疑心了贵妃娘娘?” 宋代柔仰起头,睨了皇后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幽幽道:“事后臣妾问过御医,皇上所用的佳酿与六宫妃嫔皆有不同。乃是年贵妃娘娘经御医指点,亲自为皇上泡制的药酒。而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这酒中。” “哦?”李怀萍疑惑道:“这酒有什么问题?” “此酒乃是臣妾家传的房子,昔年曾献方给贵妃,十分熟悉那酒的味道。可此时,那就依然变了味,很显然是有人故意往里面添加了一些原本不该出现的药材。”宋代柔道:“发觉此事之时,臣妾便让人暗中将那坛子酒交给了苏培盛苏公公。此时,皇后娘娘自可以传召苏公公呈上对峙。” 静徽微微一笑,吩咐汪泉道:“传苏公公过来,本宫吩咐他协同御医一并查验所有的食材、佳酿,如今想必也已经有了眉目。” 雁菡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贵妃,见她依旧是雍容华贵,淡定从容的样子,心慢慢的放下来些。无论皇后有何种法子,只要贵妃心中有数,就必然能应对。且她不信懋妃当真那么丧尽天良,为着皇后的胁迫,就将数十年待自己好的姐妹置于死地,这未免太荒谬。 “贵妃可有什么话要说吗?”静徽语调和婉:“本宫不会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毕竟兹事体大,若是连分辩都不许,只怕你也难以服气。” “不急!”年倾欢扬声唤了乐凝:“把懋妃准备的糕点呈上来,这会子倒觉得饿了。”转首对皇后从容一笑:“哦,臣妾忘了问,不知娘娘是否介意。” 最看不惯的,便是年贵妃这幅样子。眼看着就要成阶下囚了,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宠妃么?静徽不紧不慢的随着她的腔调:“自然不介意。能进些就多进一些,如若不然,只怕往后没有机会了。” “这话说的可真是叫臣妾胆战心惊啊。”年倾欢吃着糕点,漫不经心的笑道:“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华诞当日的膳食,实则许多菜肴都被动了手脚,里面有各种原本无毒的药材,混合在一起方起了毒性。这才危及了皇上的龙体。而其余的宫嫔没有中毒的原因,却是因为与皇上所用的酒不同,臣妾这样理解,不知道对不对呢?” “正是。”静徽目不斜视,愤懑道:“倘若不止皇上一人龙体欠安,这伎俩岂不是一下子就被揭穿了。下毒之人,总以为能逃过众人的法眼,再收买个没有良心的御医,说不定当真是能瞒天过海,叫人查不出究竟呢!可惜啊!皇上乃是天子,吉人自有天相,谋朝篡位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实现的,贵妃你说是不是?” “臣妾什么都不明白。”年倾欢微微一笑:“只知道有人存心嫁祸于臣妾。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异己,拔掉眼中钉。皇后娘娘侍奉皇上多年,自然比臣妾更了解皇上的喜好。懋妃姐姐更是第一位侍奉皇上的宫嫔,指定比臣妾更懂皇上的脾胃。” 年贵妃的话音才落,苏培盛便匆匆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经过御医详加查验,皇上所中剧毒,分别藏匿于两种菜肴,一种糕点,一种香茗和所饮佳酿之中。分别是眼前这些。” 小徒弟陈福适时的领着四个小太监,分别捧着方才提及的几样东西走上前来,请皇后与诸位妃主一一过目。 倒是一点也没错,皇上平日里喜好的尽是这些。年倾欢扫了一眼,便觉得当真是疏忽了。老祖宗的规矩,食不过三,便是不许奴才猜到主子的喜好,从而加以谋害。可这满宫的妃嫔,皆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当真是不易。 “臣妾有所不解,这些药材是怎么混进膳食与糕点之中的?”雁菡有所顾虑,实则是为贵妃开脱:“年贵妃娘娘的确是亲自去过御膳房,监督奴才们准备这些,可总不能每样都亲自做手脚。如此,岂不是要惹人疑心了。何况奴才又不是蠢材,是药是菜难道还不会看么?不应当出现在菜里、茶里、糕点里的东西,一眼就能扫见,总不至于贵妃将所有的奴才都收买了吧?说到底在宫中侍奉,都是为皇上尽心,何以他们不忠于皇上呢?” “熹妃此言不错,本宫也有这样的疑惑,不知懋妃作何解释?”静徽将问题抛给了宋氏。“既然是懋妃你指证贵妃下毒,必然是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本宫本着公正持重的原则,必得要弄清楚每一个细节才是。” 宋代柔有些迟疑,但还是道:“很容易,只消事先将药材熬成水,往做糕点的面里,菜里加一些,便可。” “也是。”静徽转而问熹妃道:“你觉着此法可行么?” “臣妾不知。”雁菡凝眸又问:“只是臣妾好奇,这些药水,又是怎么被倒进菜里的。” 宋代柔摇了摇头:“臣妾没有瞧见是怎么倒进菜里的,只是听怜蕾提及,于贵妃娘娘的碧桐书院煮水沏茶的时候,发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瓶子。她顺手拿了一个,交给了臣妾,还请皇后娘娘传御医查验。” “传。”静徽对汪泉道:“同时让怜蕾带着你们去搜查碧桐书院的小厨房,本宫可不希望证据被人毁尸灭迹。”   ☆、第四百零八章 :暗流汹涌,焉能拨乱? 雁菡拿帕子拭了拭自己的鼻尖,笑容微微凝滞:“懋妃姐姐恕罪,并非臣妾多疑,只是怎么偏是这么凑巧,先是姐姐发觉贵妃为皇上泡制的药酒味道不对,起了疑心。随即又是您的奴婢怜蕾发觉碧桐书院小厨房的小瓷瓶有不妥。听着是惊心动魄,实则却是惹人起疑。怎么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么巧合的让姐姐你发觉了?” 自然是无言以对,宋代柔唯一想说的则是:这些都是皇后精心安排的,可不就是让我发觉让我去做么?可惜这样的话只敢在她的脑袋了转个圈,根本不敢宣之于口。“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指证贵妃?” 去的人很快就搜来了懋妃口中的小瓶子,呈于皇后之时,宋代柔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传御医来验明。”静徽不信任宋青,自然是让汪泉去传自己的亲信。 年倾欢瞧见她如此的不怕麻烦,抿着唇笑了:“不必验了,何须如此的麻烦呢?懋妃是带着证据来向皇后举报臣妾的,必然是做足了功夫。又怎么会在碧桐书院搜出来空瓶子,亦或者是不相干的物证。” 静徽闻言心中一喜:“如此说来,贵妃便是承认了?” “承认?”年倾欢冷笑道:“皇后娘娘想臣妾承认什么?” “你别明知故问,你心中应当有数。”静徽讨厌她这种孑然无谓的腔调:“不管怎么说,皇上都待你不薄。这么多年来,你接连诞下皇嗣,尊贵仅此于本宫,又手握着后宫的权势。难道还不知足么?皇上待你们年家也是百般的恩宠。漫说,你还是皇上的贵妃,即便是豢养一只巴儿犬,也晓得对主人忠心耿耿。贵妃,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皇后的无稽之谈,落尽李怀萍的耳中,着实够她心颤的。如她所言,贵妃的恩宠,足够在宫里撑起半边天,可下场还是栽到皇后手中。来日,若是自己与安妹妹不顺皇后的心思,下场指定要惨得多。如此,她少不得缩了缩身子,尽量避开这样的锋芒,饶是连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臣妾很喜欢皇后娘娘这个比喻。”年倾欢的脸色逐渐的转为威严之色,语调也是肃和:“可臣妾并不觉得,皇后娘娘引喻的合情合理。臣妾对皇上是否忠心,娘娘说了可不算。更何况娘娘指控臣妾是为了大清江山才对皇上下毒的,总是要有证据。否则,皇上待臣妾这样恩宠,臣妾有什么动机去谋害皇上呢?于情于理,只怕都说不通。” 就等着她说这样的话呢!否则怎么将前朝之事与后宫串联,怎么引出年羹尧意图谋反的罪证,又怎么能让她年倾欢彻底成为阶下囚。一丝凛意牵动着唇角的上扬,静徽慢慢道:“原本,本宫也不敢认同懋妃的话,可惜接连出现的证据容不得本宫不信。” 略微停顿,静徽道:“原本后宫无权议政,可这会儿皇上还未苏醒,本宫不得不揭穿你与年羹尧的伎俩。” 汪泉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双手奉于皇后的手中。“娘娘请过目。” 静徽当着众人将此信笺打开,饶是沉稳道:“此乃本宫母家亲信日前送进京中的消息。因着附在给本宫的家书之中,故而亲阅。里面提及乃是贵妃的兄长年羹尧,平定西陲,绞杀罗卜藏丹津之后,竟背着朝廷私自扩军建营之事。本宫暗中命亲信调查,现已取得罪证,正快马加鞭的送进京来。原本打算你在年羹尧入京述职之时,一并呈交皇上,却不料现下有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慢慢的沉下了心中的不满,静徽冷声慢语:“皇上尊称你兄长为‘恩人’,普天皆知。可这位年大将军根本就没有把皇上的恩典记在心里,还真的将自己摆在了恩人的位置上,竟连皇恩都可以摒弃,私建军营意图何在?不就是为了来日能与朝廷抗衡么?如此的不臣之心,只怕是早就已经筹谋了许多日。年贵妃啊,许说是你哥哥发觉本宫拿到了他的罪证,这才吩咐你于后宫替他行事,谋害皇上。随后你们再里应外合,一并作乱,扶持八阿哥福惠,亦或者是九阿哥福沛登基,届时,大清的一切,都成了你们年家囊中之物了。” 猛的一拍手边的案几,静徽嚯的站起身子:“年贵妃,你还不肯认罪伏法么?” 年倾欢不知道哥哥是否真的私自扩军建营,却知道皇后若是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必然不会将前朝的事情与后宫搅合在一起。如此,她迎着皇后狠戾的目光,缓缓的站起来。“娘娘所言,单单是您母家亲信的片面之词。试问久居深宫的正宫娘娘,如何能步出皇宫逐一查明?亲信即便再会办事,也未必就没有虚言。何况,您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消息,皇上势必心中有数。但为为何……”年倾欢睨了那牡丹屏风一眼,才垂下眼睑:“事已至此,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皇上却从未提及只言片语?臣妾虽不敢自称是皇上的知心人,却总是得到皇上多一分的疼惜与信任。昨日与朗吟阁前的湖畔边,皇上还提及急奏之事。足可见皇上心中,臣妾是臣妾,哥哥是哥哥。未必就需要皇后娘娘这般生拉硬拽的扯在一起。” “你此言的意思,莫不是说即便年羹尧有罪,也与你这个做妹妹的不相干?”静徽故意绕着说话,就是为了让贵妃露出马脚。 年倾欢不动声色道:“臣妾也有个疑惑。皇后娘娘母家的书信,何以附带了这样的军机重况。莫非数月以来,娘娘静养之中还心系着前朝之事?” 正可谓针尖对麦芒,两个人眼中都蹦出了锋利的火焰。年轻欢这才道:“臣妾为皇上准备的糕点列了清单,清单早就请皇上裹了目。这里面恰好没有敬奉而来的这两种糕点,娘娘若是不信,自管等皇上醒转,问个分明。” 咄咄逼人之势缓缓的透出来,年倾欢如同皇后一般尽显阴戾之色。“臣妾还有件事想不明白,到底皇后娘娘是不想让福惠活下来,亦或者是福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静徽脸色一冷,反唇相讥:“本宫几时不许福沛、福惠活下来了?贵妃你红口白牙,睁着眼睛说瞎话?” “哼!”年倾欢笑得皇后不会承认,故而道:“娘娘别以为臣妾不知情。险些卡坏福沛的梅子,便是你授意宜嫔交给八阿哥的。当时臣妾心急着去看福沛,并没有追查此事。但就是这么凑巧,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人瞧的一清二楚。如若皇后娘娘不信,自可以传此人前来对峙。” 这件事情,也算得上是鬼使神差。从头到尾静徽根本就没有指使过宜嫔,更不晓得遭殃的会是福惠与福沛。且,她得知此事,也是从福惠口中。不想年贵妃此时,竟然会以此来攻击自己。“贵妃有人证瞧见了又如何?瞧见了什么?无非是宜嫔给了福惠梅子吃。本宫从未指使过宜嫔,难道贵妃的人,还能瞧见本宫吩咐她做这样的事儿不成。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娘娘所言甚是。”年倾欢少不得勾了唇:“臣妾的人的确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吩咐宜嫔,可卡住福沛的梅子,宜嫔正是从娘娘宫里得来的。那是外头进宫的相思梅。一尝味道,臣妾便不会弄错。怎么,这会儿娘娘您也会觉得这样的套路是无稽之谈了么?旁人捕风捉影,你便来诬陷臣妾。臣妾如何不能拿着那些梅子,控诉娘娘谋害皇嗣?” 雁菡没想到贵妃还有这一手,只在心里叫好。当然面上并未显露半分颜色,只是与齐妃一并静静坐着。 “福惠心疼九弟,给她吃梅子又如何?”静徽冷哼一声:“难不成你想让那么小的孩子说谎话,指证是本宫教他卡坏弟弟的么?” “福惠当然不会说谎,福沛还小,自然也不懂这些。”年倾欢眉心一蹙:“可是娘娘别忘了,外头不是还跪着宜嫔呢么?您能让懋妃娘娘诬陷臣妾毒害皇上,臣妾如何不能让宜嫔说出实情,指控娘娘谋害皇嗣?来来去去,后宫里不尽是这样的人心么?娘娘如何做,臣妾便如何学,合情合理啊?” 静徽心颤,却硬撑着道:“本宫没做过的事情,你以为宜嫔会听你唆使,信口雌黄么?”   ☆、第四百零九章 :皮鞭挥舞,铁骨铮铮 “那臣妾可管不了这许多了。总之有人证瞧见宜嫔给福惠了梅子。又是宫里敬奉皇后娘娘独享的相思梅,只怕皇后娘娘多半百口莫辩。”年倾欢垂下眼睑,遮住眼里晦暗的忧愁,一想起福惠那个孩子,她就觉得满心窒闷。“娘娘指责臣妾对皇上下毒,不也是听了懋妃的一面之词么?什么证据,不都是可以经过人手去安排的么?除非有人亲眼瞧见本宫往那些东西里面加了药材熬出的水,否则,今日娘娘就算说破个大天来,臣妾也必然不会屈从服软。” 将腕子上的一串碧玺珠子摘了下来,年倾欢揭开了茶盏的盖子,顺势扔了下去。“当然,娘娘若是想要以皇后的位分压制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犯上不敬之事,臣妾岂敢扣在自己头上,同样,前朝捕风捉影的事情,皇后也别想独善其身。” 听得出来,贵妃这样据理力争,颇有拖延时间的嫌疑。想必是她极为信得过宋院判,知道他一定会让皇上醒过来。“前朝之事,本宫已经说了,只因为皇上龙体抱恙,这才不得已而干涉。若不如此,也必然难以发觉你兄妹二人,不,应当是你年家昭然若揭的野心。” 朝汪泉使了个眼色,静徽安然端坐,直了直脊背。“此人,年贵妃打算作何解释?” 两名侍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进来,看身形便知道是女子,弱质纤纤。可惜满身的血污散发着浓郁的腥臭气,凌乱的发丝遮住了昔日姣好的容颜。在场的几个人,很自然的蹙紧了眉头,柔荑玉手亦或者是丝绢遮住了口鼻。 侍卫一松手,那女子瘫跪在了地上。 “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入宫的,你入宫又有什么目的?”静徽疾声厉色,一字一句如同掷刀子一般。“这便是你最后的机会,倘若今日还敢有所隐瞒,本宫必会赐你一张草席裹着你的尸首,扔乱葬岗去。” 那女子没有动作,如同不闻。 一旁的侍卫毫不留情的于身后猛踹她一脚:“皇后娘娘问话,你聋了吗?” 受不住力,那女子整个人趴在地上,发出轻吻的痛吟。 这样残暴的行为,不免看得在场的人揪心。尤其是宋代柔,她离着趴在地上的女子尤为的近,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皮肉翻滚的伤口,还汨汨的流着鲜血。甚至那女子额头上滴下来的冷汗,也能瞧得清清楚楚。心惊胆颤已经不足以形容宋代柔此时的感觉。 “皇后问的这些,臣妾全然不知。” 那女子忽然开口,惊得宋代柔失声:“怜……怜嫔,是怜嫔……”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静徽瞧着她仓惶的样子,少不得鄙夷:“怜嫔如何?她胆敢辜负皇上的厚恩,与宫外之人里应外合,忤逆作乱,这样的下场,只算是轻的。” 尔雅吃力的仰起头,双手支撑着上半身慢慢的直起来。虽然动作很轻,可无奈身上的鞭伤太重,没动一下,尽是无休无止的痛楚。有些已经血才凝固了的伤口,被她这样轻微动作撕裂,重新淌出血来。不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白色的衣裳已经染成了鲜红乌黑的,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样。“臣妾没有做过,皇后娘娘即便是此时将臣妾活埋,也必然问不出您想要的回答。” 雁菡禁不住胃里的翻滚,饶是转过头去:“皇后娘娘,到底怜嫔做错了什么事情,何以……” “皇后冤枉臣妾替贵妃办事,冤枉臣妾在皇上的膳食里下毒,还冤枉臣妾一身飞檐走壁的好本领。可实则,臣妾不过是会舞剑舞绸罢了。哪里当得起皇后此番的谬言?娘娘不信,便只管再叫人赏鞭子,臣妾即便是死,也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尔雅的语调越发的轻,整个人失去了力气,复又伏在地上,晕了过去。 “给本宫泼醒。”静徽毫不犹豫:“用盐水。” 李怀萍也有些不敢看,心如同被针扎一样的难受。 唯独年倾欢目不斜视,一直盯着皇后的人如何折磨怜嫔。 一桶水泼了下去,果然疼的怜嫔蜷缩了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那盐水的咸味,冲淡了血腥气。足可见皇后的心有多狠,狠到令人发指。 “唔……”尔雅死命的攥紧拳头,痛苦到表情扭曲,她都没有说出一个哀求的字。 “当真是本宫小觑了你,外表瞧着,你是弱质纤纤。可实则,你的心竟要比铁石还坚硬。很好,既然你如此忠心护主,本宫就成全了你。汪泉,把她的舌头给本宫割下来。既然现在不愿意说话,往后也不必再说。” “皇后娘娘,这如何使得。”雁菡脸色惨白:“宜嫔不说,自然是有不说的理由。即便是送进慎刑司挨过了鞭刑,也没有撬开她的嘴。臣妾有理由相信,或许宜嫔当真是清白的。再者,宜嫔始终是嫔主,送入慎刑司已经不合适,又怎赏下如此重型?” 清脆的笑了一声,年倾欢饶是遮了口鼻道:“熹妃糊涂了么?这里是圆明园,又不是紫禁城,哪儿来的慎刑司啊?无非是皇后逼问不出所谓的真相,便着人动了私刑。” “本宫为皇上打理后宫诸事,自然有权利惩戒背叛的罪妇。怎么?年贵妃以为后宫之事只能听命于你一人不成么?连本宫都没有资格妄动?”静徽恼火,脸色却又转了晴。“你是怕本宫当真撬开了怜嫔的嘴,问出是何人指使她迷惑皇上,入宫又下毒的么?” 尔雅幽幽的再度支撑起身子,但这一回,并非是跪好,而是站了起来。她拨弄开遮挡在面庞,凌乱干枯的发丝,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双目直视皇后,一字一句格外真切:“娘娘,臣妾从来没有谋害过皇上,也未曾在皇上的膳食中下毒。漫说现在您是割了臣妾的舌头,就是割了臣妾的头颅,臣妾也必然不会承认。若非皇上,臣妾还在那水深火热之地受罪。若非皇上,臣妾早已经被那些污浊之人折磨而死。若非皇上,臣妾哪里有今时今日的体面与荣华富贵的生活。臣妾是罪臣之女,可皇上还是赏赐了臣妾嫔位,赐号‘怜’。臣妾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包括性命。 入宫之初,臣妾几番想要追查出当年诬陷母家获罪的真凶,可都未能成功。且还因此得罪了皇上,致使龙心不悦,冷落了臣妾。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造成的。可如不是娘娘您三番两次的让臣妾误会年贵妃,臣妾又岂会以为贵妃就是臣妾的仇人。现下,臣妾明白了一切,知道不过是您的安排罢了,您就冤枉臣妾下毒,谋害皇上,还是为贵妃所致使,这未免太荒谬了。臣妾情愿……一头碰死在这堂中,亦不会承认娘娘安排的欲加之罪。” 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年倾欢禁不住击掌叫好:“皇后娘娘听见了么?臣妾可从未瞧见什么谋逆作乱的女子,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对皇上痴心一片的好女子。您指控她也下毒谋害皇上,还隐喻是臣妾授意的,岂非荒唐!还是,您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这样荒唐的话竟是真的?” “真当本宫没有证据么?”静徽再瞟了一眼汪泉。 年倾欢当真是憋不住笑:“臣妾斗胆请娘娘一下子拿出所有的罪证,不要一会儿一个,一会儿又一个。臣妾只怕,众人等的脖颈都硬了。原本殿上应当有的悲凉、紧张的氛围,也都被这样的等待冲淡了。” “你要的证据。”静徽咬着贝齿,示意汪泉将那东西捧上来。“这便是怜嫔暗通你哥哥年羹尧的证据。是本宫着人在宫外拦截下来的。东西缝在锦囊之中,手艺是怜嫔的人人都能瞧出来。且接头之人,也就是你哥哥的亲信,已经被本宫扣下,正要交给大理寺提审。这一回,年贵妃你再想要推诿,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尔雅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之大的疏忽,还当是以各种不同法子送消息出宫,就能万无一失。没料到皇后用着她,更防着她,如今看似证据在握,只怕一切的狡辩都要白费了。心里没底,目光不经意的落在年贵妃身上。随即有低下头去。 “锦囊就不能是旁人偷的么?是怜嫔的手艺又如何?皇后娘娘所绣的锦囊,连宫外都有许多。还不是您成日里绣好,就打赏哪位福晋了,有什么稀奇?”年倾欢只明白一点,哥哥的人当真被皇后擒住,那人必不会活。所以,就算要下有罪证,真到了大理寺,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尸首。 见年贵妃如此的硬气,尔雅也不免明白了些道理。“皇后娘娘不如赐臣妾一个痛快。反正臣妾口中,永远也说不出能叫娘娘您满意的话来。一死又有何不可?只是娘娘,您必得要明白,臣妾绝不会了一时痛快,就违背自己的良心。毕竟臣妾又不是您!”   ☆、第四百一十章 :终究控诉,恶毒诬陷 “好哇!”静徽瞧着年贵妃与怜嫔一副不服输的样子,便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懋妃:“宫里伶牙俐齿的姐妹当真是不少。本宫能拿出的所有证据,你们都能巧言雌黄的不承认。这倒也无妨。懋妃,本宫问你,你向本宫禀告贵妃对皇上下毒,可还有其他的证据么?如若没有,本宫便只能再将贵妃拘禁,等皇上醒了再做打算。毕竟,许多事情,本宫不便做,以免招惹闲话。” 这招算是以退为进么?宋代柔原本不想再说什么了,毕竟现在自己的指控,还不至于危机到年贵妃。如此,也算是没有辜负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哪知道才想转口,押着怜嫔进来的御前侍卫便又是一脚,凭空的落在怜嫔后膝处。怜嫔“嘭”的倒在地上,沉沉的昏了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满心的怨愤,宋代柔仰起头怒目等着一旁立着的御前侍卫,语调很是犀利。然则当她看清楚了那侍卫的脸,憋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没有。“皇后娘娘,臣妾有所隐瞒,还望娘娘恕罪。实际上,贵妃要谋算皇上,一早就已经与臣妾商量过。臣妾并非是偶然得知贵妃有这样的心思,而是因为心里有底,才不得不想方设法的防着。” 睁着眼睛说瞎话,宋代柔心里不是滋味。可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说出来,皇后竟然将荣平带进了宫中效命,还活脱脱的就站在自己眼前吧? “防着?”静徽佯装不解:“懋妃你防着什么?” “臣妾生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年贵妃会将谋害皇上罪名,推到臣妾身上。毕竟此事,她同臣妾商议过,而敬奉皇上的药酒,又是臣妾母家祖传的房子。倘若有什么不测,臣妾母家满门都要被诛连,虽然贵妃平日里与臣妾情同姐妹,拿着几十条人命犯险,臣妾终究还是做不到啊。皇后娘娘,您明察。”宋代柔不敢再抬头,不敢看荣平的脸,更不敢看年贵妃。心里怨恨自己是个软骨头,怜嫔遭了那么大的罪都强忍着不肯低头,怎的自己就这么容易顺从了皇后的心意。 越想越是懊恼,但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她也没有别的法子。“皇后娘娘,臣妾并没有伙同贵妃下毒手,臣妾就是为了自保而已。求你念在臣妾主动禀明此事的份上,饶恕臣妾知情不报之罪吧!”宋代柔泪眼婆娑:“实在也是,臣妾以为贵妃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暗中窥察之下,贵妃真的动了手脚。” 总算是有点真格的了,静徽的脸色透着一股凛然:“年贵妃,这回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任凭你在巧舌如簧,人证物证皆在,加之前朝的那些动静,本宫不得不相信,你根本就是蓄谋篡位,内外勾结,把持江山,欲意扶持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 站起身子,难掩心里的激动,这一刻,静徽足足等了十多年。伸出的兰指禁不住颤抖着,脸上的神情如此的复杂,一时间叫人难以看明白。“你对得起皇上对你的宠爱么?你对得起本宫对你的信任么?这么多年,由着你在后宫之中只手遮天,为的不就是你能好好的侍奉在皇上身侧,多为皇上添几个麟儿,你可倒好,仗着恩宠,为自己谋福祉谋私权也就算了,还野心整个大清,本宫当真是瞎了眼,来人!” 年倾欢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纹丝不动。 雁菡却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慌慌张张的跪在了堂中央:“皇后娘娘息怒,此事只是懋妃的一面之词。她说贵妃娘娘曾经暗示过要对皇上下毒,不过是片面之词,又无佐证,娘娘您不能听信。何况懋妃与贵妃多年交好,此时却背弃情分含血喷人,足可见懋妃根本就没有任何诚信。如此之言,何以能作为定罪的证据?皇后娘娘三思啊!” “熹妃有一句话说的好。”李怀萍少不得敲边鼓,毕竟皇后让她前来,也正是基于此由。“正因为懋妃与年贵妃多年交好,贵妃才会将自己的打算说与懋妃听。所以懋妃知情就一点儿也不稀奇了。” “来人!”静徽没有搭理熹妃这一茬,目光锁定了依旧福祸不惊的贵妃。“剥去她的贵妃服制,押进碧桐书院,等候皇上的发落。” 两名御前侍卫领了旨意,提着刀前往贵妃座前:“得罪了,年贵妃娘娘。” “你们敢!”年倾欢双眼微微泛光,冷意凛然:“皇后想单凭懋妃之言就剥去臣妾的贵妃服制,恐怕难了点吧?您口口声说本宫谋害皇上,欲意扶持自己的孩儿登基。可臣妾一人之力,能成这样的事么?即便是有哥哥里应外合,后宫也不可能没有半点风声。” “这些话,留着等皇上醒来,你再分辩吧!”静徽打定了主意,绝不会让她年倾欢活到皇上醒来那一刻。只要从这里押解出去,关进碧桐书院,那儿便是她年氏的坟墓了。“还等什么?” “不可啊,皇后娘娘,此事关系重大,臣妾以为还是详查清楚为好!”雁菡明白,贵妃若是就这么被带下去,唯有一死。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有着皇后的性子来。 卯足劲儿,雁菡高昂道:“臣妾愿意以自己的人头为贵妃作保。多年来贵妃侍奉皇上尽心尽力,而皇上也待贵妃极好,说什么,臣妾都不信贵妃会谋害皇上!此事娘娘必得要明察方才可行事。贵妃乃是众妃之首,仅次于皇后,倘若就这么冒然的剥下贵妃复制,囚禁于碧桐书院,臣妾只怕非但六宫不能安宁,前朝也会因为这场宫廷骤变而起祸事。皇上尚且未能醒转,只怕皇后娘娘到时也无挽狂澜之力。皇上一旦怪罪,皇后娘娘您也难以独善其身。” 静徽看着慷慨激昂的熹妃,只恨自己没有早点除掉这个墙头草。于王府的时候,她是如何靠拢自己,而今便是如何讨好贵妃。“熹妃你要拿自己的人头为年氏作保,自然是好。可惜本宫尚且没有功夫计较你口中之言。剜肉疗疮,本宫也猜测年氏有事,皇上必然伤怀。但痛也只是一时的,总好比留着祸害在耳畔枕边,时时刻刻饱受内心的折磨要好。” 说到这里,静徽不禁动容:“这么算来,皇上多年来宠爱贵妃,也是精疲力尽了。宫里头年轻貌美的女子诸多,本宫一定会尽心为皇上挑选一个更为合适的人,侍奉在侧。至于皇上是否会责备本宫,皆是本宫之事,与旁人无关,也无需熹妃你替本宫操心。” 两名侍卫已经死死的钳住的年轻欢的双腕,虽然不情愿,但她并没有挣扎,更没有失态的怒吼。相当平静的接受了皇后的惩罚。“没有做过的事情,臣妾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即便是如同怜嫔一般,臣妾也一定不会认。娘娘可以逼着臣妾受罚,却不能逼着臣妾去死。这一身的贵妃服制,是皇上赏赐的,即便要剥去,也唯有皇上的圣旨臣妾才会认同。” 言罢,年倾欢同时甩了手腕:“本宫会走,你们胆敢以下犯上,即便皇上要惩治于本宫,也必然会先砍了你们的头。本宫到底是皇上的人。” 两位侍卫闻言均是一颤,尤其是荣平。他才入宫,就遇到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很是不太平。于是贵妃这么一说。他就慌得赶紧松开了手。 “难为你到了此时,还是这么的趾高气昂。”静徽瞧着她这幅样子,心里当真是如同猫爪一样的难受。“但愿你能永远都是这幅样子。” “娘娘无需担心,臣妾生就如此,自然往后都是如此。不似有些人,生性阴险恶毒,却偏偏喜欢佯装慈惠善良,当这天底下的人都是瞎子么?其实,旁观者清,谁都明白其中的厉害,由不得此人弄巧成拙,掩耳盗铃。”年倾欢愤懑的剜了皇后一眼,随即便要离开。 经过懋妃身旁,她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原本妹妹以为,姐姐不至如此。如今瞧着,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当真是要付诸流水了。不过无妨,姐姐可以待我没有情分,但妹妹始终会记得从前的种种好。权当是祭奠自己这些年的付出了。” “人在宫檐下,不得不低头。”宋代柔没有什么想替自己辩解的。“终究是我对不住娘娘了。” 一道身影,此事绕过屏风走了出来。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惊得年倾欢整个人怔住了。 “皇上,皇上您醒了……”雁菡最先回过神来,哽咽着起身奔了过去,匆匆跪在了皇帝面前:“皇上,臣妾求您,不要听信断章取义,片面之言,贵妃待皇上之心,日月可鉴,绝无半点虚假,臣妾愿意为贵妃作保,恳请皇上明察。” 静徽也快步走了过来,于皇帝面前一福:“皇上,您醒了,您醒了就好。此毒妇谋害龙体,谋夺权力,您一定要肃清后宫,为大清除奸惩恶。此事,请皇上恩准臣妾逐一道来可好?”   ☆、第四百一十一章 :圣心分明,诬陷难成 “皇后煞费苦心,条理分明,证据确凿,即便朕再糊涂,也听得明明白白了,又何须皇后从头到尾再逐一叙述一遍?”胤禛从容而来,呵斥那两名侍卫道:“滚出去。”连同殿上各人的侍婢也未免碍眼一并退了下去。 苏培盛自然是不敢退下,皇帝才苏醒,他必得要近旁伺候着才是。只是方才皇上说听得明明白白,难不成是醒了有一会儿了? “皇上,臣妾这么做实在是诸多无奈,您中毒昏迷,危在旦夕,臣妾若是不在这个时候惩治了罪魁祸首,如何能叫后宫的妃嫔们安心?” 皇帝一扬手,皇后便身子一歪,跌在了地上。 众人都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是听见那声脆响极为震耳,似乎是没留半点力气。 年倾欢也愣住了,没想到皇上会对皇后动手。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出于爱还是出于恨,一时之间有些迷瞪。“皇上息怒,都是臣妾不好。”紧忙跪下,她仰起头凝视皇帝威严的面庞。“臣妾没有好好的为皇后恭贺华诞,反而还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危及龙体,罪责难逃。即便是皇后娘娘要拘禁臣妾,也实属应当。可臣妾必得要表明心迹,从头到尾,臣妾都没有谋害过皇上,更没有妄图谋夺大清江山。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自可以将八阿哥福惠、九阿哥福沛过继给皇室其余的王爷为嗣,如此,他们便没有继承皇位之权利。” 雁菡是真的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年贵妃竟然当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登基。唇瓣微微动了动,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为着自己的四阿哥,她也想方设法的防着有阿哥的妃嫔。倒不是为了替自己的儿子争权,只是不想遭了她们的算计。“皇上,贵妃娘娘是冤枉的。臣妾愿意为娘娘作保……” 胤禛虚浮了年倾欢一把,转而对熹妃道:“这话朕听你反复言说几遍,已知你是真的有心,无需再多言。” 从皇帝的眸中得到肯定,雁菡的心微微一暖,遂起身去扶起来年贵妃。“娘娘别难受了,皇上必然会还您公道。” 李怀萍整个人都呆住了,以至于妃嫔们跪地的跪地,请安的请安,她还愣愣的坐在原处。直到皇上向着这边走过来,才惊慌失措的起身跪下,颤音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捂着脸倒在地上的静徽,听见齐妃这样慌乱的声音,心里猛然明白了什么,皇上必然是早就已经醒了。“皇上,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您怎么能因为儿女私情,就罔顾大清的长治久安,留着祸害在您的枕边吹风,动荡朝廷。” 胤禛于皇后方才的位置做好,怒目凝视着面庞高高肿起的皇后:“为着皇后的莽撞冒失,心狠手辣,朕今儿也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皇上……”静徽委屈的不行:“臣妾做什么都是为了皇上,即便有莽撞冒失之处,却也绝非心狠手辣。难道您要臣妾纵着贵妃祸乱后宫么?还是皇上为着年羹尧的军功卓着,由着他们兄妹乱来?” “住口!”胤禛不想再听皇后口中的任何一个字:“先前你犯错,朕念及你是皇后,都给你留些面子。如今倒好,朕这一昏迷,你竟俨然成了武则天了。非但后宫诸事要尽在你的掌控之中,且连前朝你也不放过。这便罢了,朕倒是要问问,谁给你了权利,让你发落贵妃,又是谁给你了威严,叫你摄政?莫不是你以为,朕当一命呜呼,由着你将朕的妃嫔们一个一个的铲除,才能满意?” 委屈到心都要停跳了,怄这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静徽恨不得当自己已经死了,死人就没有知觉了,就不会觉得羞辱伴随着心痛,俨然要将她吞噬。“臣妾岂能为了自己满意,皇上,是懋妃口口声声揭露此事,您岂能充耳不闻,一味的袒护贵妃?” “懋妃,你说。”胤禛横眉冷目,声调威严:“到底此事是贵妃谋害于朕,还是皇后唆使你诬陷贵妃?” 宋代柔生生被逼在了这个死角上。若说是皇后指使的,皇后恼羞成怒,必然揭露宜嫔之事。自己已经错了,难道还要连累宜嫔赔死么?倘若一口咬定,是贵妃下毒,皇上连皇后的话都不信,又怎么会相信自己的诬陷。再者,如此一来,贵妃当真是要难堪了。心仿佛被什么划破一道口子,血缓缓的流淌着,宋代柔知道,此番自己必死无疑了,无谓再连累旁人。 “皇上。”她清冷的开口,慢慢的仰起头:“谋害您的不是贵妃娘娘……” “你发什么疯?”静徽阴冷的吼道:“若不是贵妃,今日之事你怎么解释?难不成,你敢存心诓骗本宫?” “你住口!”胤禛再度冷喝:“朕不问话,不回话。” 静徽生生的憋回了快要流出眼眶的泪水,愤然的转过头去:“臣妾遵旨。” 宋代柔这才接着道:“臣妾嫉妒年贵妃多年得蒙圣宠,也怨恨皇上宁愿疼惜筱丽,都不愿陪臣妾叙叙话,饮饮酒。故而才有了今日之祸。” “懋妃此言当真?”年倾欢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如此,无非是想提醒她不要再胡言乱语。即便她真的不仁不义,自己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皇上面前,不可信口雌黄,否则便当真是百喙莫辩了。” 清冷一笑,宋代柔抱着必死之心,决然道:“臣妾并没有半个字的虚言。毒就是臣妾下的。臣妾原本就是想在贵妃为皇后置办的寿宴上惹出祸事,让皇后一怒之下废黜贵妃。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多的乱子。可是皇上,臣妾不后悔这么做,是你叫臣妾守活寡般的活了这么多年,是你叫臣妾抱憾终身,是你叫臣妾日日跟在百宠千娇的贵妃近侧却一无所有的,臣妾心里只有恨,没有别的。” “你都承认么?”胤禛反而平静了许多。 点一点头,宋代柔眉心里的毅然决然,道明了她所有的苦楚。“臣妾承认。非但下毒是臣妾所为。臣妾还欲意嫁祸怜嫔,只因为臣妾偶然得知,怜嫔想要为母家报仇之事。而怜嫔的仇人,便是年贵妃。此外,筱丽给八阿哥的相思梅,也是臣妾的意思。筱丽单纯,以为臣妾只是好心给八阿哥尝尝梅子,实则臣妾料到这梅子一定会惹祸。只是疏忽了,梅子没让八阿哥遭殃,却连累了九阿哥。不过怎么都好,都是年贵妃的孩子,谁遭罪,臣妾都高兴。” 为表明自己的立场,李怀萍少不得揶揄:“懋妃,你这说的是人话么?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呵呵。”宋代柔当真是恨毒了齐妃,恨不得拉着她同归于尽。“齐妃说的正是,我不是人,说的不是人话。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你还不是暗中帮衬着安贵人争宠,故意让安贵人跌下水,冤枉宜嫔图谋不轨,谋害宫嫔么?反正今儿我是必死无疑了,也不怕把什么话都说出来。皇上,臣妾是最先服侍您的宫嫔,本应该是您最知心的人。可臣妾得到了什么?臣妾的几个女儿接连夭折,痛的臣妾生不如死,您怎么可以置若罔闻的去宠爱齐妃、贵妃、熹妃,您眼中从来都没有把臣妾当人,那臣妾何必要将您视作生命中最宝贵的夫君、最敬重的君王?您在臣妾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被自己的话,震慑住了自己。宋代柔没想到谎言是假的,情却是真的。原来她可以这么彻底的恨毒了皇帝。一股脑将这么多年的委屈说出来,她是真的觉得痛快了。“臣妾生不如死,不如一死了之。” “懋妃!”年倾欢实在是忍不住:“休得再胡言乱语。” 雁菡见情形不对,忙道:“懋妃,亏得贵妃待你这般好,你怎么下得去手,毒害年幼的阿哥?诬陷贵妃下毒?你可还有半点良心?” “人心从来都是这样狭隘的。”宋代柔勾起了唇角,却看不清楚贵妃与熹妃的表情。“他们不介意陌生人飞黄腾达,却介意自己身边的人,自己熟悉的人过得比自己更好。老人们说,这就叫眼气,眼皮子太浅了,见不得别人好。臣妾便是这样,贵妃动辄就赏给臣妾珍宝,大到一匹一匹苏绣锦缎,小到一支又一致的金簪。凭什么臣妾先侍奉皇上,一无所有。而她就能自恃贵妃身份,对臣妾百般的恩赏。贵妃啊,在您看来那都是……都是好心,可在臣妾看来,那都是羞辱,是践踏,臣妾忍的够了,再不想忍了,臣妾真的受够了……才会,才会向皇后娘娘禀明,诬陷贵妃下毒……” 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静徽自以为自己是躲过了一劫。可恨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皇上,您都听见了吧?臣妾是清白的!臣妾没有冤枉贵妃,这一切都是懋妃的伎俩!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刀尖行走,岂有不伤 年倾欢有心救懋妃却无力。眼见着皇上的神情越发骇然,皇后又掌控着宜嫔的罪证。而懋妃自己,则将所有的过错都揽上身,她怎么能救得了。红了眼睛,唇瓣轻启:“我竟不知,姐姐这样恨我恼我。” “臣妾卑贱,如何当得起贵妃一声姐姐。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没有皇上的宠爱,我又何必仰人鼻息,听从你的摆布。现在好了,什么话都说尽了,什么事儿都做完了。皇上,臣妾总想着当初入府的时候,您待臣妾也是真真儿的好。现下,一切都变了。”许是回想起过去,眸子里过一丝寄望,但很快便空洞洞的什么都瞧不见了。 “懋妃宋氏,谋害君王在先,嫁祸贵妃在后。不沐皇恩,不思善取,令朕失望至极,罪无可恕。念在你侍奉朕多年,先后诞下三女,无功有劳,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胤禛长长的抽了一口满是血腥的冷气,肃和道:“朕不杀你,也不会因为你忤逆作乱,制裁你的族人。宋氏,许朕在你眼中便是这般无情的君王,朕不想为自己辩解,亦没有这个必要。毕竟朕首先,是大清国君。” 苏培盛得了圣旨,连忙走到了懋妃身边:“娘娘,您请吧。” “娘娘?”宋代柔含着泪站起来,因着双膝的酸麻,险些跌倒。 好心的扶了一把,苏培盛也没料想懋妃会有今天。“您当心。” “不劳苏公公伺候,我已经不是什么娘娘了。我自己能走。”转过身去,泪水便掉了下来。可宋代柔觉得自己还是应当高兴的。毕竟皇上没有惩治宜嫔,毕竟母家也没有遭到诛连。反正苦熬岁月,和打入冷宫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 临迈出门槛儿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想转身看一眼贵妃。可终究是没有脸。 跪在五福堂外的肖筱丽几度晕厥过去,好容易挨打日落西山,太阳不那么焦灼。哪知道,竟瞧见姨母失了魂一样的从里面走出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她很想赶紧起身前去问问。可酸软的膝盖,不听使唤的身子,根本就不配合。 娇子赶紧拦着她:“娘娘千万别动,里面发生何事不得而知,您可得设法自保。” “姨母……”肖筱丽起不来,声音虚弱的唤了一声。一整日没有沾过一滴水,喉咙都要冒烟了。 宋代柔饶是叹了口气,对苏培盛道:“我只与她说一句话,苏公公能否给个方便。” “娘娘您请。”苏培盛始终还是很客气。 “筱丽,姨母未能偿你心愿,对不住你了,你要好好的。”宋代柔宠着她,微微勾唇。苍白的脸色,映着血色的夕阳,看上去那么憔悴与无助。 “到底发生了何事?姨母,您别吓我。”肖筱丽伸手想要握住宋代柔的手,却没有力气。 宋代柔何尝不想抚摸她的脸庞,可只怕触及了她柔滑的肌肤,便再也不舍得离开她半步。这样揪心的痛,只怕会让筱丽更难受。忍了又忍,她决绝的离开,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流露。 “姨母,您别走啊……”肖筱丽扯着喉咙喊,声音却已经低微干涩,仿佛才出口,就被蒸发在太阳下。 苏培盛摇了摇头,也是无奈,召唤了两个人过来,吩咐了皇上的圣旨,才对宜嫔道:“娘娘不要再难受了,皇上的圣旨谁也更改不了。懋妃她……已然被打入冷宫了。您还是多顾着自己的前程吧。” 这一句好心的提醒,却惊得肖筱丽险些魂断。仿佛一块大石头不偏不倚的砸在她头上,疼痛无以复加。猛的倒在地上,她抱着自己的头拼命的打滚、挣扎,抽搐,却硬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我,娘娘……”娇子哭的眼睛都红了:“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摇了摇头:“都是命。”旋身唤来陈福:“去找个御医过来,给宜嫔瞧瞧,我还得进去伺候着。” 此时的堂中,没有了方才的唇枪舌剑,刀光剑影,却依旧沉闷的压抑。静徽知道,处置了懋妃,乃是皇上给自己的最后一步阶梯。若是不顺着走下来,那懋妃的下场,未必就不是自己的下场。可她不甘心啊。 长久以来,她能忍受落寞,忍受孤独,忍受贵妃骑在头上张狂,都是为了今天。她几乎已经看到挥舞着钢刀的刽子手冲着跪在地上的年氏冷笑,又怎么能容得她又重新站了起来,继续风风观光的活在眼前。有那么一瞬间,静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就死在眼前。 临死前,她挣扎的样子,必然会让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可她又觉得这么做太蠢,太不值。于他,不过是死了皇后。于自己,却是断送了一辈子的心力。于是,唯有忍了。心里翻滚起来的恨,一点一点的下沉,一点点的凝固,却没有减少。“皇上,臣妾被懋妃蒙蔽,误会了贵妃,当真是罪该万死。” “如若有罪,一死便罢,何须万死。”胤禛的声音冰冷至极。“你屡次犯错,朕都能宽恕。不为别的,你是朕的皇后,是大清国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什么当做,什么能做,朕还要反复的对你言说么?你若不能为朕分忧,倒也罢了。何故一次又一次的挑起事端,令朕不得安生?” 已然是气急败坏了。胤禛怒目相向,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撕碎。“朕知道,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有气。朕容忍你暗中使性子,刁难宫嫔并非是因为朕懵然不知,而是希望你撒过气之后,能变回从前温婉和顺的样子。朕是由着你胡闹,纵着你胡闹,满心以为你总有醒悟的一日,看来是朕错了。朕越是宽容,你便越是得寸进尺,贪婪成性。终于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皇上息怒!”静徽泪落如雨:“臣妾有罪,认罚。可皇上您才醒转,万万不可动怒。若是伤及了龙体当如何是好。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 年倾欢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皇后,声音也是清冷:“臣妾侍奉皇上皇后多年,未想过会走到今日这一步。皇后娘娘有错,臣妾又岂能独善其身。一切全凭皇上做主,但求皇上以龙体为重。” “她如何?”胤禛问了一声。没有搭理皇后与年贵妃,胤禛只是睨了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怜嫔。 年倾欢起身上前,将手搁在怜嫔的鼻下探了探。“皇上,怜嫔尚且还有气息,只是很微弱。” “传御医给她瞧瞧。”胤禛头痛欲裂,只觉得使不上力气。“你们……你们都出去。传宋青。” 含着泪走出来,静徽立在了五福堂外。 年倾欢慢慢走上近前,丝毫不加以掩饰情绪,责问道:“皇后娘娘处心积虑的做这些事儿,可有意思么?你真当这后宫里的人都是呆子,而皇上的心是空的,从不加以理会么?还是您觉得臣妾就得死在您手里,才对得起你尊贵的身份?”?“本宫还没有向你讨个说法,你竟胆敢向本宫问责!年氏,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即便皇上再生本宫的气都好,本宫也是皇后。你想要取代本宫掌管凤印,根本就是痴心妄想。”静徽凛颜,挑眉冷笑:“真当皇上今日就没有信了本宫的话么?年羹尧是什么心思,你年倾欢又是什么心思,皇上比任何人都清楚。” 看着她凸起的青筋,年倾欢狡黠而笑:“有件事,只怕皇后尚且不知。不如臣妾如实禀明,也好叫皇后安心。” “哼!”愤懑的转过脸去,静徽根本就不搭理她。 “皇后就不想知道,皇上何时醒转的么?”年倾欢也学着皇后的样子转过脸去。果然听见对方急切的声音。 “皇上何时醒转?你到底做过什么?”静徽猛然意识到,整件事情根本就在年贵妃的掌控之中,心中更是恼火:“你到底做过什么?” 不紧不慢的转回头,对上她的眸子,年倾欢慢慢的绽开笑颜:“懋妃哪儿能迷晕皇上这么久的本事,皇后娘娘不是已然掌握了证据么!怜嫔的确动了手脚。可事后,怜嫔交出了解药,您看着宋院判给皇上用的。那解药用后,至多两个时辰,皇上便会醒转。可惜,昨晚上娘娘您急于部署所有的事情冤枉臣妾,却疏忽了皇上的龙体。实际上,今日你说的每一句话,皇上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下,您该知道,为何臣妾处变不惊,多番忍让,由着你撒开了说吧?” 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年倾欢当真是觉得痛快极了。“皇后娘娘自以为一切尽收眼底,其实您掌控了什么?无非就是个能要挟宜嫔的男子罢了。那很好哇,您继续掌控着就是了。臣妾倒是想瞧瞧,这狗奴才能为娘娘您耍出什么花样来!” “你……”静徽扬起手就朝着年倾欢劈过去。 年倾欢毫不示弱的闪避开,反手一巴掌盖在皇后的面颊:“这是娘娘教授,臣妾奉还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喧嚣已过,何处真情? “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映蓉扶着摇摇欲坠的皇后,惊恐的瞪圆了双眼。 年倾欢并没有因为自己给了皇后一巴掌而惶恐,甚至没有半点畏缩。毕竟这口恶气,她早就想出了。“扶好你家娘娘,千万别倒在这里惹皇上碍眼。再说,怎么也是皇后,连自己的身子都支撑不住,如何支撑这后宫?” 一把攥住年贵妃的手腕,静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可怨恨、羞辱交织在她心头,盛怒之下,她不住的颤抖,双眼直勾勾的瞪着眼前的仇人:“你竟敢……你……” “皇后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成,不如臣妾替您说。”年倾欢忍着手腕的疼痛,面不改色道:“您还是皇后,并非是因为您本来就是皇后。臣妾从未觊觎后位,并不代表就能取而代之。左不过是没有这样的心思罢了。当然,昨天没有这样的心思,今日没有这样的心思,明日未必没有。皇后您尽管放马过来,久不久的,逼迫臣妾有了这样的心思,那您这个皇后也就当到头了。” 言罢,年倾欢趾高气昂的先皇后一步离去,叮嘱身边的乐凝道:“皇上的龙体才好一些,想必没有什么胃口,你去小厨房吩咐他们做些精致可口的小菜,配上糯米粥给皇上享用。” “娘娘放心就是,花青一直在小厨房盯着。”乐凝随着年贵妃的笑容慢慢绽开了笑容。这一仗,险胜。也许贵妃早就心中有数了,可她战战兢兢的陪到现在,才算是能够放下心。但皇上会怎么对待贵妃,谁的心里都没有谱。“当心脚下,娘娘。” “唔。”年倾欢也是这会儿才觉得指尖发麻,很是难受。足可见方才给皇后的那一巴掌着实不轻。“成日里活在刀光剑影之下,本宫岂能不当心。不光是本宫,旁人一样得加倍当心!如是而已。” 宋青从后堂过来,只瞧见一地的血痕。不用说他也知道,这必然是怡嫔留下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小心的藏匿着自己微乎其微的惋惜,给皇上请安的时候,他如常的镇定,看不出任何心思。“皇上此时可觉得好些了么?” 胤禛将支着鼻梁的手移开,闷吁了口气,道:“到底怜嫔是否当真对朕下毒?皇后指控她实则是年羹尧的人,是否作数?” 很多事情,即便宋青想要隐瞒,终究也是徒劳。皇上能安插他于宫外办事,自然也可以安插旁人。倘若他的回答,与皇帝其余血滴子有出入,性命堪虞便是必然的。“奴才的确是发觉怜嫔有与宫外互通消息,也曾经截获所为的信笺,内容却并非对皇上不利。相反,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想必怜嫔并不甘愿受旁人的驱使。至于投毒之事,皇上的确是中了怜嫔的毒,但解药也是怜嫔自愿交出。奴才以为,是否怜嫔不得已而为之。” 听他的话,胤禛的眉头皱了皱,方又松开:“朕只是问你是否有此事,并未问过你怎么以为。” “奴才该死。”宋青连忙跪下:“是奴才多嘴。” 胤禛摆一摆手,示意他起来:“无论怜嫔是否年羹尧的人,亦不管她是否要对朕下毒。念在昔日的情分,以及她今日一番肺腑之言,朕都饶她不死。你吩咐人好好给她疗伤就是。” “嗻。”未免皇上疑心,宋青唯唯诺诺的答应,不敢再有自己的主见。 “朕昏迷之时,年贵妃可有动静?”胤禛思忖当如何处理此番的事情,首先便是担忧贵妃的处境。皇后苦心孤诣的搜集了如此之多的证据,为着就是要扳倒年贵妃,除掉这根卡在喉咙的鱼刺,足可见那些证据必然不是假的。 宋青不敢多想,如实道:“皇上昏迷,皇后娘娘便下懿旨将贵妃娘娘拘禁于碧桐书院,并派遣景仁宫的戍卫严守,在此期间,贵妃娘娘并无外出,就连娘娘身边的奴才也不可擅入。皇后娘娘特别嘱咐,不许里面送出一片纸,就连膳食也都免了送进去。” “哦?”胤禛有些不解:“何以皇后不许膳食送入碧桐书院?” “皇上恕罪,是奴才疏漏回禀了。您昏迷当夜,碧桐书院暴毙了一个圆明园中的侍婢。据说是中毒而死。尸首现还在碧桐书院未经处置。”宋青是故意将此事放在后面说的,为的就是让皇上起疑自行问起,他再回答。 如此一来,皇上必然重视。 “处置了便罢。”胤禛只觉得头疼欲裂:“朕不过昏迷一日,后宫就生出这么多乱子。皇后与贵妃水火不相容也就罢了,竟然还牵涉朝政!”提及朝政,胤禛心里有些不踏实:“此番之事,可有泄露风声传出去?” “回禀皇上,应当没有。”宋青道:“皇后娘娘吩咐不许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叮嘱了宫嫔小主,不可将皇上抱恙的消息传出圆明园。想来也是怕惊动了前朝。” “替朕……开个缓解头痛的方子,朕要连夜回宫。”胤禛总觉得心中不宁。皇后这样大的动作,即便前朝能稳住,紫禁城不得知,也必然惊动了年羹尧。总的想法子稳住了才是。 宋青瞧得出皇帝的脸色格外不好,少不得劝道:“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在圆明园中休养几日,再行回宫不迟。” 胤禛连连摇头:“朕只怕这一歇着,永远便是要歇着了。无妨,你请过脉,开个方子就是。” “嗻。”如此,宋青便恭谨的为皇帝请了脉。 “苏培盛,安排回宫的事宜,一切从简。”胤禛心中有气,少不得叮嘱:“宫嫔不必随行。” “皇上,方子已经开好了,奴才先行去抓药,稍后煎好了再送过来请皇上服用。”宋青有些心猿意马,这个时候,年贵妃会做什么呢?是因皇后的奸计没有得逞而喜悦,还是因为皇上的不信任而忧伤? 思忖片刻,胤禛道:“朕还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敛神恭敬道:“是。” “冷宫宋氏。”胤禛咬字很重,额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在朕回宫之前处理干净。” 宋青的心突的一跳:“奴才明白。”原本以为,皇上已经绕过懋妃了,却不想终究是容不她活着。“奴才告退。” 苏培盛端来了热茶,双上奉上:“皇上,当心龙体啊。奴才瞧着,您都清瘦了些。” 胤禛呷了口热茶,顿时觉得顺畅了一些:“你是不是觉得朕的心太狠了?” “奴才不敢,亦不觉得。”苏培盛如实道:“皇上理当有皇上的决断。若什么都讲情面,政事岂非就乱了套了。奴才虽然不懂这些,却知道皇上一心为大清,做什么都是心系天下之故。” 轻哂而笑,胤禛又饮了几口茶:“不用捡好听的说,朕知道,宋氏恨毒了朕,皇后与贵妃亦是埋怨朕。满后宫的妃嫔,没有不算计朕的。表面上争夺恩宠,是为了争那么一点点朕的好,朕的在意。实则,她们要的无非就是权势罢了。皇帝,自古以来就是孤家寡人。朕这回,打鬼门关走过一遭,才觉得看透了许多。” 原本也不想多嘴,可苏培盛不愿意皇上难受:“旁人如何,奴才不敢说。可年贵妃你对皇上,当真是一片真心。” “倾欢……”胤禛喃喃自语一般:“朕何尝舍得,可舍不得又如何,她到底是年家的女儿。” “皇上若是真的疑心贵妃,不如就按照贵妃之言,将八阿哥、九阿哥过继给别的皇室宗亲。如此一来,也就不必担心有旁人借两位阿哥谋事了。”苏培盛低低道。 胤禛却忽然起身,将茶盏搁下:“朕想见年贵妃,去碧桐书院。” “皇上,您龙体才好些,不宜外出吹风啊!”苏培盛紧忙拦着:“您相见贵妃娘娘,奴才着人去请娘娘过来便是。” 没有做声,胤禛只是瞟了他一眼。 “嗻。”苏培盛自知皇上的脾性,只得服软:“奴才这就去安排,皇上请稍后片刻。” “不必了,朕不相等,朕不行前往便是。”胤禛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会儿忽然就很想见她。这么多年来,每次心情抑郁,总有她陪伴安慰,纾解情绪。此时,她也必然很难受吧?关于年羹尧的事情,她一定痛心不已。 胤禛忽然很想知道,倘若有一日,他拔起剑刺向她的兄长,她会如何?是哀求,是反抗,是替兄长挡剑,还是伏在自己身旁,忽然用锋利的匕首捅向自己? 心里的声音格外清晰,胤禛就是很想问问,真有这一日,倾欢,你到底会如何待朕?   ☆、第四百一十四章 :情若在时,空恨别离 夕阳的余晖,越发的暗淡,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历经两日的惊心动魄,年倾欢除了疲倦,便没有别的感觉。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又缓缓的睁开,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迷离。仿佛自己并非身在圆明园之中,而是歇翊坤宫内。醒了之后,就能去瞧懋妃姐姐一并说说话,亦或者是去养心殿请安陪皇上对弈。 身子一直发冷,年倾欢裹紧了薄薄的缎子轻被。总觉得四下里都是风灌进来,怎么都捂不严实。“乐凝,给本宫捂个汤婆子。” “冷么?”一只宽大的手,缓缓的搁在她的额头上,眉心紧蹙。“倾欢,额头怎么这样烫?”胤禛极为担忧:“苏培盛,去传宋青。” 苏培盛有些为难,道:“皇上怎么忘了,宋院判出宫办差去了。” “唔!”胤禛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吩咐,转而道:“传御医过来瞧瞧,贵妃身子不适。” 朦朦胧胧的听见熟悉的语调,年倾欢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额头上的手掌,传来的温热,足以让她短暂的忘记寒冷。转瞬间,却又被身上的难受所惊:“皇上,真的是您么?” 胤禛微微一笑:“朕来瞧你,怎么不舒服也不说。” 年倾欢看见眼前熟悉的面庞,只是傻笑:“皇上别走,就这样陪着臣妾好不好?” “好。朕不走。”胤禛回以温和的笑容。“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先睡会儿,御医马上就到。” “不。”年倾欢摇头,拧着眉头委屈的说:“臣妾不睡,只怕睡醒了睁开眼睛,皇上就不在这里了。臣妾不想睡,想让皇上多陪着。那种醒来,就看不见皇上的滋味,当真太难受了。” 胤禛没有做声,笑容也略微苍白起来:“都是朕不好。” “不!”年倾欢越发甜美的笑着,却有缩了缩身子,皱着眉头:“皇上没有不好,是臣妾太过贪心,想永远都陪在皇上身边,想皇上心里只在意臣妾一人。若非如此,臣妾不会与皇后明争暗斗,说白了,臣妾只想成为皇上心目中的妻子,却不是成为皇后。” 顺着她的眼尾,泪水滚到了耳朵里,那种感觉是冷是热,她分不清,只是难受。“皇后别走,别离开臣妾……臣妾不想回宫去了,想和皇上一起浪迹天涯,哪怕四海为家,哪怕没有这么华丽的宫殿华贵的饰物,粗茶淡饭也好,臣妾只是……臣妾从来都是,只想和皇上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的太久,年倾欢的泪水决堤了,她嚎啕大哭,那么恣意。“为什么就是不能,为什么臣妾就是不能如愿。这么多年了,这心愿从来就没有变过。可是为什么,不管臣妾多么多么的努力,多么多么的用心,就是不能实现。臣妾就是想和皇上厮守到老。倾欢想同胤禛不离不弃,白首不相离……” 将她抱紧在怀里,胤禛的泪水也缓缓的滚了出来。她的压抑,她的痛苦,她的奢望,何曾不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若不是真的在意,大可以冷落她,抛弃她甚至废黜她,却偏偏明知道她的身份,还是要这般用心的将她留在身边。 一次一次的试探,一点一点的回应,为的是什么,胤禛说不清,可心里明白。 苏培盛不想看,亦不敢看。侍奉了皇上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皇上落泪。慢慢的退出了房间,他叮嘱奴才们不许打扰。即便是御医来了,也留在耳房候着。谁都明白,此时此刻的贵妃,最需要的不是良医良方,而是夫君能给予的温暖。 “朕不该疑你,可是倾欢,朕不能不疑心。”胤禛也很想舍弃这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这个梦,打从发觉自己真正爱上她开始,一日都没有停止过。“朕对不住你。” “皇上……”年倾欢在他怀中,哭的几乎喘不过气,心很疼,却也很温暖,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和他很近很近,心贴着心呢。“臣妾不想做贵妃了,皇上,若是……若是有朝一日,皇上要在倾欢与天下之间抉择,倾欢宁愿不做贵妃。若是倾欢活着,不再是为皇上带来喜悦欢愉,倾欢宁愿死在皇上的怀里……” “别说傻话。”胤禛看着她纯美的样子,心撕裂一般的疼。“若果真有那么一日,朕必不会让你死。朕会护着你的,你放心就是。” 哭声越来越低,泪水绵延不断,胤禛好容易哄了疲惫不堪的她入睡,这才拭去自己面庞的泪水。“朕答应你,一定会护着你。不管你是不是年家的女儿,你都是朕的倾欢。” 这话,更像是对自己所言。胤禛将她缓缓的放下,替她盖好被子,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良久都没有动弹。好几次,想松开她离去,她都会忽然的蹙眉,仿佛能感觉的他要走,睡梦中也会变得不安心。于是胤禛一直等着,等着她真的熟睡。这一等,便是四更天了。 “皇上。”苏培盛心疼不已:“您的身子也未曾好利索,不如就在圆明园中歇上一日,再回宫可好?” 胤禛摇了摇头:“等贵妃醒了,吩咐御医去自习瞧瞧。叮嘱贵妃在圆明园中养好身子再回宫便可。不必着急回去。其余的妃嫔天明便可以回宫。”执意今日回宫乃是有原因的,再两日年羹尧就要入宫请安了,宫里未平息的风波,未平复的人心,总得他亲自处置好。 就这么走出去了,心里有些不安。胤禛道:“吩咐人好好照顾贵妃。” “嗻。”苏培盛听了这话,心里的大石头就算是落地了。皇上遭逢这样的大难,却还是最先来陪贵妃。足可见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早就已经超越了皇后,胜负不言而喻。 ———— 拖着虚弱的身子,尔雅顺着曲折蜿蜒的回廊,沿着波光粼粼的湖边,一步一步的往心里面的那个方向走过去。她知道,他入宫,这是一条必经之路。皇上爱重贵妃,宣了他前来请脉,再过一会儿,那熟悉的身影便会如约而至。 “雪菱,你瞧本宫的气色如何,是不是看上去格外的苍白?”尔雅很是不安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是不是很难看?” “怎么会能娘娘,您虽在病中,瞧着却别有一番楚楚之姿。何况两颊的桃粉胭脂打的极好,看起来粉光若腻,怎么会难看呢!”雪菱蹲下身子,替怜嫔整理好了裙摆:“只是娘娘,外头风大,您怎么好迎着风出来,奴婢怕您身子吃不消。”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尔雅道:“不难看就好。本宫有些口渴,不如你去奉盏茶过来。还有芙蓉碧翠糕也好,这几日嘴里总是没有滋味儿,老是惦记着。” “可是娘娘您一个人在这里,奴婢怕……” “无妨,皇上圣驾回鸾,皇后便领着一众宫嫔回紫禁城了。这里如今这么清静,还有什么可怕的。”尔雅心里只是惦记着那个人,便催促雪菱:“你快去吧。” “是。”雪菱犹豫着离开,还忍不住回头瞟了怜嫔几眼。真不明白,她伤的这么重,何以这时候偏要出来。 如约而至的身影,让尔雅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看着他匆匆而来,期待与喜悦交织,说不出的激动。“宋院判……” 宋青有些诧异,没想到怜嫔会在这里:“给娘娘请安。只是娘娘的伤势不轻,何故迎风而立?” “谢大人关心,尔雅的伤并不要紧。”脸上浮现了温暖和煦的笑容,尔雅幽幽道:“我是在这里等着大人前来,以示感激。若非大人事先给了尔雅解药,只怕尔雅受不住这顿鞭刑,就已经一命呜呼,焉能残喘至今。” “微臣身为御医,治病救人乃是本分。何况那解药,是微臣机缘巧合之下得来的。敬奉娘娘也是应该。再者,娘娘也帮了微臣的大忙,无需再言谢。”宋青朝她一福:“起风了,夏风凉,不如微臣送娘娘回去歇着?” 尔雅摇了摇头,心里几番挣扎,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大人有心救我,能否救到底?” 并不明白怜嫔的意思,宋青道:“娘娘可是还有吩咐?” “我……”尔雅与他四目相对,却不知道他的真心。想要说的话满满当当的堵在心里,却难以宣之于口。为何他就这般不解风情?“大人几次救了尔雅,又屡次相帮,尔雅心中感激,不知道大人……是否愿意……愿意助尔雅出宫?” 微微诧异,宋青不解:“娘娘的意思,莫不是不想留在皇上身边了吧?” “我……”到了嘴边的话,说出口还是很难。倒不是难为情,只是尔雅不知道他的心意。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宋青只觉得她奇奇怪怪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如若不然,娘娘还是早些回去歇着。毕竟身子要紧。”心里还惦记着贵妃的玉体,宋青再度对她行礼:“顺着回廊往西就是娘娘的厢房,微臣告退。” “不,你别走。”尔雅怕现在不说,将来必定后悔:“大人,尔雅可以不做这个怜嫔,只愿跟随大人身侧,尽心侍奉,不离不弃。不知大人是否愿意?”   ☆、第四百一十五章 :紫禁噩梦,延绵不息 步入内堂的时候,宋青迟疑的回过身望了望。身后早已经没有怜嫔的影子,可不知怎的,他始终觉得怜嫔凄冷的目光,始终凝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后脊梁发冷。“微臣给年贵妃娘娘请安。” 依着香楠矮桌,年倾欢抬眼,见宋青略微仓惶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宋院判今儿是怎么了?以往来给本宫请脉,皆是气定神闲,淡然自若的样子,这会儿瞧着,似乎心中有事。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本宫的事情?” 自然明白年贵妃为何这么说,宋青少不得如实道:“贵妃娘娘恕罪,懋妃……殁了。” 手里捏着的玉珠“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年倾欢有些难以置信,强忍着本宫放轻了声调:“皇上已经将她贬为庶人,也没有因为她的过失而牵累旁人,何以她殁了?妃嫔自戕……是大罪,懋妃不会因为一时的悲痛连累宜嫔。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放心,微臣手脚利落,懋嫔去的时候,并没有遭什么罪。”宋青如实回道。 “你……”年倾欢想要冲他怒吼,却抑制住满腔的悲愤:“若不是皇上圣意,你是断然不敢如此的。莫非,皇上当真就不愿意姐姐活么?皇上为何,就不愿意姐姐活着?” 宋青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的回了话:“贵妃娘娘侍奉皇上多年,必当晓得,皇上不会允许背弃君恩的奴才活着。即便懋妃侍奉皇上多年,也终究是做错了。皇上又怎么会让她在冷宫离安然度过余下的时光。” “呵呵。”清冷的一声干笑,年倾欢有些不解眼前的人了。“宋院判你行事,过往皆是谨而慎之怎的今儿什么话都敢说?就不怕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白白叫你难受么?” 也确实是自己说多了,宋青饶是轻笑:“娘娘不必为微臣担忧。实际上,打从皇后娘娘暗中查到一些不该查清的事,皇上就已经不会再信任微臣了。被主子背弃的罪臣,从来就没有好下场,宋青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年倾欢沉静许久,好半晌回过神来:“哦,本宫自觉身子好了许多。没有什么大碍,宋院判可以回宫复命了。”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皇上已有圣旨,倘若娘娘身子安好,便让臣安顿好一切,护送贵妃娘娘回宫。”宋青猜测,有件事儿娘娘还不知情,故而多嘴:“安贵人死里逃生,好容易才挨过这一劫,腹中的皇嗣算是保住了。毕竟皇后娘娘现下多有不便,照看安氏龙胎的事情,自然要落在娘娘您的肩上。” “安贵人有孕?”年倾欢的心弦因为宋青的话再度绷紧。上一世,她落了安氏的龙胎不久,年家便逢难了。原本以为这一世许多的人事都更改,历史不会重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幕竟然又…… “回娘娘的话,的确如此。”宋青如实道:“皇上对安贵人这一胎格外在意,吩咐了太医院三位御医一并照顾。就连宜嫔也迁居咸福宫,为安贵人静养计。” 点一点头,年倾欢很遗憾没能瞧见皇后失落的样子。安氏原本是被她下了毒咒,明白告知不会再度有孕,不想这一回,当真是叫皇后难堪了。“劳烦宋院判准备,本宫这就会宫。” ———— “去回禀年贵妃,本宫伤重不适,未能随贵妃一并返回紫禁城。”尔雅的心已经凉透了。万万没有想到,宋青竟然会这么绝情。反正回紫禁城也是一死,她倒不如留在这里,默默的守着满腹的伤怀,空度余生。 雪菱当然是不肯的:“娘娘,这怎么行?” “没有什么不行的。反正皇上也不会相信我。出了圆明园,年羹尧一定会取我的命。如此这般,倒不如留在这里。当然,倘若你们不愿意跟着我,自管跟随贵妃一并回宫。我不会阻碍你们得好前程,你们也无须再劝我。”尔雅的心,已经被宋青掏空了。 曾几何时,她最怕的便是保不住自己的性命。现在,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贵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来谢你。”年倾欢扶着她起来,只觉得她瘦弱不堪。“若不是你坚持说那些动人的话,没有指控本宫兄长,想来皇后的赢面会大一些。” “娘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多说与皇上的情分,或许还能博些同情。若是承认被利用,只怕下场和懋妃没有什么不同。”尔雅不愿意贵妃领自己的情。实际上,她就是个坏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否则,又怎么甘心被年羹尧驱使。“我亦没有贵妃娘娘所谓的好心。” “不管怎么样,是你救了本宫。”年倾欢坦言:“本宫现在终于明白,你入宫之初,皇后将谋害你母家的罪状归咎到本宫身上,何以你从来没报复过本宫。至多也不过是言语冲撞。尔雅,本宫知道宋院判已经给你解了毒,本宫也知道你心里的不甘。如果你还想活命,就听本宫的话,暂且留在圆明园,稍后,本宫自会想法子接应你离开京城。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 “娘娘当真愿意救我?”尔雅有些不信:“可我活着,只会令得年大将军不安心。”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也知道你心里有情。”年倾欢更想说,我是没得选,可你还能选。“总之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决定。” 离开圆明园的时候,年倾欢满心沉重。仿佛车辇每走一些,就有许多大石又压在了身上。若是这马车能带着她远走他乡该多好?紫禁城里的一切,她真的腻味了。 静徽跪在西暖阁的珊瑚帘子外头,一跪就是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苏培盛进进出出伺候不下十回。每一回,她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皇上传召,可每一回等来的唯有失望。“苏公公,皇上还是不愿意见本宫么?” “皇后娘娘,您还是回宫歇着吧。皇上正在里面阅折子呢,今儿怕是没空见娘娘了。”苏培盛也是为难,这样颜面扫地的哀求圣眷,换做宫里头的妃嫔小主也就罢了。可搁在皇后身上,直叫人觉得难堪。“娘娘,凤体要紧,您还是先回去吧!要不奴才叫人送您回去歇着?” “本宫哪儿都不去。”静徽失落的眸子里酿出了泪水:“皇上不原谅本宫,本宫说什么都不回去。”言罢,静徽把下了鬓边的簪子,黑缎泄地,沧桑而无奈。“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此番脱簪待罪,跪于西暖阁之外,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求您能再看臣妾一眼,再与臣妾说上一句话。臣妾死亦无悔。皇上……乌拉那拉静徽知错了!皇上……” 胤禛被她吵得心浮气躁,连握着笔的手都禁不住发颤。“苏培盛,让她进来。” 闻言一喜,静徽连忙起身,顾不得双膝的酸痛,硬是举止婀娜的走了进来。“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她说着话,缓缓的跪在了皇帝面前。“臣妾不敢求皇上饶恕,亦不敢再为自己狡辩。这么多年来,臣妾侍奉皇上,总是未能让皇上满意,都是臣妾的错。此番,圆明园中与贵妃剑拔弩张,险些连累皇上,臣妾有罪,并深知罪不可恕。能再见圣言,臣妾已经心满意足。” 胤禛没有做声,只是冷眼瞧着伏跪在地上的发妻。 静徽连连叩首三回,复又抬起头:“臣妾此来,是向皇上告别。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恩准在玉泉山上,修建一座天心庵,让臣妾能够带发修行,得以安身。宫里的人与事,臣妾不愿再管,更不愿牵涉其中。能做这么多年的您的妻子,臣妾再无……” “嘭”的一声,砚台摔在了皇后面前。那浓郁的贡墨,带着特殊的香气,飞溅皇后一脸。“你说够了没有?这么多年来,朕容着你为后,难道就是为了今日?惹出了这么多麻烦,你倒是甩甩袖子就要走了,朕如何收拾这残局?” 猛的将手边的奏折一本接着一本的砸过来,胤禛气得差点跳脚:“你给朕看清楚了,这里有多少弹劾年羹尧的折子,朕偏是一封也不看一封也不信,为的是什么?年羹尧与隆科多把持朝政不是一日两日,两股劲儿争执不下,朕才能权衡而治。眼看着隆科多越发骄纵,手都伸到朕的咽喉了,你还要挑起年羹尧的不满,令朕腹背受敌。乌拉那拉氏,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糊涂的东西?朕是瞎了眼,才让你当上皇后!” “皇上息怒。”静徽伏在地上,身子瑟瑟发颤,却不经意的露出笑容。“臣妾知罪,求皇上饶命啊。” “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希望你能平衡后宫多方势力。不使一人过高,雨露均沾。你明知道朕不可能让贵妃成为皇后,却偏偏就是容不下她。”胤禛眉心一凛,决然道:“朕现在就告诉你,年羹尧是年羹尧,年倾欢是年倾欢,即便朕不会让她成为皇后,也不会因此而冷落于她。她活着,你做皇后才有意义。她若是因你而有什么不测,天心庵就免了,朕赐你金丝楠木厚葬!”   ☆、第四百一十六章 :盛名之下,何去何从 苏培盛领着奴才们鱼贯而入,侍奉皇上盥洗更衣。随即吩咐陈福预备好御辇,才握着拂尘立在皇帝身后。 镜中的胤禛,隆准挺拔,眉目朗晴。明黄色的龙袍金光熠熠,周身散发着天子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肃然起敬。正了正衣冠,胤禛心中满意,遂吩咐苏培盛:“摆驾乾清宫。” “嗻。”苏培盛紧着吩咐:“皇上摆驾乾清宫。” 陈福嘴碎,趁着皇上不经意,便对苏培盛道:“师傅,今儿这架势当真非比寻常啊。” 苏培盛睨他一眼,正经了脸色:“这不是废话么!今儿是同朝议政的日子,又逢年羹尧年大将军回京述职。怎能不非比寻常。” “师傅,您说皇上会不会听信言官门的弹劾,为难年大将军?”陈福心里有些没底,其实他更想问,年羹尧若是不济了,皇上还会不会宠爱年贵妃。 “哪儿这么多废话?”苏培盛不耐烦:“后边儿伺候着去。有事儿没有事儿别再皇上跟前儿讨嫌,当心你那脑袋!” 陈福赶紧听话的溜到人后去侍奉了。这节骨眼上,谁敢惹皇上不痛快。 如坐针毡的,自然要数年倾欢了。昨晚上没有睡好,眼皮肿的厉害。这会儿更是没有心思用早膳,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压着什么。“乐凝,你说等会儿下朝,皇上会不会恩准哥哥前来与本宫相聚?” 乐凝也不知究竟,宽慰道:“皇上心疼娘娘,难得大将军回京述职,必然是要请大将军过来一聚的。只是今儿是同朝议政的日子,言官们话多,指不定什么时候能下朝。” 见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乐凝忙释义:“这天下之大,哪能没有是非。同朝议政来的皆是外官,许久不见皇上一面,还不得多说两句以表忠心么!娘娘不用担心。大将军为皇上平定西陲有功,又兼着川陕总督之职,必然得先同皇上禀明军机要事,才容得陪娘娘一叙亲情。” “你不必捡好听的说,本宫心里有数。”年倾欢抚弄着手里的玉如意,心中却不安宁:“哥哥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我还不知么?从前以为,他与隆科多不过如同我与皇后一般,为着能争一时高低。现下看来,到底是为肤浅了。哥哥是妄图扳倒隆科多,从而……” 谋逆两个字,年倾欢不敢说,只在心里稍微这么一掂量,就是诚惶诚恐。“罢了,你赶紧吩咐人去准备午膳,说不定哥哥会来。再有,千万不可让人暗中打探殿上的消息,倘若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那本宫当真是要连累哥哥了。”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就是。”乐凝连同两个小侍婢一起退出来。迎着花青奉上香茗,她道:“娘娘心里不痛快,你小心伺候着,万万不要如我这般口快,惹得娘娘越发不安。” 花青点一下头:“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同样不安的,自然是景仁宫那一位。自那一日西暖阁中,皇上将话说绝了,她就没有安生过。 “皇后娘娘,您当心烫。”映蓉吓坏了。才添的热茶,皇后就要往嘴里送。“这茶是沏好的,正热着。” “映蓉,你说,到了今时今日,本宫还能做些什么?”静徽很是迷茫。“我以为,趁着宋氏作乱,顺势拉年家的人上断头台,一切就都明了了。可皇上却说,年羹尧是年羹尧,年贵妃是年贵妃,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即便来日年羹尧倒台了,皇上还是要护着年倾欢那个贱婢?果然如此,本宫岂不是再没有可能将她送进冷宫么?” 不知道该怎么回皇后的话,可映蓉心里对年贵妃的恨,从来就没有过丝毫的减退。“娘娘,奴婢虽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却觉着眼下就有法子,能害的贵妃死无葬身之地。” “哦?”静徽马上就想到了:“你是说……安贵人的龙胎?” “是。”映蓉毫不加以掩饰心中的恨,蹙着眉道:“皇上不是要给年贵妃荣耀么!指望着贵妃照顾安贵人的龙胎,那很好哇。安贵人落水高烧不退好几日,才发觉有了着龙胎。且经过数位御医的调治,都不见恢复从前的安康,便知道这孩子也是难以保住的。咱们要做的,不过是稍微动些手脚,让安贵人更为顺利的滑胎。只要孩子没了,皇上自然就会追究!” 脸色隐隐的不痛快,静徽少不得叹息:“不可!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上演的还少么?即便是妃嫔们落胎的原因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只怕皇上早已经看腻这些把戏了。映蓉,你明不明白,本宫不能再输了。一旦再有把柄落入年贵妃之手,本宫就当真得把这凤仪金印,拱手相送。” 看着皇后顾虑的样子,映蓉也有几分害怕。“娘娘,那怎么办……难道只能干瞪眼等着不成?” “既然不能让安贵人落胎,就让她生下来。”静徽凛然:“能生下皇子,自然是她的福气。倘若生下公主,也是大清之福。不管怎样,先要哄着皇上高兴。你是不知道,皇上那口恶气不出,本宫绝没有好日子过。这么着吧,映蓉,你去库里寻一对玉如意给安贵人送过去,只说是本宫的心意。安贵人每日所饮所食皆命人向本宫禀明。还有,往后御膳房给本宫准备何种膳食糕点,汤羹炖品,就照样给长春宫送去。记得,凡此种种,皆要经过御医之手。挑选皇上信任的御医。旁人越是怕本宫暗地里动手脚,本宫就越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搁在台面上。如若能让皇上对本宫改观,亦或者是少些嫌隙,安贵人就算诞下阿哥也无妨。” 只要解了燃眉之急,往后害怕没有收拾残局的时候么!“反正叫她生下来,也未必能养大。” “奴婢明白了。”映蓉敬服皇后的心思百转玲珑:“放长线钓大鱼,咱们早晚能抓住贵妃的痛脚。安贵人怎么说也是娘娘您扶持的人,娘娘护住她的龙胎,想必她心中一定感激娘娘。” 闭上眼睛,静徽将圆明园中所有的事情从头大为回想了一遍,这一想,又是一盏茶的功夫。景仁宫安静的如同空无一人,当真是银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儿。“不光是安贵人腹中的胎儿,满后宫的宫嫔,本宫皆要一视同仁。熹妃是走运了,几次三番的都能躲过劫难,本宫也不预备在这个时候让她死!由着她再恣意几日。” “娘娘说的是,熹妃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她与裕嫔,依附年贵妃的权势。说句难听的,狗仗人势不过而已。等娘娘重夺后宫的大权,还怕没有叫她们好受的时候么!”映蓉仔细一想:“只是奴婢不明白,咱们就只能这样忍着让着什么也不做么?” 惋惜一笑,静徽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不免想到长久以来苦苦挣扎的自己。“映蓉啊,你记着,下一回本宫再与年贵妃交手的时候,必是鱼死网破的时候。若不能一下子击倒年倾欢,本宫情愿哑忍着再不动手。” “是,奴婢明白了。”映蓉还有件事儿不放心:“那咱们先前安排的探子……”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暗中替本宫监视一切。只是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必送任何消息入宫。务必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绝不可以被皇上识破。否则,唯有以死谢罪。”静徽是有种的感叹:“从此往后,咱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看尽年氏的脸色了。” 汪泉缓缓的走进来,轻轻回道:“娘娘,乾清宫传来消息,说大殿之上,年羹尧与隆科多争执不下,水火不容。” 胤禛呷了一口太平猴魁,冷眼瞧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默不作声。 隆科多愠怒之色早已上了脸,红热一直烧到耳后。“年大将军之气魄,何人能及。就连入京述职,所到之处,也尽数要求臣子跪迎。如今还不是亲王,大将军之神威却胜似亲王。” 自然不甘示弱,年羹尧以笑应对,言辞犀利:“臣虽为外臣,于京外任职。却也知晓步军统领无非是管着京中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等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却不知隆科多大人何时也操劳起了言官们当为之事。莫非是觉着自己能文能武,光是带兵还不够,还想入文渊阁做一回大学士?” “哼!”隆科多转眸而笑:“此言差矣。佞臣贼子,自然人人得以诛之。奴才不过是尽本分为皇上分忧,提醒皇上提防着身边的小人罢了。当然,年大将军并非如此。军功显赫,不说,从政也是如鱼得水,最知道怎么为自己谋权为皇上出力。” “为皇上出力乃是臣子的本分,可偏偏有些人自恃身份,谋取私利。怎么就不学学咱们殿上这一位隆科多大人。事事为先,几乎要将自己摆在皇上之前了。”年羹尧饶是笑得阴戾:“奴才就是奴才,怎敢僭越主子。只怕隆科多大人也是一时的疏忽,未必就是犯上僭越之心。”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谋反心动,如何规劝? 胤禛将茶盏搁下,慢慢阖眼听着。面庞竟然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悦,淡然自若,仿佛身在茶馆而非金殿,这里的一切,皆与他这个当皇帝的无关。 隆科多心知年羹尧诸多不满,暗中窥视和睦不语的皇帝之后,便收了声。 自然,年羹尧也有所觉,最终以一句:“臣终究是外臣,对于京中之事鲜有耳闻。朝堂之上,功过是非全凭皇上金口钦定。” 如是,这番唇枪舌战算是有了了结。鄂尔泰与张廷玉对了眼色,两人均是默默。毕竟皇上没有开口,谁也不得妄言。 “年大将军回京述职,朕心甚慰。青海之事,迫在眉睫,料想你已经有了全然之策!”胤禛将方才所闻暂且撇开不提,径直问关于青海之事,也是想给年羹尧一个台阶下。 年羹尧的脸色从稍微的谨慎转变为些许的得意:“皇上宽心,臣必定殚精竭虑,一举夺胜。为大清的长治久安计。臣入京述职期间,偶然得闻有许多言官猜忌青海之战臣必不敌,甚至弹劾臣擅离职守,使军心不安。实则纯粹是诬陷之言,无稽之谈。还望皇上明察。” 略微颔首,胤禛面色依旧平和:“朕知你尽忠为国,深知你是久经战场的常胜将军。有你此言,朕自当宽心。” 隆科多不免忧虑道:“话虽如此,可军中若无大将,只怕青海不毛之地那些粗野之民会做出悖逆之事。即便年大将军再声威显赫,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奴才以为,皇上实则不必留大将军多在京中,以免夜长梦多。” “多谢隆科多舅舅提醒,朕心中有数。”胤禛不软不硬的一句话,顶回了隆科多。随即道:“既是同朝议政的日子,拣要紧的事情上奏。难得年大将军回京,等会下了朝,便去瞧瞧你妹妹。想必她一定准备了丰富的午膳,你们兄妹也有许久未曾共聚天伦。” 年羹尧欣然谢恩:“多谢皇上恩典,臣孤身在外,时常记挂妹妹。多得皇上眷顾恩恤,娘娘安泰,臣便安泰。” 隆科多不禁在心里打起了鼓,皇上这样子,显然是要宽待年羹尧的。可年羹尧越是好过,自己的日子越不好过,总想着怎么禀明他的罪状,皇上才能信。盘算着下了朝,他得好好和皇上说道说道。 “娘娘,年大将军来了。”胡来喜欢天喜地的奔进来,道:“皇上恩准年大将军前来翊坤宫,与娘娘共进午膳。还特意赏赐了菜色、佳酿,奴才已经吩咐人传膳了。” “当真?”年倾欢有些不敢相信,今时今日,皇上竟然还会如同以往一般,恩准哥哥前来翊坤宫探望。“快请哥哥进来。”整理好自己的衣饰,年倾欢半喜半忧,眼见着哥哥熟悉的身影,鼻子一酸,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年羹尧从不见外,自然是不会依照宫规给妹妹行礼。只是走上近前,拉住她的玉腕:“快坐下妹妹,告诉哥,你受什么委屈了?” 忍住眼泪,年倾欢连连摇头:“哥哥,妹妹在宫中有皇上的宠爱,有阿哥承欢膝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有什么委屈。您这样问,叫妹妹如何自处?” “若非如此,怎么一见着哥就红了眼眶?莫不是有人惹你生气?”年羹尧也不当自己是外人,饶是声音威严道:“不管是谁,有哥给你撑腰,我看谁敢造次。” “哥!”年倾欢有些焦躁:“你这是……” “哥虽然不在京中当差,可也总算有所耳闻。前些日子,皇后那老妇是否又给你脸色瞧了?哥知道,她是怕你有朝一日,取而代之,才想要趁早将你除去。但是怎么可能,凭她的姿色、母家,焉能与妹妹你相较……” 年羹尧的话还没说完,年倾欢已经嚯的一声站起了身子。 “你这是怎么了?”年羹尧总觉得今日见贵妃,诸多避讳似的。不如以往那么亲密无间。“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哥说的?” “既然哥你这么问了,那我也就不兜圈子。”年倾欢屏退了宫人,饶是审慎的睨一眼年羹尧,严肃道:“怜嫔是你安排入宫的?” 先是一愣,随即爽朗笑了:“我说她怎么近来不听吩咐了,原是妹妹你察觉了。那好办,哥叫人解决了她就是,不会留下一点儿祸患,妹你大可放心。” “放心?”年倾欢只觉得委屈至极:“我入宫,为嫔为妃,为的是光耀门楣不假,可实则更是为了好好侍奉君上。咱们年家,乃是四阿哥雍亲王的家奴,我能有今日的身份,是皇上的恩赏,正如同哥哥你一般。” 心里暗哼一声,年羹尧自然不以为然。“我军功卓着,乃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与旁人何干?妹妹你又何尝不是因为貌美出众,聪明睿智才有的今日。何须妄自菲薄?” “哥哥。岳飞如何了?他不也是能征善战,军功卓着,一片赤胆忠心么?可皇上赏赐的一切,小人的几句谗言,岳飞不就成了刀下的亡魂了么?我是美貌,可你放眼去瞧瞧,宫里哪一位妃嫔不是国色之姿?皇上若非真心待我,岂会容得下我成为贵妃?这么多年了,皇上从未想过赐封号给我,就因为我是年家的女儿。年家给了我依仗,又何尝不是禁锢了我的恩宠与性命。哥,趁着现在还没有走到悬崖,你就收手吧!”年倾欢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了,到这一刻,她还傻傻的以为,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一定能改变年羹尧的决定。 “皇上待我们不薄,待年家不薄。还口口声声称你为‘恩人’,这么多年来,提携你,庇护年家,宠爱于我。皇上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默默的忍了下来。哥哥,咱们到底也只是奴才,万万不可得陇望蜀,独霸朝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年羹尧的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这些话,你都是听谁说的?我几时说过要独霸朝政了?送怜嫔入宫,我无非是想取悦皇上,也为你铲除宫中的障碍。只要皇上一直宠爱妹妹你,哥就高兴。” “你别再骗我了。”年倾欢的双眼,光彩逐渐晦暗。“哥,皇上手中有一批血滴子,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替皇上窥视每一位臣子的举动,倘若有图谋不轨,便会暗中被参奏。皇上早占先机,随便拟一个什么理由,就会把人处置了。哥,不是做妹妹的不想你好,正因为做妹妹的想哥哥好,才会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您再擅长征战,再有雄才大略,您再能呼风唤雨,您也只是皇上的家奴,是大清的臣下。从来就没有资格把持朝政。” “妹妹,你是否当真爱着皇上?”年羹尧有些不解:“昔年你与林翰邈……” “我与林翰邈早就是前程往事,他现在是和硕易安公主的额驸。”年倾欢皱着眉,一字一句道:“我的夫君,是当今皇上。在我心中,除了皇上再没有旁人。哥哥若是一意孤行,将年家拖入万劫不复的绝地。忠孝不能两全,妹妹宁可背弃年家,也绝不会辜负皇恩。所以哥哥,您别妄想我会为你做什么不应当的事情。” “你怎么这样糊涂?”年羹尧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还是不是我的妹妹?咱们自幼一起长大,哥心中有什么,你会不知道么?我这样兢兢业业的为国奋战,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咱们年家能够……” “哥!”年倾欢歇斯底里的喊了这一声,打断了年羹尧的不忠之言。“若真的有一日,哥哥你不愿意再为皇上效命,亦或者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么同日,你必然会为妹妹收尸。我宁可死,也决不能做背弃皇上的事情。” “你好糊涂。”年羹尧气的脸色发青。“哥如今手中握着兵权,你膝下又有两位皇子。哥没想过自己做皇帝,哥只是要证明,这天底下,没有哥做不成的事。届时,你的孩子成为大清的君王,一样是姓爱新觉罗。皇上对咱们年家有恩,反过来咱们依旧扶持皇上的骨肉登基,根本算不得作乱,你懂不懂妹妹?岳飞之死,便是蠢在他不懂得为自己谋算。哥哥已经到了这一步,是决不能重蹈覆辙。” “那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败了呢?”年倾欢历经两世,当然知道最终结局如何。“倘若哥哥你,没能成事。你驾驭不了手中的权势,亦或者不敌皇上天纵英明。后果会是如何?” “我为皇上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皇上不会杀我!”年羹尧狂傲道。 “九王夺嫡,险象环生,皇上连亲兄弟都不放过,何况是区区一介家奴?”年倾欢走进他身前,握住他的手,哀求并着无奈:“哥哥,皇上眼看着就要铲除隆科多了,为求自保,你随后便得要交出手中的军权,从此偏安一隅方可以救年家。现在,你手中握紧的,不光是你的权利,还有你妹妹我,你侄儿,以及整个年家的命运。算我求你了哥,你答应我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忠臣逆子,岂在言行? 年羹尧闹不明白,倾欢这到底是怎么了?自打上一次回京述职,她就这般的谨小慎微,生怕天塌下来一样。“哥不是跟你说了,哥不会谋逆不会自己当皇帝,大清姓的是爱新觉罗,如今是往后也是。” 双眼通红,年倾欢只怕他也不会答应,遂道:“我已经向皇上请了恩旨。未表明忠心,将八阿哥福惠、九阿哥福沛过继给其余的王爷皇亲,如此,便不再有继承大统之权。” “什么?”年羹尧险些跳起来,错愕之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妹,你疯了么?这么多年,你熬在宫中到底图的是什么?哥浴血奋战又为的是什么?不错,哥的确是得了皇上的提携,可即便如此,年家也始终是爱新觉罗的奴才。可倘若来日的后继之君,乃是流着咱们年家血脉的皇子,那可就不同了!” “哥,你太不了解皇上了。”年倾欢垂下眼睑,慢慢的映出笑容:“皇上是不会让血统不纯的皇嗣继承大统的。即便我如今贵为贵妃之尊,也到底是抬旗而非真正的满族血统。皇上膝下,还有四阿哥呢!熹妃是钮祜禄氏。皇上也早属意四阿哥。你做的这些事,在皇上眼中,就是忘恩负义,背主求荣,谋朝篡位。在我眼中,亦无差异。” 见她百般的不肯配合,年羹尧心里憋气:“妹呀,哥不是求着你做什么。只是想你能理解哥的心思。这么做,哥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咱们年家。年家能风光无限,说白了,皆是看天子的脸色。而你哥我,这么多年的浴血奋战,打下了多少江山,难道就没有权利跟他平分权势么?凭什么我这一身的本领,就得看旁人的脸色度日?” “只能怨命不好。”年倾欢眉心一凛,脸色瞬间惨白:“哥,谁叫咱们生就是奴才的命。痴心妄想,贪心不足,只会让咱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若不信我的话,尽可以擦亮眼睛瞪着瞧皇上如何处置隆科多。我还是那句话,待到隆科多一党倒台,哥你就顺势交出手中的兵权,哪怕是偏安一隅,哪怕只能偏安一隅,哥你都不能再有如今的心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年羹尧欲动的唇瓣,年倾欢接着道:“哥,从小你就最疼妹妹,权当是妹妹求您。话,不妨说的更狠一些。真到了那个时候,您不肯听我的劝阻,便踩着我的尸首,去攀你心中寄望的权势吧。妹心甘情愿,给你当垫脚石,却宁可死,也不会与你一同谋逆!” 年羹尧气得脸色发青,嚯的站起身子,旋即而去。 乐凝正好端了香茗走在廊子上,遇见怒气冲天的年羹尧,心中骤然一惊:“大将军请留步,午膳已经备好了。” “哼,气得气饱了,还午膳呢!留着贵妃与皇上慢慢用吧。”年羹尧冷着脸匆匆而去,心里的恨岂是可以用言语表达。他就不明白,这个妹妹是怎么了。好好的,干嘛就要活的这么畏畏缩缩?皇上早晚要将江山拱手让人,为何就不能是年氏血脉的皇子?“四阿哥……好哇,我倒是要看看,四阿哥能不能有这个命!” 慢慢的跪了下去,乐凝小心的收拾着年贵妃脚边的碎瓷片。 年倾欢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只觉得讽刺。“乐凝,你说是否当真是伴君如伴虎?皇上用着年家,也防着年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主子生出了敬畏之心,怕奴才功高震主,谋反篡逆。而奴才也生出了僭越之心,总觉得主子给的太少,且主子给的,不想给了一句话就能要回去。既然如此的不信任,当初何以一个器重,一个报效?不是拿着自己的性命逗趣儿么?” 乐凝瞧得出贵妃有多绝望,陪着难受:“娘娘,您这是何必。事过境迁,当初用着,是真心器重,当初的报效也是感念伯乐。不过是过得太久了,彼此都忘了初衷……可是娘娘,不管怎样都好,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您就别为难自己了。” “我只怕……”年倾欢的嘴角有些抽搐:“皇上不愿意给年家这个时间了。”长长的叹息,她轻轻的闭上眼睛,这种无奈,有谁会懂?明知道往下走是个死,她又能如何呢?求皇上不杀哥哥是无稽之谈,求哥哥体念皇恩更是痴人说梦。“乐凝,我心里空落落的,福沛呢?” 乐凝打发小侍婢清理好了地上的瓷片,微微笑道:“乳母抱着九阿哥去园子里晒太阳了。九阿哥自打能走了,总是欢蹦乱跳的,最喜欢在阳光下跑着玩。” “也好,本宫想陪着他一块儿玩玩。”盘算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可能唯有如此,她才能保住这个孩子。年倾欢这么想着,心里一痛。 ———— 当晚,皇上翻了年倾欢的牌子,更了衣,年轻倾欢领着乐凝前往养心殿侍寝。 “朕本打算过去瞧你,无奈手中还有些折子未曾看完。故而辛苦你走着一趟。”胤禛道:“这些日子,朝中动荡不安。朕也慢待了后宫诸多妃嫔。辛苦倾欢你帮着照看。” “皇上说哪里话,臣妾身为贵妃理应为皇上照看后宫。”年倾欢直着身子,跪在胤禛身后,亲昵的笑着。双手灵巧的为他揉按着太阳穴:“皇上的龙体最为要紧,朝廷上的事情虽然不少,可臣妾总盼着皇上能多劳逸结合,适时歇一歇。” 胤禛双眸紧闭,慢慢的舒展笑容:“此时你陪着朕说话,便是舒心不过了。只是朕听闻,年羹尧今日气冲冲地离开翊坤宫,并没有用膳。不知你兄妹二人如何弄成这般局面?” “哥哥难得回京述职,倾欢却在这时提醒他不要忘记青海战事,劝哥哥若无其余的事情,早些离京也好。可能哥哥惦记嫂嫂玉体安康,怪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懂事,故而赶着回去陪嫂嫂,便不愿再同倾欢一并用膳了。”年倾欢知道,若是自己扯谎,直接说哥哥惦记嫂嫂才离开翊坤宫,皇上必然不信。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本来自己的真心也就是如此。 “朕知道你的心思。”胤禛轻轻的握住年倾欢的右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隆科多结党营私,干涉朝政,他的亲信已经遍布朝野各处。朋党之祸如何紧要,只看康熙爷时,鳌拜群党便一清二楚了。朕为大清的长治久安计,是容不得隆科多继续造次。眼前为难,便是如何能将这一党人铲除干净,在不影响朝政大局的前提之下。” 年倾欢明白,皇上说这番话,就是想借她的嘴,传给年羹尧。但实际上,这话她早就心中有数了。若非历经两世,她也真的不信,“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悲剧会降临年家头上。“皇上,臣妾原本不该插嘴朝政之事。但年家乃是皇上您的家奴,从前现在亦或者是往后,但凡是皇上的圣旨,臣妾与哥哥,以及年家上下都会尽心竭力的完成,绝无二心。” “朕知道。”胤禛用力的将她揽在怀中,更紧一些:“你可知先帝曾去过山东的济南府。听说那里到处都是泉水,以趵突泉闻名天下。朕想着,等朝廷上的事情都解决了,便带着你去瞧瞧。看看趵突泉,也看看咱们大清这一片天下。” “多谢皇上!”年倾欢贪婪的吮吸着他独有的气息,似乎是清凉的,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苦涩。这么多年了,能这样心贴着心的时候,毕竟不多。“皇上最知道臣妾想要什么。” “你又何尝不是最知道朕想要什么!”胤禛抚弄着她柔软的手指,只觉得这一刻当真是极为舒畅。“倾欢,朕有时候在想,朕是不是太苛待于你了。” 自然是蹙着眉摇了头,年倾欢其实也想明白了,若皇上不是真的待她有心,只管处死也就是了。何必要百般的为难自己,想方设法的将自己保全下来?:“皇上,臣妾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毕竟现在您还是陪在臣妾身侧。” “朕与你自当携手白头。”胤禛攥着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沉默无言。目光里的温存,却尽诉了这些年的恩爱逾常。 苏培盛隔着珊瑚珠的垂帘,弓着身子道:“皇上,长春宫着人来传话,说安贵人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瞧瞧。” 年倾欢不免忧心:“安贵人这个一胎,原本就怀的艰辛,加之又糟了那样的罪。皇上还是赶紧去瞧瞧吧。” 胤禛有些不情愿:“难得朕能与你这样说话。” “皇上方才还说,要同臣妾白首偕老。往后能这样说话的时候还多着呢。眼下,皇上的龙裔更要紧。”年倾欢满足的与他对视而笑。 “这样吧,你陪朕同去可好?”胤禛饶是不舍:“你在朕身侧,朕会安心许多。” 虽然答应了,可年轻欢心里并不想去,只怕安贵人看见她来,身子会更加不适!“臣妾愿意陪朕皇上做任何事,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夜探安氏,各有居心 夜色之中的紫禁城,暗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危机四伏,年倾欢只是觉得心里不踏实。而这时候,各宫悬挂着灯笼的多少,便能道出居住在内妃嫔恩宠的多寡。皇上常去的宫殿,自然是能耀的多亮就多亮,而不常去的,省下那些烛火钱,留着打赏下人撑撑脸面,也总好过白白燃尽,再被奴才背后骂一声刻薄。 轻轻的依偎在皇上的肩头,年倾欢的脸上淡淡的忧愁。 胤禛轻轻的攥着她的手,时不时稍微一用力:“你别担心,宋院判一定会尽力而为。” “是,有孙院判妙手回春,安贵人母子一定平安。”年倾欢只觉得心里不是很踏实。生怕好不容易安定几日,后宫又出什么差池。皇后的心思,她是一点也猜不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闹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何况人被逼到绝地,总会拼死挣扎。“臣妾只是希望安贵人能少受点折磨,好好的为皇上生下这个孩子。” 沉静片刻,胤禛道:“你是否觉得朕太过宽纵宜嫔了?” 年倾欢慢慢的挺直了脊背,摇一摇头:“那一日在圆明园中,齐妃与懋妃一时意气。宜嫔与安贵人自然是少不得敲边鼓,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怨。安贵人失足落水,也并非是宜嫔成心所为,更何况当时没有人知晓她腹中怀着龙胎。皇上,不知者不罪。如今懋妃自知罪孽深重,于冷宫之中自尽,事情到此为止也未尝不好。求皇上顾念懋妃从前的尽心,就饶了宜嫔这一次吧!” “好!”胤禛听她这么说,也不免释然。“宜嫔到底救过朕的性命。”虽然那一刀,未必就不是有心人安排的,可白刀子进去,始终拔出来的是红刀子。胤禛心里再有怀疑,也不想把宜嫔定义成如此不堪的角色。总觉得她对自己还是有些情分在。“朕让她回咸福宫思过,也是希望她性子能沉稳一些。到底她还是嫔位,替着懋妃继续搭理咸福宫也就是了。过些日子,中秋佳节,朕会赐给她恩典的。” 御驾停在了长春宫门外,胤禛先下来,随即亲自扶着年贵妃从马车上下来。 苏培盛都看在眼里,心中已是有数。“娘娘,您当心着些。” 年倾欢冲他微微点头,就着皇上的手下了车,几乎与他挨着肩的上了台阶。 安贵人的近婢紫菱、紫晴迎了出来,端正的向皇上与贵妃请了安。 胤禛问道:“安贵人如何了?” 紫晴低语:“晚膳过后,安贵人便觉得胸口闷闷的舒畅。吩咐奴婢取了些酸梅汤喝下。起初是舒服了些,可方才不知怎的,一股脑儿呕出了晚膳进过的东西,连同酸梅汤也呕了个干干净净。胃里都吐干净了,可再怎么也吃不下东西。” “许是安贵人脾胃失调,不如皇上进去宽慰两句。”年倾欢知道,安笑然是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矫情。若不是真的不舒服,断然不会将六宫的目光都引过来。 “也好。”胤禛道:“你随朕一并来。” 紫晴忙唤了小冬子来带路,恭谨道:“奴婢和紫菱这就去给小主熬药、准备一些能吃的清粥。请皇上与贵妃娘娘先入内寝,陪伴小主。” 待到皇帝与贵妃一并走了,紫菱才低低对紫晴道:“你瞧见了吧,皇上这哪里是来探望关怀小主的。这分明是来告诉小主,即便有孕了,这宫里的恩宠始终也在贵妃手中。” 紫晴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很是忧心:“小主的身子这样弱,你就别再说这样的话让小主揪心了。眼下,咱们都得想方设法的为小主保住龙胎。唯有如此,小主的恩宠才能稳固光靠小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有越过贵妃去的那一日。 “臣妾给皇上请安……”躺在床榻上的安笑然一点儿也不似有孕的妃嫔,那样容光焕发,恩宠无限的样子。相反,她容颜憔悴,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脸上扑了又扑的桃红胭脂都遮不住脸庞的苍白,叫人心疼。 “别动。”年倾欢轻轻的走近她的身侧,饶是关怀:“你身子不适,好好歇着就是。皇上特意来看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礼数。”言罢,她从小宫婢的手中接过绞好的帕子,轻轻的为安氏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啧啧道:“瞧着你这般辛苦,便深知为母的不易。幸亏你是诞下过小公主的,有那头一回的经验,此番便知道该怎么保养自己。” “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安笑然有些想要躲开贵妃的帕子,只是无奈皇上也在这里,她怎么好这样不给对方面子。 胤禛温然的走到床边坐下,也从侍婢手中接过温水:“瞧你唇瓣干裂,必然是口渴了。喝杯温水润润喉。” “谢皇上。”安笑然只觉得满心温暖,手情不自禁的搁在自己的腹部。若不是这个孩子,皇上还从来没有待她这样温存过呢。早前听说宜嫔受伤卧床的时候,都是皇上亲自端水喂药,如今才能有这样的待遇,说起来也是心酸与无奈。 本想着寻个什么由头,自行先离开长春宫。由着皇上好好陪一陪安贵人。年倾欢毕竟不想争这些恩宠,且若非皇上执意要她来,她也不愿意让人觉得是来示威的。“安贵人等下喝了药,便多少用些清粥吧。若是一点东西都不进,只怕身上也没有力气。索性有皇上在这里相陪,贵人见皇上在侧必然舒心,兴许胃口也就好了。” 胤禛随即点头:“朕等会儿陪你进些清粥。贵妃也来一些!” 有心婉拒,年倾欢的嘴还没张开,就听见外头是汪泉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胤禛像是自言自语一句。 苏培盛连忙迎了出去:“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静徽瞧见他在,便笑道:“本宫方才听闻安贵人身子不适,紧着过来瞧瞧,不想皇上早到一步。” “是。”苏培盛头前领路,少不得提醒一句:“皇上与贵妃娘娘得了信,就赶紧过来瞧安贵人了。” “贵妃也在?”静徽的语调依旧是温和的。“也是。安贵人的龙胎由她照拂,若不亲自过来瞧瞧,总是不能安心。”言罢,正好迈进门里,静徽款款上前,给皇帝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待她起来,年倾欢才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侍婢,略微福身:“皇后吉祥。” “贵妃不必多礼。”静徽走上前,看了安贵人一眼:“你别动,本宫无需多礼。只是才几日不见,你又清减了不少,当真是可怜。”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身子弱,许是没有这个福气。”安笑然心中很害怕,怕皇后因为自己有孕而怀恨,故而谦卑至极。 静徽自然明白她的顾虑,少不得好言宽慰:“怎么会呢。上一回诞下福敏的时候,御医说你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本宫偏是不信,成日里叮嘱齐妃给你送各种房子,供你进补调养,这不是就有了么?后宫里的新晋宫嫔,有几个能有你这样的福气!你呀,放宽了心好好调养着也就是了。” 言罢,静徽伸手从映蓉那儿接了个盒子,亲自打开:“这是本宫陪嫁的一块羊脂白玉。叫人做成了平安扣的样式。来日给你的孩儿戴着。也算是我这个嫡母的一番心意。” 胤禛睨了一眼那平安扣,上雕刻的腾龙栩栩如生。“皇后当真是有心。” “皇上过奖了。臣妾理当如此。”言罢,她又将东西递回给映蓉:“臣妾来时,小厨房里正熬着补血益气的汤羹。这会儿让人送到安贵人的小厨房去了。正巧御医也在,他们查验过无碍,等下端过来给安妹妹用些。” 年倾欢少不得灿灿的笑:“皇后娘娘就是设想周道,臣妾虽然奉旨照看安贵人的龙胎,却也没有娘娘这么妥帖周道,当真汗颜。” “怎么会。”静徽依旧是温煦的笑着:“贵妃自然是有心的。何况贵妃为皇上诞下三位皇子,一位公主,这方面比本宫经验多,自然知道怎么照顾安贵人的身子。本宫身子一直不好,无暇顾及,多亏了有你在,皇上才能宽心。” 正说着,侍婢就奉上了皇后为安贵人准备的汤羹。内室都飘着香。 “臣妾准备了不少,若是皇上与贵妃不嫌弃,也请一并用一些吧。”静徽这么做,无非是要皇上明白,她是纯粹的好心,那汤羹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害人的东西。如此,安贵人真有什么闪失,也不是她的错。 “也好。朕也有些饿了。”胤禛接过一碗,先舀了一勺自己尝尝。“香醇却又不油腻。皇后的手艺越发好了。” 年倾欢自然也是喝了一勺:“可不是么!皇后娘娘的手艺,当真是好。盼着哪一日娘娘得空,臣妾也好跟着偷师。这样的好汤,想必不止是安贵人,皇上也一准儿喜欢。” “就你最懂朕的心思!”胤禛与她对视一笑,旁若无人。恩宠亲疏,自此可见一斑。   ☆、第四百二十章 :布防调控,波及后宫 翌日天明,耿幼枝给皇后请过安,匆匆忙忙的就来到了长春宫去瞧安贵人。因在圆明园中,就是她与熹妃请了御医来瞧安氏,又从旁多加照顾,已经成了习惯。即便是回宫了,心里也搁不下这事儿。何况她心里还有一个大秘密,试图想要从安氏这里找到答案。 “姐姐来了。”安笑然瞧见裕嫔进来,热络的唤她:“快坐这儿,小厨房里刚奉上新鲜热乎的牛乳酥,姐姐尝尝可有滋味儿。” “妹妹别动,你身子不方便,好好歇着就是。”耿幼枝瞧见齐妃也在,少不得恭敬起来:“给齐妃娘娘请安。” 李怀萍也是友好:“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这样客套。妹妹快坐罢!这些日子,总难为你来回奔波,替我照顾笑然。若是没有你与熹妃……” “是啊。”安笑然垂下眼睑,不安的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虽然旁人瞧不出什么,但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腹中有那么一个小生命,一点一点的壮实,一点一点的长大。脸上的不安转为一抹温暖的笑容:“圆明园中,若不是熹妃娘娘请了御医来瞧我,而裕嫔姐姐你又在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只怕我这个孩子又要……” “咳咳!”李怀萍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安氏的话。 但是耿幼枝却格外的敏感,什么叫又要?佯装糊涂就这么过去,又对不住这些日子的窥探。“呸呸呸!”耿幼枝连连啐道:“什么叫‘又要’?安妹妹你洪福齐天,先前诞下小公主,是历尽艰险,可不也平安的生出来长到现在么!连御医都说你难产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了,哪知道你这是天赐的福气,一下子不就幽幽了。虽说圆明园中,诸多的不顺。但既然是有福气的,这个孩子就必然会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不会再如你诞下福敏时那么艰难了。” 故意让齐妃觉得自己是听不懂其中的缘由,耿幼枝把话题扯偏:“妇人们不是总有句老话,叫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着眼睛做么!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了好了。” 安笑然自知失言,只是淡淡的笑着。“承姐姐贵言,我亦希望此回能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可不是么!”李怀萍啧啧:“这女人啊,生孩子就如同到地狱走一回。各种滋味,唯有历经一次才能体会。索性笑然你已经有了福敏,这回再为皇上添个小阿哥,也算是儿女双全了。这宫里头,又有儿又有女的宫嫔当真不多。即便尊贵如同年贵妃,也未能保全福悦公主。你可要惜福啊。” “姐姐说的是,笑然心中明白。”手一直搁在小腹上,安笑然心里的苦涩,又岂能对旁人提。原本以为,汪答应的事情早已经过去。这么久没有人再提及,宫里的人也渐渐的忘了,皇上还曾宠爱过那样一个女子。哪知道,这一回落水,以往的梦魇重上心头。总是闭上眼睛,她就能看见汪氏一身血水,披头散发的向自己索回女儿。这也就罢了,这样的梦纠缠的她难受不已,夜不能寐。这样的感觉才是最让她揪心的。 “贵人,安胎药熬得了,请您趁热服用。”紫菱端了药上来,含笑道。 未免有不测,李怀萍接过汤碗,亲自用小银勺舀了一勺送进口中。自觉没有什么不妥,才微笑着端给安氏:“妹妹可以喝了,正好温温的。” 谁都知道,齐妃尝药试的绝非温度,耿幼枝当然也不糊涂。“齐妃娘娘这般细心,安妹妹当真是有福气的。” 安笑然顺从的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股脑儿的喝下。“多谢姐姐。”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好了妹妹。喝下了药,你就好好歇着。”李怀萍对裕嫔道:“听闻妹妹宫里存了不少秀样,都是日前从年贵妃娘娘、熹妃娘娘宫里取来的。不知妹妹可否借我描几个?也好给安妹妹腹中的胎儿绣几个小肚兜什么的。” “自然是好。”耿幼枝明白,齐妃的心思不亚于皇后。能猜到什么也是情理之中。“那就请姐姐来我宫里挑一些吧。左右现在都有空。” “好。”李怀萍不放心的吩咐紫菱道:“好好陪着贵人,贵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遣奴才来知会本宫一声。” 紫菱扶着安贵人躺下,便退了下去。 安笑然原本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皇后命汪泉扼死汪答应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汪答应,你就饶了我吧,我答应你,好好替你照顾你的女儿,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疼爱。即便来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必然不会亏待她半分。念在这么久以来,我是真的做到了,你就饶了我吧。到底当初起了这样歹念的是皇后,并非是我。”声音很轻,轻到唯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是皇后害你的,是皇后要你性命的。也是皇后逼着我将你的女儿当做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皇后索命,你去找皇后索命……” 莲心茶的苦涩,带着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竟要比胭脂香粉的气息更醉人。年倾欢惯来不喜欢苦丁的浓郁,同样是苦涩,这一种便是要好多了。抿了一小口,见胡来喜站在外头,便道一声“进来吧”。 胡来喜弓着身子,道:“回贵妃娘娘,咱们宫外头好不热闹!只怕是……” 年倾欢有些诧异,看他脸色不好,心里泛起嘀咕:“出什么事儿了?” “早起皇上有旨,更换宫中戍守的侍卫,就连侍卫领班也调换了。来人很是脸生,奴才从没在宫里见过。”胡来喜知道,正常的调动,无非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减一些其余班次的侍卫。领班是不会随意条换,除非原本的不合意,当值不利,才被宫里的主位奏明皇上皇后,加以更换。 心里一紧,年倾欢也是真的有些奇怪:“按理说,皇上是不必如此的。即便要调动戍守翊坤宫的侍卫,也会事先与本宫通气。何以不动声色就换了?”心里有些搁不下,年倾欢道:“你去吩咐新调来的侍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嗻。”胡来喜才退出去,那人就已经迎面而来。“你怎么进来了?”胡来喜大为诧异。 “奴才特来给娘娘请安。还请胡公公通传一声。”对方毫不客气,认定了年贵妃一定会与他相见。 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胡来喜没有难为他。毕竟此人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人,怎么能不加以小心。“你在这儿候着片刻,我这就去禀明娘娘。” 不多时,胡来喜撩开了帘子,道:“请。” 年倾欢看着人走进来,心里登时一凉。此人恍惚之中有些印象,但并不十分明了。“你是……” 对方跪下,恭敬道:“奴才班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奴才奉命调守翊坤宫,护卫娘娘安全,还望娘娘宽心。” “是哥哥叫你来?”年倾欢心里有了疑影。 “回贵妃娘娘,前朝动荡不安,大将军忧心娘娘在后宫之中的安危。特意请旨上奏,求皇上恩准,更换翊坤宫的戍卫。而奴才便领了旨意,前来侍奉娘娘,守护翊坤宫。” 难怪会有这么一出,年倾欢脸上的笑容冰冷几许。“哥哥到底是叫你来保护本宫,亦或者是监视本宫?” “奴才不敢。”班达脸色微微有些忧虑:“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未免前朝的动荡波及后宫,大将军才不得已行此举。毕竟娘娘的安危最为紧要,还望娘娘体谅大将军一番苦心。” “呵呵。”年倾欢心中不满,语调也不免威严:“本宫身在后宫,侍奉君上,又岂会无故被卷入前朝的波动之中?哥哥要你们来,未免太过惹眼。就不怕适得其反?” 班达一拱手,道:“娘娘大可以放心,奴才会谨慎当差,不会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倘若谁胆敢对娘娘不利,奴才必然拼了命也要将祸患扫清。” 当真是秀才遇到兵,年倾欢和她说不清楚:“你退下吧!” “嗻。”班达又是一拱手:“奴才先行告退,娘娘倘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奴才去办。” “蠢材!”年倾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发恨。“胡来喜,宫里的一切事情,都不许他们涉足。倘若发觉有什么图谋不轨,只管来报本宫。着人小心的监视着。这一批人里面,有哥哥的未必就没有皇上的。如今前朝吃紧,咱们后宫也不能松懈。你要打起十分精神给本宫好好盯着。” 知道事情严重,胡来喜一个千儿下去,谨慎道:“娘娘放心,奴才必定尽力而为。” 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脸色依旧惨白:“权力与荣华,当真比性命更为紧要么?何以本宫说的这么清楚了,哥哥仍旧是不明白呢?胡来喜,本宫有些不适,心口疼,你去传宋青来请脉!” 若还有一个人能救自己走出为难,或许这个人就是宋青。年倾欢能想到的,唯有他而已。   ☆、第四百二十一章 :事发突然,贵妃难安 前脚耿幼枝才走进熹妃的永寿宫,后脚一个阿哥所的奴才就匆匆忙忙的奔了进来。刚想拦住他,耿幼枝的手才伸出去,就见那奴才扑扑楞楞的拉住了执事太监徐瑞和的手。 “徐公公,大事不好了,您快带我去见熹妃娘娘。” 徐瑞和被他惊得心突突直跳:“你这是怎么了?毛毛愣愣的,也不怕惊着熹妃娘娘。有什么话,好好说。” “四阿哥,从马上摔下来了。”言简意赅,小太监赶紧道:“皇上不是恩准三位阿哥出宫狩猎么!哪知道四阿哥竟然从马上摔下来了,看样子是摔的不轻呢。” “什么?”耿幼枝快步走上前去,只觉得双腿发软:“好端端的四阿哥怎么摔下马的,你们这些奴才是干什么的,都不晓得护主么?快,徐瑞和赶紧去禀告熹妃。” 磨溪正陪着熹妃作画,寥寥几笔,熹妃就已经将牡丹的神韵勾勒无疑,当真是叫人看的过瘾。“娘娘您的笔法当真是极好。牡丹的雍容华贵,在您的笔下尽显无疑,栩栩如生。” 雁菡微微勾唇,浅笑辄止:“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似的。提了笔,倒是忘了许多烦扰。” 她的话音还没落,耿幼枝就匆匆忙忙的进来。“难为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画什么牡丹。四阿哥那儿从马上摔下来了,还不知道怎样了呢!” 雁菡的手一抖,用来勾勒花径的黛墨便落在牡丹的花瓣之上。“好好的,弘历怎么会摔下马?” “你过来。”耿幼枝唤来方才报信的奴才:“赶紧禀明熹妃。” “回娘娘的话。四阿哥与两位阿哥前往围场狩猎,追赶猎物的时候不慎冲出了防护区。哪知道那马儿失足跌倒,折了马腿,四阿哥就从马背上掉下来,滚落山坡。幸亏侍卫搜寻及时,这会儿人已经送回宫里了。皇上恩准四阿哥迁居毓庆宫,传了御医过去瞧。娘娘您也赶紧去瞧一瞧吧!”小太监急的脸都白了,一口气回完这话,便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雁菡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容易才艰难道:“都别愣着了,赶紧摆驾毓庆宫。” 耿幼枝看她心慌不已,少不得道:“我陪你同去。” 彼时,宋青才为年倾欢请完脉,正要听贵妃说话。不想胡来喜匆匆而来,道:“娘娘,不好了,四阿哥从马背上跌下来,都昏过去了。皇上有旨,请宋院判赶紧前往毓庆宫,为四阿哥请脉。” “怎么会?”年倾欢骤然一惊:“四阿哥的骑术不弱,就连皇上也是大家称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年倾欢禁不住冷颤:“本宫放心不下四阿哥,快,被肩舆,摆驾毓庆宫。” 这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景仁宫里的那一位。 得了信儿,她这个做嫡母的,当然不能不出面。“映蓉,我说什么来着,咱们不用懂。自然有人憋不住劲儿,率先动手了。你瞧,这不是让本宫给说着了么!他年羹尧是何许人,早就虎视眈眈皇位政权了。本宫这里一弱势,他那里就按耐不住了。更何况不是还有隆科多在那里挡着灾么!” 映蓉也得了信儿,不禁附耳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早起皇上身边儿的陈福撒了风声,说年羹尧未免前朝不宁,特意请旨求皇上为翊坤宫增派调换人手。以免波及贵妃娘娘的安危。皇上早朝时就恩准了。这会儿翊坤宫的戍卫都更换了,还增派好些呢!只是奴才有些看不明白,年羹尧这是唱的哪一出?” 静徽上了肩舆,踏踏实实的做好,才不紧不慢道:“不急,管他唱的是哪一出,咱们只管瞧着也就是了。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 最先赶到毓庆宫的,自然是雁菡。她顾不得问照顾弘历的奴才,情况到底怎样了。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要看见儿子。待到来到床边,她的心才稍微宽慰了一些。只因为弘历安稳的躺在那儿睡着,虽然面颊额头上都有伤,但看起来还不算遭。“弘历,你醒醒,额娘来瞧你了。” 胡御医恭敬道:“熹妃娘娘稍安勿躁,四阿哥这会儿还没有醒转过来。因着伤着了头,可大可小,微臣还请娘娘暂且不要移动四阿哥。待到宋院判请来请过脉,再下方子最为稳妥。” 雁菡轻微的点了头,目光去没有从弘历脸上移开。心想这要弘历没事儿,自己做什么都行。但转念,她有惶恐不安起来,弘历这伤到底是自己不当心的缘故,还是说……有人按耐不住了,等着要弘历的性命? “怎么样了?”年倾欢来的及时,使了眼色让宋院判赶紧去瞧。她则走到一边宽慰熹妃:“放心吧,宋院判医术高明,四阿哥洪福齐天,必然不会有事。” 雁菡听闻年贵妃心口疼的老毛病发作,才传的宋院判去请脉。不想这会儿贵妃竟然也来了。“娘娘身子不适,何故奔波至此。怎么也要以玉体为重。弘历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四阿哥必然不会有事,你放心就是了。”年倾欢这话一语双关,是宽慰熹妃,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心。 宋青为四阿哥请国脉,面色有些忧虑。 雁菡的心揪紧到不行,却还是急切的问:“宋院判,弘历怎么样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不许瞒着我。” “回熹妃娘娘,微臣不敢隐瞒。四阿哥从马背上摔下来时,身上只受了些轻伤,必然是不要紧。可微臣请过脉,发觉四阿哥撞伤了头,从脉象上还能诊断出,颅内有淤积的血块,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心里登时一凛,年倾欢只觉得胸口是真的疼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淤积会给四阿哥造成伤害?那到底是怎样?” “贵妃娘娘切莫焦急,玉体要紧。”宋青只看了年贵妃一眼,便知道她是真的不痛快。“淤积的血块,可能会导致四阿哥昏迷,亦或者是有别的影响,比如失明……但微臣相信,这些都是短暂的,只需要施针驱散淤积便可。唯一难的就是,微臣拿不准四阿哥的淤积到底是一块,还是……万一稍有不慎,加速头脑中的伤势,只会适得其反。”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雁菡有些迷了心智,只能看见宋院判的唇在动,声音落尽耳中,却听不明白到底何意。 宋青直截了当道:“微臣以为,若要下针,须得等四阿哥醒转过来方为稳妥。微臣是怕,四阿哥淤积之处仍然在流血,那就……” 雁菡冲他点了下头:“明白了。” 年倾欢道:“能否先用药,稳住四阿哥的伤情?待到人醒转过来,再下针?” “娘娘所言甚是。”宋青仔细斟酌后才道:“微臣这就连同几位御医,一并研究好方子。着奴才去太医院取药,煎药,先给四阿哥服用。待到情况有所改善,再行决议。” “好。”雁菡应了这一声,才闭上眼睛,泪就掉了下来。 磨溪赶紧自告奋勇:“娘娘你就别担心了,奴婢等下就去太医院取药,回来煎好。服了药,四阿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静徽这时候也迈进了厢房:“弘历如何了?” 众人转过身,瞧着是皇后来了,少不得齐齐福身请安。 年倾欢知道这会儿熹妃没有心思回话,故而道:“皇后娘娘宽心就是,四阿哥不过是从马背上跌下来了,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大碍。” “那就最好。”静徽慢慢的走上近前,幽幽道:“方才本宫见着了五阿哥,裕嫔这会儿也正陪着他问话呢。听闻是四阿哥骑着马闯出了围场,马失前蹄,踏进了坑洼之地,折断了马腿,才让四阿哥跌下马背的。不知贵妃可否知晓究竟?” 皇后的话,年倾欢明白用意。“臣妾得了信儿,匆匆就赶来毓庆宫,还未曾了解整件事情的原委。” “哦!”静徽轻应了一声。“好端端的,怎么就偏偏是四阿哥的马儿冲出了围场。别的阿哥同样追赶猎物,怎么就没有跟上来?也幸亏是他们没有跟上来,否则今儿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本宫现在只盼着四阿哥能早点醒过来,如此这般种种也就清楚了。贵妃你说是不是?” “皇后娘娘真知灼见,自然是什么都能清楚。”年倾欢胸口百般不适,并不是畏惧皇后此番的话,而是担心要怎么向熹妃交代。倘若此事果然是哥哥所为,那和她做必然没有什么不同。即便熹妃再明白事理,也终究不会相信兄妹二人,竟然不同的心思。 “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吧!”静徽少不得关心一句:“这里本宫陪着熹妃也就是了。皇上与裕嫔也在外头。不如你先行回宫吧。否则一个伤了还要照顾一个病的,也叫本宫与熹妃都疲于周全。” 这是下逐客令吧?年倾欢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臣妾身子自己知道,多谢娘娘操心。只是四阿哥未曾苏醒,即便是回宫,臣妾也不能安心。倒不如在这里等着陪着。娘娘爱惜臣妾关怀臣妾之心,当真叫臣妾温暖。相信日日得见娘娘慈惠,臣妾自然不药而愈。”   ☆、第四百二十二章 :明修栈道,离间主仆 静徽抚了抚自己柔软的唇瓣,自觉指尖微微有些凉。“贵妃能这么为四阿哥着想,本宫当真是高兴。” 雁菡有些不放心贵妃的身子,少不得轻轻拍了拍贵妃的手背。“娘娘宽心就是,臣妾会好好照顾弘历的。” “弘历好些了么?”胤禛领着裕嫔进来,语调总算平和。 皇后赶紧领着诸位嫔妃给皇上请安,饶是笑道:“皇上宽心,弘历有皇上福泽庇护,又有贵妃与熹妃妥帖照顾,必然不会有事。” 宋青得了皇上的眼色,将方才所言赘述一遍。随即又道:“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让四阿哥能静心休养。此时人多反而不适。” 胤禛道:“朕方才来,便陪着熹妃在这里看顾四阿哥。倾欢你身子不是,让人送你先回宫歇着。这里有什么信儿,着人知会你一声就是,不便守着。” “是。”年倾欢屈膝,心想皇帝对自己的态度总算是温和,许说这事情当真是自己多疑了。未必就是哥哥所为。越到这个时候,年倾欢就越是当局者迷。“臣妾告退了。” 静徽朝着皇帝一福,悠悠道:“臣妾也陪着贵妃先回去了。到底她身子不适,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回头叫小厨房送些膳食糕点过来,即便四阿哥暂且为能进些。皇上与熹妃也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皇上不搭理自己,那就自己找话说。再怎么样,她都是皇后,只要一天是皇后,谁也别想让她从这后宫消失。 “也好吧,皇后有心。”胤禛于床边坐下,对熹妃道:“你也不用着急,宋院判自然有法子医好弘历。” 耿幼枝随着皇后贵妃退了出来,满怀心事的样子,怯生生的跟在两宫身后。 “裕嫔今儿怎么这么沉静,也不多话。莫非方才皇上与你质问奴才的时候,听见了一些不该听见的?这会儿对着贵妃,又不知道当不当讲?”静徽故意这么问。 缓缓走到皇后与贵妃身侧,耿幼枝饶是一福:“臣妾不多嘴,乃是因为惦记四阿哥的伤势。加之弘昼也一并去了狩猎,臣妾担心他为着四阿哥跌下马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是手足情深,感同身受,此时也定然不好过。” 慢慢的福了身,将心底的顾虑道明,耿幼枝请求:“臣妾想去瞧一瞧弘昼,不知皇后娘娘可否恩准?” 静徽略微一想,饶是抿着唇笑了:“怎么不见齐妃来求本宫恩准,去探望三阿哥呢!弘昼再不济,也十二了。成年的皇子,哪里就这么娇贵不经吓了。裕嫔你也是的,做额娘的,怎么能将皇子当公主养,越发宠得他们胆小了。” 耿幼枝不甘心,微微动了动唇:“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此番,不过是想宽慰弘昼两句。” “那便去吧。”年倾欢抚了抚自己腰间的玉佩,只觉得冰凉舒适:“这时候,想来五阿哥最想的就是于额娘相见。唯有母亲才能抚慰孩儿心里的畏惧。” “多谢贵妃娘娘。”耿幼枝脸色一喜,福了身就赶紧退了下去。 “啧啧!”静徽不禁摇头:“贵妃当真是菩萨心肠啊。且慈惠之心福泽六宫,一点儿也不像你当初才入雍亲王府的样子。那时候的年侧妃,可是说一不二的。要将哪个丫头许配哪个小厮,谁都拦不住。就算是逼死了别人,你也没有半分愧疚。和今日相较,恍惚如同换了一个人。” 远远跟在身后的映蓉,听了这番话,双膝软的几乎要跌跪在地上。这么多年了,心里的这根刺越扎就越深,根本拔不出来。 “皇后娘娘不觉得,物是人非,时光迁移,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估量么?”说真的,年倾欢也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仰仗雍亲王的宠爱,目空一切,凭借母家的显赫,骄纵恣意。可换来的,是孩儿一个接着一个的夭亡。是他逐渐冷漠的心,以及无情的毒药。 “臣妾总还记着,当初才入雍亲王府,身为福晋的皇后娘娘,如何宽容大度,惠及下人。每每臣妾惩罚严苛之时,娘娘总是会站出来为旁人求情。如今这么瞧着,娘娘倒是越来越像从前的臣妾,而臣妾则取代娘娘当起了宫里的好人。”眼尾瞥了身后的映蓉,年倾欢凛然一笑:“你走上前来。” 映蓉心里一惊,却不得不依言照做。“贵妃娘娘……” “当日要将你的亲姐妹与小厮婚配,乃是本宫一时意气不假。可你是否知道,若非皇后吩咐她做了些有辱家门的事情,本宫亦不如如此绝情。即便是她依旧留在王府,东窗事发,也依旧难逃一死。且,还会辱没了王府的名誉,以及她自己的名誉。随后她自尽,连你都以为是婚配不遂心所致,实则如何……本宫也不妨明着告诉你。她腹中怀了一个入宫当宦官的家奴的骨肉,这人正是皇后当年安插在雍正爷身边伺候谙达的徒弟,本宫记得,是叫什么小安子的。” 静徽的脸色隐隐的有些不好看。“贵妃红口白牙,自然是说什么都行了。污蔑本宫要奴婢为宦官留种,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是污蔑的话,臣妾就不会为你枉担罪名这么多年了。您的近婢恨臣妾入骨。恨不得将臣妾生吞活剥,倘若不是臣妾敬着您是皇后,何必为您做脸这么多年。她可以不信,时至今日,臣妾也没有什么可忌讳的。”捂着胸口,年倾欢饶是低低喟叹:“臣妾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今儿抖落这件事儿出来,目的就是为了要映蓉解开心结。毕竟凡事,都不可以只看表面!” 言罢,年倾欢凛眉睨了一眼映蓉,肃清道:“你若要寻仇,本宫自然不会畏惧。但究竟仇人是谁,映蓉你可得好好想想。” “这便是摆明了挑拨离间!”静徽不冷不热的道一声。“贵妃为能算计本宫,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年倾欢微笑着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这话错了。臣妾并非无所不用其极。而是明人不做暗事。事实如此,臣妾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告诉映蓉。而非背地里捅刀子,红口白牙的说了映蓉也不信。如此就是真好了。三人皆在,话也说的通透。臣妾不耽误娘娘与映蓉主仆交心,告退。” 乐凝剜了映蓉一眼,轻蔑的哼了一声,便随着贵妃浅浅朝皇后福了身,幽然而去。 “娘娘……”映蓉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跪了下去。 “你这就听进去贵妃的胡诌之言了?”静徽恼恨:“她为宦官留子嗣不假,但那人也是她心中所爱。否则本宫如何能勉强她。再若她心够大,只管按照本宫所言,找个偏僻的地界儿,买下村屋,好好养胎好好的生下来也就是了。何必需要嫁给小厮?年贵妃这样的离间之言,莫非你就听进去了?” 脸上慢慢的恢复了血色,映蓉道:“奴婢只记得,当初她的确有过心仪之人。却不想,心仪之人,竟然入宫当了宦官。”泪水脉脉的流淌着,映蓉仰起头,委屈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做什么都是为了奴婢姐妹。可您不该瞒着我……她有这样的伤痛,我竟然从来不知。” 幽怨的叹了口气,静徽虚扶一把:“先起来再说话。你要知道,并非是本宫不愿意对你讲明此事,实在是怕你如此的伤怀。且这事,本宫当贵妃浑然不觉,不想她心中如此清明。但是咱们低估了她。” 心里有些虚,映蓉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子才能让皇后信她没有恨。若是皇后不信,只怕自己的命也活不久了。贵妃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映蓉少不得在心里痛骂,这样的话,背地里告诉她也就是了。当着皇后的面,不是活生生的断了她的后路么!自己知道皇后这么多事情,是绝不可能活着出宫的。“娘娘,奴婢心知您一定会为她安顿好一切。替她保全她与心爱之人的骨肉。若不是贵妃自以为聪明,怎么会她走了,连同孩子都没有留下?” 看着映蓉咬牙切齿的样子,静徽稍微松乏了心弦:“你能这么想就好。虽则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本宫亦是希望达成她的心愿。罢了,贵妃的目的,你我都心知肚明。长久以来,你陪在本宫身侧最是贴心。万万不要因为此事而有了隔阂。” “奴婢不敢。”映蓉咬牙切齿:“奴婢活着,就是为了看贵妃的下场。这宫里头,亦唯有娘娘才有这样的本事,叫贵妃死无葬身之地。” 略微颔首,静徽目送贵妃主仆离去的身影,也是油然生恨:“且瞧着吧,青海平定之前,年羹尧必定身首异处。映蓉有一句话,你说的太对了。这宫里唯有本宫才有斗垮贵妃的本事。这么多年你都忍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咱们都忍着,只待最佳时机。本宫一定偿你姐妹心愿。” 话说的很漂亮,映蓉有些分不清真假。宫里待得久了,可她却从未想过一辈子留在此处。内心深处,总是还期许能回到故里,过一些简单却无忧的日子。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多谢皇后娘娘,奴婢感激不尽。”   ☆、第四百二十三章 :岂能任由,还以颜色 胤禛屏退了左右,唯留下熹妃一并陪着弘历。心想身为额娘,此事多过问两句也无妨。只是好半天,她都那么沉静的陪在自己身侧,并无一言半语,着实让他有些惊讶。“朕朝政繁忙,没顾得上木兰秋狝,想让阿哥们去跑一跑,竟然出了意外,也当真是朕顾虑不周。” 雁菡听皇上的嗓音有些沙哑,转手倒了热茶奉上:“皇上言重了。小孩子走路哪儿有不摔跤的。阿哥们虽然自幼跟着师傅弓马骑射,但毕竟多半养在宫里,鲜少狩猎,摔下马也无非如同幼时摔跤一样,必不可免。何况堂堂男儿,小小的意外算得了什么。臣妾也不希望弘历太被娇惯,缺失了男儿气。” “你总是这样懂事。”胤禛将汝窑茶杯递给熹妃的时候,顺势握住她的手:“宫里人事相关,朕疲于政事已经是劳心劳力。总算这么多年,你都谨慎小心,替真好好用心在后宫之事。朕心甚慰。” 抿着唇暖暖的笑了,雁菡搁下茶杯,转而挨着皇上一并坐在了床边。“臣妾身在后宫之中,理当为皇上分忧。何况皇后体念皇上劳苦,贵妃聪慧恩恤上下,臣妾不过就是一旁瞧着学着,并不能为皇上多做些什么。” 提及贵妃,胤禛忧愁不已:“此番弘历受伤,略有些蛛丝马迹可寻。朕心中有疑影。” 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雁菡聪慧,自然是猜到皇上想说什么。“皇上,臣妾以为,很多事情看似颇有关联,但实则,不过是自己管自己,未必就能串在一起。” “朕只知道,倘若换做旁人,此事必然要深究。”胤禛心里明镜似的,后宫这么多妃嫔之中,熹妃是最让她省心的。“只怕你是委屈了自己。” “有皇上这般怜爱,臣妾没有什么委屈。”雁菡转过身去,看着昏睡之中的弘历:“臣妾福薄,侍奉皇上二十载,也只得弘历而已。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痛,臣妾也就安心,不敢再有别的奢望。臣妾心想,贵妃也必然如同臣妾一般。” 慢慢的沁了一口凉意,胤禛道:“八阿哥出生三日,朕便让人送去了皇后的房中抚育。倾欢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却没有请求朕开恩,反而欣然接受。这么多年来,她鲜少去皇后宫中探望福惠,即便是做了些衣服鞋帽的,也是转托内务府的奴才给福惠送过去。为何如此,朕心中明澈。” 轻轻的贴在皇帝的肩头,雁菡的语调也是软绵绵的:“臣妾只晓得,若不是为能顾全大局,做额娘的,哪儿有愿意将自己的孩儿交托他人照顾。以贵妃当时的恩宠,她是可以向皇上开口讨回这个情的。” “是啊。”胤禛仰头叹息:“这么多年,朕终究是对不住她。” 雁菡微微一笑,有些吃味:“皇上对贵妃好,六宫皆知。若这般有心还当是对不住,其余的姐妹可是真的无地自容了。” “你呀!”胤禛无声的将她揽在怀中。这么多年,熹妃一直这样默默无闻。虽然有皇子,可惜从未得到过该有的风光。倒不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她,而是……那种感觉,是相拥着很温暖,却不是激动。胤禛觉得,她温润如水,或者不可或缺,却没有烈火一般炙热的性子。 而倾欢,却真正是他心中的那团火。 ———— “娘娘,饮些绿豆汤吧!”花青端着冰镇过的绿豆汤,笑眯眯的进来:“冰糖熬的,很是爽口。怕伤胃,奴婢没敢往里面加冰块,娘娘尝尝可好么!” 年倾欢接过来尝了一口:“不错,很清爽消暑。毓庆宫还没有动静么?” 花青摇头:“说是四阿哥还没有醒。都三天了,真叫人担心。” “是啊,都三天了。”年倾欢想让宋青出宫,查清楚四阿哥的事情与哥哥是否有关。可惜这三日,宋青都留在毓庆宫照顾,走不开。她总不能亲自着人去质问哥哥。“外头也没有别的信儿送进来么?” “胡来喜说是没有。”花青有些犹豫,蹙眉道:“娘娘,您说咱们宫里更换了戍守的侍卫,是不是有什么影响啊。奴婢怎么觉得,若是娘娘不出宫,就好像关在这里似的。从前外头还能听见些风声,如今怎么好像什么动静都……” “哥哥不想让我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而皇上何尝不是希望我置身事外。若是我猜的不错,惩治了隆科多,哥哥再不交出手中的权利,那皇上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拔掉哥哥这根刺!”年倾欢仔细的想了想,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帮自己。“花青,和硕易安公主有多少日子没进宫了?” 花青约莫算了算,随口道:“怎么也有几个月了。公主许是不喜欢宫里的热闹,前些日子,就连圆明园为皇后庆寿,公主不是也没有来么!” “江宁织造才奉上一批极好的缎子,颜色也是鲜亮。本宫瞧着更适合公主。你让胡来喜着人,亲自给公主送过去。”年倾欢知道佳甜的性子,缎子送过去了,佳甜必定入宫谢恩。如此也就能相见了。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也不得不请佳甜出手相助。 胡来喜办事倒是利落,择了几个腿脚快的奴才,捧上几匹好缎子,匆匆忙忙的就要送出宫去。哪知道他才折回来向贵妃复命,派出去的奴才就追了上来。 “公公请留步。”小太监脸色讪讪的,很是惆怅。 “怎么了?”胡来喜惊诧不已。 “戍卫首领说,没有娘娘的金牌,谁也不能擅自出宫。还说奴才等拿着这些锦缎是要私自贱卖,中饱私囊。把其余的人都扣下了。”小太监不敢抬头,耷拉着脑袋回话。 胡来喜气得直翻白眼:“狗杂碎,手也伸的太长了吧?娘娘给公主的东西,他们也敢扣。这里是翊坤宫,还当是神武门不成?也不看看,他们办得是谁的差事。”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让年倾欢听见,她端然的走过来,凛眉道:“不是要金牌么!本宫正戴在身上。你们随我同去就是。” “奴才该死。”胡来喜自知多嘴,少不得赔罪:“娘娘千万别忘心里去,是奴才嘴碎。” “与你何干!”年倾欢快步走在前头,愤怒道:“如今本宫这翊坤宫,且也轮到旁人当家做主了。风光显赫不过是一时的,登高跌重才是必然的,本宫只是未曾料到,敢这般欺凌之人,竟然是……”竟然是自己的亲哥哥。 “哐啷”一声,金牌仍在了地上。年倾欢迈出了翊坤宫的门槛儿,怒目对着首领班达。“好大的胆子,本宫吩咐人给公主送宫嫔,你也胆敢拦着!难不成本宫这翊坤宫,轮到你们这些奴才当家做主了?” 班达知道此举必然激怒贵妃,以至于没有惶恐:“娘娘息怒,奴才是怕有人中饱私囊。故而严加限制,如今有娘娘的金牌所在,奴才当然放行。” “说的这般好听!”年倾欢慢慢的退开了一些,饶是不怒自威:“胡来喜,赏板子。” 微有些诧异,班达以为自己听错了。“娘娘此言何意?难不成做奴才的尽忠职守也是错了?” “花青,去耳房搬一把椅子来,放在这里,本宫瞧着他们打!”年倾欢根本不予理会。 胡来喜得了旨意,自然是笑呵呵的吩咐人去拿板子。“娘娘,赏多少合适?” “五十。”年倾欢瞥了一眼班达:“先打他。他是首领。其余人只管瞧着就是。毕竟宫里等级森严,领头人的话,底下奴才自然要听。本宫今儿心情好,宽恕你们。只不过下一回,谁再胆敢跟他一起犯糊涂,就别怪本宫手下无情。” “娘娘,奴才武将出身……”班达没想过,年贵妃真的会这样不留情面。再想要求饶,已然是来不及。 不由分说的被按在了长椅之上,班达抬眼看着从容的年贵妃,愤懑至极:“娘娘,奴才这么做都是听命行事。何来的过失?” “打的就是你这个听命行事。你在本宫的宫里伺候,不听本宫的吩咐已经是罪大恶极。竟然还敢以旁人的命令,限制本宫行事。身为奴才,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清,还敢口口声声对本宫说什么听命行事。很好!”年倾欢横眉冷对,目光威严:“胡来喜,听见了吧,这是个骨头硬朗的狗奴才。再加五十。” 贵妃的话音落,板子也跟着落了。 方才趾高气昂的拦阻内侍监出宫,这下子可算是现世报了。打板子的小太监们轮着使劲儿,谁都没有留力。三五下已经是红肿难分,十来下便能皮开肉绽。 不一会儿的功夫,班达的腰下腿上,嫣红之色就染红了一片。“娘娘,您不能……”班达不甘心道。 “在翊坤宫门外责打于你,本宫已经给你留足了颜面。否则本宫就该着人送你去慎刑司,传旨六宫的奴才都来瞧个够。”年倾欢只觉得心里痛快:“想要做本宫的主,只怕没那么容易!胡来喜,拿了本宫的金牌,拖着人扔出宫去。省的碍眼!看往后谁还敢恣意妄为,做本宫的主!”   ☆、第四百二十四章 :暗中操控,贵人相助 一百板子下去,再精壮的奴才也是骨折筋断血肉模糊。班达虽然没有龇牙咧嘴的求饶,可已经疼得冷汗直冒,浑身颤栗不已。“年贵妃娘娘当真就这般不顾惜……颜面?” 年大将军四个字,班达不敢轻易就说出来。充血的双眼看上去红通通的,有些吓人。“娘娘难道就不理解奴才们的苦衷?再怎么说,这也是好心。” “什么对本宫才好,什么对本宫根本没有半点好处,不用你这个做奴才的提醒。你这样子,怕没有个一年半载的也养不好伤。本宫宫里的米,从不养闲人。别说本宫没有为你着想,出宫总比烂死在这里好。”年倾欢已然没有耐心再和他多言什么。只冷着脸吩咐胡来喜:“该怎么办怎么办。锦缎好好的送到公主府里去。” “奴才遵旨。”胡来喜得了脸,自然是出声轻蔑:“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娘娘的吩咐么!” 乐凝与花青一左一右的服了年贵妃起身。 “就你吧!”年倾欢瞥了一眼一旁立着的戍卫:“打今儿起,你就是本宫翊坤宫戍卫首领。本宫的安危就交到你手中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比着班达的例子,你心里应当有数。” 那奴才唬的脸都绿了,连忙跪下:“奴才明白,多谢贵妃娘娘提拔!” “唔。”年倾欢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嘴角的冷笑不禁清晰几分:“本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奴才薛青。” 慢慢的步入宫中,年倾欢脸上的威严之色才逐渐减退。“本宫送锦缎给公主,公主明日必然来宫中谢恩。眼下还有两件要紧的事情吩咐你们去办!” 乐凝与花青均齐声应“是”。乐凝问道:“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奴婢去做?” “有什么法子,能让福沛看起来病的很重,但实则全然无碍?”年倾欢忧心忡忡道:“当初在圆明园中,懋妃姐姐本意就想着让宜嫔诈死,好送出宫去。本宫也是这个心思。乐凝,你想法子问清楚宋院判,本这话,那一日来请脉的事情就应当问清楚。可惜四阿哥落马,还未曾来得及问,宋院判就去了毓庆宫。” 花青与乐凝对视一眼,均是惶恐不已。“娘娘……您的意思是要……要把九阿哥送出宫去?那意思不就是……”花青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好好的,您这是为何啊?再说,若是旁人当真以为……九阿哥……没了,必然会趁机作梗,趁着娘娘您势弱的时候加以报复。奴婢只怕皇后更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好机会!如此一来!” 不敢往下说,更不敢往下想。花青只觉得心揪得紧紧的。“娘娘,九阿哥不同于八阿哥,他猜是您唯一的指望。” “我正是想要保全这个唯一的指望。当初乐瑶侍奉在我身侧还未曾出宫,我就已经做了这样的打算。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帮我这个大忙。花青,你的差事,便是想法子联络上乐瑶。她每隔几个月就会派人带信儿入宫,以旁人根本不会在意的法子。本宫偶尔才会去瞧。这一回她再送信儿进来,你便让她准备接应。多则一月少则半月,九阿哥一定要离开紫禁城!” 看着贵妃坚定的样子,花青不再多言:“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准确的送出信儿去。” “具体的法子,你附耳过来,本宫瞧瞧告诉你。”年倾欢庆幸自己一早就有准备。也亏得福沛还小,送出去一年半载,也就长得大为不同了。即便来日,有人怀疑今日的事情,也必不能作数。 “娘娘。”乐凝还是有些不死心:“是不是真的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年倾欢蹙着眉:“你有所不知。这段日子,本宫一直如履薄冰。表面上瞧着,皇上针对隆科多哥哥从旁协助,算是帮了些忙。可用不了多久,皇上调转枪头,矛头就会直指哥哥。年大将军,哼,狂傲悖佞,多少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真到了那一天,有人落井下石,有人顺应君心,更有人推波助澜妄图将年家彻底打垮。届时,只怕后宫里的黑手都会伸出来扼住福沛的咽喉。我只怕顾此失彼。至于福惠……” 年倾欢哀痛的闭上眼睛:“我只盼着,皇后对他多少有些真情。暂时帮我护住了他也就是了。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便恩求皇上,将他过继给别的王爷,只要他与我母子情分依旧疏离,甚至仇视于我,皇后就能安心。” “真是难为您了,娘娘!”乐凝潸然泪下,心情沉痛不已。“可是这不是好好的么!皇上顾念与大将军以往的功绩,未必就会赶尽杀绝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哥哥已经生出了悖逆之心。”年倾欢只觉得心情无比的沉痛。“我若是还像从前一样护着哥哥,去求皇上,那年家……” 上一世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年倾欢当真痛不欲生。想过离宫避祸,想过劝阻哥哥,更想过让皇上一早就有圣裁。可惜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能左右的。“好了,别在犹豫了,赶紧按照本宫的吩咐去做。” 两人齐齐点头,唤了两个小侍婢近旁侍奉,便匆匆的办事去了。 第二日,和硕易安公主果然进宫请安了。理当是先去了皇后宫中赔不是,圆明园未曾去贺寿,当真不对云云。随后,才来了翊坤宫给年贵妃请安。佳甜早有耳闻,宫里动作不下如今瞧见翊坤宫的戍卫,也就真的相信此言不虚了。“贵妃嫂嫂怎么迎了出来?” 年倾欢听了胡来喜的通传,紧忙就步出院中迎佳甜到来。“本宫等了公主多时,天热,怕你在路上受暑,赶紧随本宫进来。” “贵妃嫂嫂就是体贴佳甜。”温然的笑容掩盖了心中的不安,佳甜随着贵妃走进了内室:“翊坤宫这儿花开的可真是热闹。八成花房里有什么好的花品,首一个就是敬奉嫂嫂观赏。” “平日里总喜欢些,故而奴才们就送了过来,也是瞧个新鲜。”年倾欢与她寒暄的说着话,随即吩咐人去备茶:“再切些新鲜的瓜果来给公主尝尝。切好了等我传唤,以免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进来,饶了我与公主说话的兴致。” “可不是么!我有好些日子,没好好和嫂嫂说说话了。”佳甜笑容可掬的抿了唇:“嫂嫂这里可真凉爽。哦,你们也都下去吧。”屏退了自己带着入宫的人,佳甜才道。“早先嫂嫂送信儿,说皇后华诞之时,宫里必然生乱,叫我不要去圆明园凑热闹。果不其然,连懋妃嫂嫂也……” 惋惜之余,佳甜醒神儿道:“昨个儿得了嫂嫂送来的锦缎,我就猜到一定是宫里有了事情。稍微一打听,就觉出不对来了。嫂嫂是否有事让佳甜帮手?” 眼前的女子,玲珑剔透,温婉可人,年倾欢是当真喜欢她。“妹妹,谢谢你不计前嫌,屡次的帮我。我这个当嫂嫂的,着实无以为报。” “这是哪里话!”佳甜轻轻一笑:“是多得嫂嫂的帮衬,我才能如愿。”两颊浮现淡粉的柔光,佳甜是真的觉得很满足。这段日子,翰邈待她越来越好。从起初的冷漠到现在的关怀备至,她真觉得贵妃的话没错,真心喜欢一个人,他一定会感觉到。“嫂嫂到底有何事,吩咐我就是。” 年倾欢起身,朝着佳甜跪下:“妹妹可受我一拜,否则,我实在难以启齿。” “你这是做什么嫂嫂!”佳甜赶紧起身去扶她,可贵妃执意不动。“嫂嫂,你我之间没有这么生分的样子。有话你说就是。” “此事干系重大,倘若为人查出。你也会跟着受牵连。说真的佳甜,你若为难,可以不应承我。”年倾欢心知哥哥盯自己有多紧。而宫中又遍布皇后与皇上的眼线。想要偷龙转凤,将自己的孩子换出宫去,着实不易。年倾欢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妹妹,三日后你再入宫,可否将福沛接出宫去?宫外自然有人接应。我只需要三日部署便可!” 佳甜顿时有些发蒙:“嫂嫂说什么?你要将九阿哥送出宫去,这是为何?难道说,皇上当真容不下年家了?” “妹妹聪颖可人,落叶知秋。我只想说,隆科多的今日,必然是我年家的来日。与其到那个时候,我腹背受敌,自顾不暇,连累无辜幼子。倒不如一早安排他出宫,只要他走了,我就没有后顾之忧。而能够顺利的将他带出皇宫的人,唯有妹妹你最合适。”年倾欢沉痛的闭上了眼睛,心中唯有不舍。“福沛还这么小,我怎忍心让他遭罪?” 沉默片刻,佳甜问:“嫂嫂,你当真确保九阿哥随我顺利出宫之后有人接应,且此人可以托付?” 年倾欢笃定颔首:“是。” “好!”佳甜没有犹豫:“既然如此,全凭嫂嫂安排。”   ☆、第四百二十五章 :突病告急,始料未及 花青才从内务府出来,就遇上了那常在,心里不免一紧。“常在吉祥。” 那芮瞟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贵妃娘娘这时候还还有心思让你来内务府,莫不是嫌平日里送进翊坤宫的金银珠翠不够奢华大气吧?难为娘娘这会儿还有这样的心思!” “那常在的话,奴婢可听不明白了。”花青慢慢的平复了情绪,玩笑道:“虽然奴婢不敢擅自揣测娘娘的心思,可奴婢最听过一句话,女卫悦己者容。皇上时常来翊坤宫相伴,娘娘自然要格外在意自己的容颜。哪怕是一根簪子,一对耳当,都要精益求精,让皇上看着喜欢。” “你是暗讽我见不到皇上?”那芮不咸不淡的问。 “奴婢奉命来取内务府为贵妃娘娘打造的金饰,何来的讽刺那常在?”花青来翊坤宫侍奉的时候,那氏已经成了小主,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小主无需多心。奴婢只晓得好好侍奉自己主子而已。” 这话更为刺耳,那芮伸手拦下了福身要走的她。“你的意思,便是说我没有好好侍奉主子,借着主子的权势飞上高枝儿喽?” 再蠢的人也知晓,那常在这是故意挑衅。“小主这般说话,奴婢可就真的听不懂了。贵妃娘娘时常教导奴婢,在宫中办事,谨慎小心固然重要,最紧要便是分清楚什么当做什么不能做。小主您是翊坤宫走出来的,何尝会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那芮脸色不悦,逼近她一步:“以下犯上,你信不信我会掌你的嘴。” “信!”花青仰面:“奴婢就是奴婢,小主随意捆打就是。” 眉目之稍现得意之色,那芮道:“好一个硬气的丫头。只不过大狗也得看主人,何况你算是翊坤宫的大姑姑了。我哪里得罪的起!”言罢,那芮对着自己的近婢灵心道:“得了,甭去内务府,咱们回宫吧。宰相家奴七品官,谁叫我没有恩宠,只能任人欺凌。” 灵心自然不敢多嘴,跟着那常在匆匆而去。 “有病!”花青忍不住轻声嘀咕:“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心里憋着一股气,她在宫道上走的快了许多。哪知道才拐进巷子,就与个忙三火四的奴才撞了个满怀。手里的珍饰盒“啪嗒”掉在了地上。“瞎了眼了你。走路不会看着些么?这里面可都是内务府敬奉年贵妃的,摔坏了,你赔得起?” 那奴才紧着告饶,连连道:“姑姑饶命,姑姑饶命,奴才办差一时情急,奴才这就给姑姑捡起来。” 说是捡起来,那奴才得了盒子,顺手就打开一瞧。 花青很是敏感,恼斥道:“大胆,你这是干什么?竟然感动贵妃的东西!” “姑姑别急啊,奴才是悄悄有没有摔坏。您也说了,奴才可赔不起。”那小奴才嘿嘿道,赔尽了笑脸。“姑姑您可看清楚了,这一件一件的都是好好的。没多也没少,奴才可不敢弄坏娘娘的东西。如此,完整无缺的还给姑姑。盼着姑姑行行好,可千万别找奴才的麻烦。奴才一家老小,就靠着这点差事钱度日。姑姑您贵人有大量……” “呸!”花青被他气得恼火,跺脚道:“有完没完了你!哪儿这么多废话。”一把抢过奴才手里的盒子,愤声道:“滚!” 唬的那奴才慌慌张张就跑了开。 花青总觉得是哪儿不对劲了,急匆匆的赶回了翊坤宫,将方才遇到的事情从头到尾的禀明了贵妃。“娘娘,不知道是奴婢多心,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怎么奴才觉得,如今咱们做什么,背后都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年倾欢想也不想,就道:“必然是有人猜到我想做什么,预备从中拦截。不让我顺利的将福沛送出宫去。” 乐凝毛骨悚然:“娘娘,那常在到底也是跟过您的人,难不成她会向着皇后么?” “未必。”随着摇头的动作,耳上的珍珠坠子略微摆动。年倾欢暗含顾虑,语调低低:“想必是皇后猜到本宫与宫外有联系,所以才让个脸生的小奴才打翻你怀里的锦盒。再仔细瞧瞧里面有什么可疑之物。否则借那奴才豹子胆,他也不敢妄动本宫的饰物。至于那常在……” 花青疑惑:“莫非娘娘觉得,那常在是另有目的?” “目的是一样的,也是打这盒子的主意。”年倾欢微微一笑:“只是那常在没料到你能忍受折辱,由着她取闹。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本宫猜想,或许她是为了旁人打探消息。” 心里存了一丝疑影,莫非那芮也跟怜嫔一样,被哥哥收买,潜伏在自己身边暗中窥探。“不管是谁,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本宫都不能更改初衷。” “最让人揪心的则是宋院判那里……”乐凝急的不行。“奴婢屡次去毓庆宫送膳食汤羹糕点给熹妃与四阿哥,都未曾见到宋院判。几番打探,奴才们皆道他是在同几位大人研究下针的穴位与深度。根本无暇理会旁的事情。见不着宋院判,就无法让她替咱们想法子。眼看着明日一早,和硕公主就要入宫了,这可如何是好?” “总有办法的。”年倾欢心里也是着急。“左右花青这边还算顺利。给乐瑶的信儿也送出去了。实在没有法子,只好……说九阿哥被刺客掠走了。” 万般无奈,才能想出这么低劣的借口。年倾欢发觉自己也是黔驴技穷了。当真是九阿哥在翊坤宫被掠走,皇上还不翻天覆地的将人找出来。想必到时候一定会牵累佳甜。这是个难以断绝后患的法子,一点也不好。“再不然……” “贵妃娘娘,不好了……”乳母淑慧哭丧着脸奔进来,见了贵妃便是嚎啕大哭。“九阿哥不好了……” 年倾欢惊得心登时漏跳几拍,强忍着畏惧镇定道:“好好说话。” “是……”淑慧哽咽道:“方才喂过奶,奴婢便和几个小丫头抱着九阿哥去后院里看花。哪知道才一会儿的功夫,九阿哥的脸上和身上都起了好多红点。奴婢吓坏了,就赶紧抱着九阿哥回厢房,以为是风疹子。正想要来禀明娘娘请御医过来的功夫,那疹子忽然就变成了红疙瘩,越来越大,一瞬间的功夫,九阿哥的头脸都肿的不成样子……” “你说什么?”年倾欢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一瞬间就肿成那个样子?赶紧带本宫去看!乐凝,让胡来喜去传御医。” 几个人匆匆忙忙的赶到福沛的厢房,年倾欢扑棱棱的来到床边。只看了福沛一眼,她就腿软的跌跪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福沛的脸,数十个红红的圆包到处都是,肿胀的脸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样子就格外的痛苦。“额娘……” “福沛,额娘在这里。”年倾欢心都要疼碎了。“快去传御医。你们都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别怕福沛,额娘在这里,你疼不疼?” 不多时,皇上得了信,便连同御医一并赶来。 年倾欢看见道明黄色的身影,泪水就扑簌扑簌的往下掉:“皇上,你看,福沛怎么成了这样。刚才还好好的……皇上……” “别怕。御医都在这儿呢!”胤禛握住她的手,语调急切:“赶紧给九阿哥瞧瞧。” 御医们顾不得礼数,团团围在了九阿哥的床边。 而胤禛拉着年倾欢站到一旁,关切道:“没事的,你就别担心了。朕在这里陪着福沛,他不会有事的。” 咬着唇瓣,年倾欢当真是不甘心。眼看着就要将福沛送出宫去了,怎么好端端的,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她和这个孩子的缘分,真的就这么浅么?心里满是委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皇上,臣妾愿意吃长斋,臣妾愿意折寿,求老天开恩,千万不要让福沛有事。有什么不好,来向臣妾索要就是。” “朕何尝不是如此想。”胤禛将她揽在怀里:“你就别担心了。咱们的孩子不会有事。” 几位御医束手无策,也不敢讨骂,只道:“皇上还是请是宋院判亲自过来瞧瞧吧。九阿哥的病征,臣等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 “可否是中毒,又或者用错药所致?”年倾欢畏惧至极,声音都是颤抖的。 “回贵妃娘娘,九阿哥并无中毒的症状。”那御医垂着头,也不敢多看年贵妃一眼。 “那……”焦虑的不行,年倾欢当真是绝望了。为何老天就是要耍她,要折磨她?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当什么皇后,当什么太后,她就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和孩子,简简单单的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胤禛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宽慰:“朕已经着人去请宋青过来,倾欢你别急。顾着自己的身子。倘若你也病倒了,谁来照顾福沛?” “皇上,臣妾没事。”年倾欢咬着牙:“臣妾能照顾福沛,就是不知道,老天还会不会给臣妾这样的机会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撕裂之痛,万念俱灰 “你一片慈母之心,叫天地动容。怎么会没有机会!倾欢,别担心,福沛不会有事的。”胤禛的眼底也是酸涩发胀。还记得福宜福悦去的时候,她窝在自己怀里,伤心欲绝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如刀绞。“朕哪儿也不去,就在此陪着你与福沛!” 起初以为,能听见福惠叫自己一声额娘,便是奢望。总以为即便他真的走了,比起上一世,年倾欢贪婪得到了许多。哪知道真的要送他走,心会痛的无以复加。即便是明明知道结局如此,还是忍不住悲伤。“皇上,臣妾不能没有福沛。” “朕何尝不是。”胤禛用力的攥着她的手,恨不能将心里的痛,也让她觉得出。即便年羹尧真的有谋反之心,胤禛也再没想过要福惠与福沛受难。孩子就是孩子,是他和倾欢的骨血,当真有什么不测,他这个当阿玛的,不会少痛分毫。 宋青为九阿哥施针,缓解了头脸的红肿,只是丝毫没有减轻病况。“未免九阿哥难受,臣下针使他熟睡。皇上恕罪,此症状乃是罕见的病症,一时之间,微臣没有把握治愈。” “你说什么?”年倾欢猛的甩开了皇帝的手,疯了似的窜上前,一把攥住宋青补子服的领口:“九阿哥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就得了这样的罕见之症?难道不是有人下毒,有人暗害么?还是,还是哪里不对了,是这厢房里有什么花粉,九阿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怎样,你说清楚,好端端的,就福沛怎么就没有把握治愈了?你可是堂堂的太医院院判啊,你怎么能跟本宫说没有把握?” “倾欢……”胤禛从身后揽住她:“朕自会令他们想法子,你别这样。” 宋青随即跪了下去,垂首道:“贵妃娘娘恕罪,是微臣无能。只是九阿哥若是再醒转过来,只会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通。微臣能做的,便是为九阿哥减轻痛苦,使他不要过于遭罪。” 这话不知道贵妃听明白了没有,静徽道是心里一喜。“宋院判的意思,莫不是说,九阿哥只能凭借你施针减轻痛楚而已?”自然,语调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悲伤,她掩饰的很好,一如当初弘晖离开的时候,泪落如雨。“这怎么可能,九阿哥一直养育在贵妃身边,虽是早产,可到底壮健。怎么能说病就……” “微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恩准太医院数十位国手前来商讨,看是否还有更高明的方子。”宋青垂首,不敢凝视年贵妃,更害怕听见贵妃那充满痛苦的啜声。 “传。”胤禛铁青着脸,吩咐苏培盛赶紧。饶是握着倾欢的手,拉着她走去一旁:“倾欢,朕……朕知道你的痛。倘若众位御医束手无策,你是情愿福沛安详的离开,亦或者是陪他走到尽头?” 这话,惊的年倾欢摇摇欲坠,胸口撕裂的痛楚,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她已经得到了上天的恩赐,能将福沛抚育到周岁,看着他活蹦乱跳,陪着他哈哈笑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为什么还是会痛得几乎死去。“皇上,臣妾……” 何尝不知道她的难过,胤禛也没想到在这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无论你作何决定,朕都会陪着你……” 年倾欢只是艰难的点了下头,随即闭上了眼睛。“臣妾不想放弃,皇上,若是诸位御医联手,还不能还福沛一丝生的希望。那臣妾……亦只能放手。可能,缘分真的就这么短!” 伏在他的肩头,年倾欢压抑的不敢哭出声,生怕自己的哭声会吵醒好不容易睡熟的孩儿。怕他醒了,就只会觉得痛,会觉得额娘没有用。即便是拼尽全力,想尽法子,也不能叫他安好的或者。 “朕会陪着你的。”胤禛的泪水溢出了眼眶,是那种很艰难,都无法忍住的痛哭。“朕会陪着你的。” 雁菡在这个时候,默默无声的走进来。快到皇后身边时,她才轻轻福身:“皇上、皇后。” 年倾欢听见熹妃的声音,止住哭泣,静默的凝视她:“四阿哥尚且还未醒转,你怎么过来了?” “原本是想来禀明皇上皇后,四阿哥醒了。并无大碍。”雁菡只看了一眼床上的九阿哥,泪水就掉出了眼眶。“没想到九阿哥……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静徽是当真很奇怪了。四阿哥的伤明显是与年羹尧有关,怎的她不怨恨贵妃。不怨恨贵妃也就是了,现下九阿哥又这样!怎么贵妃也不疑心是熹妃报复?毕竟熹妃心机重,能想到一个杀人无形的法子也不难。这两人都有动机置彼此于死地,偏偏这般互相关怀,叫人恶心。 别着这股劲儿,静徽道:“四阿哥吉人天相,乃是皇上与本宫的福气。只盼着诸位御医能妙手回春,也让福沛不要遭这样的罪。” “去偏殿候着吧。”胤禛握着年倾欢的手:“让御医们能安心的为福沛诊治。” “好。”年倾欢由不得不听,福沛这一件厢房到底是太小了,这么多人都聚在这儿太窒闷。不舍的看着床榻上可怜巴巴的孩儿,心血都快要滴完了。天啊,你为何就这么不肯放过我们母子呢?年倾欢不敢多想,泪水模糊了视线。 一个时辰之后,宋青独自一人步入了偏殿。 安静的听不到一丝风声的偏殿,因为他的到来,众人战战兢兢。 “如何?”胤禛瞧着倾欢颤动的唇瓣,心知她是不敢问,故而先出声。“九阿哥的病是否……” 宋青径直跪了下去,隐忍着心痛,哀声道:“启禀皇上,九阿哥已经走了……” “福沛。”猛的站起身子,年倾欢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就一眨眼的功夫,胤禛都来不及扶她。“倾欢,来人,快扶贵妃回房。” 静徽心中窃喜,脸色却越发的阴郁,几块干净的帕子,都擦满了她的泪水,哀切的叫人心疼。“好好的,怎么会如此……” “皇后娘娘保重凤体。”雁菡的语调很是淡漠,无非是碍于身份才说的这番话。“九阿哥没了,贵妃心痛多半是不能操持丧事。不如交给臣妾来办。” “也好。”静徽巴不得自己省事儿呢。“难为熹妃你有这份儿心,四阿哥还病着。” “臣妾理当尽心。”雁菡抹了泪:“那臣妾先去知会内务府。” 醒来的时候,厢房之中静寂无声。微弱的光透过朦胧的轻纱,依旧有些晃眼。“福沛呢?乐凝……”坐起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泪流满面。年倾欢痛哭失声,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娘娘。”乐凝已经更换了白衣,轻手轻脚的进来:“药熬好了,奴婢这就侍奉您进一些。” “陪本宫去看看福沛。”年倾欢没有想过,连他弥留之际,自己都不能将他拥进怀里。他还那么小,就这么走了,该多害怕。“你陪本宫去。” 乐凝搁下药,也是哭的直不起身子:“娘娘,皇上才走,前朝似乎除了大事。临走之前,皇上千叮万嘱让您一定好好歇着。南书房见完大臣,皇上便会返回来陪伴您。九阿哥……九阿哥也不希望娘娘您有事。即便要去瞧,也总得先喝了药哇。” “乐凝,只差这一天,为何就这样了?”年倾欢悲声问:“是不是本宫做错了太多事,所以老天要这样惩罚本宫?早在福沛一出生的时候,本宫就不该贪恋与他多处的时光。那时候若是送他离开紫禁城,也许……也许不会有今天。一切根本都是注定的,为何我就这么想不开。” “娘娘,您别这样。”看着贵妃痛不欲生的样子,冷凝跪在床边,哭声欲绝:“九阿哥若是看见娘娘这样,指不定该多伤心。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微臣给年贵妃娘娘请安。” 门外是宋青熟悉的声音。年倾欢根本就没有心思见他:“不劳烦……大人为我请脉。本宫的身子自己知道。” “娘娘恕罪,微臣是奉命行事。”宋青执意如此。 乐凝随声劝道:“娘娘,皇上心痛不少于您,更加担心您。眼下前朝政事不顺,您不得不为皇上着想,令皇上没有后顾之忧啊。” “没有了福沛,本宫做这个贵妃还有什么意思?”年倾欢抹了把泪:“你进来吧。” 宋青这才慢慢的走进来:“微臣愧对娘娘一番信赖,未能……是宋青无能。” “生死有命。本宫知道你尽力了。”年倾欢当然没有怪他的意思,倘若他能救,必然不会见死不救。“屡次,都是你帮衬本宫。这一回,本宫倒是想问问,有没有一副药,能让本宫不这么痛,你能不能下针,也让本宫好好的睡过去,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怕……”宋青忧心忡忡:“微臣能治得了病,却医不了心。” “那就是了。”年倾欢摆一摆手:“皇上让你来瞧过本宫,现下你瞧过了,可以复命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早有先机,化险为夷 “娘若是不心疼自己,只怕九阿哥要走也会走的不会安心。”宋青执意走上近前来,低声道:“微臣收到风声,隆科多大人已经有了动作。皇上即便有心,今晚也很难抽出功夫来陪伴娘娘。” 年倾欢脑子有些发懵,实在懒得想宋青到底要说什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懋妃娘娘,给了微臣一样东西。”宋青道:“是一种西域奇毒。服用后,便会如同九阿哥这般。” 这话一出,年倾欢登时惊愕不已:“你说什么?”她尽量压低嗓音:“福沛是中毒?” “是。”宋青道:“那毒不会致命,只会让九阿哥面容肿胀,痛苦不堪。微臣方才施针之时,暗中将独配的归西散涂抹在针尖上,九阿哥便如同真的死去一般。即便是宫里数十位御医联手,也必然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你这是……”窃喜不已,年倾欢的唇角几乎要酿出笑意。“乐凝不是没有将信儿送到你手上么?你怎么知道本宫有这样的安排。何况这些日子,你一直是在毓庆宫伺候!懋妃何时有把那药交给你了?” 一连串的问话,足以见得贵妃当真是心急着想要知道这一切。宋青沉住了气,慢慢道。“其实懋妃娘娘原本想亲自交到你手中的。只是当时种种危机,懋妃娘娘不得已。皇命难为,于冷宫之中,是微臣按皇上的吩咐送了懋妃娘娘离去。临行之时,娘娘将这药交给了臣,说也许贵妃有朝一日用得上。本来,这药是懋妃想着送宜嫔出宫所用。” 没想到懋妃竟然有此先见,年倾欢当真是惋惜不已:“姐姐处处为我设想,可惜我没能救得了姐姐。” “是微臣送懋妃上路的。”宋青道愧疚道:“自知心中亏欠了懋妃,微臣才必得将此事办好。” 缓缓的放下心来,年倾欢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难为你了,想的这样周到,又做的这样真,就连本宫也瞒过,更何况是宫里的人。” “娘娘不怪微臣对九阿哥下毒手就好,毕竟这药……”宋青言止于此,转而未决,又道:“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怎么将九阿哥送出宫去。” “这一点,本宫早有安排。”年倾欢提起了精神,审慎道:“明日一早,和硕易安公主会入宫。宫里人尽是以为福沛走了,必然不会想着公主能将他带走。只不过……棺椁之中若是空无尸首,倘若被人瞧见,必然会生疑。” 宋青道:“这一点娘娘不必担心。臣自有法子。” 何曾不明白他的法子,年倾欢于心何忍:“都是孩子,本宫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旁人的骨肉遭罪?” 乐凝不免微笑,贵妃就是贵妃,即便此时风头正劲,她也不愿意谋害旁人来保全自己的利益。 “娘娘多虑了。”宋青和悦:“微臣说过,那药只会带来痛楚,却不会致命。您就宽心便是。” 如此,年倾欢也就不再阻拦:“好。” “微臣告退。”宋青要走,少不得叮嘱贵妃:“这一晚至关重要,娘娘须得当心有人从中作梗。未免有什么不测,您还是……” “放心,本宫知道该怎么做。”年倾欢稍微思忖,又问:“你几次三番这样帮本宫,就不怕身份泄露么?” 宋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皇上天纵英明,或许早晚都会知道。毕竟不是害人,宋青只求问心无愧。” 乐凝目送他离开,转而道:“娘娘,未免有人趁机捣乱,奴婢还是陪您去灵堂守着九阿哥吧?” “是。”年倾欢收拾了心情,样装悲痛的本事她从来都会。“咱们走。” 丑时刚过,胤禛总算是约完了折子,心里放不下倾欢,便吩咐苏培盛预备肩舆。“朕去瞧瞧贵妃。” 苏培盛担心龙体,少不得劝慰:“九阿哥刚走,贵妃娘娘难免伤怀。可皇上您也得顾惜自己的龙体不是。难得这会儿静,不如奴才侍奉您歇一会儿。只过会儿朝臣们就又……” “让他们在南书房候着就是。朕得空,自然会见。”胤禛很是不悦:“贵妃要紧还是听他们絮叨要紧?” 登时噤声,苏培盛不敢再劝,只得跟在皇帝身后,借着夜色步出了西暖阁。 灵宫之中上演了一出偷龙转凤,年倾欢悲伤万分,引了熹妃只在身侧相伴,根本不能留意到这一幕。 只是惊险就在于,宋青怀抱着九阿哥,还不曾离开。皇上的御驾,就已经到了。 年倾欢没想到皇上这时候回来,当真是一惊。“皇上,您怎么……”她略微慌张的起身相迎,只因为灵堂之后,藏着真正的九阿哥,以及“心怀不轨”的宋青。皇上此来,必然是要看过九棺椁里的皇儿,年倾欢也怕万一皇上觉察,令人封锁皇宫仔细搜查,岂不是坏了大事。 “朕心里搁不下你。不来瞧瞧总是不安心。”胤禛没想着熹妃也在,多少有些感动。“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雁菡福身道:“臣妾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替贵妃料理九阿哥丧仪之事。怕贵妃触景伤情,心中悲痛,故而相伴至此时。” “弘历才醒,难为你这样的心思了。”胤禛动容,握着年倾欢的手:“倾欢,朕对不住你。没能保住咱们的福沛。” 只一句话,饶是又惹得年倾欢哭红了双眼。“皇上说哪里话,这皆是天意。臣妾只是觉得福沛可怜,这么小就……身为额娘,臣妾却不能为他多做些什么。” “朕和你一起陪着福沛,送他最后一程。”胤禛牵着年倾欢的手,往内堂去。 眉心一蹙,年倾欢只觉得不好。万一宋青露出什么痕迹,那整件事当真就是谋逆了。皇上会怎么想年倾欢没有一点把握。可皇后一定会跳出来指责她欺君罔上,妄图保全年氏血脉,连同外臣,谋夺皇上的江山。 雁菡敏感,总觉得贵妃有些不对劲儿。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还是尽心希望能帮上一把。“皇上,娘娘……丑时刚过,内堂灯光昏暗。想来九阿哥这会儿也睡熟了。臣妾斗胆请皇上送娘娘回宫歇着。明日一早再来不迟。” 胤禛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贵妃:“朕只怕贵妃不肯。” 握住了贵妃的手,雁菡落泪:“娘娘,凤体要紧。方才您每见九阿哥一回,心便痛一次。臣妾怕您若是再哭,当真是要垮了身子。臣妾愿意为娘娘您留在这里,陪着九阿哥。可您若不回宫歇着,只怕九阿哥也不能安心。” 不得不说,熹妃当真是聪明。自己面部细微的表情,都能让她看进心里去。年倾欢少不得反应自己的莽撞,幸亏这里的人是熹妃,若是皇后…… “倾欢,熹妃的话在理。”胤禛握住她的双手,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朕心疼你,福沛何尝不是。他在天有灵,见你一次一次的深受折磨,必然难过。朕陪你回宫,明日一早,再来瞧他可好?” “是。”年倾欢咬着唇瓣,艰难的点头:“全凭皇上做主。” 雁菡松了口气,紧忙吩咐奴才打点。“恭送皇上、贵妃。” 夜色凝重,灵宫里尽是烧纸的糊味,说不尽的哀伤。雁菡凄婉的看了一眼那被风摇曳的烛光,对磨溪道:“咱们接着烧吧,送九阿哥一程。” 磨溪聪慧,隐约觉出了什么:“娘娘,您为何这时候了,还要帮着贵妃?奴婢只怕,贵妃会将这笔账算在咱们头上。” “不会的。”雁菡笃定不已:“四阿哥摔下马,人人皆道是年羹尧所为。连同本宫都听见了风声。且皇上那一日,也有所试探。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与贵妃无关。这么多年,我从未听闻贵妃有夺后之心,更没有听过她结交权臣,结党营私,与自己的哥哥里应外合之事。多数都是避嫌。” “可奴婢总是怕……表面上不做,内地里未必就没有这样的心思。”磨溪隐隐的担忧:“现下贵妃只剩下八阿哥了。所有的寄望都搁在八阿哥身上。来日若是谁挡了八阿哥的路,那贵妃还不得……” 雁菡摇了摇头,请斥道:“别胡说。贵妃若想谋夺储君之位扶持自己的孩儿,也不必等到现在才动手。未免太迟了一些。当初我与皇后走得近,贵妃也没有疑心过便帮我,如今眼看着年氏大难临头,我岂能不管不顾。内里有限自然另说,可能帮多少,就得帮多少。” 拿熹妃没法,磨溪只得点头:“娘娘您说是就是,奴婢听您吩咐。” 内堂“哐啷”一声,惊得磨溪赶紧站了起来:“什么声音,谁在里头?” “没有谁,许是风大,刮动窗棂。”雁菡轻轻叹了一声:“你呀,别这么多心思,尽用在这些勾心斗角的地方。有空不如想想,怎么给自己做一套嫁妆。等事儿过去了,宫里太平了,本宫自然会请皇后恩典,许你出宫遣嫁。到时候,好好过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娘娘,奴婢不嫁。”磨溪撇了嘴。“您在宫里一日,奴婢就在宫里侍奉您一日。” “唉……”将薄薄的铜钱黄纸扔进火盆里,雁菡愁叹一声。“怕也是难。”   ☆、第四百二十八章 :看似平顺,暗流涌动 佳甜赶来的时候,帝后并着贵妃几人皆在灵堂。泪水先声夺人,福过身,她就哽咽的不能说话了。 “唉!”静徽哀叹不已:“佳甜,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这么难过,不是凭白的惹贵妃伤心么!也叫福沛走的不安心。”边说着话,边不时的擦去眼下的泪水。“去瞧瞧福沛吧!” “是。”佳甜也万万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皇上所言极是,我不该惹贵妃嫂嫂再伤心。” 年倾欢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妹妹有心了,我陪你进去。” “嫂嫂,怎么会这样?”佳甜哭红了双眼,心痛不已。“九阿哥他……” 进了内殿,年倾欢用力的攥了攥佳甜都手,附耳道:“一切照旧,这里你别管。” 佳甜登时一惊,竟忘了哭:“嫂嫂……” 彼时正好乳母淑慧走了进来,含泪悲伤道:“娘娘,这是奴婢等连夜为九阿哥赶制的虎头帽、小靴子。想着九阿哥穿好,便不会冷了。” 年倾欢点了点头:“难为你们,有心了。”年倾欢拭了拭眼角的泪:“那你就替本宫,给九阿哥穿上。” 虽说心里还是诧异,但佳甜很快便恢复了理智,随着贵妃一并哀泣。“嫂嫂,九阿哥这么走了,我心里难过。为何会如此……” “谁也不想的。”年倾欢抚了抚她的脸,擦去还带着温热的泪珠:“妹妹你就别难受了。” 两人这么说着,看着淑慧为福沛戴上虎头帽,心里都不是滋味。 “娘娘……”淑惠一惊,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平日里,都是她和几个乳母亲手为九阿哥做小帽小靴子,怎么这回做的,竟然不合尺寸了。 “倾欢,前朝有事,朕得回去了。”胤禛为难的走进来,打断了乳母的说话。“让佳甜好好陪陪你,晚些时候,朕再来瞧你。” 年倾欢福身相送:“国事要紧,臣妾有佳甜陪着,没有什么大碍。皇上不必挂怀。” 胤禛点了头,旋身而去。 佳甜这才悠悠的低叹一声:“朝政动荡,皇上不安。这时候有生出这样的祸事,只怕谁的心里都不好受。贵妃嫂嫂切勿伤怀了,一定要放宽心。否则皇上必然要心疼。” 静徽走了进来,饶是哀切:“佳甜的话在理,贵妃务必要好好调养身子。到底你还年轻呢,又得皇上的宠爱,再度诞下皇嗣并非难事。本宫亦希望能有这样一日。” 虚伪的话,皇后从来都说的格外动容。年倾欢早已经习惯了这幅嘴脸,心上已是没有一点感觉。“多谢皇后宽慰,臣妾必然好好调养。没有了福沛,日子也总得过下去不是么!臣妾岂能为着一己之痛,叫皇上皇后费心。”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静徽转过身:“本宫回宫了。总在这里,老是叫本宫心酸。” “恭送皇嫂。”佳甜少不得行礼相送。 年倾欢想起了什么,饶是问淑慧:“方才你惊呼什么?” 淑慧赶紧跪下:“奴婢有罪。方才是瞧见了……瞧见了……小阿哥身上的……心里难过。” “难为你了。”年倾欢看她畏惧的样子,也是不忍心。“福沛自幼是吃你的乳汁长大的,除在本宫怀里,便是你抱他最多。也难为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难受。本宫何尝不是?” 慢慢的闭上眼睛,年倾欢摇了摇头:“罢了,都出去,让福沛静静的走。” 佳甜这才得空向熹妃请了安,殿上依稀还有许多妃嫔哭着,她只同熹妃道:“熹妃嫂嫂受累,佳甜见贵妃嫂嫂多有不适,先陪她回宫了。” “去吧。”雁菡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自己也是,别难过太久,伤了身子。” 两个人慢慢的走出了灵宫,身后远远跟着宫人。佳甜轻声附耳,坚定道:“贵妃嫂嫂放心,宫外的一切,佳甜已经安排妥当了。随时都可以护送九阿哥离开。” “那就好。”年倾欢蚊音道:“等会儿你出了宫门回府的途中,便会有人将九阿哥交给你。兹事体大,本宫亦不想难为你,佳甜,若是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坚定摇头:“嫂嫂这是什么话,您放心就是。我一定让九阿哥平安到达该去的地方。” “好。”年倾欢心中一痛,泪水便掉了下来。“这几日如同噩梦,历经生死,我当真以为我要失去福沛。没想到有所转圜。好妹妹,一切就拜托你了。” 两人正说着,弘历便匆匆走过来。“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向姑母问好。” “弘历?”年倾欢大为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儿臣听闻九弟他……坐立难安,就赶紧赶过来了。”弘历双眼通红,难过不已。 佳甜忙道:“日前你跌下马,自己的身子还没养好,怎么不好好歇着?” “姑母关心了。”弘历难过不已:“儿臣无碍,只是想给九弟上一柱香。” 点一点头,年倾欢自然应允:“我陪你进去。” 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佳甜道:“嫂嫂陪着四阿哥去瞧瞧,我府上还有别的事情,得先走一步了。嫂嫂见谅。” “好,你去吧!”年倾欢的目光里满是期望。希望宋青、佳甜能顺顺利利的带着福沛,去另一片广阔的天地。 “弘历?”雁菡没想到他会来,不禁吃惊:“你怎么……” “额娘,儿臣来给九弟上一炷香。”弘历很是难过,垂首道。 雁菡点头:“也好,总归是一场兄弟,唉,你去上柱香吧,你九弟他在天有灵,会惦记你这个当哥哥的。” 年倾欢当真喜欢弘历,懂事,沉稳,即便是皇上再宠爱,也从来没有半点骄纵、高人一头的样子。这些都是熹妃平日里教的好。她也很羡慕熹妃,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却能看着他长大,细心栽培,如此比得不得恩宠都有福气。这样的福气,她此生都不会有。 想到这里,心当真是绞痛的厉害。 ———— “你可都看清楚了?”静徽的景仁宫中,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动。“你知道欺瞒本宫的下场。” 跪在地上的女子怯怯的点头:“奴婢明白,奴婢不敢欺骗皇后娘娘。的确如此。” “那很好哇。”静徽眉心一喜:“可惜你禀明的太迟了,否则本宫一定能拿住贵妃的把柄。不过现在也不要紧。这会儿皇上必然还在西暖阁中阅折子,你去求见皇上,把方才对本宫所讲的一切,如实的禀明皇上。一经证实你所言不虚。皇上彻查此事。只要此事能办妥,本宫一定偿你心愿。来日你的女儿,就能嫁入三阿哥的皇子府,即便不为福晋,也必然是侧福晋的最佳人选。” “可是……可是……”那女子犹豫不决:“皇上如果不相信奴婢,那奴婢兴许就没命了!就算皇上相信了奴婢所说的话,贵妃娘娘也一定饶不了奴婢。” “那本宫倒是要问问你了。究竟是你自己的性命要紧,还是你女儿的前程要紧?你们这些旗人包衣奴才啊,命数都是如此。左右都要堪为驱使,何不昂首挺胸的做一回主子?”静徽抚了抚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最终也是无奈:“行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本宫没有什么好说的,映蓉,你送她出去。” “走吧!”映蓉冷着脸子道:“哪个多哪个少,你自己心里要有数才好。” “奴婢告退。”心里摇摆不定,那女子走路也是没有重心。 映蓉嗤鼻道:“娘娘,您瞧她那点儿出息。如此之人,怎么可能成事。只怕即便是她去了养心殿,皇上也必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这事儿,咱们不出头就行。”静徽慢慢的拨弄着手上的镯子,沉下心来:“本宫看不明白的则是,难道贵妃当真疑心皇上了?她相信皇上不会让她的孩子活命,所以就弄出这么个漫天过海的法子,送他出宫?本宫还当,这么多年了,她与皇上真正的心意相通。亦或者是她自以为如此。没想到,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她总归还是顾着自己。” 这么想,静徽心里舒畅多了。“年贵妃啊年贵妃,本宫还以为你真的把与皇上多年的情分看得比什么都要紧,却原来根本不是!” 站起身子,静徽心里的恨慢慢的透出来:“皇上还以为她是当真的无私,怎么可能?这件事情,即便本宫不参与,她的本性也会显露出来。映蓉你不明白,本宫不是要皇上相信贵妃究竟做了什么,而是要皇上明白,后宫之中倘若真的有人全心全意在意着与皇上的情分,那个人一定是本宫而绝非年氏。” 映蓉心虚,面上却没有任何表露:“娘娘对皇上的心意,皇上一定心中有数。只不过碍于年贵妃的母家得势,才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这么多年来,其实皇上待娘娘也是有心呢!” “但愿如你所言。”静徽沁出笑容:“不过无妨了。本宫是不会和将死之人争宠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形迹败露,危机四伏 陈福快步进过回廊,眼看着要到西暖阁,才放轻脚步。师傅正在里头伺候,他不敢轻易出声,只有挤眉弄眼。 瞅见门外有个影子,苏培盛悄默声的退了出来。师徒两人走远一些,他才问。“什么事儿非得现在来,不知道皇上正恼着前朝的事情?没谱的往里撞,看皇上不赏你板子。” “哎呦师傅,您就别吓唬我了!”陈福脸色发青。“我这不就是怕惊了皇上挨罚,才小心翼翼的过来么!您是不知道,出大事儿了。前头有个乳母,让御前侍卫拦在殿门外了。她说有个惊天的秘密要亲自禀明皇上。” “乳母?”苏培盛一拍脑门子:“九阿哥的乳母?” “可不就是么!”陈福慌张道:“御前侍卫哄了她两回,她都跪着不走。只说是非要见到皇上不可。若然不能,她就跪死在养心殿前。” “这还了得?”苏培盛有心给年贵妃送个信儿去,可嘴还没有张开,就听见皇上在里头唤他。“你先拦着。”吩咐一声陈福,紧忙进去伺候。苏培盛虽然不清楚到底何事,但心里惶恐不已。“皇上……” 胤禛瞧得出他是有些无措,便道:“你跟陈福在外头嘀咕什么,以为朕听不见?” “惊扰皇上阅折子,奴才该死。”苏培盛弓着身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不过……” “是啊。”胤禛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还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隆科多借职务之便,暗中调兵布控京城,由遣了他的旧部下秘密逼近京师。把朕当成三岁的孩子了,茫然不知。哼!” 眉心微微松乏,胤禛道:“你照实说。” 苏培盛知道皇上憋着一股气,不敢再隐瞒:“陈福说,伺候九阿哥的乳母淑慧正跪在养心殿外头求见皇上。说有个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唯有面见了皇上才能如实禀明。御前侍卫未免惊扰圣驾,哄了两次,可那奴婢就是不走。” “宣进来。”胤禛语调平和,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阖眼道:“惊天的秘密,朕倒是许久没有听过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了。权当解闷。” “嗻。”苏培盛退了下去。 陈福就等在外头,赶忙迎上来:“师傅,皇上怎么说?” “皇上让宣进来。”苏培盛声音略大,紧跟着压低嗓音。“你赶紧让人去给年贵妃娘娘送个信儿。既然是何九阿哥有关的,娘娘心里有数才是紧要。” “嗻。”陈福激灵的退下,牵扯到翊坤宫的,绝非是小事儿,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走上了西暖阁外的回廊,苏培盛便迎上去对淑慧道:“甭管你是要说什么,唯独记者一样,在这宫里头讲主子的是非,没有个好。若是让皇上烦心了,那就更是罪加一等。好模好样的能走进来,却未必能这么走出去,你自己心里要掂量明白。” 淑慧心里正打鼓,听苏培盛这么一唬,脸色惨白:“多谢公公指点。” 想要转身离开,已经是不可能了。为着自己的女儿能成为三阿哥的侧福晋,她就算是死,也得搏一搏。“奴婢给皇上请安。” 胤禛没有睁眼,“唔”了一声。 “奴婢有一件事儿,要禀明皇上,还请皇上做主。”淑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自然也不晓得皇上有没有看她一眼。然而脊梁上一直冒冷风,浑身发颤的感觉当真不好受。声音也是难以抑制的颤抖。“奴婢亲手为九阿哥做了虎头帽龙头靴,哪知道给小阿哥换上的时候,发觉小阿哥的脚大了许多。心里有疑影,奴婢就脱下了袜子,仔细一瞧。发现九阿哥脚掌心的黑痣不见了。” “那又如何?”胤禛不以为意。“这便是你的惊天秘密?” 淑慧听得出皇帝的语气不逊,连忙道:“小阿哥自打出生,就是奴婢照顾在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小阿哥左脚掌心的黑痣,奴婢每每为他脱靴换袜,沐浴洗涮一直都能瞧见。可这回竟不见了。奴婢疑心棺椁之中的尸首,并非是九阿哥本身。而是有人……偷龙转凤,将真正的小阿哥送出宫去了。” 前面的话,胤禛听着,似乎还是乳母应当说的言辞。可后面的话,怎么都像是有人从中唆使。“你去过景仁宫吧?”胤禛的语调有些威严:“这番话,想必是皇后教唆你来禀告朕的!” 淑慧连连磕头,饶是畏惧不已:“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的确是去过景仁宫。那是因为奴婢发觉不对,特意去禀明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不信奴婢之言,指责奴婢无事生分,扰乱……人心,让人将奴婢赶了出来。” “哦?”胤禛睁眼睨她:“既然皇后有了决断,你为何还要来养心殿禀明此事?” “皇上恕罪。”淑慧又是叩首:“奴婢本也想息事宁人。可九阿哥自幼是奴婢带大的。奴婢心里搁不下此事。倘若九阿哥当真还活着,又被人送出宫去,那现在会在何处?奴婢虽然微贱,却也不能任由皇家血脉流离失所,如此一来,奴婢岂不是辜负皇恩。 只是阿哥被掉包,乃是天大的事情,不可能悄无声息。除非……除非有人悉心安排。奴婢左思右想,深知干系重大,此事当真只有皇上才能管,故而冒死前来养心殿求见皇上。还望皇上顾惜九阿哥乃是您的嫡亲骨血,命人查清楚此事,把小阿哥找回来。” 看着她又惊有恐,畏惧至极的样子,胤禛怎么也不信,这是此乳母当真的心思。“除了脚掌心的那颗黑痣,你还觉出了什么不对?” 淑慧道:“贵妃娘娘疼爱九阿哥至深,可这几日,娘娘鲜少整日整夜的留在灵宫陪伴小阿哥,反而是熹妃娘娘陪着多些。奴婢猜想,是不是娘娘一早就知道此事,需要时间从中安排,这才顾不得做表面上的样子……” “只怕这才是重点。”胤禛听明白了她的话,吩咐苏培盛:“将这乳母送进天牢拘押,待朕彻查清楚此事,再从长计议。” “皇上,皇上恕罪啊,奴婢并无半句虚言。”淑慧哀嚎不断:“皇上,您开恩呐。奴婢当真是为了九阿哥着想。” “喊什么?”苏培盛斥责道:“查清楚了自然会放了你。休得乱吼,成何体统。惹恼了皇上,立时砍了你的头。” 如此,养心殿才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只是空气里有一丝窒闷。 “传宋青。”胤禛知道,能有这样本事瞒天过海的人,唯独宋青而已。否则太医院那些庸才,怎么会看不出来是病还是毒,是真的万劫不复,还是尚有生机。“苏培盛啊,你说贵妃当真会偷龙转凤,送了朕的九阿哥出宫么?” 立马跪下,苏培盛惊惶道:“皇上,奴才不知。奴才唯独知道,这么多年来,贵妃娘娘待皇上始终如一,从来未曾因私事求过皇上的恩典。就连年大将军送进宫里的人,贵妃也是活活给打了出去。” “唉!”胤禛叹了口气:“朕只问了一句。瞧你这惊惶的样子。” “奴才该死。”苏培盛额头上皆是冷汗:“奴才伺候皇上多年,最知道皇上心里搁着娘娘。” “是啊。”胤禛摆一摆手,让他退下去:“宋青来时不必通传,让他自行进来就是。” 已经这么晚了,皇上忽然传召,还是这样大张旗鼓的传召,宋青心里有数,只怕是大祸临头了。幸亏他一早接洽到和硕易安公主派来的人,护送了九阿哥出了京城。这会儿马车飞驰,九阿哥应该走远一些了。 “奴才给皇上请安。”宋青跪着:“皇上漏夜传召,不知有何吩咐。” “朕只想知道,九阿哥现在何处?”胤禛开门见山:“是否安全。” 宋青动了动唇,竟然无言以对。 “好一个宋青。”胤禛蹙眉:“你忘了当年,朕花费了多少力气栽培你!你也忘了朕有多么信任你,将暗插的所有血滴子尽数交给你调遣控制!如今朕面对面问你话,你都敢闭口不言了。宋青,你可知罪么?” 俯下身,将头贴在冰冷的地面,宋青声音清晰:“奴才知罪。” “你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也不打算禀明朕实情么?”胤禛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究竟是何人,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令你胆敢如此猖狂的背叛朕?” “奴才该死!”宋青咬紧牙关:“奴才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与栽培,奴才为能为皇上尽心办事十恶不赦。既有今日,奴才便知道是这样的下场。皇上,宋青已经没有至亲,求您开恩,不要牵累奴才的族人。” “哼哼。”胤禛轻哂:“朕只是想知道,究竟多么诱惑的条件,能让你罔顾自己的性命来背叛朕。对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你不觉得亏么?” 语调严苛许多,胤禛问:“以及主使之人,到底是谁?”   ☆、第四百三十章 :侥幸饶恕,可有转机 “皇上。”宋青仰面,对上皇上深邃的眸光,镇定的回话:“奴才的确是违背了皇命,做了不应当的事情。但从始至终,奴才绝没有半点危害皇上的不臣之心。求皇上明鉴。” 胤禛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是说,让他送九阿哥出宫的人,并非年羹尧。其实心里隐隐能觉出一些,不是对宋青的信任,而是基于对倾欢的信任。“朕信你所言,但朕必然要知晓实情。你放心,无论怎样,九阿哥都是朕的骨肉,朕不会对他不利。” 宋青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皇上的话,满心的疑虑。但倘若不说,只怕事情牵扯的更大。“奴才只是希望九阿哥平安无事。” 胤禛慢慢的沁了一丝凉意在心:“朕有件事情吩咐你去做。” 愕然的应下,宋青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但是皇上怎么会容许他活着?“但凭皇上吩咐。” “你连夜出宫去吧,护送朕的九阿哥到安全的地方。”胤禛语调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偏偏说出这样让人温暖的话。“朕不希望宫廷斗争折损朕的血脉。九阿哥许是……没有帝王之相。闲云野鹤也未必不好。” “皇上……”宋青有些难以置信,甚至怀疑皇上以此为由头,诓他说出九阿哥的所在。 “对内,朕会重新指派人接替你的差事。”胤禛蹙眉,眸子里的光微微转冷:“你别急着应承朕。要知道,一旦你走出养心殿,你就是个死人了。宫里的一切,你的前程,从此都成了过眼云烟。即便你有本事保全九阿哥平安长大,朕也必然不会感激你的恩情。毕竟九阿哥已经从玉蝶上除了名,他只是个夭折了的皇儿,你懂么?” 这么多年,宋青一直在想,自己往后会成什么样?永远见不得光的心腹,妙手仁心的院判,亦或者不过是个寻常人。只在这宫里无休止的煎熬,没有尽头。不想还有这样一日,他能得皇上的恩准,堂堂正正的出宫四海为家,还能替皇上照顾年幼的阿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是做梦。 可这个梦,似乎真的实现了。“奴才愿意出宫守护在九阿哥身边,以策万全。”宋青凝眉道:“多谢皇上饶命之恩。” 胤禛心里有疑惑,并不是贵妃这样做的动机。而是宋青何以为了贵妃,连命都不要了。这其中…… “你下去吧。”胤禛阖眼,只觉得有些头疼。 苏培盛端了一盏参茶进来,恭谨低语:“皇上,夜深了,您若还是阅折子,就喝盏茶提提神吧。不然,奴才侍奉您就寝?” “参茶就免了,朕不想喝。”胤禛揪着自己的鼻梁。“朕乏了,歇一会儿。” “嗻。”苏培盛赶紧伺候着皇上就寝,心想,这算是躲过一劫了吧! “那乳母……”胤禛忽而想起什么。就在苏培盛放下缥色帷帐,吹熄了烛火的时候。 “皇上,乳母已经给关押在天牢之中了。”苏培盛如实道:“奴才们一定好好看着,不会有纰漏。” 胤禛阖眼复又睁开:“活口不能留到天明,你瞧着办。” 一个哆嗦,苏培盛应了嗻,赶紧退出了厢房。“猴崽子,你过来。”召唤了陈福,他急匆匆附耳:“皇上有旨,送天牢那奴婢不能活到天明,你赶紧去办吧。” “嗻。”陈福要走,又被苏培盛拽回来。 “等会儿,等会儿,贵妃娘娘那儿送信儿过去了吧?怎么说的?” 陈福醒神儿道:“师傅您放心,奴才就说乳母求见皇上,别的只字未提。事儿没弄明白,我可不敢在贵妃娘娘面前碎嘴。” “知道就好,下去吧。”苏培盛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叫办的什么差啊!真是累死人。” 天明时分,奴才们将九阿哥的棺椁抬出了紫禁城,前往东陵旁的皇子陵安葬。灵宫之中聚着的这些妃嫔也都散了,各自哀婉的抹着泪,忧愁的返回各自寝宫。 年倾欢当然知道,那泪不是为自己的孩儿掉的,而是为能让皇上看见。不过怎么都好,只要福沛能平平安安的,她愿意承受一切罪责。 “娘娘,臣妾送您回宫吧?”雁菡轻声问。 “这些日子,你比本宫还累,早点回宫歇着去吧。”年倾欢是诚心谢她:“再有功夫,就去毓庆宫陪陪弘历。皇上赏赐毓庆宫给他安居,你们母子不必再受不得见之苦。虽说不便日日相伴,但隔三差五的见上一面,也未尝不可。” “谢娘娘关怀。”雁菡心里有数,只怕她想见弘历容易,皇后心里会不痛快。“臣妾早就习惯了时时见不着的日子,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想见了。” “胡说。”年倾欢轻斥:“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能见时不见,怎么舍得下?” 雁菡微微笑了笑:“臣妾是口硬心软,哪里真的能狠心不见。无非是担心景仁宫那一位。” “你就不担心本宫的兄长么?”年倾欢不兜圈子:“日前围场狩猎,四阿哥跌下马,本宫思来想去,考证查实,怎么都觉得哥哥脱不了干系。” “娘娘!”雁菡凝眉,依旧笑着:“臣妾只知道娘娘视弘历为己出,从前他与臣妾有隔阂,也是娘娘您从中调和才得以平复母子关系。若说您狠得下心去谋害弘历,臣妾怎么都不信。” 眼眶微热,鼻子也有些酸:“本宫一直以为,懋妃是最了解本宫心思的。不想熹妃与本宫才是知己。” “人人皆道臣妾淡泊名利。虽如此,这么多年来,臣妾是当真的冷眼旁观。宫里的人事算计,贪心不足,臣妾不敢夸口说件件皆知。却敢道一声心中有数。娘娘您如何为人处世,难道臣妾还觉不出么?”雁菡慢慢的牵动唇角:“那一晚灵堂内有动静,臣妾就知道是有人前来接应九阿哥出宫了。娘娘您从未想过要自己的孩儿继承大统,臣妾怎么会信,您有谋害弘历之意。” 到底是聪明人,什么都心知肚明,却又什么都守口如瓶。“多谢你。”年倾欢温然笑了。 “娘娘……”苏培盛快步走上近前:“皇上刚下朝,请您去养心殿一聚。年大将军也来了。” “劳烦苏公公,本宫这就过去。”年倾欢知道哥哥必来,戏还得做足了。否则若是让他瞧出端倪,指不定福沛能不能平安离开。 “臣妾恭送年贵妃娘娘。”雁菡端正的福了福身,目光里沁出关怀之意。 “去歇着吧。”年倾欢也是心疼她,难为她这几日陪着自己苦苦做戏。若不是她尽心操持,暗中维护,想必很多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上一世的仇人,竟成了这一世的知己,世事难料,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年倾欢有些狐疑,与哥哥的兄妹之情,是不是也走到尽头了。倘若她大义灭亲,要求皇上惩治年羹尧,是不是就能保住年家上下,以及族人的性命?这么想,心如同刀绞。“臣妾给皇上请安。” “给贵妃娘娘请安。”年羹尧本是坐着,见贵妃来,便起身恭敬道。 胤禛和悦道:“这西暖阁中尽是自己人。她是你妹妹,何须如此多礼。” 年倾欢择皇帝身边一处坐下,笑容可掬:“皇上说的极是。年大将军乃是臣妾兄长,即便向臣妾行礼,礼毕,臣妾也要唤一声哥哥。如今能聚齐在皇上的西暖阁中品茗叙话,乃是皇上您给的脸面。您礼贤下士,待哥哥犹如至亲。可臣妾兄妹感念皇上亲厚之时,必不敢忘怀君恩厚重。哥哥您说是不是?” 当着皇上的面打自己的脸,年羹尧心里发恨,却念在九阿哥夭折,她心里难过的份儿上,没有拂了面子。“妹妹所言甚是。君为臣纲,咱们年家深得皇恩,理当如此。” “哥哥能这么说,我总算是安心了。”年倾欢垂下眼睑,泪水便慢慢的流出来。“臣妾福薄,虽先后诞下三子,却夭折其二。唯独皇后娘娘抚育的福惠精壮可爱,聪明伶俐。皇上早有先见,想必是福惠沾了皇后的福泽才如此有福。若是养育在臣妾膝下,只怕也……” “伤感之人才有此番伤感之语。”年羹尧接过贵妃的话头,不以为然道:“八阿哥必然是有福的,娘娘就不必杞人忧天了。到底娘娘您还年轻,许还能为皇上再添麟儿。” “哥哥的心思,当妹妹的都明白。”年倾欢道:“你为皇上在外尽忠,我亦留在后宫服侍皇上。这样的福气,已然是天赐的。倾欢早已别无所求,只盼着哥哥能顾念皇恩,好好为大清效力,如此,我这个当妹妹的脸上也有光。” “谨遵贵妃吩咐。”年羹尧气的不行,语调也是生硬许多。“贵妃才失了九阿哥,正需要皇上的宽慰陪伴,年羹尧不敢叨扰……” 年倾欢见他要走,少不得提点:“来翊坤宫用膳的那一日,哥哥有事先行了一步。妹妹已经吩咐人,照着那日的菜色,重做一遍送去哥哥府上。哥哥就与福晋嫂嫂共用,权当是做妹妹的一点心意。你我兄妹连心,哥哥一定明白妹妹的好意。乐凝,替本宫送大将军!”   ☆、第四百三十一章 :推心置腹,不敌小人 年羹尧一走,西暖阁瞬间宁静。 明明就坐在他身侧,可是年倾欢此时,竟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今日这一幕,到底是为着试探,还是有别的情由?无论如何,她都该首先表态:“皇上恕罪,臣妾失仪了。” “你坐着。”胤禛不愿意她起身:“动辄请安告罪,适用于帝王之家,不适用于眼下。朕方才说过,这里没有外人,倾欢你不必如此拘谨。朕心中有件困惑之事……” “愿闻其详。”年倾欢于他身侧静静坐下:“皇上有何困惑?” “昨夜,朕见过福沛的乳母,想必你也知晓了吧?”胤禛与她对视,目光沉着,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她竟然说,棺椁之中的孩儿,并非是朕的九阿哥。而是有人掉包,偷龙转凤,将真正的九阿哥送出宫去。想来也是可笑,紫禁城守卫森严,如何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且即便朕再粗心,难道会认不出自己的骨肉么?明知道欺君是死罪,朕不明白她为何要冒着与个险。” 纸包不住火,年倾欢心想,必然是决定的太过突然,才会百密一疏。“臣妾有罪。” “别当朕是皇上,只当朕是你的夫君就好。”胤禛握住她的手,眉头锁紧:“福沛去了,你伤心欲绝的样子,朕的心都碎了。倾欢,倘若你真的不愿意咱们的阿哥留在宫里,为何不亲口禀明朕,这样的法子,莫不是你连朕也不信了?” “并非如此,皇上……”年倾欢有些心痛,随即垂下头去:“送福沛出宫,臣妾并非是疑心皇上。而是想要断了……年家的后路。这么多年来,您若不是因为宠爱着臣妾,也必然不会这么难受。倘若臣妾如同齐妃、懋妃亦或者是宜嫔、安贵人,皇上反而能不揪心。可臣妾身后有哥哥,哥哥身后是年家……这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臣妾心痛,焉知皇上必然心痛。” “倾欢,你可还记得朕对你说过什么!”胤禛明眸沁暖:“朕说过,你要给朕生许多健壮的阿哥,朕会带着他们驰骋沙场,让他们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栋梁之才。第一次,朕隐约记得,你笑着应朕,说一定如朕所愿。可这一句,听起来很清轻浅,恍如梦中一般。朕甚至记不得,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情何景下,你对朕说的话。可朕却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二次,是在你病中。你问朕,倘若真的如朕所愿,朕会不会允许他们活下来。” 他的双眼微红,目光迟缓,像是心里有许多化不开的愁怨。年倾欢的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下来:“皇上,臣妾病重绝望之言,岂能当真?” “不!”胤禛的语调充满了悲苦:“朕何曾不知道那都是你的肺腑之言。这么多年来,这后宫之中唯独你能与朕推心置腹。倾欢,朕当真想过,要福沛成为后继之君,承袭朕的皇位,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皇帝。如此,也不枉费这么多年来,你的隐忍与心酸。可是朕……登基不久,帝位不稳。隆科多与年羹尧辅佐朕上位,却明着难斗,结党营私,觊觎朕的皇权,令朕腹背受敌,如履薄冰……” “皇上,是倾欢不好。”年倾欢明白,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光因为他是皇上,也因为自古以来的皇帝,就得凉薄无情,决绝狠戾。否则自己的性命尚且不保。“臣妾私心,不愿意让福沛受苦。臣妾也不愿意年家因此获罪。皇上,臣妾信您,却又不敢信。信您,乃因您是臣妾的夫君。不敢信,则因您始终是一国之君。” “好。”胤禛的眉宇之间,溢出了温熏之意:“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朕总算是有能听见了。”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胤禛搓了搓,捂在自己胸口。“朕已经命宋青出宫,追随福沛以策万全。待朕收拾了隆科多一党,便将你哥哥调配边疆,做个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也总算不枉费这么多年来,你兄妹二人尽忠之功。” “多谢皇上。”年倾欢喜出望外,原来皇上真的会为她着想,会愿意放过哥哥。“皇上……” 怀里的女子哽咽起来,胤禛只觉得心酸不已。“倾欢,今日所见,朕与你心中皆是有数。你哥哥狂悖骄纵,已非你能劝阻。未免酿出祸事,朕必得使你辛苦一回。你可愿意?” “但凭皇上吩咐,臣妾愿意。”年倾欢也未曾想,这一出闹剧,竟以交心收场,惊悸之余,心中万千感慨。 “朕虽不会公开追究福沛之事,但毕竟乳母漏夜求见,宫里许多猜忌。”胤禛握着她的手,柔柔的抚摸:“稍后,朕会随意找个什么由头,将你禁足翊坤宫。届时,皇后又能撑得起后宫找个局面。而朕也已经收拾了该收拾的朝政。年羹尧是聪明人,必然明白朕的心意。若他愿意交出手中的兵权,朕便如方才之言,封赏于他。待到一切都成定局,你又是朕的宠妃了。你以为如何?” “其实皇上不必臣妾说这些。”年倾欢靠在他肩头,温然的笑着:“只要是皇上的安排,臣妾没有不肯的。” “那就好。”胤禛喟叹一声:“朕与你之间,误会太多。不愿再生嫌隙。” “多谢皇上。”年倾欢靠在她怀中,贪婪的吮吸龙涎香独特的苦涩,轻轻的闭上眼睛。 “你累了吧,就靠着朕歇一会儿。”胤禛也是累极了,这段日子,毕竟太难熬。“你放心,朕若是想你,会着人安排你来养心殿相伴。” 又是赘赘说了许多,年倾欢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只是满心的温热。 “怎么样?”静徽空等了这一整日,心中一直不安。“养心殿那边……” 映蓉摇了摇头,瞥见汪泉回来,少不得道:“似乎是有动静了。娘娘您瞧,汪泉回来了。” “快说。”静徽急不可耐,自然没功夫等他行礼。“皇上可有圣旨了?” 汪泉低眉,不敢看皇后一眼:“回娘娘,皇上并没有什么旨意。奴才打发出去好几拨人,想方设法的找消息,才打探到九阿哥的乳母淑慧天未明就已经不在牢里。后来奴才又让人去城门打探,得知人是给抬出去的。至于怎么弄死的,知情的人皆是守口如瓶,看样子是皇上下了严旨。” “人给弄死了!”静徽咂嘴:“也就是说皇上相信了她的话,否则也不必这么严密行事。只在养心殿外乱棍打死也就是了。可既然皇上相信了,为何又没有给年贵妃的旨意?难不成,皇上是要替贵妃收拾残局?”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皇上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且还在眼皮子底下?” 映蓉也是不肯相信:“娘娘,是不是贵妃要死不肯松口。皇上未免事情捅破了不好看,才会姑息?” “姑息?“静徽只觉得不寒而栗:“映蓉,你快想想办法,怎么能让皇上生气。九阿哥已经送出宫去了,咱们手上一点儿证据都没有。乳母也叫皇上处死了。若真的这么无声无息的揭过去这一页,未免太便宜贵妃了。” 这不是让人为难么?映蓉心想,连您都没有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当然,面上还是戚戚的不自然:“皇后娘娘,眼下,若是想要皇上生气,就必然要贵妃做一些不合乎情理之事,触怒皇上。比如说……安贵人的龙胎。” “不可!”静徽不寒而栗:“别再提那龙胎的事情了。只怕从今往后,宫里谁的龙胎不保,皇上都会首先想到本宫。别到时候,没能诬陷了贵妃,反而把本宫自己赔上了。” 心里乱,静徽烦闷不已:“算了算了,指望你们想个法子,未免太难了。你们都下去,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 小太监来报,说是那贵人来了。 静徽嗤鼻:“这是她来做什么?本宫不见,叫她赶紧走。” 映蓉却觉得,这时候前来,必然有事:“娘娘,那常在从前是在年贵妃身边侍奉的。明知道自己一直不得宠,却也在这时候来求见娘娘,必然是有时。许说,就是关于贵妃的……” “那就让她进来。”静徽烦闷道:“但愿她真能帮上本宫。” 那芮走进来,福身就道:“臣妾搅扰娘娘,还望您恕罪。有件事儿想来蹊跷,臣妾特意前来禀明娘娘。” “说吧。”静徽没心思,少不得言语生硬。 “内务府几乎月月都给年贵妃打造金饰。而那金饰的样式,却不是京中的时兴款。看样子别有一番江南韵味儿。年贵妃娘娘自幼在京中居住,从未去过江南,臣妾总觉得那款式似乎是有人刻意奉上的。”那芮以为自己表述的很清楚了。却见皇后一脸的不悦。遂连忙道:“娘娘有所不知,从前侍奉年贵妃的近婢乐瑶,故乡便在江南。臣妾总觉得,此事与宫中讹传九阿哥诈死的事情有所牵连,娘娘以为臣妾的猜测是否在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垂死挣扎,求生求死? 暖意拂面,牡丹雍容,静徽的脸色渐渐的明媚:“那常在啊,你可真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轻轻抬手,她对映蓉道:“你去,将昔年皇上赏赐的红宝石金簪取来,赐给那常在。” “娘娘美意,臣妾愧不敢当。”那芮连忙福身婉拒:“臣妾自知身份低微,所用所需并不敢有半分僭越。能为皇后娘娘分忧,一直是臣妾的心愿。只不过因为从前的出身,臣妾怕娘娘您会将臣妾拒之门外!” “怎么会?”静徽暖暖的笑容透着一股亲昵:“本宫身边,就是缺少如你这般推心置腹的好妹妹。正因为你有那样的出身,才更帮得上本宫。好了,别拘礼。那簪子不过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宜嫔这会儿怕是不行了,安贵人又有孕,不便侍寝,你若能好好的为本宫尽力,下一个圣宠的宫嫔,便是你了。” 这话由不得那芮不信。除了如此,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巩固自己的恩宠?眼看着,年家就要垮了,上一世她因为贵妃的死而受牵累,活活让齐妃烧死。这一回,怎么样也不能重蹈覆辙,最好是能在发难之前,就拔掉齐妃这根眼中钉。“娘娘……” 温热的泪水滑落时,更觉得双颊冰凉。那芮触动了情肠:“臣妾心里太苦了,年贵妃她这般无情,根本就容不得臣妾。” “你不必妄自菲薄,虽然曾经是她的侍婢,可现在你是正经的常在小主。”静徽将自己的丝绢递给她:“本宫侍奉皇上多年,虽不及年贵妃盛宠,却到底了解皇上的心思。你就好好准备着,不日皇上就会传召你侍寝也未可知。” 听见了心中最渴望的话,那芮的眸子瞬间就被点亮了:“多谢皇后娘娘提携,臣妾告退。” 静徽闭上眼睛,只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的想了一回。“映蓉,撒鸽子出宫去,让咱们的人去打探打探,看看江南有什么好金铺,能忘宫里送款式供年贵妃使用。当然,别的不用透露太多,这件事一定要秘密行事。万万不可惹人注目。” “娘娘放心。”映蓉蹙眉:“奴婢一定谨慎行事。” “等等。”静徽忽然想起一个人:“荣平呢?” “回娘娘的话,汪泉瞧着用不着他了,就把他调去冷僻之处当差。”映蓉心想,宜嫔只怕也难以再获圣宠,留着没用的人在皇后身边儿也是不清净。 “也罢了。”静徽微微一笑:“眼不见为净,本宫料想他也不敢乱来。容他好好活着。若然有一日宜嫔又起来了,此人还是能帮上咱们的忙。” “是。”映蓉福了身,慢慢的从内寝退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渐渐生硬,连走路的姿态都变一些。宫里的事情她闹不明白,旧恨难忘。无论逼死至亲的是年贵妃还是皇后,她都打定主意要报仇。皇后不急,她也不急。 ———— 从前的咸福宫总算质朴整洁,摆设物件儿,总算打点的妥妥帖帖。如今进来,只有霉气扑鼻。冷清的在炎炎夏日,都让人不舒服。好像那股潮湿如同银针一样的细而尖,会朝着人的骨缝钻进去。扎的难受。 乐凝连忙捂住口鼻:“娘娘,您等等,奴婢先敞开了窗子通通风。” 年倾欢站在门外,敛息垂首:“好好的一座宫殿,弄成现在这样,姐姐若是知道,当如何难受?” “谁!”乐凝惊叫了一声,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定了定神,才发现那披头散发的人竟然是宜嫔。“宜嫔娘娘,您这是……” 肖筱丽几乎没有什么反应,表情平淡的择了一处坐下:“臣妾成日都要给人请安,身心俱疲。娘娘能否恩准臣妾今日不必行礼?” “你不是已经安坐了么?”年倾欢走进去,于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你要本宫过来,就是瞧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是想让娘娘瞧瞧这里咸福宫。”肖筱丽哀怨不已:“原本能出宫的是我,并非是娘娘您的九阿哥。可姨母临死之前,还是把那药交给了宋青。虽然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我知道娘娘您的打算。连九阿哥都送出宫去了,您是准备跟皇后背水一战了吧?” “看来,这世上还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年倾欢勾唇,瞬间又敛去笑意:“你有什么打算?” “臣妾没有!”肖筱丽撩开当着脸庞的秀发,容颜憔悴:“皇后娘娘手里攥着臣妾的死症,皇上一旦知晓,便是欺君之罪。就连上次救驾,也是皇后娘娘安排。现在连姨母都走了,臣妾还能有什么打算?” “你喜欢自暴自弃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本宫没有闲情逸致来陪你耍猴戏。”年倾欢从来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子。当初她若是聪明一点,一早将这些事情都说清楚,未必结果就会这么不堪。“乐凝,回宫。” “瞧啊!姨母,你瞧见了吧?你舍命都相帮,想要维护的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同情心。”肖筱丽的眼底,渐渐泛起了泪意。“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年倾欢反感的睨她一眼:“做下了这些事,你现在还有脸来埋怨本宫?当初你入宫,陪伴懋妃之侧就该知道。宫里龙蛇混杂本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好容易有机会让你出去,偏是要受皇后的摆布。即便她拘押了你的心上人,还是个不怎么光彩的心上人,你也好歹对懋妃讲明情由。本宫与懋妃一同商议,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你偏偏被冲昏头,觉得是本宫要谋害你,是本宫要阻止你救人。但其实呢?你根本就是自掘坟墓,连累了懋妃不说,连你自己也折进去了。结果如何?你救了你的心上人?” 一股脑将这些话说出来,年倾欢畅快多了!“当初本宫不知情,以为你与懋妃皆是同样的心思。希望能为你们母家光耀门楣,于是本宫竭力促成你的恩宠,还向皇上请旨晋封你为嫔,赐你封号。你不领情无所谓,你觉得本宫是故作大方也无所谓。可你敢说,长久以来,你都没有夹在本宫与懋妃之间挑拨离间么?你敢说你没有通从皇后的吩咐,几乎将你的亲姨母置于死地么?终于,你终于害死了懋妃姐姐,很好,本宫问你,你得到了什么?还不是一败涂地,还不是要死不活。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能分得清楚么?你姨母的性命,你母家的前程都不如一个宁可求富贵,也不愿与你共患难的薄情郎重要?” 肖筱丽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错了,她就是太知道了,又无能为力,才会这样要死不活的折磨自己。身子一软,她从椅子上滑落跪地,哀婉的凝视着贵妃,痛哭流涕。 “哭有用么?”年倾欢想起懋妃,心里就难受。“本来姐姐好好的度日,虽然不得恩宠,可到底没有性命之虞。是你……你害死了姐姐,现在还只会在这里哭!” “娘娘,你以为我愿意么?”肖筱丽啜泣:“我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若不是因为姨母向皇后求恩典,我已经死了。可我想活着,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就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您这么多年,苦苦的熬在宫中,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权势跟荣华富贵么?那您又何必将九阿哥送出宫去,您为什么不要自己的儿子当皇帝?还不是因为您跟臣妾一样,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顿时无言以对,年倾欢的确如她所言。若是挚爱如斯,何必一次又一次的推自己在这漩涡里挣扎。不是呛水就是溺水,早晚沁死。“你到底想怎么样?” “娘娘。您今天肯来,就说明您心里还有姨母。还在乎与她多年的姐妹情分。即便是我做了一些错事,让你们之间有了隔阂。可现在姨母她已经去了,唯独您才能为她复仇。”肖筱丽红着眼:“我真的有……我真的有想过做些什么去补偿姨母。可是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求您,我求您……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您一定要为姨母报仇。否则就算是死,我也闭不上眼睛。娘娘,筱丽求您了。” 她跪在身前,捣蒜似的磕头,碰碰的没留力。不一会儿额头就肿了起来。年倾欢怎么不心痛,每每想起和姐姐在一起的光景,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剜去一块那么疼。“真当本宫是神仙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娘娘您……”肖筱丽很是失望:“您当真可以这么绝情么?” “本宫尚且朝不保夕,如何能为旁人复仇。说不定有朝一日,还指望着旁人为本宫复仇呢!”年倾欢鄙夷道:“再说,你自己有手有脚,在这里哭天抢地,意志消沉的熬着。却要本宫刀剑舔血,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合适么?懋妃的命,是因为你才丢的。要么你自己报仇,要么本宫安排人送你出宫。好歹活出个样来,叫你姨母在天之灵能得到宽慰!” 幽幽叹了口气,年倾欢已经不愿意逗留:“何去何从,你自己抉择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转机已现,动辄得咎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无精打采的起身,一脸憔悴。“都是臣妾不好。前朝不宁,后宫又不安,偏偏这个时候,臣妾还病倒叫皇上劳心记挂,当真是无用!” 皇后的脸色当真是不好,胤禛见她眼尾眉头细密皱纹,说不出的感慨。岁月匆匆当真是一去不返。她何尝没有过明艳绝伦的时候?“既然不适,就好好歇着。朝政上的事情朕自会处理,后宫之事有贵妃、熹妃、齐妃为你分忧。” “多谢皇上关怀。”静徽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接过映蓉递来的汤药,皱着眉喝了下去。 胤禛顺手递了一块帕子给她。 “谢皇上。”静徽有些喜出望外,眉头舒展:“昨夜闪电惊雷,狂风骤雨的,臣妾一直睡卧不宁。好不容易睡熟了,竟梦见了才进王府侍奉皇上的时候。那会儿,臣妾虽然是福晋,却不如懋妃熟悉府中之事。梦中,懋妃带着臣妾逐一的讲述,到底也是细致用心的。” 哀婉的垂下眼睑,静徽心中不忍:“皇上,懋妃自戕是不应当,可数十年来,她对皇上也是尽心尽力。梦醒之后,臣妾便觉得心中不宁,怕是走的难过,才会托梦让臣妾想起过往的事情。” “人死不能复生,朕心里也不痛快。”胤禛道:“知道她放不下宜嫔,朕才让宜嫔去住那咸福宫,也当是为她做些什么。” “臣妾知道,皇上最是念旧。”静徽拿皇上的手帕沾了沾眼尾:“宜嫔入宫不久,与皇上又有过那么一段情缘,也是懋妃最舍不下的人。臣妾想着,不如将皇上赏赐给臣妾的珍珠衫转赐于她吧。倒不在东西昂贵,只不过是皇上命人费心做的,她自然感念皇上隆恩。” 胤禛迟疑片刻,道:“难为你舍得。那珍珠衫,从前是朕特意吩咐人做了赠予你的。” 静徽握住了皇帝略微僵硬的指头:“皇上待臣妾之心,犹如细水长流。虽未必滚烫炙热,却清清淡淡,长长久久,臣妾铭感于心。只是可怜了宜嫔,历经这么多磨难才能与皇上在一起,到底不易。” “也罢!”胤禛唤了苏培盛:“去内务府传朕的旨意,赶制一件珍珠衫赐给宜嫔。另外宜嫔所用按妃位月例。” “嗻。”苏培盛心里打鼓,闹不明白皇后为何忽然为宜嫔说好话。但不管怎么样,皇上既然吩咐了,他去做就是。 脸上的笑容浮现出些许温度,静徽的病容看上去似乎转好:“多谢皇上体谅。” “难为你病中还事事周旋。”胤禛的语调只是缓缓的,听不出有什么温度。 静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皇上,臣妾体力不支,不能陪您说话了。” “好,你歇会儿。”胤禛示意映蓉扶皇后躺下:“朕得空再来瞧你。” “皇上慢走。”静徽勉强的睁开双眼,冲他柔柔一笑。待到看着他的身影离去,才慢慢又坐起了身子:“看样子本宫这病,当真是来的及时。” 映蓉少不得凑趣儿:“娘娘真是心宽,病了还要操劳这许多事。” “没法子啊。”静徽少不得叹息:“这么多年,本宫一直不间断的扶持身边能用的人。可你也瞧见了,竟没有一个争气的。好不容易安氏得了宠,又有罪证拿捏在本宫手中,偏偏这时候有了身孕……也是本宫疏失之过。眼下,唯独宜嫔能替本宫笼络着皇上的心。她再不济,后宫岂不是要年贵妃一个人只手遮天了。” “奴婢明白娘娘的苦心。”映蓉怯怯道:“奴婢只是怕,宜嫔她……” “无妨,荣平不是还捏在本宫的掌心之中么!”静徽早做了安排,将这个人调来了景仁宫当差。“仔细用着他,等宜嫔的差事办完,就送他们一起上路。” ———— 胡来喜俯首恭敬道:“贵妃娘娘,人带来了。” 年倾欢没有抬头,只是轻“唔”了一声。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说话的人,正是鲁杰。他如今是翊坤宫的首领侍卫。 “先前的两个都不听本宫的差遣,只晓得一门心思的讨好本宫兄长。结果如何呢?”年倾欢虚着眼,凛然一笑。 乐凝忙道:“头一个贵妃赏了一百大板,直接赶出宫去了。另一个则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扭送到慎刑司挨鞭子去了。只怕没有个三年五载,也休想迈出慎刑司的门槛儿。于是这么好的差事,就落到你身上了。” 鲁杰脸色发青,皱着眉头道:“奴才当的是翊坤宫的差事,必然听从贵妃娘娘的吩咐。娘娘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这话答得年倾欢很满意,嘴角的笑容不免深刻一分:“那就最好。如此,本宫便可以放心的问了。” “娘娘尽管问,奴才知无不言。”鲁杰虽然想当英雄豪杰,可他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已经送进宫来当差,就是宫里的奴才了。年大将军即便想知道什么信儿,也不能连累他自己丢了性命不是。这么一想,鲁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心思:“不敢隐瞒丝毫。” “很好!”年倾欢蹙眉:“本宫在宫里的消息,你们怎么送出宫去?” “回娘娘的话,大将军的人遍布宫中各处。奴才只要将您的举动如实记录,以及宫中的风吹草动,自然有奴才前来接应。有时候是与厨房送菜的内侍监,有时候是出入城门的内侍监。总之,他们都会以暗号与奴才等接头,将消息送出宫去。” “很好。”年倾欢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迟钝。这么长时间了,她竟然不知道哥哥的手竟然深的那么长。 鲁杰连忙告罪:“娘娘赎罪,奴才该死。大将军的吩咐奴才不敢不从。何况当初也是听命行事。” 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年倾欢反而笑了。“从前如何,本宫不会追究。只问你今后的打算。” “奴才再不敢将娘娘的事传出宫去。”鲁杰怯懦不已。这样一来,的确是不得罪贵妃了,可年大将军他更惹不起。真心不明白,亲兄妹之间何必闹这样的乱子。鲁杰双手撑着地,不敢抬头,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此,本宫哥哥还不让人偷偷割断你的喉管?”年倾欢愤懑的叹了一声:“从前怎样做,打今儿起你还是怎么做。只不过,什么样的消息能送出去,什么样的不能,你自己要懂得分寸。哥哥对本宫一片关怀。本宫自然希望哥哥安好。你明白么?” 再蠢,鲁杰也知道深浅。“娘娘放心,您吩咐奴才送什么信儿出宫,奴才一定照办。那些对娘娘不好,令得大将军担忧的信儿,奴才抵死也不敢送出去半个字。” “很好!”年倾欢饶是称赞:“本宫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人伺候在侧。赏吧!” “是娘娘。”乐凝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鲁杰:“好好替娘娘办事,有你的好!” “嗻,奴才遵旨。”鲁杰匆忙的接下,连连道谢。 使了个眼色,年倾欢让胡来喜打发了他出去。随即问道:“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胡来喜也是才得了信儿:“娘娘,奴才听说,皇后调来个人在自己宫里伺候。是从冷宫调动过来的。且十分的隐秘。” “隐秘还能叫你查出来?”乐凝不解。 “奴才也是奇怪呢!”胡来喜道:“听说这回的调动,是皇后暗中操控的,宫中的记档册上都没有记录。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竟有风声吹到奴才耳朵里。现在想来,似乎是那奴才故意说给奴才听的。” “难道是皇后身边儿有人故意为之?”乐凝也警惕起来。“这些日子,皇后未免得罪皇上,隐忍不发,什么动静都没弄出来。想必已经是谨慎至极,又怎么会……” 年倾欢猜到一个人,心想必然是这个人的杰作。“查清楚调过去那人的身份了么?” 胡来喜点头:“说是叫什么荣平的。” “哼。”年倾欢慢慢的捻了捻手里的葡萄粒子:“本宫听闻,皇后抱恙了?” “是呢!”乐凝点头:“早起的时候,说是皇上下了朝还亲自过去瞧过。” “可不是么!”胡来喜也跟着凑热闹:“奴才也听说了,皇后还向皇上求了恩典为宜嫔。皇上让苏公公随即去了内务府,说是要给宜嫔赶制一件珍珠衫。还让内务府的分例银子照妃位的给宜嫔。” “这就对上了。”年倾欢吃了一颗葡萄,甜味儿很浓:“一方面扼住宜嫔的咽喉,一方面又想方设法的对她好。看来皇后是真的憋不住了。也难为了她,这一回隐忍的这么久。” “娘娘您的意思是,咱们要阻止皇后吗?”乐凝不经意的与贵妃对视一眼,竟发觉贵妃眼底生光,寒凛入心。 “本宫只知道,是时候为懋妃姐姐报仇了。”自从送走了福沛,年倾欢的心就安定多了。从前因为牵绊,许多事情她不敢做,这一回,却是下定决心:“即便本宫要死,也要拉上皇后垫背!走着瞧吧,乌拉那拉氏!”   ☆、第四百三十四章 :杀心已起,苦命双双 “娘娘,您怎么还没换衣裳?眼看着皇上就要来了。”紫菱急的脸色发白。“不是奴婢多嘴,实在是皇上难得来咱们宫里,您这样子,只怕皇上见了,必然不悦。不如,奴婢给您梳妆吧!” 肖筱丽悠悠叹了口气:“有什么用呢?皇上要看什么样的美色,这后宫里没有?姨母才走,难道我就能披红戴绿的笑脸相迎?” 紫菱知道劝不住她,只好缓了口吻:“娘娘,即便不想披红戴绿,也要梳妆的整齐一些啊。您这披头散发的,皇上若是怪罪可怎么好?” “替我梳妆。”肖筱丽被她烦的心里乱,只好这样打发。 脸上露出喜色紫菱赶紧择了一把桃花梳,仔细替宜嫔梳妆。 不多时,胤禛果然来了。 咸福宫里的一切,都叫他难受。从前的种种全然不见,如今留下的不是发霉就是破败,到底面目全非了。“苏培盛,回头让人好好打扫布置。” “嗻!”苏培盛少不得顺着皇上的心责备两句:“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差的,回头奴才就让人好好收拾。” “唔!”胤禛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淡青色的身影。那么的瘦弱,不盈一握。“朕知道,懋妃走了,令你伤心。朕又何尝不是。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肖筱丽慢慢的站起来,轻轻福身:“多谢皇上关怀,臣妾也不想如此。只是每日待在这咸福宫中,总是回忆起与姨母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往事萦绕心头,臣妾心中酸涩不已。皇上,臣妾……” 伏在胤禛怀里,肖筱丽只觉得恶心。若不是皇后方才让人送了样东西过来,肖筱丽宁可死在这样如同冷宫的咸福宫,也不愿意再面对面前的男人。“皇上,臣妾好害怕,臣妾不想如此。您能不能别走?” 她消瘦的脸庞,柔嫩的泛着淡淡的白光。胤禛抚了抚她的背脊:“朕陪着你就是。” “多谢皇上。”肖筱丽慢慢的闭上眼睛,忍着恶心,将自己略微干裂的唇瓣,轻轻贴在他的脸上。如葱白一样纤细柔嫩的手指,缓缓的解开他的衣衫。身子一轻,她被他打横抱起,丢在床上。极力的展示自己的柔软,缠绵在他身下。 虽说公里的女子,万千规矩捆着,这样不许,那样不行,可肖筱丽还是轻吟暖呻的,着实娇媚。尤其他滚热的身子,触及她冰凉的肌肤,那种吞噬的感觉灼人的舒适。 她知道他一定会欲罢不能。 窗棂边,一个身影匆匆而去。夜幕低垂,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他的存在当真这般不重要。 “娘娘,人回来了。”汪泉快步走进来,弓着身子道:“瞧那样子,应当是什么都看见了。” “那就好。”静徽慢慢的勾起了朱丹红唇,笑意盎然:“或许这一对亡命鸳鸯当真有情。否则他也不会日日去她宫里窥探。不过有情又能如何?权势、恩宠,有什么不是比情来的要紧?他能放下自己的荣华富贵么?更何况对方只是个负心人。” “一切尽在娘娘您的掌控之中。”映蓉甜笑:“这下子,咱们就能顺利的进行下一步了!” “知道还不赶紧去办!”静徽心里有些不痛快,一想到皇上与一个如此不干净的女人缠绵,心里就生气。“本宫不想这件事情再夜长梦多了。找到机会就动手,只要让人觉得是年贵妃所为,那就好了。别的都不重要,到那个时候,皇上一定能看清楚贵妃的真面。本宫这么多年的付出也就不算白费!” 映蓉赶紧并着汪泉一起退下。这些日子,她是一丁点儿也不想多待在皇后身边。 ———— “娘娘。”乐凝领着熹妃进来,笑容可掬道:“熹妃娘娘来了。” 搁下手里的剪子,年倾欢笑盈盈的请她坐下:“这么晚还让姐姐过来,难为你走这一趟了。” “怎会。”雁菡就近坐下:“娘娘这时候唤臣妾过来,必然有事。” “皇上去了咸福宫姐姐可知道么?”年倾欢将剪好的窗花递到熹妃手中:“想必皇后耐不住性子,想要借宜嫔的手,解决本宫。” 看着贵妃胸有成竹的样子,雁菡仔细的展开了那窗花:“娘娘必然是已经有了打算。” “不错!”年倾欢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威严:“皇后这一回要做的,必然是揭开宜嫔的私隐,而我若出手相助,就会成为帮衬懋妃与宜嫔欺君罔上的帮凶,或者是暗中安排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中皇后下怀。可若是我不出手,由着皇后乱来,那宜嫔必死无疑。我亦对不住懋妃姐姐。”垂下眼睑,年倾欢抽了一张淡绿色的彩纸。双手灵巧的对着几回,重新拾起了剪子。 “皇后到底握住宜嫔什么把柄?”雁菡并非是好奇,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懋妃都已经……还有什么能让宜嫔泯灭心性的由着皇后乱来?” “心上人。”年倾欢如实道:“此人就在宫中。且还在皇后的眼皮底下。目的就是为了要挟宜嫔听话。” 沉默片刻,雁菡有些不忍:“斩草需除根。若是没有这个人,宜嫔自然能保住性命。” “不错。”年倾欢也这么觉得。“只怪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这件事情,交给臣妾去做!”雁菡当然不让,既然贵妃找到了她,就是信任。“臣妾知道近来娘娘您诸多不便。交给臣妾来做,即便是被皇后疑心,臣妾也有法子辩驳。” “多谢你。”年倾欢眸中酿出了暖意。这时候千钧一发,她自然是不敢妄动。而且,请熹妃前来帮手,也是她私心想确认一件事、。到底熹妃是不是真的待她好。如果是,将来她与皇后鱼死网破,又或者她命丧深宫,至少还能将八阿哥托付给熹妃。 翻云覆雨之后,身边的男子沉沉睡过去。肖筱丽睁着双眼,看尽了夜色的漆黑,空洞而绝望。枕头下面,搁着她一早藏在那儿的匕首。是的,她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她要亲手杀了睡在身边的君王。 是他令得自己如此痛苦! 轻微的鼾声十分均匀,肖筱丽略微侧了侧身子,试探的将手伸入枕下。心跳的格外剧烈,她知道,当匕首扎进他的心口,肖氏一族与宋史一族的命运,都将被改写。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后悔,甚至激动。 当冰凉的指尖,触及了更为冷硬的匕首,肖筱丽屏住呼吸,心里暗暗道:皇上,就让臣妾送您一程吧。 一个黑影从窗子跳了进来,肖筱丽一惊,赶紧缩回手闭上眼睛。 可这动静,惊动了熟睡中的皇帝。 胤禛忽然坐起身子:“是谁?” “怎么皇上也会害怕么?奴才还以为,身为天子的,自然是无所畏惧。”三步并作两步,那人窜上近前,一把扼住宜嫔,锋利的刀子抵在她的咽喉。“这么小的事儿,皇上不必惊动旁人,夜深了,吓着宜嫔那你可就不好了。” “你想怎么样?”胤禛怒目看着蒙面的男子。“宫中禁地,你既然能进来,想必一定是熟识之人。你自称奴才,那必然就是侍奉左右之辈。即便今夜能让你得手,你能走出禁宫?” “皇上说的在理。”蒙面人的刀更为贴近宜嫔的脖颈。“可惜奴才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出去。左右都是个死,能有皇上与宜嫔陪葬,何乐而不为?” 肖筱丽如何会听不出这人的声音?只怕这声音没有一日不萦绕在自己耳边。她很想开口,告诉荣平,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偶多痛,她有多想和他在一起。 可越是到了这样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听我说……” “闭嘴。”刺客狠狠以手臂击打宜嫔的脖颈。“且轮不着你说话。” 这一下子,又猛又狠,肖筱丽受不住,晕了过去。 “你到底想怎样?”胤禛冷声:“明知道是死,还不束手就擒?” “皇上,您杀了奴才全家,还有什么不能的?”荣平的刀锋指向了皇帝。“这是你欠我的。” “护驾。”胤禛顺势将手边的枕头掷了出去。声音惊动了外头的奴才,动静四起。 苏培盛领着御前侍卫进来,将刺客围住。“”大胆刺客,竟敢忤逆皇上,还不快束手就擒。” “废话少说。”荣平顺势将宜嫔推了出去,朝着皇帝扑上去。手里的刀,已经抵在了皇帝的咽喉。“皇上啊皇上,您可曾有康熙爷的天纵英明?您杀了奴才全家数十口,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得拉赫您陪葬。只不过奴才没有这么笨,只要挟持您出紫禁城,奴才就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您就不一定了。” 被推到御前侍卫这边的肖筱丽幽幽的醒转过来。“你疯了,住手!” “你闭嘴。”荣平的刀,割破了皇帝的脖颈。“皇上,送奴才出紫禁城可好?”怒目看着宜嫔,荣平阴狠道:“还有你,乖乖跟着一起来!皇上,劳驾您下龙床啊!”   ☆、第四百三十五章 :情为所动,亡命鸳鸯 “娘娘大事不好了!”胡来喜匆匆忙忙的奔进来,喘着道:“娘娘,奴才刚送了熹妃娘娘出去,宫道上还没走多远,陈福就冒冒失失的奔过来,说有刺客于咸福宫中劫持了皇上与宜嫔。” 年倾欢手一滑,剪子尖儿就扎进了手指里。“怎会如此?”顾不得疼,年倾欢赶紧道:“御前侍卫不是都在护驾,怎么会这么乱?先封锁消息,不让外传,确保别惊动了六宫的妃嫔。给景仁宫送个信儿去。另外熹妃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就请她陪本宫一并前往咸福宫。此外,带着咱们宫里的戍卫前往,或许能帮衬一些。” “奴才明白。”胡来喜见年贵妃冷静沉稳,他也跟着镇定了心。“娘娘,奴才这就去打点。” “娘娘,您的手指……”乐凝见贵妃的指尖出血了,少不得担心:“奴婢去拿药粉给您止血。” “不必了。”年倾欢拿了丝绢攥了攥:“咸福宫那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本宫必得赶紧过去,阻止皇后图谋。” 也是唏嘘不已,年倾欢饶是摇头:“真想不到,皇后如今竟然也不惜拿皇上的安危来使计了!本宫还以为,她有多在意与皇上的夫妻之情呢!” “娘娘,皇后心思毒辣,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何况已经是万劫不复的时候,再不出招,只怕当真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乐凝扶着贵妃往外走:“只是奴婢觉得此事突然,说不定就是冲着您去的,您要不要想法子回避一下?” “这宫里就是本宫的家,躲能躲到哪儿去?”年倾欢反正也是看透了:“皇上安好,六宫嫔妃皆安。皇上若有什么不测,动荡的不光是大清的江山,更是宫里这些女子的宿命。咱们怕,皇后未必就不怕。” “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抵达咸福宫的时候,年倾欢着实吓的不轻。苏培盛领着御前侍卫都聚集在咸福宫门之外!而宫门紧闭,似乎是从里面锁了起来!“皇上在哪儿?” 苏培盛急的话都说不利落:“娘娘……娘娘……您可算是来了,您得赶紧,出出主意,怎么救皇上……” 年倾欢见苏培盛都六神无主了,心里也是震惊“里面有多少人行刺?” “一个。”苏培盛毫不犹豫道:“刺客刺伤了宜嫔,说若不退出来,就连皇上也……” “那是谁锁闭了宫门?”年倾欢惊讶:“里面伺候的奴才都去哪儿了?” “都赶出来了。”苏培盛道:“宫门是刺客指使宜嫔锁上的。” 如此说来,这里面是真的有猫腻,年倾欢竭力沉静自己的心。“先别轻举妄动,挑选功夫不错的御前侍卫更换夜行衣,想办法不惊动刺客入宫内救驾。” 静徽的肩舆还没有停稳,就听见年贵妃这个大胆的旨意。“岂可拿皇上的安危冒险,年贵妃也不能太自以为是。如若惊动了刺客,会有何后果你敢负责么?” “那皇后娘娘以为该如何?就在这里苦等下去?”年倾欢转过脸,面色凝重:“御前侍卫的伸手如何,皇后娘娘比臣妾更有数。若是这个时候还不进去,会有什么后果,您能承担?” “苏培盛,传骁骑营前来护驾,想法子给本宫从正门攻进去,将刺客重重包围。如此他必然不敢乱来。”静徽冷瞥年倾欢一眼:“皇上乃是天子,救驾也是堂堂正正的事情,何必这么鬼祟猥琐?” “娘娘可别忘了,宜嫔也在里面。即便刺客不敢轻举妄动的伤害皇上,您这么大张旗鼓的攻进去,就不怕刺客先了断了宜嫔震慑咱们?”年倾欢心里怨恨皇后,宜嫔之所以那么合作,帮着刺客锁闭宫门,就足以说明那人是荣平。今晚,无论皇上是否无恙,宜嫔都危在旦夕。看样子,皇后一定下定决心要除掉宜嫔。 “天大的事,都不及皇上的安危要紧。即便让宜嫔自己选,她也必然是同样的心思。”静徽脸色冷暗不已。“汪泉,你去给本宫盯着后宫,消息不传过去最好。倘若惊动了妃嫔,拦住她们谁也不许过来。” “皇后娘娘放心,熹妃娘娘已经去了。”苏培盛这才想起。 “哼。”静徽的脸色更加不好看:“看来贵妃是有了很全面的安排。” 年倾欢愠怒之色已现:“关乎皇上的事情,臣妾不敢不尽心。” “但愿如此。”静徽敛息,静静的凝视紧闭的咸福宫宫门,这一场仗,来的虽然突然,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愿天从人愿。 ———— “动作慢吞吞,你是舍不得么?”荣平看着搬来了柴火的宜嫔,咬着冷意:“还是没做够您的宜嫔娘娘?还是不愿意我就这样了断了你与皇上的恩爱缠绵?” 胤禛端身正坐,目光深邃的凝视着胸口一片血红的宜嫔。略微仰头,脖子上一片锋利的冰凉。这样被挟持,他还当真是头一次。“你到底想怎样?” 肖筱丽默不作声,茫然无助的一次又一次从小厨房里把柴火搬进来,摆放在厢房里各处,一层一层的放好。 “皇上这么大声,就不怕奴才握着刀子的手会颤抖么?既然您这么宠爱宜嫔,舍不得看她受苦。等会儿就陪她一起上路便是。奴才早就听说,凤凰能浴火重生,奴才不信,宜嫔不就是飞上枝头的金凤凰么,今儿奴才就想大开眼界,看看这一团火,能不能吞噬宜嫔与皇上的恩爱缠绵!” “朕不抵抗,由着你胡闹,并不代表就拿你没辙了!”胤禛嘴不饶人:“须知道一日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你这样忤逆君上,是打定主意要族人陪葬喽!” “皇上说笑了。”荣平轻蔑:“也未免太健忘了。奴才方才就说过,您一道圣旨,灭了奴才满门。怎么您转眼就忘了。奴才早已经是个没有家的人了。被灭门之时,那些亲戚好友,您口中所谓的族人,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生怕遭连累!” 仰面而笑,荣平满怀悲愤:“皇上啊,您可知道,奴才的母家,就是休了宜嫔的夫家?” 胤禛饶是点头:“即便你不说,朕如何看不出。” 肖筱丽扔下了手里的柴火,怒目冲着胤禛走了过去。 “你干什么?”荣平不免紧张起来:“站在那儿别动!” “要杀就杀吧,反正也是个死,反而痛快了。”肖筱丽噙满泪:“你明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还要入宫求你的荣华富贵。这也就罢了,我忍着。做什么都是为了能让你平安,可你呢,你在外面做过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么?” “我在外面做过什么,无需你多言。可你做过什么,我是亲眼看见了。这就这张床上,你是怎么侍奉皇上的,我看得一清二楚。”荣平的双眼沁出血来。“你不要脸,你这个荡妇。” 一记耳光,用尽了肖筱丽全部的力气:“我若不是为了你,何必如此!” 胤禛慢慢的闭上眼睛:“怪不得朕每次与你一起,你总是很冷清很抵触的样子。即便是佯装欢愉,也终究是清冷如玉。原来你的心,从来就没在朕这里。” “你闭嘴。”肖筱丽咬牙切齿的瞪着胤禛:“皇后,是皇后挟持了他,要我侍奉你,要为成为你身边最得宠的嫔妃,要我替她铲除年贵妃,否则我何必拼命演一出救驾的戏?又何必承欢你胯下,你真当你是天子,就得人人都喜欢你都敬仰你?反正今日,这咸福宫是走不出去了,臣妾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臣妾之所以陪王伴驾,就因为皇后知道他是罪臣的私生子,知道臣妾与他有见不得光的情,若不是这样,臣妾不会百般听命,任凭您蹂躏糟蹋,任凭贵妃受屈,更不会赔上姨母的性命。皇上您翻开那枕头瞧一瞧。臣妾原本是想做什么,你看看啊!” 尽管脖颈上的刀没有松,胤禛还是伸手去翻开了宜嫔口中的鸳鸯枕。“很好。”一把锋利的没有刀鞘的匕首,安静的躺在那里。“朕竟然是个糊涂人,没看出你这么多心思。原本,只是以为皇后救过你,你自然愿意为她卖命。却原来,连对朕的情分也是假的。” 荣平不可置信的凝视着那匕首,好半天回过神:“筱丽,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这样误解你?” “你对不起我的,岂止是你误解了我!”肖筱丽想起那个牵着孩子的女子,心就不是一般的痛。“你根本就是一时贪玩,你对我岂有半点情意。刚才不是还一刀痛在我胸前么?为何只是那么浅那么轻,不索性了断了我?如此,我就再不必痛了!” “不是的!”荣平的眼眶红了:“是皇后……是皇后要我入宫,为的就是揭穿你的真面目。我是听从了皇后的鼓惑才……” “皇后能帮你安排一个女儿么?皇后能在窑子里找个知己?”肖筱丽的心凉透了:“荣平你好歹也是堂堂七尺,你敢做不敢当?”   ☆、第四百三十六章 :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我……”荣平有些恼羞成怒:“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你答应要跟我一起走的!现在怎么样,你还不是留在这宫里不愿意舍下这些?否则当日你何故爽约?” 肖筱丽从来没觉得这男人这般无耻,真不懂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他:“现在说我,你不觉得脸红么?那一日我以为亡夫扫墓的名义出宫,若不是你迟来,一切怎么会改写?哼,我先是没有认清你哥哥,随后没有认清你,这一世,便是怎么都错付了。” 胤禛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听着一对狗男女互诉委屈,当真是恼火得紧。只是荣平的警惕性很高,无论说什么,他手里握着的刀都没有丝毫离开过自己的脖颈。“你们说的够了!” 肖筱丽心里还存着一个念头,那就是放走荣平。尽管痴心错付,对方根本就不相信自己,她还是心软,不想他死在这里。也许是这样的念头让她变得无所畏惧,肖筱丽慢慢的走上前去,于皇帝身边坐下。 “皇上,有几件事,我虽然身在宫中许久,但还根本就想不明白。”肖筱丽茫然无助的眼神,空洞没有温度。“您既然这么宠爱年贵妃,为何又要雨露均沾,福泽六宫的姐妹呢?难道就因为您的江山,不便专宠?那您宠爱别的宫嫔时,是否顾虑到贵妃的感受?还是您觉得她深明大义,知所进退,就应该忍得住,就不会有悲伤的心思?” 动了动唇,肖筱丽哑然失笑,好半天才道:“那姨母算什么?这么多年,您爱过一个又一个,宠过一个又一个。您不累么?那些被您弃如敝履,秋扇见捐的女子,她们的悲苦,您想过么?” 肖筱丽慢慢的将目光停留在皇帝的侧脸,柔柔一笑:“皇上您心里装的只有天下,您凭什么要别人心里都装着您。女子对您而言,无非是传宗接代,无非是繁衍后嗣。如此种种。却还要自以为情深。你真的就能凉薄至此么?” 还有一件事,也是肖筱丽最疑惑的。“皇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如今您知道,发生在臣妾身上这么多的事情,都是皇后所谓,您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尊她为皇后?您会不会为贵妃出一口气?由着皇后乱来,难道您就这么纵容她来伤害您心爱的人?” 顺势抓起方才的匕首,肖筱丽指着胤禛的后心,对荣平道:“御前侍卫已经闯进来了,再不走,你就没有活路。” 荣平微微愕然:“你救我?你不是恨我么?”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肖筱丽冷笑:“我恨死你了,我的日子就能重来么?我只知道覆水难收,过去的,永远都不可能抹掉。” “和我一起走。”荣平的脸上一抹坚决:“如果走不掉,那咱们就葬在一起。” 肖筱丽的眼眶微微湿润,这句话,她等的太久。“荣平,你哥哥已经……现在,你是唯一的血脉。如果你不能安全的离开,我当真无言下九泉面对他们。” “筱丽,和我一起走!”荣平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好久:“我之所以入宫,就是为了见你。我不信别人嘴里的话,我只想亲眼看见这一切。我也知道,有人钳制我,胁迫我,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我怕我不来,你更会不安。在没有目睹你……的时候,我当真觉得不能没有你。筱丽,是我误会了你的真心,是我不好,让我带你走好不好?” 胤禛看了一眼窗外,确信自己的人已经守在那里,便道:“要走,便走。这里有令牌。” “皇上……”肖筱丽愕然不已:“您这是为何啊?” “走不走,随便你们。”胤禛将令牌仍在地上,饶是没有心思与他们多话。 “筱丽,跟我走。”荣平收回了刀,赶紧将地上的令牌拾起来,她的手来到窗边。 胤禛起身:“朕先出去,窗外有埋伏!” “呵呵!”荣平一声冷笑:“皇上您真以为奴才蠢到这个程度么?您出去了,外头还不乱箭齐飞,叫奴才死无葬身之地。” “堂堂天子,一言九鼎。朕许你们离开,你们何须忌惮?”胤禛唏嘘:“许朕真的是看错了。你们走吧。” 言罢,他沉稳的来到门边,将门敞开。“朕无碍,你们都退了。” “嗻。”三两个人的声音清晰。 荣平登时有些糊涂了,难道皇上真的会放他们一程?“筱丽,咱们走?” “可是!”肖筱丽很害怕皇上会反悔:“这里是紫禁城,哪里这么容易走出去?还是你先走,我……” “到现在了,你还是不愿意随我走?”荣平有些焦虑:“是你根本就愿意跟我走,还是你舍不下……” “我有什么舍不下的?”肖筱丽急红了眼睛:“我还不是想护着你。” “撤了。”胤禛饶是轻蔑的瞥了一眼前来救驾的奴才,心中不悦:“朕的话,听不清么?去敞开宫门。” “嗻。”侍卫不敢迟疑,就这么退了下去。 胤禛冷着脸,慢慢的从这里走出去。这咸福宫必然是不会再来了。虽然原本就没有什么情分,但此时想想,这么多年,也就是这么薄情的走过来的。 “咱们走。”荣平这一回,攥紧了筱丽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肖筱丽红了眼眶:“我也是。” “走!”肖筱丽道:“这里有后门,我们赶紧走。” “不行。”荣平攥着令牌:“皇上恩赐咱们离宫,自然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这一回,无论说什么,咱们都能不能再分开。” “好。”肖筱丽不与她争辩,两个人手牵着手随在皇帝身后,朝着正宫门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迎了进来,瞧见身后两个人还活着,脸色大变。“来人……” 胤禛轻蔑的瞥她一眼:“皇后想叫什么人来?” “皇上……”静徽的心一颤,晓得必然是肖氏和盘托出了一切。“臣妾不过是一心想要护驾。” 年倾欢俯身福道:“皇上万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唔。”胤禛唤了一声苏培盛:“都散了。” “嗻。”苏培盛隐约看见皇帝身后有两个人影,心里有些搁不下,正要问皇帝如何处置。就听见里面一声惊叫。 “荣平,你怎么了?”肖筱丽急的想要将他抱稳,可忽然倒下来的力度,将她也带倒。“荣平……” 静徽凛眉:“护驾,你们都愣着做什么?” 年倾欢顾不得一旁立着的皇帝,快步走进去:“是谁?没有皇上的命令,谁敢在背后放冷箭?” 缓缓的爬起来,肖筱丽捂着荣平背后的伤口:“年贵妃娘娘,臣妾终究是走不出这紫禁城。可是他有什么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想带我离开这里而已。为何,要连命都陪在这里?” “是谁放箭?”年倾欢怒道:“胡来喜,着人去问。” 目光愤怒的朝着黑暗的方向看过去,年倾欢当真是难过。皇上平安无事的走出来,吩咐屏退侍卫。宜嫔与荣平也是自己走出来的,足以说明皇上不愿再追究。可这暗箭防不胜防,一击即中。荣平当场就断了气,足以见此人用心之毒。“没有皇命,你们胆敢如此造次。” 静徽慢慢的走进来,不以为然道:“人都已经死了,现下自然是护驾最重要。年贵妃这样高声呼和,是怕此事没有人知晓么?” 胤禛缓步走了过来,扬手落在皇后脸颊,这一巴掌,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给朕滚回你的景仁宫去。真不想听见你废话。” 年倾欢虽然吃惊,却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臣妾恭送皇后。” 一言不发,静徽捂着脸旋身而去。 “皇上……”年倾欢蹙眉道:“臣妾自会好好宽慰……夜色凝重,您不如……” “皇上。”肖筱丽打断了年贵妃的话,满面泪痕:“您说过会放我们一条生路,您怎么能如此的言而无信。” 胤禛没有解释:“朕此意不改,你可以带他走。” “呵呵……”肖筱丽慢慢的垂下头去:“皇上,您空有六宫妃嫔,却不知情为何物。可臣妾不同。臣妾即便是死,也不能背情负义。” “筱丽,你姨母……”年倾欢已经隐隐觉出了什么:“她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皇上已经开恩,恩准你离宫,你又何必……” 拔出了荣平背后的冷箭,肖筱丽几乎没有犹豫的扎进了自己的胸口,格外的用力。 “啊!”年倾欢惊叫了一声,捂住眼睛。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怕。 “多谢皇上、贵妃娘娘美意。”肖筱丽缓缓的伏在荣平的尸首上:“臣妾已经背弃他一次,决不能有第二次。生死相随,便是此心。” 年倾欢再看向肖氏的时候,她已经含着笑合上眼睛。伏在心爱之人的身上,那种感觉,竟然如此的温暖。哪怕是死,竟也幸福至此。“皇上,臣妾恳求您能恩准,肖氏与此人合葬。”泪水缓缓的从眼眶中流出来,年倾欢无助的倚在胤禛的身边。 原来为情,可以求死而非求生。肖氏之心,当真令人动容。胤禛轻轻一叹:“朕一定如他们所愿,再不叫他们分开。”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一时朝夕,凤凰如鸡 窒闷的夜,没有一丝风。似乎骤雨之前,总有这样难挨的时候,如同黎明前的黑夜一样折磨人。年倾欢坐在床边,看着睡熟中的皇帝,心里一直不是滋味。 “倾欢。”胤禛呢喃低语,伸手触及枕边,一片冰凉。他忽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倾欢……” “皇上,臣妾在这里!”年倾欢握住胤禛的手,轻柔一笑:“臣妾没走开,就在这里。” 胤禛回过神,见她果然就在眼前,唇边才浮现了笑容:“睁开眼,你就在身侧,感觉真好。” 轻轻的伏在皇帝的肩头,年倾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臣妾能这样陪伴在皇上身侧,也是极好的。” 两个人轻轻的相拥,好半晌谁都没有开口。 依旧闷热的黎明,似乎多了一丝凉爽,叫人惬意。 “朕不会为难肖氏的族人,更不会为难懋妃的族人。”胤禛忽然开口:“朕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深。朕会将肖氏于史册上除名,只当她随夫家去了,保全她的名节。至于荣平,朕也会恩准他认祖归宗,连同肖氏一并藏入祖坟。这算是,朕最后能为懋妃尽的一点心意。” 年倾欢微微感动:“皇上,臣妾没想到您会如此。” “许你不信,朕的确震怒,但仔细想想,他们没有错。”胤禛攥了攥她的手:“朕何尝不想同心爱的人朝夕相对,生死相随。只是太多太多的外在因素,令得朕不能如愿。他们有这样的心思,朕自当成全。” 轻轻的闭上眼睛,依偎在胤禛身侧,他这样的转变,年倾欢当真没有想到。总以为,他是不会允许背叛过自己的人活下来,却不想他真的会这样为肖氏打算。 “察明冷箭是何人所放?”胤禛忽然想起了什么! 年倾欢摇了摇头:“臣妾着人细细查问过,似乎并非御前侍卫所为。当时臣妾也带了自己宫中的戍卫十人前来救驾,他们都与臣妾等候在宫门外,没有擅自妄动的。再就是……” “行了,不必说了。”胤禛叹了口气:“时候也不早了,前朝还有许多事情。朕盥洗完就去上朝。你也早点回去歇着。” “臣妾遵旨。”年倾欢含着笑,温婉道:“即便要歇着,臣妾也要侍奉了皇上更衣再回宫。” “好。”胤禛温熏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等朕的江山后继有人,朕还当真是想陪着你,四海为家,好好享受一番闲云野鹤的日子。” “会如愿的。”年倾欢传了苏培盛准备。才依依不舍的坐直了身子。“臣妾侍奉您盥洗。” ———— 果然一夜的窒闷,为的就是酝酿一场狂风骤雨。才步入景仁宫,跟着就下起了雨。年倾欢吩咐乐凝就等在这里,跟着映蓉走进了皇后的寝室。“娘娘的脸想必用冰绢子敷过,现在瞧着没有那么肿了。” 说话的同时,她浅浅的行了个礼,随即便落座。“娘娘,臣妾来的正及时,否则您一个人立在窗棂边看这场雨,想来心中也是烦闷。”年倾欢搁下了手里的帕子,只觉得索然无味:“落叶知秋,眼看着又是萧条之时了。皇上心里烦闷,今年的中秋也没心思过,说是赏赐各宫美食佳肴,妃嫔们自己庆祝也就得了。臣妾宫里与娘娘您宫里同样,并没有旁人,孤寂是必然的。” 静徽转过脸,沉静的凝视着坐在一旁的贵妃,目光沁出冷意。“一大清早的,不回你自己宫里歇着,跑到本宫寝室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何居心?妄图再惹恼本宫,让本宫给你好看?你别痴心妄想了。” “皇后当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么?”年倾欢冷笑一声:“如若是,那一巴掌就该落在臣妾脸上。皇上会以为,是臣妾明知道宜嫔对皇上不忠,还妄图包庇,甚至送她出宫去。皇上心中怀恨,必然狠狠教训臣妾。这样才能安您的心。可是您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决计放过宜嫔,还让她跟荣平走。危难之际,你趁着夜色调动自己的心腹,还下了诛杀令。以至于荣平背后中箭,当场死亡。而宜嫔也因为痛失爱郎殉情在咸福宫中。娘娘当真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张弛有度啊。” “这些话都是你说的,与本宫何干?”静徽不以为意,顺手关上了窗棂,缓缓走到贵妃身侧,慢慢坐下。“皇上要如何转变,是宽待宜嫔又或者诛杀她全族都在他一念之间。本宫与你,难道能左右半分么?这次的事,本宫的确意外,可荣平并非本宫所杀。信不信由你。” 听她不承认,年倾欢也没有太在意。“臣妾有一事不明,总想着亲口问一问皇后。” 静徽撇过脸,并不理会她所言。 年倾欢犹如不见,如是问道:“这么多年来,娘娘您一直妄图铲除臣妾。您就没有想过,为何无论多么处心积虑,最后都功亏一篑么?” 完全是滋事挑衅之言,静徽心里不痛快,却已经没有力气发作。“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来都是一样的。”年倾欢冷蔑一笑:“皇上从来不希望看见你斗垮我,也不希望我斗垮你。所以无论你做错了什么,皇上都会念在你是皇后的份儿上,既往不咎。而无论我做错什么,皇上未免你在后宫只手遮天,总会给我留下一些余地。如此,你我的势同水火,既平衡了后宫的权势,也让咱们都相安无事。皇后娘娘,臣妾敢问一句,倘若您真的斗倒我,你还能安枕无忧的当你的皇后么?” “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静徽语调冰冷:“你当真以为,你身边除了本宫,就没有恶人么?首当其冲,就是你哥哥年羹尧。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绝不会叫你安稳的做什么贵妃。指不定昨晚上那一支冷箭,就是他放的。” 脸上的笑容忽然腾起了温度,静徽抿着唇,明暗难辨的凝视着贵妃:“自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个人,就是你一直信赖的熹妃。” “都到了这个时候,娘娘您还要挑拨离间么?”年倾欢只觉得皇后无药可救。还记得上一世,她病到不行,皇后来给她送药时候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虽然她恨毒了自己,巴不得自己就死在眼前,可她眼底的难过,也绝不是装出来的。一个斗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软弱无力的死在眼前,说真的,换做自己也一样会难过。?所以,她也怜悯皇后。“臣妾与熹妃,并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怨。毕竟臣妾从来就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四阿哥聪*智,深得皇上疼爱,才是不二人选。就算没有福沛,臣妾也没想过要福惠继承皇位。相反,可能是娘娘您想得比较多。” 静徽摇了摇头:“贵妃说笑了。无论后继之君是四阿哥还是八阿哥,亦或者是五阿哥,本宫都是太后。你却不同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吧!”年倾欢勾起了唇角:“皇上允诺臣妾。等后继之君能够独挡一面,他便会带着臣妾离开紫禁城。去天涯海角,四海为家,过一些闲云野鹤的日子。臣妾有的,是皇上的真心与疼惜,何必稀罕什么贵妃之位。就算您不想当皇后了,臣妾都不会去争什么后位。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不放心罢了。” “你胡说!”静徽的声音发颤,很是愤怒的样子。“皇上怎么会舍弃自己的帝位?当年九王夺嫡,那是怎样的不易才拥有如今的尊贵?皇上岂会为了一个忤逆之臣的妹妹,割舍这一切。你未免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就像您觉得,皇上不会放过宜嫔与荣平,甚至宜嫔的族人一般。”年倾欢不屑:“可是如何了?皇上竟然将自己的令牌都给了他们。娘娘该不会天真的以为,皇上是遭受胁迫才如此的吧?您真的以为您有多了解皇上?” 静徽瞪圆了眼睛,愤怒的看着她。 年倾欢轻轻的垂下眼睑,神态自若。“臣妾今日前来,不过是将心中的话说明。皇后听得明白最好,听不明白也不要紧,只当臣妾多说无谓。但若是再咄咄逼人,想方设法的作怪,就别怪臣妾不客气。你派出宫去,打探什么消息,什么金铺的那帮奴才,已经不能再为您效命了。别问臣妾怎么知道,臣妾只当的,指不定比娘娘您多多少!”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年倾欢心里快慰,却也只当皇后不会善罢甘休:“臣妾知晓的一切,娘娘猜测皇上会不会知晓呢?不如就让臣妾告诉你好了。送九阿哥出宫,乃是皇上的意思。为的就是避开哥哥的耳目以及娘娘您的迫害。娘娘若不信,自可以亲口问皇上。只不过,顾虑周详为妥,很多时候一旦撕破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臣妾也是为您着想。” 站起身子,又是一福,年倾欢道:“如今宫里的奴才,已然不当您是皇后了。景仁宫的用度开销,不过是妃位的待遇。娘娘您尚且连臣妾都不如,还当您是从前的皇后么?” “本宫再不济也是凤凰,总比你这只雀鸟强!”静徽其余脸色通红。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年倾欢一笑了之:“臣妾即便是雀鸟,也是枝头上雀跃的那一只。落地走鸡如何堪比?娘娘您就认命吧!”   ☆、第四百三十八章 :雨中送暖,手段高明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那芮才叫灵心收了伞,就见年贵妃从内寝走出来,匆忙的福身请安。“外头雨大,娘娘怎么不多歇一会儿,这会儿回宫,必然要淋湿衣裳。” 年倾欢见她淡青色的旗装的确有些颜色稍深的地方,沾了雨水不免湿漉漉的。“风大雨大,你倒是勤勉,这么早就来给皇后请安。” 脸上有些挂不住,那芮低着头,轻声道:“侍奉皇后乃是臣妾的本分。昨晚上听说咸福宫出了事情,臣妾心里不宁,就想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弄清楚缘由。只是进了景仁宫才知晓,皇后吩咐免了请安。许是底下奴才疏忽,这会儿还未送信儿去臣妾的住处……” “未必是他们疏忽。”年倾欢的语调柔婉,似乎与眼前狂风骤雨极不相称。声音还没有飘多远,就被风吹散开。“一则是你久失圣宠,知会你与否根本就没有区别。二则,偏是你要赶在奴才去送信儿之前来,目的不是为了请安,亦不是为了弄清楚昨晚的事情,而是……讨好皇后,在皇后面前卖乖。想着怎么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取代安贵人成为皇上身边的新宠。” 目光里闪过一丝阴戾,年倾欢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怎样?本宫猜错了么?” “臣妾不敢。”那芮有些窘迫,好容易才摆脱贵妃的钳制,屈膝福道:“臣妾的确是关心皇上的安慰。昨晚听闻咸福宫有动静,两宫娘娘调动御前侍卫都赶了过去。偏是皇上身边的苏公公传了旨意,叫妃嫔们好好歇着,无事不要出来走动。臣妾心里搁不下,一夜都没有睡好。早起天刚蒙蒙亮,就听说宜嫔殁了。臣妾早早的起来,也是惦记着皇上的安危。毕竟近来,皇上冲着宜嫔,宜嫔出了事,想必龙心不悦。” 稍微一顿,那芮缓了口气:“臣妾虽然不得脸,也难得在皇上身边侍奉。可如今,到底也是正经的小主,自然要为皇上的事情尽心。娘娘这般生气,莫非是觉得臣妾多做了?” 撇了唇角,年倾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从哪儿瞧出来本宫生气了?如若你为皇上尽心,本宫便要生气,岂不是本宫容不得你侍奉皇上?这样的罪名,你也敢往本宫身上扣!” “臣妾并非此意,年贵妃娘娘息怒啊。”那芮连忙跪了下去:“臣妾一时冒失,言辞有失。娘娘你大人有大量,饶了臣妾这一回吧。” “方才不是还说自己是正经的小主么?”年倾欢挑了眉,看她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怎么这会儿低眉顺目的,一味作践自己,难不成还当你自己是本宫身边的丫头么?即便是,本宫也从来不亏待身边的人。你又何必矫情的做出这副样子,跟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乐凝少不得凑趣儿:“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奴婢有幸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成日里得蒙娘娘福泽庇护,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委屈。只怕有些人,自以为如今身份不同了,便觉得过往皆是委屈。殊不知,好好的阳关路不走,偏要过什么独木桥。奴婢身为奴才,只知道一点,背主求荣、忘恩负义之流,不管是什么样的出身,都不会有好下场。” 强忍着心里的怨气,那芮垂着头不敢多嘴。如今连皇后都颇受贵妃的压制,何况是她这个小小的常在。 年倾欢对乐凝摆一摆手:“雨下的大,本宫也不想打湿衣裳。你先吩咐人备好肩舆,等本宫与那常在赏完这雨景,再回宫不迟。” “是。”乐凝临下去的时候,还狠狠的那眼睛剜了那常在。心道这样的女子,还指望着能有恩宠,简直可笑。 “娘娘,您何必要这般为难臣妾?”那芮看着贵妃身边没有旁人,才喏声问道:“臣妾与您,都是历经磨难挨过来的。臣妾何曾有过害您之心啊。” 年倾欢冷冷的看着她,声音也凉透了。“原本本宫也以为没有。所以你在宫里这么久,本宫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与你为难。可自从那一日,花青在内务府撞见了你,本宫就知道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你的野心终究泯灭了你的人性。你还是难逃一死。” “娘娘您……”那芮脸色惨白,有些不解的凝视着贵妃。 “你知道乐瑶的故乡在何处,你也知道她母家曾经做过什么营生。所以本宫让人从外头送来金饰的款式,你便以为是乐瑶暗地里与本宫联络的法子。偷巧卖乖的将这一切禀明了皇后,以为就能找到九阿哥的下落。其实从头到尾,本宫早就提防着你们这些人了。如今是你自己出卖了自己的良心,那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你我之间,再也没有什么主仆情分。今日我饶了你,只是为了还昔年你的救命之恩。”年倾欢柔柔的笑了笑。 “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了断你。你有你的恨,你要复仇,本宫必然不拦你。可你要明白,本宫能纵许你成为那常在,就能赐给你一卷草席,裹着扔到乱葬岗去。你一天是本宫的奴婢,生死都是本宫的奴婢。身为奴婢,背主求荣,绝不会有好下场。” 扬长而去,年倾欢不忘吩咐胡来喜一声:“伺候那常在跪在淋淋秋雨。都说雨水是最圣洁之物,多淋淋好,叫头脑清醒。” “嗻。”胡来喜弓着身子,等贵妃走远,才上前对那氏道:“常在小主可都听见了吧?贵妃娘娘说了,淋雨好,多淋雨头脑清醒。那您就请吧!” 起身走下了廊子,那芮则了一处跪下。初秋的早晨,骤雨狂风,不一会儿心就吹凉了。为何她就是难以摆脱宿命,想方设法的提防,却也终究斗不过贵妃,斗不过齐妃,都不过那些妄图要她性命的人? 我不甘心!这句话在她的脑子里盘旋,久久不散。 “娘娘,是您逼我的,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那芮慢慢的闭上眼睛,任凭雨水冲刷,一淋就是好半天。许久,忽然觉得打在脸上的雨滴都停下来,她才睁开眼睛。 为她撑伞的,竟然是皇后身边的映蓉。 “姑姑,您这是……”那芮不解。 映蓉道:“小主快起来吧,皇后娘娘叫奴婢给您熬了姜汤。您先跟奴婢进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随后喝完姜汤,再和娘娘说话不迟。”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那芮的眼眶红了起来。 “本宫瞧瞧。”静徽温和的笑着:“这衣裳还是本宫早几年的,没想到你却合穿。这么穿着也是好看极了。” 那芮双颊一热,绯红的颜色如同擦了桃花粉,看着果然柔润。“娘娘的衣裳华贵,臣妾只怕自己糟蹋了这么好的料子。” “诶!”静徽摇头:“衣裳哪里有什么糟蹋不糟蹋之说,你撑得起来,就必然当得起这衣裳。再者,华贵与否,也是衣裳沾主人的光。你若能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妃嫔,便是这件衣裳最大的福气。” “娘娘教训的是。”那芮点了点头,缓缓的坐下。 “小主快趁热喝了,这姜汤驱寒是最好不过的。”映蓉笑容可掬:“奴婢加了些红糖,也有驱寒生暖之效,也能解一解姜的辛辣。” “谢姑姑。”那芮端起了牡丹缠枝的官窑青瓷碗,含着笑饮下。 静徽有些过意不去:“原本也是在本宫这里,若说一句话替你开脱,贵妃也未必会难为你。只不过……那常在你要明白,如今皇上只疼爱年贵妃,前朝处置隆科多的同时,必得安抚年氏。本宫虽然有心帮你,终究是得罪不起。也只能等着贵妃走远了,本宫才叫映蓉给你送伞,可怜你了。” 这话真假与否,那芮不愿意理会。最起码叫人心暖。“皇后娘娘一番厚爱,臣妾如何敢当。”她起身谢恩,却被皇后所阻。 “你别动,坐着听本宫说话就好。”静徽柔柔的笑了笑:“从前,只因为你与贵妃有那样的渊源,本宫不得不防。如今瞧着,是本宫委屈你了。那常在,论及容貌、身段,甚至这善解人意的性子,你都不输贵妃。唯一的缺失,便是你没有贵妃那么好的母家在后头支撑。本宫想,如此也好。皇上身边这时候最需要清静。若是有谁能想个法子,让皇上恼了贵妃,那本宫正好帮衬你获宠。可咱们是只欠东风啊!” 想起贵妃方才的嘴脸,连她身边的奴婢也敢对自己百般羞辱,那芮的火蹭的窜了起来:“娘娘,要贵妃倒霉,臣妾有的是法子。臣妾侍奉贵妃许久,不但学到了贵妃的手段,更学到了贵妃的本领……那一笔小字娟秀清丽,可是能派上大用场。” “你是说……”静徽挑眉,殷红的唇瓣触及温热的茶盏,话就打住了。 “臣妾有法子,让年大将军坏了皇上的好事。如此一来,皇上必然恼恨贵妃。”那芮信誓旦旦:“随即东窗事发,真相被揭穿,或许也就不止是恼恨了。拔了她那层曾几何时高贵的皮,也未必就不能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心思难猜,疲于表面 “这不是裕嫔姐姐么?”安笑然好难得才到御花园里走动走动,不想就遇见了耿氏。“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身边也不让跟着人伺候?” 耿幼枝瞧着安贵人走路请缓缓当心的样子,唇边的笑容就透出了温暖:“本是让他们陪着逛园子的。走到这里有些口渴,就打发他们去奉茶了。倒是你,身边就紫菱、紫晴跟着,也不多添几个奴婢侍奉。” 双颊浮现好看的颜色,粉光若腻,安笑然抿着樱红的唇瓣,默默垂下头去:“姐姐见笑了。哪儿就这么娇气。臣妾总归是再次有孕,心中多少有数。想着能有这个孩子,都是天赐的福气,也不好再招致旁人的眼红,故而不敢张扬。” 点一点头,耿幼枝不免称赞她懂事:“妹妹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如今前朝不安,后宫不宁的,咱们越是让人省心就越安稳。” “是啊。”安笑然微微一笑:“我最难的时候,有姐姐在身边照顾,否则哪里有福气能抱住这个孩子。还有熹妃娘娘,若非她冒险去求皇后,只怕……” “诶!”耿幼枝打断了她的话:“不吉利的话别说。其实妹妹要谢,我与熹妃都是次要的。若不是年贵妃让奴才先拿了退热的药给妹妹送去,只怕也是万分凶险。妹妹从前与贵妃……” 安笑然微微敛息:“是臣妾不懂事,贵妃娘娘的确福泽深厚,惠及六宫姐妹。”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耿幼枝稍稍放心:“你呀,是有福气的,这回诞下个小阿哥,还愁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么!” 访春访烟奉了茶前来,见安贵人也在福身请了安。 “奴婢不知安贵人也在,未曾准备温水给贵人润喉,还望贵人恕罪。”访烟灵巧,心里也是惦记着这事儿。安贵人如今身份贵重,所饮所食皆得用心。不用经过她手的东西反而是好事儿,否则要是有什么不好,她可担待不起。 “无妨。”安笑然抿着唇:“出来的时候喝了不少梅子汁,这会儿不觉得口渴。只是走的有些累了。” 耿幼枝回头看亭子不远,道:“那咱们就去那儿歇一会儿可好?” “好。”安笑然就着紫菱的手随着裕嫔一并往亭子里去。“下过一场秋雨,又是不同了,风也没有那么燥热了。” “可不是么!”耿幼枝待访春用帕子掸了灰,才扶着安贵人坐下:“一场秋雨一场凉,不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抿了一口热茶,耿幼枝才觉得嘴里有了滋味儿。“这宫里的一年四季,从来都不是由天定。谁有恩宠,谁的宫中就能四季如春,温煦沐浴在阳光之下。否则,即便外头是春光明媚的,自己缩在不见天日的厢房之中,也是如同冰窖一样,只有卑微。” 这话感慨,安笑然不免触动情肠。“姐姐真么说这般伤感之语,好歹您还有五阿哥呢,比这宫里的许多妃嫔可是强多了。这宫里的妃嫔,再怎么争,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皇上的一点血脉罢了。” “是啊。”耿幼枝微微一笑:“你瞧那宜嫔,才入宫的时候多得宠啊。皇上下了朝,直奔咸福宫亲自端汤喂药,呵护在掌心一般。可转眼间人殁了,殁了也就殁了,如同树枝上飘下来的黄叶,无人问津也就罢了。竟然连妃嫔册上也除了名,咱们这些瞧过她的自然是知晓。可后人呢,有谁知道曾经还有这么样个女子,在这宫里活过一回?终究也是她福薄,连个孩子都没有。” 默默无语,安笑然的脸色有些不好。 “嗨!”耿幼枝连连啐了几口:“瞧我,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当真是晦气。妹妹可别忘心里去。我不过就是一时想起罢了。” “无妨。”安笑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我在意这些,只是觉得宜嫔可怜罢了。好歹我也曾与她同一宫檐下住过,可惜她走,我都不能去上一炷香,送一送,也是怪于心不忍的。” “漫说皇上不让给她操办,不愿旁人再提及此事。即便是真的要送,你这有着身子的,也是不便。”耿幼枝柔柔的笑了笑:“妹妹你就是心软。我听说前些日子你还去了钦安殿给汪答应祈福呢。只不过,好端端的,妹妹怎么想着去送她?” 提及汪答应,安笑然的脸色恍惚有些不自然,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姐姐有所不知,曾几何时,我与汪答应也有今日这般的交情。她虽然不及姐姐待我这样厚密,但毕竟是一起游过园子,有同年入宫的姐妹。前些日子,想起是她的忌日,我就去钦安殿请法师为她诵经祈福。” 啧啧不已,耿幼枝很是感叹:“妹妹你就是心软。好心有好报,汪答应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平安的诞下麟儿。到那个时候,皇上一定会册封你为嫔,往后是妃,妹妹你这般有福气,一定是前途无量的。” 说到这里,禁不住伤怀,耿幼枝缓缓的垂下眼睑,无尽的哀愁。 “姐姐,你瞧,花圃的菊花都开了。”安笑然怕她难受,正好瞥见有奴才捧着万寿菊经过:“黄灿灿的当真喜人。姐姐快看啊。” 耿幼枝这才抬起头,果然三两盆花,就点缀的这园子里添了许多生气。“是啊,秋日里,赏菊是最好不过的。菊花清火,做糕点也极好。” “臣妾听闻皇上也喜欢菊花糕,姐姐若是得空,教教妹妹可好?”安笑然芙蓉如面,到底比菊花的清雅妩媚几分。 “好,只要你想学,我便教你。”耿幼枝轻柔的舒展唇瓣:“只是时候不早了,妹妹也该回宫了。下回得空,我自去你宫里。” 紫菱扶着安贵人慢步回宫,半路上正好遇见去给皇后请安的那氏。 “走快些,不然桂花蜜的香味就散了。”那芮轻盈一笑,回首对身边的侍婢道。哪知转过脸就看见安贵人远远的走来。她少不得灿灿的笑着请安:“安贵人吉祥。天儿这么热,你这儿怀着胎,怎么有雅兴逛起园子了?” 请安倒是无妨,可安笑然听不惯那氏这阴阳怪调的语气:“秋来的御花园,自有金风玉露的好景致。只是你心急着送桂花糊给皇后品尝,自然没有心思欣赏别的。” 那芮笑弯了唇,极其的轻蔑,安贵人言外之意,她最清楚不过了。“贵人不必取笑臣妾。这些日子,贵人有孕,侍奉皇后不便,臣妾才能有这么个好机会,陪伴在娘娘身侧。来日,等贵人诞下麟儿,臣妾一定让开身子,不碍贵人的事儿。” 好一张利嘴,安笑然不免嫌恶:“那姐姐说笑了。你从前侍奉贵妃,百般得体。如今侍奉皇后,自然也是周到妥帖的。我如何能请你让开身子。再说,皇后娘娘喜欢喝你煮的桂花糊,是你的福气,旁人如何能争得来。姐姐不要太多心才是。” 那芮显然明白,这一声姐姐,无非是说衬托她自己年纪轻罢了。“臣妾卑微,可不敢当贵人一声姐姐。您如今身子娇贵,多陪臣妾在这里说一句话也会疲倦。臣妾恭送贵人回宫。” 安笑然不与她置气,只当是遇着疯狗,惊了两声吠。“走吧,咱们也别耽误那常在的功夫了。看一会儿桂花糊凉了,香气就散了。” 目送她离去,那芮眼底的火慢慢的腾起来:“齐妃与你,且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若不是皇后现在的处境,那芮真想马上就将安贵人腹中的胎儿打下来。可惜她要依仗皇后的法子获宠,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给皇后添麻烦。 “皇上万福金安。”那芮怎么也没想到,皇上竟然在景仁宫陪伴皇后。 胤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几日皇后身子不适,听闻一直是你从旁侍奉。” 那芮垂下头,蹙眉道:“臣妾卑微,是皇后娘娘不嫌弃罢了。” “唔。”胤禛瞧她的侍婢手里端着什么,便问:“那是什么?”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亲手熬的桂花糊。皇后娘娘服了药,总觉得口苦,臣妾想着秋日进些桂花糊最好不过,故而为娘娘准备了一些。皇上可要尝尝看?” “不必。”胤禛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得不给她些好看的脸色。毕竟这几日,也只有她肯在皇后身边照顾。否则传出去,朝臣言官们只会指责他这个做夫君的凉薄,连病重的妻子也不管不顾。“既然是为皇后准备的,就送进去给皇后进些。” “是。”那芮依依不舍的瞥了皇帝一眼,轻声道:“那臣妾去服侍娘娘了。” “这些日子,你便多来景仁宫相伴。”胤禛道:“皇后方才对朕说,很喜欢你在侧陪伴。也叫朕宽心。” 脸上一喜,那芮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皇帝这样温软的语调了。“是,臣妾遵旨,一定好好侍奉娘娘。” 胤禛叹了口气,匆匆而去。 尽管如此,那芮也是满心的欢喜,只要皇上还记得有她这么个人就好。   ☆、第四百四十章 :难以预料,人心之深 “姐姐这是去了哪儿?”雁菡等在裕嫔启祥宫里,一等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幸亏英答应总算妥帖,侍奉了茶点不说,还在一旁陪着叙话。“虽说入秋了,日头也是毒,园子里的景致好,姐姐贪看可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不是。” 耿幼枝福了身,笑吟吟道:“原本是说转一圈就回来,哪知道正巧遇着了安贵人,就陪着她亭子里乘凉,歇了一会儿。叫熹妃妹妹空等了这半天。” “无妨。”微微一笑,雁菡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骆氏:“英答应乖巧懂事,有她陪着说会儿话,心里也舒畅。” “可不是么!”耿幼枝赞同不已:“这日复一日的无趣儿,都指望着她和我做伴儿呢。” 骆宛晴脸上一热,忙道:“娘娘陪熹妃娘娘说会儿话,臣妾去准备几样点心,给两位娘娘品尝。” “瞧她,脸皮这样薄。”抿着唇笑,耿幼枝这才与熹妃一并坐下。“妹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基今儿来,莫非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我说?” 雁菡点了点头,这么多年的相伴,她与裕嫔之间,多少有些默契。“那一晚咸福宫中的事,姐姐可知道多少?” 耿幼枝摇头:“只是听说有刺客进去,危害皇上与宜嫔。苏培盛传了圣旨,未免添乱,不会后宫妃嫔前往。再后来,宫里谣言四起,纷纷说那刺客是冲着宜嫔去的。否则皇上怎么就让人从册子上把宜嫔抹了去。再后来,也就没有听说什么了。” 生怕自己漏掉什么没说,耿幼枝细细想了想,又道:“宫里头奴才嘴碎,说那一晚宜嫔丢了些颜面,惹得皇上不高兴了。有人猜测,是不是刺客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辱没了皇家的声誉,所以皇上才这般容不下宜嫔,就给……当然,这也是猜测,没有谁瞧见,也就不了了之了。” 看着熹妃的面色略微有些凝重,耿幼枝忧心忡忡:“莫不是当真如此吧?宜嫔真的辱没了皇家颜面?妹妹,这里面……” “姐姐。”雁菡打断了她的话,柔然而笑:“你无须多心。此事已经了解了。当晚刺客挟持了宜嫔,许是因为夜深,宜嫔穿的薄了些……嗨。都过去了,您也只得,宜嫔毕竟是已为人妇又成为宫嫔的。抹去了有抹去的好处,人都已经走了,咱们何必想那么多。” 耿幼枝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反正咱们也左右不了皇上的决定,操那份儿心做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她有些无奈道:“这宫里女子的命运是荣宠还是潦倒,不过都是君上的一句话罢了。当日宜嫔圣宠,又岂会想到死后连个位分也捞不着!” “我今日,正是为此而来。”雁菡慢慢的端起了茶盏,幽幽的叹了口气。“姐姐可知,前两日贵妃漏夜请我去翊坤宫赏月品茗之事?” 耿幼枝稍微一想,忙道:“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了?” “年贵妃言谈之间,话意竟然是想要将八阿哥交托我来照顾。”雁菡吸了口凉气,心里有些打鼓:“又是风口浪尖的时候,贵妃这样的话难免叫我听着触目惊心。姐姐说,该怎么办才好?” 有些难以置信,耿幼枝不解:“好端端的,贵妃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站起身子,耿幼枝只觉得毛骨悚然:“想不透,难不成是贵妃她……” 示意她不要如此慌张,雁菡凛眉:“我想,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一步。姐姐您想,皇上待皇后与贵妃终究不同。眼下能用之人,无非也就是齐妃、安氏以及那常在罢了。只要搅得皇后手底下的人不太平,咱们也就安心了,也是间接的帮了贵妃的忙。” “好,就听你的。”耿幼枝赞同:“若是没有贵妃,咱们屡次遭逢劫难,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如今能帮娘娘一些,也算是尽了咱们的本分,何乐而不为。” “多谢姐姐成全。”雁菡缓缓一笑。“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去毓庆宫看弘历,下回再来陪姐姐说话。” “好。”耿幼枝不免羡慕:“何时弘昼也能有个自己的住处,我这个做额娘的也就安心了。” “总会有的。”雁菡拍了拍她的手背:“姐姐不必送了。” 磨溪扶着熹妃从启祥宫出来,心里有些糊涂:“裕嫔娘娘惯来与娘娘您同心同德,您想做什么,她一准儿帮手,又何必专程过来一回?” 雁菡没有做声,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娘娘别怪奴婢多嘴。”磨溪心里憋着一股劲儿:“皇上在意四阿哥,娘娘您不得不提防着贵妃,又何必处处帮衬。奴婢总是心里不踏实,若是来日皇上真要年贵妃诞下的八阿哥成为后继之君,那……” “越说越没边儿了。”雁菡的脸色微微的严肃:“本宫说过多少次,人前人后,不许提这件事儿。皇上的江山,当然是皇上说的算。即便咱们心里有想法,也终究只能搁在自己心里。何况眼下,最要紧的是拿住皇后的证据。只要皇后再不能独霸后宫的权势,这宫里的日子也就太平了。” 上了肩舆,雁菡便不再说话,目光由远及近,复又眺望远处,心绪不宁。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毓庆宫的执事太监马少平迎上前来,喜滋滋道:“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四阿哥正在里头歇着呢!” “你带路。”雁菡微微笑着:“这几日四阿哥可好么?饮食如何?” “回娘娘的话,四阿哥这些日子好了许多,胃口也好,奴才瞧着身子硬朗不少呢!”马少平赔着笑:“娘娘您里面请,奴才这就去看茶。” “唔。”雁菡心里一暖,脚步就放轻了,微微提着裙摆迈进了门槛儿。“弘历,额娘来瞧你了。” 听见是熹妃的声音,弘历从床上坐了起来。“儿臣给额娘请安。” “你歇着呢?”雁菡瞧他衣裳有些褶皱,床铺也乱,少不得笑道:“这都快要午膳了,还不叫奴才伺候你起来。回头传出去了,可要落下个懒汉的名头。” 饶是开玩笑的语调,可弘历一点儿也笑不出来。相反,他面色凝重,目光迟疑的落在熹妃脸上。“儿臣早就起来了,不过是觉得有些闷,躺在床上看书罢了。” 听得出他的语气不好,雁菡有些诧异:“是怎么了,额娘瞧着你心里不大痛快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在想九弟。”弘历如实道。 “九阿哥福沛?”雁菡有些不解:“好好的,怎么想起他来了?” 弘历沉了一口闷气于胸中:“他是儿臣的九弟。” 这话似乎另有所指,雁菡就更加不明白了。“额娘知道,你舍不得他。只是人和人命不同,谁也不能违背天意。额娘想着,前些日子你伤着了,让人给你炖了滋补的汤羹,你趁热喝点吧。” “儿臣不喝了。”弘历摇了摇头:“早起年贵妃娘娘着人送了些来,儿臣喝了不少。”说话的同时,弘历一头倒在床上,平躺了下来。 “年贵妃?”雁菡微微一愣。 “额娘是想嘱咐儿臣,不应当的东西,最好不要是么?”弘历凝眉,目光淡然的与熹妃相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雁菡只觉得胸口气郁的厉害:“弘历,我到底是你的额娘,知儿莫若母,你有什么心思,想瞒得过我的双眼,只怕也是不容易。总归我今日来了,你不如一吐为快。我也知道,我这个做额娘的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好,让你这么不待见。” 一股脑坐起来,弘历看着站在床边的熹妃,问道:“儿臣听闻,咸福宫的宜嫔让刺客劫持,不知是谁从后面放了冷箭,击毙了奴才,额娘可听说了?” 雁菡微微颔首:“自然是听说了。”凛眉,心里有些疑惑:“你又是如何知晓?” “额娘动用的,可是自己宫里的人!”弘历不悦:“儿臣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儿,每次额娘做什么避人耳目的事情,儿臣总是能窥探到。久而久之,倒成了儿臣故意。额娘,到底哪一个才是你?人前人后,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慢慢的走到床边,缓缓坐下,雁菡徐徐道:“额娘没有害人的心思。这件事情,唯有那刺客入土,方才能无后顾之忧。额娘这么做,也是不想来日皇上想起,怪咎旁人。” 弘历轻嗤:“额娘没想到吧,儿子偷偷跟着您宫里的奴才去瞧过。即便您要救驾,即便你要阻止此事,您有一千个一万个法子,何必叫人背后放冷箭?您就不担心,皇阿玛以为是皇额娘所为,亦或者是年贵妃娘娘所为,怪罪他们么?” “额娘方才说过了,额娘没有害人之心。这么做,正是为了来日,你皇阿玛不会怪咎旁人!”雁菡有些心虚:“大人的事情,你何必多管?” “儿臣是不稀罕管,可儿臣也不是傻子!”弘历有些生气:“额娘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从来没想过要儿臣成为后继之君,可您做的这些事儿,有那一件不是如此的心思?这里没有旁人,额娘您还要瞒着我么?”   ☆、第四百四十一章 :慈母情怀,熹妃真心? “弘历。”雁菡咬紧贝齿,薄薄的愠怒之色,染得她双颊绯红,夹杂着青色,看上去带着一股淡淡的凉。“这些话是谁对你说的?额娘的心思,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弘历冰冷的眼神,无助也失落:“儿臣就是不明白,何以额娘您每一回做见不得光的事,都能叫我撞上。前一回,是您与那侍卫……这一回,您叫人背后放冷箭!额娘,您日日都与年贵妃娘娘相伴,难道您不知道她的心思是想要宜嫔活下来么?” 收起了脸上多余的神色,雁菡挪了个位置,让自己能与弘历面对面坐着。“宫里的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解。你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跟着师傅好好学圣人之言,治国之策,来日若能为你皇阿玛分忧自然是最好。” 她伸手,想要去抚弘历的脸庞。 弘历几乎想也不想就避开了她的手:“儿臣什么都明白,额娘与着宫里其余的人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佯装淡泊,佯装无谓,其实您何尝不在算计之中,又何尝不是为了谋夺一己私利?额娘可能有所不知,儿臣从来就没想过能做什么后继之君。皇阿玛疼爱儿臣,乃是因为儿臣处处勤奋,事事小心,为的就是不给额娘添麻烦。可额娘您根本就不知道儿子的心。您以为儿子是为了表现,处处高人一头么?还是您觉得,我就是为了获取皇阿玛的宠爱?即便是宠爱,儿子希望的也是得到阿玛的疼爱,而非皇上的疼爱,怎么说您也不会明白。” 气鼓鼓的看着熹妃,弘历只觉得很难过:“儿子敬重您,乃是因为您清高,您明事理,您不会和她们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哪知道原来不是。您只是伪装的好而已。” “你胡说什么?”雁菡被她气得心口疼:“额娘做什么不是为了你?” “那齐妃做什么不是为了三阿哥,皇额娘做什么不是为了自己的后位,那裕嫔娘娘做什么不是为了弘昼?”弘历的脸色越发难堪:“从前的额娘去哪儿了,您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还是您根本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不但欺骗了皇阿玛,连儿臣也给骗了?你根本就和她们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歹毒一样的自私自利……” 雁菡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手会高高扬起,落在儿子的脸庞。这一巴掌用了几分的力气,她自己闹不清楚。只知道落下之后,手不但疼了,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弘历很镇定,双眼茫然的看着她。既没有无助自己的脸庞大发脾气,也没有躲避甚至逃走,只是那么淡然无所谓的看着她。“额娘是教训儿子多嘴,说了实话么?”他凉凉的口吻,如同冰冷的寒风呼啸而过。 动了动唇,雁菡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我没想过要害人,即便是害了人,也是那些人该死。你就不想想,倘若你皇阿玛真的放了那刺客与宜嫔离宫,走漏风声,皇家颜面何存?方才你也说了,年贵妃的心思,是要宜嫔活着。真到了令得皇家颜面扫地的时候,皇上难道不会怪贵妃优柔寡断,辱没名誉么?你可以说,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额娘不能冒这个险。而且宜嫔无论是留在宫里还是逃出天外,皇后都不会手下留情,就此罢休。额娘只不过是尽自己的能力,及早了断这件事情罢了。” “我只知道,若是从前的额娘,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这些事。”弘历愤懑的脸庞,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我是为了额娘才拼力去做好这些事,我是为了能成为皇阿玛眼中的骄傲,才尽力不让您失望。可是我从来没想过,额娘您会在背后用这么多手段,维系您与皇阿玛的情分,欺瞒待您真心实意的姐妹。额娘,倘若有朝一日,年贵妃娘娘所诞下的八阿哥,当真成了太子,您会不会为了保全儿臣后继之君的位置,谋害贵妃?” 看着有人影走进来,弘历才问了最后一句话。 雁菡沉静的看着儿子的脸庞,越发觉得他很陌生,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自己。怎么会这样? “额娘您不敢说?”弘历颇有哆哆之势:“是怕让人都知道,您其实是这样的人?” “够了弘历。”年倾欢的脸色并不如常随和,甚至还有些严肃。“你特意着人叫本宫来,就是为了听这些事?” 愕然不已,雁菡回过头见年贵妃站在那儿,连忙起身:“贵妃娘娘金安。” “儿臣若不这样做,年娘娘何以能清楚额娘的为人?”弘历冷哼:“儿臣自幼就多得年娘娘的照顾,自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隐瞒娘娘。何况入宫以来,多种磨难,若不是您一直庇护儿臣,只怕儿臣早就……” 年倾欢微微一笑,冲他轻轻摇头:“不吉利的话不许说。本宫没有特意做些什么,不过都是举手之劳。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你当真心疼你额娘,不愿意看她走错半步。生怕她多做,会惹祸上身。也就是说,你很喜欢从前淡然自若的额娘,喜欢她总是什么都不在意,不上心,只是单纯的侍奉在你皇阿玛身边,对么?” 弘历没有做声,但是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娘娘,臣妾先出去了。”雁菡知道自己这会儿说什么,弘历都听不进去,何须自讨没趣。 “好。熹妃就在偏殿饮茶,等本宫一会儿。”年倾欢并没有动怒,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她如此,熹妃也一样如此。“你可知上一回你从马背上跌下来,并非意外?” 弘历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儿臣听到些风声,但是儿臣不信。” 年倾欢微微一笑:“是啊,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是非判断,明白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不该做。所以即便有风声吹到你耳朵里,你也会凭自己的判断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四阿哥,年娘娘今日当面告诉你,你跌下马绝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而这个人,与本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年娘娘……”弘历有些不敢相信。“您是说当真是年大……所为?” “是。”年倾欢没有避讳:“本宫兄长的心思,就是希望本宫所诞下的孩儿能成为后继之君。但是这并不是本宫的心思。” 这么说,弘历显然轻松了不少:“儿臣知道年娘娘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曾几何时,本宫有过这样的心思,让自己的孩儿成为太子。”年倾欢想起来,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那个孩子便是福宜。本宫的第一个孩子。你可知道,他长得很像你皇阿玛,鼻子、眼睛,甚至连耳朵都像。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 “年娘娘不要伤心了。”弘历看得出她很难过。加上九弟又才走了,这种痛无法言喻。“您还有八弟,还有儿臣。” “无论是你,还是弘昼,本宫都拿你们当成自己的孩儿。”年倾欢没有说假话,她也从来不会因为宫廷的争斗,去谋害哪一位妃嫔的骨肉。当然,上一世的安贵人例外。“我这个做庶母的,都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的,何况是你亲额娘。她在你身上的用心,比我多千万倍。你感念我对你的好,为何偏偏不体谅她的苦心呢。” “儿臣并非不知道,只是儿臣不想额娘为了这帝位,变得这么可怕……”弘历闭上眼睛,很是难过。“儿臣只是想回到从前的时候……” “宫里人心叵测,想必你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年倾欢叹了口气:“你愿意相信,你跌马的意外与本宫无关,你额娘也是如同此心。已经足够了。” “可是……”弘历有些耿耿于怀:“上回的事情,额娘连我都蒙在鼓里。这一回,她又辜负了您的信任,难道年娘娘您当真就不在意么?” 知道他是有心结的,年倾欢垂首而笑:“为了懋妃,本宫一直想让宜嫔活下来。可你额娘说的没错,只要宜嫔还活着,皇上就不会放心,皇后更不会安心。围绕在宜嫔身边的,是千难万险的前程。本宫能保得住她一时,却保不住她长远。劳心劳力之余,还要担心会不会惹恼你皇阿玛,会不会让皇后借着这个由头,再做些什么危害后宫的事情。你额娘,有本宫欠缺的决断。” “可这样可以救了两条性命啊!”弘历还是不解,他总以为,皇阿玛给了他们生路,他们就能活下来。 “可是如今,宜嫔与那刺客,可以同葬,再不会分开了。弘历,你可知,有时候能偿愿,比让她苟延残喘的活着更好?”年倾欢抚了抚他的脸,动容道:“死并非一个终点,也许是另一场轮回,未必就不好。而你额娘要做的,只是保全你的安危之余,还能将你送到你该走的路。这是你的责任,也是她身为额娘不得不做的事情。弘历,被执于你额娘用了什么方法,只看她的心。天下间没有一个当额娘的,会害自己的孩子,反而你的不理解,你的埋怨,会让她痛心。”   ☆、第四百四十二章 :虚惊一场,圣恩抚慰 等了些许时候,手边的茶都凉了,呷了一口,才觉得一点滋味儿都没有。“娘娘!”见贵妃出来,她搁下了手里的茶盏,却因为有些走神失了手。杯盏掉在了地上。 “臣妾失仪,惊了贵妃娘娘。”雁菡赶紧起身,要去拾起地上的碎片。 “乐凝。”年倾欢唤了一声:“吩咐人来收拾。” 闻言,雁菡缩回了手,起身错开:“娘娘您请。” 年倾欢淡淡的笑了笑:“你放心就是,四阿哥累了,让他在房里歇会儿。” “是。”雁菡的心有些凉,虽然贵妃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润,她还是觉得不自在。“贵妃没有什么话想问臣妾么?” “有什么好问的。”年倾欢不以为意:“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难道本宫也要追根究底的过不去么?宜嫔的事,你也没料到她会如此激进。” 慢慢的垂下眼睑,雁菡的笑容溢出了苦涩:“娘娘不怪臣妾就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虑,本宫知晓你也有你的难处。”年倾欢道:“弘历的事情,不可急。慢慢来吧。如同福惠对本宫一般,只需假以时日。其余的事情,本宫当真无力再过问。” “那臣妾就恭送贵妃娘娘了。”雁菡福身的动作还没有做,就看见皇后身边的汪泉匆匆忙忙的奔进来。 “年贵妃娘娘吉祥、熹妃娘娘吉祥。”汪泉的脸色很不好看。“皇后娘娘急召两位娘娘去长春宫,安贵人那儿……” 年倾欢的心骤然一揪,脸色阴沉:“本宫即刻就去。” 雁菡赶紧吩咐奴才备辇:“臣妾随娘娘一同去。”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安笑然腹痛难忍,脸色惨白:“皇后娘娘,臣妾不能,求您了……” 静徽皱着眉走到床边,拿了侍婢递过来温软的帕子,轻轻的拭去她额头上的冷汗。“别怕,本宫在这里,你的孩子不会有事。”轻轻的附耳在她脸侧,静徽柔柔道:“你的孩子是本宫的指望,本宫唯有保全你们母子,皇上才会重新待本宫好。所以,你不必担心。” “娘娘……”目光里多少有些疑惑,安笑然分不清楚皇后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甚至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想害她的孩子,还是根本她们都想。 “皇上吉祥。”内寝的奴才见到皇上进来,慌慌张张跪了一地。 静徽却是不慌不忙的将手里的湿绵巾递给映蓉,随后才向皇上请安:“皇上,您可算来了。安妹妹的心不宁,有人在,想必能好些。” 胤禛略微颔首,兀自走上近前,对安氏道:“你别动,朕过来瞧你。” 安笑然好不容易勉强自己勾了唇角,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皇上,臣妾腹痛难忍,臣妾害怕……” 紧紧的攥住她冰凉的手,胤禛笑容的温暖沁人心扉:“你放心,朕在这里,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虽然皇上的声音很好听,可是安笑然依旧觉得不踏实。“皇上,臣妾只怕自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怎么会,朕会好好照顾你的。”胤禛回首看了苏培盛一眼。 “皇上。”苏培盛赶紧呈上了锦盒。 胤禛亲自将锦盒打开,搁在安氏面前:“这是朕日日放在枕边的物件儿,沾满了朕的福气,如今就搁在你的枕下。有此物相伴,如同朕在你身边。笑然,你务必放宽心,好好养胎。无论你腹中的孩儿是小阿哥还是小公主,朕都一样的喜欢。你已经为朕诞下了福敏,哪里会没有福气。朕自然会陪着你。” 锦盒里,是一串紫檀佛珠,佛珠上形态各异的莲花图案精巧别致,十八颗没有重复。“多谢皇上。”安笑然轻轻的拿起来,握在掌心:“多谢皇上。” 彼时,年倾欢与雁菡也赶到了长春宫。见帝后均在,两人便安心多了。 皇后即便再怎么样,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显露半分,毕竟她现在处境艰难。如是想,年倾欢请了安,便来到床边:“安贵人的气色瞧着不错,想必是皇上来了,妹妹的心也就定了。” 安笑然手握着佛珠,缓缓笑了:“娘娘所言极是。皇上赐了臣妾紫檀佛珠,臣妾如今觉得好多了。” 一旁立着的御医钱通乃是新委任的太医院院判。见安贵人的脸色和缓了许多,他恭谨上前道:“安贵人方才服下了安胎药,瞧着气色好些了。不如微臣为贵人再请脉,看看如何了也好安心。” 胤禛允诺:“那你便仔细为安贵人请脉。” 年倾欢稍稍退开,皇后也跟着退了过来。“娘娘您的气色,今儿瞧着也好一些了。听闻前两日骤雨,娘娘受了些凉,臣妾着人送去了些温补的药材,不知娘娘可用得上?” “多谢贵妃关心。”静徽温眸酿出笑意,看起来很是温和:“自然是用得上。若非你这样有心,本宫也不会好的这么快。” “那臣妾就安心了。”年倾欢也是柔柔的笑着。 雁菡在旁默不作声,只看着钱院判为安贵人请脉。 “皇上。”钱院判正经脸色道:“安贵人的脉象已然恢复平稳,龙胎并无大碍了。只是这段时间,盼望着小主静心养胎,放开胸怀,须知愁能伤胎。” “多谢御医叮嘱。”安笑然脸上一喜:“皇上,臣妾的龙胎无碍。” “太好了。”胤禛笑着扶了她靠稳在百子纳福的团垫上。“朕都说你不会有事的。过些日子,叫内务府择个好日子,朕打算晋封你为嫔。” 这话更像是说给皇后与年贵妃听的。安笑然微微转了转眸子,有些愧疚道:“臣妾何德何能,侍奉皇上的时候又不久。且愚钝不堪,也总是不能为皇上分忧。” 静徽笑着走到近前:“怎么会呢!安妹妹你只怕是最懂得为皇上分忧的了。你已经为皇上诞下了小公主,如今腹中又有皇嗣。平日里善解人意,服侍皇上也是尽心尽力。自然是当得起嫔位。” 故意微微笑了笑,静徽道:“何况皇上如此心疼你,妹妹如何婉拒?理当谢恩才是。往后,你要更加尽心为皇上多添几个小阿哥才是。这呀,才刚刚开始。”瞟了一眼安贵人的腹部,静徽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千算万算,千防万防,总还是挡不住后宫这些女人的肚子。也真是够受的了。 年倾欢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凉,皇后的话能说的这般虚伪,当真叫她不舒服。“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臣妾也觉得安妹妹当得起嫔位。”微微笑了笑,年倾欢道:“如此,妹妹打理长春宫上上下下的琐事,也算是名正言顺。只是妹妹是有身子的人,凡事以龙胎为重才好。” “多谢两位娘娘提点,臣妾谨记。”安笑然笑吟吟的贴着皇帝的肩头,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候,她当真是等的太久了。 “好了,你也累了。朕陪着你歇会。”胤禛的语调始终都是温润的。 静徽会意,对安氏的近婢道:“你们侍奉安嫔都尽心些。宫里所用所需,只管来禀明本宫。凡事都不要叫安嫔操心,知道了么!” 奴才们齐齐应声,均是恭谨。 这才放心的福身跪安:“皇上,那臣妾等就先行告退了。” 胤禛“唔”了一声,目光缓缓从皇后的脸上划过年倾欢。“眼看着天就要凉了,嘱咐内务府先做好长春宫换季的衣裳。” 看样子像是对自己说的,年倾欢连忙垂首:“臣妾遵旨。” 静徽暗中留意皇上的表情,心里有些怨恼。分明她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长春宫的事情她都会尽心去做。可皇上还是信任贵妃……不满不能显露出来,静徽慢慢的步出了安笑然的寝室。知晓贵妃与熹妃走在身后,她也没有回头说什么。只是心里不痛快!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李怀萍急匆匆的赶来,许是步子过大行动过快,鬓边的簪子都有些歪了。 “你怎么才过来?”静徽不解:“往日都是很有心的陪伴在安嫔身侧,怎么今日她身子不适,你反而不在?” “安贫?”李怀萍饶是一愣。“娘娘您是说,皇上册封安妹妹为嫔了。” 胤禛睨她一眼,没有做声。 倒是雁菡嘴快:“齐妃姐姐所言正是。皇上刚刚册封安妹妹为嫔。只是日子还有待商榷,着内务府的奴才去择了。” “是。”李怀萍颔首应下,转而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本是早就要过来的。哪知道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不慎跌了一跤,划破了衣裳。所以赶紧又回宫去更衣,传了御医来瞧伤处。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时间。” 见她掌心果然有擦破,静徽不免蹙眉:“你也是,总这么不小心,好端端的怎么会跌倒?” “臣妾也不清楚,可能是没留心。”李怀萍愧笑:“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下回一定仔细。” “行了你进去吧。”静徽也不愿意皇上只陪着安氏,有齐妃在,或许还能冲淡些缱绻意味。 “是。恭送皇后娘娘。”李怀萍等皇后与贵妃先走,这才赶紧往内寝去。哪知道还没走两步,又是身子一歪,整个人嘭的一声跌倒在地。刚哎呦一声,头就撞在了红柱上,晕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端倪已现,不预隐瞒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走路,怎么就这样不当心?”静徽皱着眉头,既紧张又担忧:“访烟访春你们平日里侍奉齐妃就是这样的马虎不当心么?”有些怄气,脸色自然不好看:“回头摔着了齐妃,再惊着安嫔,本宫必打发你们去慎刑司领罚。” “奴婢有罪,皇后娘娘开恩。”两人齐齐跪地向皇后告罪。 还是年贵妃身边的乐凝与熹妃身边的磨溪将晕过去的齐妃扶坐起来。 苏培盛听见外头有动静,赶忙出来瞧瞧,见此情形也是格外诧异:“哎呦,齐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儿?” “先着人架着齐妃送到偏室去,再请钱院判来瞧瞧。左右也是有御医在,总算方便。”静徽摇头叹息:“这姐妹俩是触了什么霉头,接连的出意外,当真是叫人担忧。本宫去禀明皇上,贵妃你与熹妃过去照应着些。” 待到皇后先一步转身回去面圣,年倾欢才让人送了齐妃去偏室。 年倾欢嘱咐奴才们小心,却眼尖的发觉地上有一物。“那是什么,叫人捡起来看看。” 花青手脚利落,拾起来蹙眉道:“娘娘,似乎是花盆鞋底的一块角。” 雁菡骤然一惊:“好好的,鞋底儿怎么会断下一块角?” “许是齐妃不当心吧。”年倾欢最是知道,这些花盆鞋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呈上的佳品。有些出自民间手工艺考究的作坊,有些乃是内务府精干绣娘的手艺。所用的木料也皆是质地轻盈却兼顾的好材质,即便是崴了脚,也不会轻易断掉。 “访烟,你回宫去给你家娘娘取一双花盆鞋换上。不然待会儿怎么回宫呢!”雁菡瞧了一眼,齐妃脚上这双鞋是新的,看样子才穿不久,却当真是不结实。 访烟点了点头:“早上娘娘已经穿坏了一双,不想这会儿又扭断了鞋底儿。” “早上穿坏了一双?”雁菡很是诧异:“这鞋是怎么来的?” “回熹妃娘娘,是内务府三日前送来的。”访烟想了想:“娘娘也就穿过一回,这是第二回。” 睨了年贵妃一眼,雁菡有些话忍住没有多问。 年倾欢却道:“早起穿坏的那一双鞋,也是内务府才送来的新鞋?” 访烟点了点头:“回贵妃娘娘的话,正是。” “先去取吧。”年倾欢和雁菡是同样的心思,都觉出这鞋一定有问题。心里有疑影,就必然有怀疑的对象。两个人都不戳破,乃是因为她们皆怀疑同一个人。 不多时,钱院判来为齐妃请脉。 却不见皇上一同过来。连皇后的影子也不见。年倾欢幽幽道:“劳烦钱御医仔细为齐妃瞧瞧,毕竟撞到头可大可小。千万别留下什么隐患,务必好好给齐妃诊症。” “臣遵旨。”钱通很是谨慎。 雁菡则沉默的站在贵妃身侧,凝眸瞧着。 钱通请了脉,从伺候他诊症的小奴才手里拿过小瓶药油。打开盖子,轻轻搁在齐妃鼻下,片刻,齐妃便皱着眉醒转过来。“娘娘可觉得头疼得厉害么?” 李怀萍只觉得什么味道刺鼻,睁开眼才觉出头疼的厉害。“这是怎么了,我头疼欲裂。” 雁菡道:“姐姐方才不小心跌倒,撞在了红柱上晕了过去。御医正在给您请脉,姐姐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 想要坐起身子,李怀萍才觉得脚踝也疼的厉害:“哎呦。” “娘娘当心。”钱通善意提醒:“娘娘的脚踝必然是伤着了。” 李怀萍长叹了一声:“我怎么这样倒霉,早起扭伤了脚踝,这会儿又扭到了同一个位置。这也就算了,竟然还撞伤了头。” “臣会给娘娘开个活血散瘀的方子,娘娘服药期间,应避免服食辛辣刺激之物。”钱通微微思忖,又道:“娘娘脚踝的伤也不轻,臣会开些外敷的药给娘娘。娘娘千万注意,再不可弄伤,否则必然留下病灶,天冷阴寒之时,难免酸痛。” “知晓了,劳烦你。”李怀萍忍不住又是叹气:“安妹妹那儿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偏偏我这样不谨慎,当真是帮不上忙还只会添乱。” “你还是顾着你自己的身子要紧。”年倾欢看她懊恼的样子,不免劝慰:“安嫔那里皇上皇后自会眷顾。” “是啊。”雁菡凑趣:“姐姐养好身子,安嫔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李怀萍点了小头:“我这幅样子,也不好去瞧安妹妹,没得冲撞了她。皇上那里,劳烦贵妃娘娘禀明一声。” “好。”年倾欢微微一笑。“让熹妃替你打点,等会儿觉得好些了,就让人送你回宫去歇着。” “臣妾知道了。”雁菡得体的笑容,看不出过多的心思。毕竟这件事情,齐妃自己没有觉得奇怪,贵妃也不愿意多提,她又何必当这个坏人。 来到内寝的时候,皇后正伴着皇帝、安嫔说笑,气氛十分的温馨。这时候走进去,难免令人觉得突兀。年倾欢心想,不管是谁来,都会觉得别扭。当然,她还是走了进去:“皇上、皇后。” 胤禛睨她一眼,轻哂问道:“齐妃是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齐妃不小心扭了脚踝,撞伤了头。钱院判仔细瞧过,并无大碍。开了些活血散瘀的药,内服外敷皆有,嘱咐齐妃按时服下,好好疗伤。”年倾欢如实道。“齐妃放心不下安嫔,又怕自己有伤会冲撞了安嫔,特意请臣妾过来知会安嫔一声,让安嫔放宽心好好安胎。” 安笑然这才松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也明显浮现:“多谢贵妃娘娘告知,臣妾知晓姐姐没事,就安心了。” 静徽慢慢的站起身子,替安贵人掖好了被角:“安妹妹服了安胎的汤药,理当好好歇着,毕竟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也是费神。” “多谢娘娘提醒。”安笑然揉了揉眼睛:“皇上,臣妾乏了,想睡一会儿。” 胤禛温和笑道:“也好。朕还有些折子没看,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任是谁,都能看见皇帝眼中的缱绻之意,以及安嫔眼中的不舍。 静徽没有做声,她知道即便难受,也不光是她一个人的事。只是仔细的观察了贵妃的举动,她才发觉原来贵妃也没有任何的表露。是不是同样的事情,经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心也就麻木,失去感觉了? “皇上,不知臣妾可否送您回养心殿?”出了厢房,年倾欢带笑轻问。 “好。”胤禛爽快的应下:“正好朕也有话和你说。” “臣妾恭送皇上。”静徽自知无趣,便恭敬的福身:“有贵妃相伴正好,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目送皇后离开,年倾欢脸上的笑意才缓缓的收敛。 “你是否疑心齐妃的事情另有蹊跷?”胤禛开门见山的问,似乎早就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思。 “是。”年倾欢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齐妃早起扭伤了脚,已经损坏了一双花盆鞋。方才就在臣妾与皇后面前,齐妃又扭伤了脚,还一头撞在红柱上,花盆鞋同样损坏。臣妾仔细看过,也问过齐妃的近婢,花盆鞋是内务府才送去齐妃宫中的,并非日久磨损,却坏的这么频繁。” 已然明白她要说什么,胤禛问:“你可有疑心的对象了?” 年倾欢摇了摇头:“臣妾并不敢胡乱揣测,只希望是臣妾自己多心了。” “朕明白你的心思。”胤禛道:“朕心里也有疑影,只是后宫的事情,防患只怕是徒劳。终归是防不胜防。” “这段日子,想必安嫔心里也不踏实。皇上若得空,多来长春宫相伴便是最好。至于内务府方面,臣妾不会大张旗鼓的去查什么。但必然会吩咐他们谨慎当心。齐妃如今扭伤了脚踝,必然不能近旁陪伴安嫔,皇上也可问问安嫔的心思,看她喜欢哪一位妃嫔近旁照顾。如此,便没有不妥了。” 温润的笑容如同明澈的白玉,胤禛很是暖心:“你总是这样周到稳妥,后宫的事情,有你替朕劳心,朕也能松快不少。” “皇上过奖了。”年倾欢道:“正如皇上所言,许多事情防患未必奏效。臣妾只能尽心尽力的去做,但愿天从人愿,安嫔以及后宫其余的姐妹,能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 “你总是替旁人着想,就不替自己想么?”胤禛握住她的手,笑容温熏:“如果可以,朕倒是想和你添几个小公主。如你这般乖巧可爱,明艳动人。” 没料想皇上会说这样的话,脸上一热,年倾欢赶紧垂首:“皇上……” “朕是真心如此。”胤禛的眉目之间透出明朗:“前朝的事情,朕已经有了稳妥可行的法子,无非就是再拖上些时日。倾欢你不必担忧,料理好这些事,朕一定会有很多功夫陪着你。”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已经满足了。”年倾欢回握住皇帝宽厚的手掌:“皇上还要阅折子,臣妾就不耽误您回养心殿了。晚些时候,熬好了银耳雪梨汤,叫人送过去给您享用可好?”   ☆、第四百四十四章 :孱弱不堪,难当天命 晚些时候,钱通来到了齐妃宫中请脉,见侍婢奉上了香茗,便心中有数。“娘娘的身子当真不打紧,脚踝的伤虽然有些重,但只要按时用药,小心护理,肿胀退了,很快也就好了。” 李怀萍点头:“你晓得本宫传召你过来,并非是为了本宫的伤。” 钱通点了下头:“多亏娘娘暗中打点,才能让臣顺利当上这个院判。臣必然不敢忘怀娘娘的大恩。” 幽幽的叹了口气,缓缓垂首:“谈不上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不过也是举手之劳。说到底,这么帮着你,也是帮着本宫自己。这宫里头的人心实在是太难猜测了,许多病灶都并非长在人身上,而是长在人心里。本宫这么做,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是,是,微臣明白。”钱通敛然:“臣必定为娘娘尽心,以防不测。” “冠冕堂皇的话,钱院判自不必再说。本宫只想问一句,到底安妹妹的龙胎……”李怀萍不敢妄断此次安嫔的龙胎,到底是被何人算计了,心中一直不安宁。“钱院判,本宫想听实话。到底安嫔的龙胎为何不稳,是否有人存了不良的心思暗中加害?” 钱通不敢隐瞒,如实回禀:“据微臣所见,安嫔的龙胎之所以怀的不稳,并非有人暗中算计,而是贵人上一次伤了身子,到如今还没有恢复过来。且贵人总是心绪不宁的样子,过分的担忧和惊悸都会导致气血两亏,对自身与龙胎均没有裨益。” 这话,李怀萍来来回回的思虑两三遍才终于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安嫔的龙胎不安稳,完全是她自身的原因,而非中毒又或者有人谋害。” 重重颔首,钱通道:“正是如此。微臣仔细为安嫔请国脉,脉象上看,是娘娘体质孱弱的缘故,才导致胎气不稳。且娘娘体内,并没有用过不当之药的症状,倘若有人谋害,那此人的手段未免也太过高强。” 虽然不信,可李怀萍也拿不出证据反驳钱院判的话,只道:“那本宫的伤又怎么解释。起初是以为自己不当心,扭了脚。可你也瞧见了钱院判,问题出在本宫的花盆鞋上。鞋子倒是内务府奴才的手艺,只是鞋底的木头让人泡过了些东西,变得又软又脆,稍微不注意,就能扭断。这说明什么,就是有人想要谋害安嫔的龙胎。这些人不便直接对安嫔下手,便在本宫身上做文章。明知道本宫日日陪伴在安嫔身侧,有什么闪失,难保不累及安嫔腹中的龙胎。真到那个时候,就成了本宫害了安嫔,真是一举两得啊。” 钱通心里也是这个顾虑,故而道:“娘娘如今受了伤,便不能日日相伴在安嫔身侧。倘若哟人要动手脚,岂非更加容易。臣必然会尽力替安嫔安胎,可毕竟后宫之事防不胜防,娘娘总得有个主意才是。” 沉吟片刻,李怀萍才道:“有钱院判鼎力相助,本宫已然宽心不少。明儿一早,我就会让访烟去求皇后,恩准裕嫔前往长春宫相伴在安嫔身侧。毕竟安嫔当日能活下来,也是裕嫔尽心之故,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她是会帮安嫔一把的。” “是。”钱通谨慎的颔首:“如此,微臣就现行告退了。” “好。”李怀萍唤了访烟送钱院判出去。“这场仗才刚刚开始打呢,妹妹啊,你可得坚强一些,说什么都不能就这么认输。这个孩子,可是咱们的指望啊。” ———— “娘娘。”映蓉慢慢的走了进来,福身道:“内务府已经查明了,送去齐妃宫里的花盆鞋是内务府奴才的手艺,就是头几天才送过去的。慎刑司的冯公公已经着力去调查此事,奴婢问过,说是目前还没查出可疑来。” “如若不是内务府的奴才动手脚,就是齐妃身边儿有不检点的小人了!”静徽不以为意:“由着他们慢慢查就是了。反正本宫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过,即便是皇上要追究,火苗也蹿不到咱们宫里来。” 映蓉当然明白皇后的心思:“娘娘所言极是。他们查他们的,能查到固然好,查不到再有这样的事儿发生,那就该她齐妃倒霉。” “问过钱院判了没有,安嫔的龙胎如何不稳?”静徽反而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安嫔到底有没有能诞下这个孩子的福气。 “回娘娘的话,说是安嫔从前身子没有调养好,有孕之处有落水高烧的,难免惊悸。心里一直不安宁,胎气就难以稳固。奴婢还听说,前些日子,安嫔时常去钦安殿祈福、诵经。且有人看见了,焚烧的经书灰烬里,有没烧完的纸钱。奴婢猜测,安嫔可能是忘不掉汪答应之事,心有余悸。” “哦?”静徽闻言不免显露轻蔑:“你若不提这茬,本宫都快忘了。你说着安嫔有什么用,这么小的事儿都过不去,还妄想能位列妃主之尊,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搓了搓自己的双手,静徽慢慢的洋溢了笑容:“也无妨,她越是忘不掉,对本宫越是有利。借着这个由头,本宫正可以好好的让她学学怎么听话。” 汪泉进来,弓着身子道:“皇后娘娘,齐妃身边的访烟刚来过,说是齐妃娘娘想请裕嫔前往长春宫照拂孕中的安嫔。不知娘娘可否允诺。” “很好哇。”静徽自然允诺:“你去告诉齐妃,本宫正有这个打算。裕嫔谨慎妥帖,又熬得一手好烫。安嫔不是没有食欲么,让她亲手做点美食,也正好落安嫔的胃。” “奴才明白。”汪泉应了声有退下。 映蓉却觉得不那么乐观:“娘娘,您瞧那裕嫔,越发让人看不透了。” “何以见得!”静徽慢慢的转过身去:“你说说看。” “是。”映蓉收拾了脸上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如常自然:“从前裕嫔胆小怕事,向来是躲在熹妃身后。如今瞧着,但凡有事,她总是想插上一腿,唯恐落后,手都伸到长春宫了。人人都知道,安嫔能再度有孕,是当下最让皇上高兴的事儿,您说着裕嫔的心思,到底是在皇上身上,还是……还是……” 静徽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满:“说便说吧,何必吞吞吐吐?” “奴婢是想,齐妃娘娘与安嫔一向听从娘娘您的吩咐。可裕嫔挨着熹妃近,都是年贵妃狐媚一党。这裕嫔忽然伸手到咱们这边,莫不是想要拉拢安嫔与齐妃投靠年贵妃吧?娘娘您您想,若非年贵妃的授意,一个胆小懦弱的嫔妃,怎么忽然就有胆子做这样招人话柄的事情了呢?再说,齐妃与安嫔又何故这般信任裕嫔?难道就不晓得避嫌么?还是说她们早已经起了逆反之心。从前安嫔怀胎,娘娘您吩咐御医禀明皇上,说她不能再度有孕了。没想到,安嫔竟然这么不甘心,拗着娘娘的意思,趁着娘娘无暇顾及之时,又有了龙裔,这说明她心里根本就不愿意受娘娘您的控制,听您的话啊!” 静徽凝眉颔首:“你这番话倒是说在点子上了。若不是安嫔自己有这样的心思,裕嫔也不可能把手伸得这么长。齐妃靠不住,这安嫔更靠不住。年贵妃以为本宫身边就这么两个可用的人,哼,当真是太小觑本宫了。” 映蓉有些冒进,忙道:“那娘娘还允许安嫔的孩子落地?” 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目光剜过映蓉的脸庞,静徽道:“休要胡言乱语。本宫身为嫡母,自然希望安嫔的孩子平安落地。何必多此一问。”?“奴婢糊涂了,娘娘恕罪。”映蓉赶忙认错。 “安嫔的胎,无论怎样本宫都要帮她保住。只有这个孩子安全,本宫的处境才安全。”静徽扬了扬眉,当然,若是她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那本宫就无能为力了。“只是意外绝对不能有,有也不能是本宫的心思。你懂了么?” “是。”映蓉赶紧垂首:“奴婢懂了。” 胡来喜去而复返,声调清脆:“娘娘,那常在来给您请安了。” “传她进来。”静徽对映蓉道:“那常在喜欢小厨房做的百合莲子汤。你去准备。顺便再熬些荷叶粥,本宫忽然想起那个滋味了。” “是,奴婢这就去。”映蓉福身告退,她心里明白,皇后现在根本就不信任她了,所以有什么要紧的话,也都背着她说。如此看来,一旦皇后觉得自己没有用了,或者真的暴露了反叛之意,小命也就没了。 本来是可以出宫的,映蓉心灰意懒,为了替自己的亲妹妹报仇,她忍到现在。没想到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常在小主。”她朝乐滋滋走进来的那芮行了礼。 “姑姑。”那芮很亲昵的唤她一声:“我这时候过来,没有搅扰娘娘的清静吧?” “怎么会呢!”映蓉笑眯眯道:“娘娘知道您爱吃莲子百合汤,让奴婢去准备了。此时,娘娘正等着您说话呢。” 笑容明媚,偏偏眼角含凛:“我也正有一件要紧的事儿禀明娘娘。有劳姑姑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金秋景致,人心颓败 这一日天朗气清,御花园里又添置了不少秋日的花卉,妃嫔们便相邀着园子里赏花。就连皇后也是难得的好兴致,吩咐内务府设下了方桌圆椅、糕点香茗,供来往观花的妃嫔们歇歇脚润润喉。 年倾欢与熹妃并肩而行,身后跟着近婢和几个小丫头,缓缓的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悠闲的赏着花。“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这么看着,满园佳色,数这些菊花最打眼。” 雁菡笑着附和:“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娘娘觉得这秋景极佳,殊不知金秋一过,隆冬就不远了。” “是啊。”年倾欢抬眼,瞧见皇后立在亭中观景,落尽眼中的,却是花枝展昭的妃嫔。“这宫里的女人,如花娇颜,却也如花稚嫩,经不住岁月的洗礼。花总归还有再开的一日,容色衰驰却是难以复返的事情。只看皇后便也有数了。” 抿着唇,雁菡微微笑了:“贵妃说的是,臣妾入王府伺候较早,是真真儿见过皇后艳冠群芳的姿容。可惜即便如此,皇上对她也是表面上的温存,始终不及待娘娘您用心。” “皇上待姐姐也格外用心。”年倾欢微微笑着:“姐姐有四阿哥,这宫里多少人羡慕不来。这些年,皇上表面上虽然对姐姐淡淡的,却从来没有舍下过。本宫想,多半是皇上怕为姐姐招致怨妒、灾祸,才不得已刻意疏远。”笑容虽然映着灿烂的阳光,却莹莹发白。 年倾欢握着熹妃的手,道:“旁人瞧着,似乎是不冷不热。说姐姐得宠,姐姐则淡泊明志,不愿意争这些高低。说姐姐备受冷落,却又不是。皇上时常愿意去永寿宫与姐姐对弈谈心,把酒问月。奴才们晓得看天做人,自然不会为难姐姐。何况还有四阿哥在……姐姐这些年的日子,的确是要比旁人好过许多。要我说,皇上待姐姐,心很近。” 雁菡缓缓的垂下头去:“娘娘目光如炬,臣妾亦没有什么可隐瞒。这些年来,多得皇上的眷顾,臣妾母子的日子的确上算好过。只是娘娘您能觉出这些,皇后又如何不能了。几次三番的谋害,若非有娘娘您从中帮衬,我与弘历只怕也撑不到现在。” 有一点,雁菡心里颇为不解,何以她这个当额娘的话,弘历不愿相信,可偏偏贵妃的话,他却都能听进去。印象里,似乎贵妃没有特别多的与弘历相处过,这样的信任是怎么来的,她闹不明白。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话。我帮衬你,何尝不是帮衬自己。若非咱们联手,皇后早就轻而易举的达成目的了。”年倾欢仰起头,与亭中的皇后四目相对:“姐姐瞧,娘娘似乎是孤闷难耐了,咱们也好过去陪着说说话。” 雁菡自然是点头:“也好,这几日前朝的事情似乎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了。咱们这一位皇后,也该小心的收拾后宫。”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上了亭子,双双福身。 静徽徐徐开口:“既然是赏花,只管看花就好,两位妹妹无需这般多礼。” 年倾欢温润的眸子,映着金灿灿的光晕:“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紫禁城里的秋日,最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赏花是最好不过了。只可惜,秋来百花凋零,御花园里有的这些,也不过是奴才们精心培育的杰作,到底不是浑然天成,美轮美奂。” “贵妃一向要求甚高,也是难为了奴才们。”静徽和颜悦色道:“听闻,隆科多大人的宠妾,也就是府中现为侧福晋的那一位,昔日与贵妃格外投缘。不知可有其事?” 年倾欢自然知道皇后的意思:“投缘算不得,不过是未出阁之前就已相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最终成了隆科多的侧福晋。皇后娘娘这么问,不知有何缘故?” “贵妃聪慧,怎么可能不晓得本宫的意思!”静徽没有明着回答:“说白了,后宫里的女子皆是服侍皇上的近人。如今朝政上皇上有所困扰咱们帮衬不了,也只能从这些女子间的小事情上为皇上尽心。” 雁菡也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不免轻飘飘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静徽皱了眉,目光沁着凉意瞟了她一眼。“并非所有的福气都是如此。也有愿意患难与共的夫妻。难道熹妃不知么?” “怎会不知!”雁菡道:“旁人臣妾不敢多言,唯见皇后娘娘待皇上之心。当年九王夺嫡,险象环生之时,娘娘也是连同母家之力,尽心的扶持在皇上身边,终于助皇上成了天子国君。这便是真正的患难夫妻,理当执手白头了。” “哼。”轻轻嗤鼻,静徽的脸上显露一丝诡异的笑容:“熹妃到底是入府较早的妃嫔,什么都瞒不过你。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是风皇上也有二十三载了。” “娘娘好记性,如何会错。”雁菡微微一福:“臣妾十四入府,转眼二十三载,当真是岁月匆匆。”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她意犹未尽的笑道:“贵妃侍奉皇上也有十多载,却风采不改,当真羡煞旁人。” 年倾欢也禁不住啧啧赞叹:“没有不老的红颜,臣妾与皇后、熹妃不过同样罢了。每每瞧见宫里新添了侍奉的人,都要感叹半晌。只可惜从来如此,即便是再感叹,也终究无济于事。” “旁的也就不说了。”静徽心中不满,论及容貌,她又怎么可能比贵妃、熹妃年轻。“本宫那儿有些好茶,听说是不易得的贡品。回头叫映蓉给年贵妃送去,款待宾客是最好不过了。想来隆科多府上虽然应有尽有,却也到底不及宫中尊贵。至于说什么话,不说什么话,贵妃一定比本宫清明。姐妹间的叙旧罢了。” “皇后娘娘自管放心就是。”年倾欢知道,这些事情她可以不做。但做,便是为了皇上。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耿幼枝与安笑然也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亭子,双双向皇后行礼。 “安嫔怎么也出来了,你身子弱,龙胎又未曾稳固。”静徽少不得忧心:“御花园景致虽美,可到底人来人往的,若是谁起了什么坏心思可怎么好?” 示意映蓉搬了凳子过来,静徽道:“你坐吧。” 安笑然红了脸颊,温婉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自觉得好一些了。听说御花园里热闹,就忍不住来瞧瞧,多亏了裕嫔姐姐一直相伴在侧,姐姐细心,臣妾也必然无碍。” 静徽点一点头:“这些日子,齐妃伤着不便近旁照顾。有裕嫔在,本宫也宽慰不少。到底是诞下了五阿哥的,多少对这些事情心里也有数。” 耿幼枝笑着应道:“皇后娘娘放心就是,臣妾一定好好照顾安嫔的龙胎。” 雁菡这么听着,心里禁不住有些凉,多半是为裕嫔担忧。说到底,这件事情也是能够躲开的,她何必还要往安嫔身旁凑。真的除了事情,只怕难逃罪责。“姐姐周到稳妥,又有钱院判从旁照顾,安嫔的龙胎一定能平安诞下。臣妾只盼着是个小阿哥,如此,皇上必然要龙颜大悦了。” 温然的笑着,静徽道:“本宫瞧安嫔的身形,这一胎一准儿是个阿哥。” 安笑然的双颊更为红热,低着头道:“臣妾也盼望着是个小阿哥,刚好与福敏凑成一个‘好’字。就是不知是否有这样的福气。” 那芮亲自捧了莲子百合羹上来,恭谨道:“皇后娘娘,莲子羹熬好了,您尝尝看。” 耿幼枝一听这话,嗤嗤笑了:“那常在真是心灵手巧,不但汤羹熬的好,还格外熟悉皇后娘娘的心思。就知晓娘娘这会儿正想着这滋味儿呢。” 明知道裕嫔是给自己难堪,那芮丝毫没有觉得不自然:“臣妾侍奉皇上皇后以及各位姐姐实乃本分,理所应当。若是裕嫔姐姐也喜欢,等会儿臣妾也去小厨房盛一碗过来。只可惜里面有链子,安嫔娘娘不适宜品尝。” “有心了。”安笑然温然的脸色看不出鄙夷,可她心里明白这个那常在想干什么。无非是趁着自己有孕,取代自己成为皇后笼络皇上的新宠罢了。她也配?“裕嫔姐姐吩咐小厨房给我熬了些红枣羹,来时用了不少。” 年倾欢懒得听她们在这里莺声燕语,对皇后一福:“臣妾也想尝尝皇后娘娘的极品贡茶,就不配娘娘在这里赏花了。人多窒闷,对安嫔的龙胎也是无意,告退了。” 雁菡原本是想陪着贵妃一并离去的,却又忍不住想劝裕嫔两句。“姐姐,我宫里有些料子又软又好,给安嫔的孩子做个虎头帽,小肚兜什么的最合适不过了。姐姐若是得空,不如陪我去取些可好?” 耿幼枝点头:“正好这几日闲暇,我也想给安妹妹的孩子做点什么。安妹妹不宜走动,不如在这里等会儿?” 安笑然很是欢喜:“那就有劳两位娘娘。” 静徽默不作声,由着两人离开,只等着看这两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执着自心,各有所 “这些日子没顾得上去熹妃妹妹宫里坐坐,你可莫怪我。”耿幼枝揉了揉双手的腕子,露出一对景泰蓝的菱形镯子,越发显得她肌肤莹白:“实在是一直顾着安嫔那里,别的事情就顾不上了。” 雁菡温然的颔首,表明自己并不介意裕嫔不来相伴。旋即却又拧了眉:“姐姐不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耽搁。我不明白的则是,宫里有心人都能瞧得出来,安嫔这一胎凶多吉少。即便不是有人存心谋算,她自己的身子就未必能有这样的福气。姐姐既然相伴她这么久,心里必然比我更有数,为何还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似乎不是姐姐平日里的性子。” 有些欲言又止,耿幼枝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许是我和这个孩子有缘分吧。当日安嫔落水,高烧不退。贵妃娘娘赐了退热的药,你则冒险去求皇后恩准御医前往诊治。而我就像是如今这般,陪在她身边。可能也是习惯了这样帮她,一时就难以抽身。何况齐妃自己有伤,却着人禀明皇后,请我去长春宫帮衬,我也不好借故推脱不是!” “我正是怕你抽不开身。”雁菡仔细的想了想:“当初安嫔入宫,可并非如今这种性子。虽然此时此刻,她看上去恬淡不争,处处低柔。我心中始终狐疑她的品性。怕就怕来日果然有什么不测,她会反咬姐姐一口。有些险,咱们是冒不起的。” 听了这话,耿幼枝脸上一热:“还记得当初么?我为了能得到年贵妃娘娘的庇护,成日里想着方法的奉承讨好。可不知道是谁,在给娘娘的食盒里动了手脚,以鲜红稚嫩的鼠崽害我,险些要了我的命。是你,不顾自身的安危,在贵妃娘娘面前露脸,以智谋救了我。我就在想,你必然为我得罪了贵妃娘娘,咱们俩往后的日子一定都不好过!”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雁菡幽幽道:“许多人不信这深宫之中的女子之间,会有真心实意的姐妹之情。可我确信。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凡是身边有真心待你好的人帮衬,就会容易一些。我如此待姐姐,姐姐何尝不是如此待我。” “是啊。”耿幼枝点头:“懋妃那样对待贵妃,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可贵妃还是不计前嫌,想要设法保住宜嫔,虽然最后也没能成事。可暗中你我都知道,贵妃为了懋妃做了许多事,这便是真正的情分了。” 见裕嫔还是不愿意说出心底的实情,雁菡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与她面对着面,问:“姐姐既然相信我,何必还要隐瞒。我知道你不是冒进多事之人,接近安嫔必然有目的。到底何事不能与我说明?我是怕你有危险!” “妹妹的好意,我怎么会不知呢!”耿幼枝不想连累她,故而收敛了心里的酸楚,道:“我不过是觉得安嫔可怜罢了。何况我这么帮她,来日她若是真的能诞下小阿哥,也总不会亏待我去。妹妹,你也知道,皇后与贵妃势同水火,而自从皇上开始对付隆科多,年家的势力便岌岌可危。我这么做,不过是想问自己多留条后路罢了。如此,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实在是没办法要她说出来,雁菡也不想勉强:“姐姐有姐姐的苦衷,我只盼着咱们都能顺风顺水的,只要保得住弘历与弘昼,还有什么苦是不能吃的。” “是啊。”耿幼枝感叹不已:“你说的对,只要能保全咱们的孩儿,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唇角尽是苦涩的滋味儿。 ———— “众爱卿无事可奏?”胤禛高高的端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瞧着底下垂首沉默的大臣,嘴角沁出凛意。“朕还以为,今日的朝堂之上,会有一帮赤子之心的言官谏臣,逐一罗列关于隆科多的种种罪状,看来是朕自以为如此了!” 张廷玉往前迈了一步,道:“启禀皇上,微臣倒是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关于年羹尧的罪状,只怕这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人能罗列罪状。不过,隆科多到底是步军统领,带过兵打过仗,最小的怎么管制人心。臣等拿不住的,只怕是切实的证据。” 严肃的面庞兀自带着一股怨气,张廷玉毫不犹豫道:“既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那么说了也是白说,还望皇上明鉴。” 胤禛就是喜欢张廷玉这份狠戾与耿直,嘴角的笑容明显有了温度:“好一个说了也是白说。” “微臣实事求是,还望皇上恕罪。”张廷玉嘴上表罪,可心里无比清楚。“启禀皇上,老臣以为,泰山崩溃之前,那些靠山吃山的人总会心存侥幸。以为这一劫能躲得过去,故而不愿意相信。何况从来就是靠山吃山,这山若是倒了,他们还能吃什么?也总是怕祸及自身,所以明知道皇上的圣意如何,却偏偏还是希望圣意有所转圜。而更多的人则是明哲保身,生怕自己受到牵累,俗话说拔出萝卜带起泥!” 胤禛朗笑:“爱卿所言极是。只是如你这般说,那朕的旨意岂非违背了大多臣子的心思,变得不近人情了?” 张廷玉一拱手,威然道:“皇上此言,微臣不敢苟同。天子应当有天子的决断,岂能因为一帮子软糯无用的臣子,而违背自己初衷,臣以为,眼下最要紧的不光是收回隆科多手中的兵权,还应当将他囚禁府中,严加看管,加紧追查其罪证,以正朝纲。” “好,那朕便依你所言。”胤禛心道,幸亏这朝堂之上,还有个这么仗义执言的臣子,否则孤军奋战岂非要丢尽了皇帝的颜面。“退朝!” 苏培盛嗓音清脆,扬声道:“退朝——” 随即便赶紧与陈福一并跟在皇帝身后,匆匆而去。凭他多年来侍奉皇帝身侧的经验,他知道皇上这样子,必然是动了大怒,强忍着没有发作而已。 “皇上,年贵妃娘娘来了。”本来不愿意多嘴,苏培盛瞧见不远处贵妃一行人款款而来,猜测一定是为了隆科多的事情,故而赶紧禀明。 胤禛收敛了心思,唔了一声,当即停了下来。 年倾欢快步上前,恭敬道:“皇上万福金安。”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胤禛瞧她鼻尖上薄薄一层汗珠,便知她不是从宫里过来。“朕想起来了,皇后今日在御花园中设下了香茗糕点,供妃嫔们赏花怡情。想必一定很热闹。” “皇上所言极是,御花园中百花争艳,一点儿不输春日的景致。妃嫔们花枝招展,艳如娇花,当真是一翻热闹的好景致。可惜皇上朝政繁忙,为能亲往。臣妾只好前来,细细描述那动人的一幕,也好让皇上感同亲临。”年倾欢温暖的笑容驱散了阴霾。 这会儿,胤禛心里觉得舒畅了一些。“随朕去养心殿,慢慢说不迟。” “是。”年倾欢正想走,却见皇帝伸出一只大手。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搁在他的手中,一股暖流便从指间抵到心间。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牵着手,缓缓的来到了养心殿。期间,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沉静惬意。 奉上一杯香茗,年倾欢才道:“皇上,宫里御花园繁花似锦,景致极佳。臣妾斗胆,详情皇上恩准,臣妾与故友叙叙旧,在御花园中设宴款待,不知可否?” 胤禛略微颔首:“自然是极好的,佳景配香茗,与故友畅谈,当真是舒适畅快之事。” “臣妾的故友,想来皇上也应当见过。”年倾欢微微一笑:“是隆科多大人的庶福晋四儿。” “原是如此。”胤禛明白她何以这么做,便道:“这些事情,原本朕应当能处理。只是朝堂上那些大臣……” 年倾欢福身道:“臣妾原本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今日赏花,倒是皇后娘娘提点一句。四儿乃是侧福晋的闺名,臣妾与她结实在出阁之前。因为年纪相仿,又极为投契,所以在王府的那些年也没有断了联络。只是后来入宫,臣妾无暇顾及,这几年倒是少有书信了。正好借着皇后娘娘赏赐的香茗,臣妾也好陪着她好好叙叙话。听闻隆科多大人最是喜欢这位庶福晋,臣妾也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故友叙旧自然是好事,朕恩准便是。”胤禛道:“难为你与皇后,都肯为朕劳心。” “臣妾理当如此。”年倾欢陪着胤禛又说了会儿话,一盏茶尽,才领着乐凝从养心殿出来。 “瞧你,脸都急的红了,什么事情这么了不得?”年倾欢看乐凝有些奇怪,不免关询。 乐凝压低了嗓音,道:“娘娘何必在皇上面前提皇后,此事若论尽心,也是娘娘为皇上劳心劳力,皇后不过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这下可好,还当是皇后多有远见呢!白白让旁人领了功劳。” 年倾欢不免摇头:“此事做好了,我亦没有功劳,做不好,罪责可要尽数落在我头上了。真到了这个时候,我与皇后必得同进同退,一同克敌。乐凝,你要记住,为皇上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紧要!何况我年家,身份这般尴尬,我怎么敢独揽了‘功劳’在皇上面前得脸,背后却让人指着脊梁骨骂?好歹不是有皇后么!”   ☆、第四百四十七章 :赏菊品茗,意在用心 这一日的御花园,撤去了多余的花品,放眼望去姹紫嫣红的唯有菊。不见了妃嫔们的身影,偌大的园子有些空荡荡的。随行侍奉年贵妃的婢女十数人,均着淡青色的宫装,看起来一水儿的淡雅。 年倾欢则一身紫色的旗装,搭配明珠珍饰,看上去熠熠动人。 乐凝缓步走上前来,恭谨道:“娘娘,隆科多大人的侧福晋已经入宫了,不多时就能抵达御花园。因着是与娘娘您叙旧,侧福晋不便入后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奴婢让花青带路只将侧福晋直接领过来。” “好。”年倾欢微微一笑:“给侧福晋预备的礼品都准备好了么?” 瞟了一眼身后的侍婢,乐凝道:“娘娘请看。分别是一对和田玉如意,一条南珠项链以及一块并蒂莲花相映好的玉玦。”?“不错,都是库里藏的好东西,想来也能入得了侧福晋的眼。”年倾欢摆一摆手,示意奴婢先退下。单问乐凝道:“你可听说了,侧福晋在府中地位如何?” 乐凝点头,贵妃吩咐的事情,她自然是用心打探了。“回娘娘,奴婢听闻侧福晋才入府的时候,遭遇福晋百般的刁难,一直不得恩宠。也是后来诞下了男嗣,地位才逐渐稳固。近两年,隆科多大人偏为疼爱,令福晋很不愉快。侧福晋与福晋一直都有心病,如今又被妾室压在身上,很是不痛快,一直伺机想要铲除这块心病呢!可以说侧福晋在府上树敌颇多,也是如履薄冰。” 年倾欢点了点头:“也难为她了,但凡是得宠的妾室,都是踩在刀刃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又能如何不明白这一点。” 话音落,年倾欢远远瞧见了一行人影。 乐凝笑吟吟道:“娘娘侧福晋来了。” 敛去了脸上的不安之色,年倾欢慢慢的站起身子,就着乐凝的手下亭子相迎。 “妾身给年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宜安百泰。”隆科多侧福晋四儿恭谨的行了大礼。“得蒙娘娘传召入宫赏花叙旧,乃是妾身的福分。” 兀自走上近前,年倾欢亲自扶了她起身:“四儿,咱们姐妹情深,你何必如此生分。亭子里已经备好了香茗,咱们品茗叙话,赏花怡情,是最好不过了。姐妹之间,理应如此。” 脸上一喜,四儿没想到贵妃待自己一如往昔,眼眶也红了起来。“未出阁之前,妾身与娘娘相识微时,不想这么多年,娘娘待四儿始终如一。” “瞧你,姐妹能见面是喜事,怎么这般伤感。也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好。”年倾欢少不得懊恼:“宫里诸事琐碎,自入宫了,我便没有时常与你书信联络。你呀,偏又是个万事不求人的性子,从来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怎样,如今在府中一切可好?” 提及这些,四儿不禁难过:“好虽然是好,可终究……姐姐其实都明白,我不过是个小妾罢了。往尊贵里,奴婢们唤我一声侧福晋,但她们心里岂会真的尊重于我,不过是碍于情面罢了。” 与她一并落座,年倾欢道:“得知你入宫相聚,皇后特意赏赐了贡茶,妹妹尝尝看,这滋味儿如何。” “多谢皇后娘娘。”四儿端起了茶盏:“多谢姐姐美意。” 轻轻的呷了小口,四儿喜悦不已:“宫里的一切皆是最好的,妾身能有这样的福分,当真是三生有幸。只是姐姐您身在宫中,怕是日子也艰难吧?” 自觉话有些欠妥,四儿愧笑:“我怕是见了姐姐的面,高兴的糊涂了,怎么说话越发没有分寸。姐姐可莫要怪我。” “你我之间,哪里用得上一个怪字。”年倾欢的笑容始终温然:“我虽然是贵妃,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皇上的妾室,与你没有什么不同。嫡庶贵贱摆在这里,哪一日又不是如履薄冰了?只不过赖着夫君的恩宠,才勉强能顶着千尊万贵的身份活着罢了,若是有朝一日,连这点恩宠都没有了,当真是……” 四儿赶紧搁下了茶盏,起身跪地:“贵妃娘娘,妾身虽然不知道前朝的事。可是……皇上已经下旨,将妾身的夫君拘禁在别院里。不允准任何人探望,如此一来,妾身岂不是要……福晋她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这么多年来,与妾身心病颇深。娘娘,能否看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代妾身向皇上求个恩典,就绕过妾身的夫君吧?没有夫君,妾身的天都要塌了。” 示意乐凝将人扶起来,年倾欢递了帕子给她。“本宫看得出来,你当真很敬爱隆科多大人。虽说是为自己的前程计,却也希望他能够化险为夷,的确难能可贵。” “什么都逃不过贵妃您的一双慧眼。”四儿抹去了泪水,幽幽叹息:“四儿虽然恨毒了福晋,也恼极了府中那些女子,不愿意与她们分享同一个夫君。可这也是基于妾身的一片真心。若无夫君,那这么多年来的争夺岂不是都白费了。若是夫君能平安无事的回来,妾身哪怕隐忍不发,受尽福晋的刁难,也心甘情愿。” 她越是说的楚楚可怜,就叫年倾欢心里越不踏实。原本是想弄清楚,到了这紧要关头,四儿是想自保多一些,还是顾念隆科多更多,如今已经有了答案。既然如此,年倾欢就不可能逼着她去揭发隆科多的罪责。 低下头,阴柔一笑,这便是皇后动这样脑筋的缘故了。她根本就知道隆科多与四儿真情所致,故意刁难于自己。倘若不能劝说四儿站出来,那便是真的在皇上面前丢了贵妃之尊的颜面,也惹人怀疑她是存了救隆科多之心。 毕竟狡兔死走狗烹指的是隆科多,年氏亦然。 “你别难过,皇上未必有如此的圣意。只不过朝中弹劾隆科多大人的折子此起彼伏,皇上也不能视而不见。”年倾欢轻描淡写,将隆科多的处境艰险,虚掩去不少。“何况只是拘禁看守,未必就没有转机,你何必如此担忧。” “当真?”听着贵妃口中有转机之语,四儿才勉强露出笑意:“贵妃娘娘最得皇上圣心,想必您的话,*不离十。如此,妾身也就宽心了。” “怎的说着说着,又成了贵妃娘娘与妾身,我还是喜欢四儿唤我一声姐姐。”年倾欢微微一笑,亲昵随和。 四儿点了点头,很贴心的笑着唤了一声:“姐姐。” “你这一声姐姐,怕是甜到我的心坎儿去了。”年倾欢摆一摆手,叫人将方才的礼物呈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若是瞧得上,就收下吧。” 三名婢女将锦盒依次打开,敬奉与侧福晋面前。 “这未免太贵重了。”四儿连连摇头:“姐姐待我极好,四儿心领了,只是这些物件太过珍贵,四儿只怕自己身份微贱,受之有愧。” “再珍贵,也不过是些物件。”年倾欢慢慢的起身站起来,将那串南珠的项链取出来,亲自为四儿戴上:“别的事情,我帮不上你,唯有这些东西给你。” “姐姐的意思是?”四儿眼底划过一丝狐疑:“是怕四儿让人欺负?” 这样诓骗自己昔日的姐妹,年倾欢多有不忍。且说她还没有开口,对方已经领略了其中的深意,也算是投契吧。“知道你昔年入府的时候,就与福晋有些心病,我是怕隆科多大人如今禁足,有人趁机对你不利,这才会传召你入宫相聚。好歹也让那些动了心思的人知晓,你还有我这个姐姐照顾着。她们虽然有心思,也未必敢不买我的情面。四儿,姐姐能为你做的,或许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感激不已,泪水只在眼眶里打转:“姐姐待我这样好,我当真是无以为报。”旋即眉头凝聚了一股恨意:“她们想要铲除我,也并非一日两日了。夫君才被拘押,可能她们还在担心此事,顾不得我。也多亏了姐姐您今日的传召,给我提了个醒。我若不先发制人,只怕夫君平安无事了,我却一命呜呼,哼!” “好歹你也有孩子膝下承欢。”年倾欢少不得多说两句:“为着自己的孩儿,做什么都应当。咱们这一辈子,也无非就是为了夫君和孩子,荣华富贵,权力名誉,不过都是虚的。夫君好,孩儿好,一切便也都能好起来。” “姐姐所言甚是。”四儿心里的恨意,已经翻滚起来,将她的理智通通吞噬。她当真是想赶紧回府,趁着隆科多不在,好好料理了府中碍眼之人。“姐姐,御花园里的菊花当真是美。” 年倾欢顺势道:“是啊,黄色名为泥金香,橘色紫龙卧雪,红黄相间的双色名为朱砂红霜,朵朵都是珍品。扫兴的话便不说了,妹妹同为尝尝这糕点,看看这花品,岂不乐哉。” “是了姐姐。”四儿幽幽的笑起来:“姐姐用心良苦,妹妹铭记于心。今日这花,当真是开到四儿心里了,也灿烂到心尖儿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入夜惊心,别有内情 原本是想剥完这碟莲子就去歇着,哪知道手一颤,整盘莲子都翻散在地上。看着白白的嫩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地、弹跳、滚动,年倾欢起身想着去捡。 “娘娘别动,还是让奴婢来吧。”花青怕光线略暗,贵妃不慎滑到,赶紧走了过来。 “你别动才是真的。”年倾欢制止她上前:“原本光线就暗,你心里又惦记本宫的安危,脚下一滑,跌倒是必然的。而本宫已经在这样幽暗的灯光下剥了好半天莲子,自然能看得清楚地上的一颗一颗。虽然不能再要了,却也能拾起来。” 莫名的心里很烦,年倾欢只觉得索然无味:“功亏一篑,大抵心里都是这样不畅快的滋味吧。本宫今儿也是好好尝了一番。” “娘娘是说,隆科多大人侧福晋的事?”花青虽然没有陪伴娘娘去款待这位侧福晋,但心里多少也有些数。“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即便从前是姐妹,如今也各为其主了。皇上拘禁了隆科多大人,想必这一位侧福晋也是在劫难逃。娘娘何必恼自己的说辞,说与不说,结局都不会相差多少。” “本宫并非因为自己说了什么而愧疚,只是感叹命运弄人罢了。”年倾欢将莲子一颗一颗的拾起来,重新搁在盘子里:“幸亏圆明园的湖里还有许多莲蓬,不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有这样的口福了?” 别人当然不知道她的顾虑是什么。年倾欢抿着唇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本宫有些疲倦,你陪本宫回房吧。” 花青上前,扶了贵妃:“娘娘当心脚下。” 年倾欢才步出偏殿,就见胡来喜匆匆而来。 “娘娘,大事不好了。安嫔又喊着腹痛难忍,皇上原本是去了那常在房里,这会儿已经移驾长春宫了。”胡来喜尽量让嗓音听起来没有那么突兀,但月色朦胧之下,他的每一个字都叫人惊心。 “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去那常在房里?”花青极为不解:“傍晚的时候怎么没听敬事房的奴才提及?” 轻轻咳了一声,年倾欢道:“眼下安嫔的龙胎更为紧要,这些无所谓的事情不要多言。” “是。”花青噤声。 “赶紧随本宫去长春宫。”年倾欢记得,安嫔上一次龙胎不稳,还不足半月。这转眼十来日,怎么就又不好了。难道这一胎当真凶多吉少? “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 肩舆才走不远,年倾欢就听见一个脆声响彻耳边。“停。” 宫道一侧的小路上,一个娇弱的身影立在那里,借着月光,依稀能够瞧清楚是裕嫔宫里的英答应骆氏。 “你怎么会在这儿?”年倾欢不解:“安嫔的龙胎不稳,想必裕嫔也是得了信儿的。不带着你去长春宫照拂帮衬,怎么指了只身前往这里静候本宫?” 说来也真是奇怪,英答应若有要事禀明,只管入翊坤宫求见,何故躲在这里装神弄鬼。 骆宛晴四下里看过,再没有旁人,才缓缓走上近前:“并非是裕嫔娘娘吩咐臣妾前来,而是臣妾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事情,不敢惊动旁人,唯有偷偷禀明娘娘您……” “哦?”年倾欢昔日曾经想过提拔这个骆氏,毕竟皇上面前,她还是有些恩宠的。只因为汪答应的事情太过惨烈,年倾欢便不愿意再让这些年轻的妃嫔为了恩宠而丧命,故而进些日子比较疏远,倒是没想她还会来找自己。“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骆宛晴小心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年贵妃的肩舆一次,忧心忡忡道:“有一日臣妾随同裕嫔前往长春宫,陪伴孕中的安嫔说话。裕嫔吩咐臣妾将她熬好的红枣羹拿去小厨房热。许是裕嫔不想假手他人的缘故。臣妾在小厨房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伸手将一块包好的帕子递到贵妃手中:“请娘娘过目。” 借着月光,年倾欢亲手打开了帕子,里面是一片烧糊了的纸片,依稀能看见几个字。“似乎是经文。” “臣妾问过小厨房里侍奉的丫头,这些都是安贵人亲自抄写的经书。每日都写,待到入夜就寝之前焚化。日日都是如此。因为天热的缘故,内寝之中用不上炉火,故而拿去小厨房里焚毁。旁人皆道安嫔是礼佛之心前程,可臣妾却知晓这些经文乃是往生经,替亡者超度所用。”骆宛晴不敢耽搁太久,道:“臣妾悄悄前来,不敢惊动旁人也不敢耽搁时辰。此事若无可疑,就算是臣妾多心。若有可疑,娘娘您不得不提防。” 言罢,她恭谨的行了礼:“臣妾告退。” “娘娘,这英答应何故……”乐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先别说这么多了。”年倾欢道:“皇上很重视安嫔腹中的龙胎,怎么可不能去的太迟。” “是。”乐凝吩咐抬着肩舆的奴才:“走吧,你们当心脚下,务必又稳又快的将贵妃送到长春宫。” 这一次,倒是不如上次那么吵杂。年倾欢步入内寝的时候,帝后静默的坐着,隔着屏风竟然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莫非安氏已经化险为夷了?“臣妾迟来,请皇上皇后恕罪。” 胤禛道:“知晓你日间见过隆科多福晋,必然是费了神。这会儿难为你走一遭。” “臣妾理当过来,安嫔腹中的龙胎乃是皇上悬心之事,臣妾也希望安嫔能够化险为夷,平安的诞下麟儿。”年倾欢起身便问:“不知道这会儿妹妹好些了么?御医怎么说?” 静徽未曾开口,先是闷叹。“贵妃有心了。御医只说安嫔是血气不足,睡眠、饮食皆为不佳,才导致胎气不稳。用了些药,这会儿已经安睡了。里头熹妃与裕嫔照应着呢,想来也不会有大事。” 年倾欢联想起英答应的话,少不得道:“臣妾怎么觉得,此番有孕,安妹妹总是忧心忡忡的。到底何以心境欠佳,搅扰的妹妹不能安睡又食之无味?” “许是……”静徽道:“上一次圆明园中落水,成了安嫔的梦魇吧!有孕之处就受了惊吓,也难免她总是心里不您。”转而对皇帝道:“皇上,不如请钦安殿的法师诵经祈福,为安嫔宁心可好?如此一来,也能让安嫔宽慰不少。” 胤禛颔首:“朕听安嫔的近侍提过,平日里安嫔总有抄经诵经的习惯。诚心礼佛,也总归是有心。既然安嫔信这些,此事就交给皇后去办。” “臣妾遵旨。”静徽和婉而笑。 年倾欢道:“时候也不早了,皇上不如早些回宫歇着。臣妾自当陪着皇后留在这长春宫中,与熹妃、裕嫔一同照看安嫔的龙胎。” “是了。”静徽也随声附和:“皇上日理万机,自得当心龙胎才是。不如就早些回宫歇着吧。” “也好。”胤禛心里不落忍:“朕每每瞧见安嫔弱不经风的样子,心里便担忧得紧。就劳烦皇后、贵妃好好照顾安嫔。” “臣妾遵旨。”两人异口同声。 待到皇帝离去,年倾欢才微微露出笑容:“皇后娘娘这顺水人情做的极好,却不想天不从人愿,皇上去了那常在那里,也没能叫她如愿。” “贵妃的消息倒是灵通。”静徽似笑非笑:“皇上忽然决计要去瞧那常在,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岂是本宫能左右的?贵妃这么说,便是十足的多心了。” “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年倾欢慢慢的坐下:“这宫中有一个算一个,论及了解圣意,有谁及得上娘娘您?” 静徽没有接这茬,因为她知道贵妃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年倾欢丝毫没有给皇后留颜面:“只是臣妾一直不明白。娘娘能扶持一个又一个的妃嫔入皇上的法眼。怎的就不能为自己谋福祉。这么多年来,任凭您了解皇上的脾性,始终也没能成为皇上心尖儿上的人。” 长长的叹了口气,年倾欢惋惜不已:“到底这又是何故,娘娘您可曾想白了?” 虽然听起来觉得格外刺耳,但静徽只是稍微不悦,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世上的事情,哪里是凭着了解就能作数的。何况再好的美玉,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反过来说,不被喜欢的玉,也未必就不是好玉。” “哼。”年倾欢勾唇而笑,显然是轻蔑:“娘娘当真是有见底,臣妾叹服。” “服不服的,且不在嘴上。”静徽饶是微微一笑:“本宫替皇上看顾安嫔的龙胎,贵妃你便少动心思。本宫若是你,必然要好好想想,当怎么才能保全自己的尊贵位分以及母家恩宠。万万不要如同隆科多一党才是。” “不劳皇后操心。”年倾欢慢慢的起身:“年家的事情,尚且有年家的人劳心劳力。但说白了,亦都是为皇上尽心尽力。娘娘您只管好好照拂安嫔的龙胎,臣妾从头到尾都不会有旁的心思。” 悠悠一福年倾欢笑道:“臣妾瞧过安嫔,便同熹妃、裕嫔一并回宫。娘娘尽管放心。”   ☆、第四百四十九章 :挥之不去,梦魇揪心 夜色如水,入秋之后,风不免有些凉。 从长春宫出来,耿幼枝不顾仪态的伸了个懒腰,使劲儿摇了摇脖子:“唉,真是!幸亏有惊无险,不然当真不知道怎么好了。”发觉贵妃与熹妃都异样的看着自己,耿幼枝面色一赧:“两位娘娘勿怪,臣妾失仪了。” “裕嫔为安嫔的胎尽心尽力,自然会觉得疲倦。”年倾欢语调柔柔的。 “谢娘娘体谅。”耿幼枝脸颊微微发热。“自从圆明园照顾安嫔几日,臣妾便习惯了在她身侧帮衬。虽然说从前没有什么渊源,但臣妾总想着孩子是无辜的。” 雁菡无声在心底冷叹,只是沉默无言。 “孩子的确是无辜的。”年倾欢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里的酸涩轻易就漾了出来。“但愿安嫔能顺利诞下这个孩子。” “时候也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宫歇着吧。”耿幼枝朝贵妃与熹妃福了身:“臣妾先行告退了。” 待她走,年倾欢才笑问熹妃:“怎么方才你一言不发,莫不是也不赞同裕嫔留在长春宫照顾安嫔?” “娘娘睿智,自然是洞若观火,臣妾这么冷眼旁都悬着心,总觉得安嫔的孩子怕是……”雁菡吸了一口又凉又闷的夜风,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寒。“臣妾是怕东窗事发,会招致祸事。就算现在安嫔对裕嫔多么热络,来日为求自保,也必然会将种种不是归咎于裕嫔身上。她这是好心办坏事,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足可见,你与她交谈过这些!”雁菡没想到,裕嫔的动机连熹妃也瞒着了。 “是。”雁菡并不回避:“我苦劝,但似乎裕嫔根本听不进去。” 年倾欢饶是点了点头:“也罢,太医院诸人尽心竭力,未必就不能保住安嫔的龙胎。何况接二连三的不适,也都只是胎气未稳的缘故。许说过了四个月,就好了也未可知。咱们还是不必杞人忧天了。” 这话也并非没有道理,雁菡点了点头:“臣妾明白了。” “你也早些回宫歇着吧。”年倾欢上了肩舆,吩咐乐凝回宫。 静徽慢慢的走到安嫔的床边,见她一脸冷汗,少不得接过映蓉递来的温润绵巾,替她拭去。“你们说安嫔是有什么心事啊?怎么入梦还这么糟心的样子?” 侍奉安嫔的侍婢不敢多嘴,只是垂首立在一边,纹丝不动。 “罢了,你们都下去,本宫在这里陪着安嫔。”静徽懒得同这些奴才废话。打发了长春宫的宫人,才问映蓉:“钱院判给安嫔用的药和方子,你都再让咱们的人仔细验过么?” 映蓉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不敢马虎,回回都让人仔细检查过,连同药渣也没有忽略。并无可疑。” “那就奇怪了,好好的用药,怎么就保不稳这个孩子?”静徽不解的拭去安嫔鼻尖上的冷汗,转而又去拭脖颈耳后的位置。 “不要……”安笑然受惊,一把攥住皇后的玉腕,使尽了力气。“娘娘饶命啊,不要……” 冷不防的睁开眼睛,安笑然惊慌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皇后娘娘,为何您就是不肯放过臣妾呢?” 这奇怪的举动,惊着了静徽,腕子上的痛楚倒是变得不明显了。“你发什么疯?” 映蓉随即端了一杯温水过来:“许是梦魇吧,安嫔喝杯温水压压惊。” 安笑然这才回过神,面前的人当真是皇后。而皇后手里的绵巾还是温热的。“臣妾冒失了,请娘娘恕罪。” 只是映蓉端过来的水杯,安笑然碰也不敢碰,谁知道皇后会不会在这水里做手脚,让她没有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臣妾不口渴,谢谢姑姑好意。” 静徽接过映蓉手里的杯子,搁在自己唇边,慢慢的喝了下去。小玉杯里的水本就不多,直到喝完,她将杯子倒过来,让安嫔看个明白。“到了现在,你都不相信本宫是要救你。还当本宫要谋害你腹中的骨肉,安嫔,你好糊涂!” “娘娘,臣妾……”安笑然脑子里还是方才梦魇的画面,心慌不已。面前的皇后又特别的威严,那股震慑力叫她不敢直视。“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 “你经常梦魇?”静徽蹙眉问。 安笑然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臣妾自从有孕以来更为难眠,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就因为本宫曾经让你目睹了汪氏的死?”静徽怎么也没想到,原来这才是安嫔的心魔。“怪不得太医院的御医们,想尽了法子,终究还是弄成这幅样子!” “娘娘,臣妾并非……”安笑然不知该怎么想皇后解释。但她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皇后心里都会有芥蒂,如同一根刺一般的芥蒂。“臣妾只是……” 静徽有些失望,表情微微缓和了许多:“宫里头,要活命,就得不择手段。本宫不让人扼死汪答应,你怎么能有今天的风光?她骆氏,获宠皆在你之前。本宫不过是借她的死,为你扫清了祸患。到今时今日,骆氏也不可能再得圣恩,难道你不该感激本宫么?” 不带安嫔开口,静徽又道:“你自己嫡亲的孩子没有了,在你最风光得意的时候。倘若不是本宫为你安排了那个女儿,你觉得皇上还会愿意来你宫里坐坐,陪着你好好说说话么!再者,因为你的龙胎,齐妃可是险些忤逆君上。福敏对你来说,根本从头到尾就是福祉,可若是没有本宫,这一切你与齐妃能做到?” 静下心来,仔细的想了想,皇后的话也没有错。皇上苛待后宫,除了年贵妃得宠,旁人能捞着什么?若不是她还有福敏,怎么能得如今这个孩子?“娘娘一片苦心,为的就是能让臣妾博得皇上的恩宠。臣妾虽然愚钝,却也明白您这是为了臣妾着想。只不过……臣妾每每闭上眼睛,总恍惚的看见汪答应满脸是血的向臣妾索命!” “胡吣。”静徽横眉:“汪答应是本宫让汪泉扼死的。她要索命,也只管来找本宫。这些年,殒命在本宫手上的宫嫔还少么?你以为只有一个汪答应?活着的时候,她们本就是贱命,难不成死了反倒是还有了指望?本宫根本就无所畏惧,要知道,死人是不会害你的,唯有活人才会。” 安笑然何尝不想有如此坚硬的心肠,可她就是忘不掉那一幕。 静徽倒吸了一口凉气,幽怨的望着她:“你可知,如果你再这么下去,非但保不住你的孩子,就连你的恩宠也未必还能拥有了。皆是,扼死你的,就不是你自己的心魔与梦魇,而是你的无知与蠢钝。汪答应早就已经死了,你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活回来。是要你自己的命,还是替一个死人揪心,你自己想明白。” “娘娘,臣妾……”安笑然满面是泪:“臣妾想保住这个孩子……” “很好。”静徽道:“如果你真的想保住这个孩子,首先要做的,便是除掉裕嫔。” “为何啊娘娘?”安笑然不解:“这些日子,如若不是裕嫔照拂在臣妾身边,只怕臣妾早就已经撑不住了。她并没有坏心思……” 静徽阴冷的眸子,满是轻蔑:“你时常梦魇,裕嫔与你走的这么近。好多次你昏迷之中,都是她在侧照顾。指不定早就知道你梦魇的缘由,开始疑心汪答应的死了。来日,等她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不但你会有麻烦,连本宫都难逃罪责。她待你好,还是暗中替年贵妃揭短,你说的清么?” 这话着实叫人惊心,安笑然分辩道:“臣妾相信您所言,也必然加以防范。不如……不如就给臣妾一次机会,让臣妾试探裕嫔。倘若她并没有起疑心,就让她活下来吧。” “你入宫,本宫便觉得你不同寻常。有野心也有胆色,绝非如今这幅样子。”静徽很是失望:“可没想到哇,你竟然输给了自己的心魔。裕嫔的事情,本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要怎么做随便你。但是安嫔,你若保不住你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你的恩宠,那么来日,不管是你自己,亦或者是安嫔,一个都别想活!帮不了本宫的人,留着何用?” “娘娘……”安笑然禁不住颤抖起来:“臣妾必然会尽力为娘娘分忧。” “可笑!”静徽只觉得不可理喻:“试问现在的你,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你连自己的心结都解不开?你能为本宫分忧?” 静徽淡淡叹了口气,忧虑道:“这个孩子就是你晋封为妃,甚至取代贵妃的筹码。你自己想想看,隆科多垮台之后,紧跟着就轮到年氏一族,到那个时候,你若能顺势而上,这后宫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局面?何况本宫许你有皇嗣,也会助你一臂之力。未尝你的孩子就不能荣登大宝?是要振作起来,好好的走该走的路,还是去给一个死人陪葬,你自己想清楚!”   ☆、第四百五十章 :浅笑吟语,口蜜腹剑 这一日清早,宫外就让人送了东西进来。奴才们不敢怠慢,紧着就送来了翊坤宫。 年倾欢匀了面,刚择了一支淡雅的珐琅彩花枝簪鬓边比了比,胡来喜就恭敬的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请安。勾了柔软的唇瓣,她淡然笑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早内务府就送东西过来?是什么好玩意儿?” 胡来喜有些顾虑,压低嗓音道:“娘娘,这东西并非是内务府送来的,而是……年大将军府中着人送来的。说是给娘娘尝个鲜。” 黑漆描金的八宝盒盖子一揭开,光滑白嫩的剥壳荔枝便印入眼帘。“娘娘您瞧,这一盒荔枝鲜嫩无比,已然剥了壳,正好可口。而另一盒乃是新鲜的龙眼,同样是香甜宜人。”胡来喜嗓音有些飘,似乎不确定这番话,是不是贵妃想听的。 “看上去的确鲜嫩可口。”年倾欢微微一笑:“哥哥总是惦记着本宫,还记得本宫小时候的喜好。” 乐凝觉出贵妃似乎并不高兴,故而道:“虽然是极好的果子,但早起进,总是怕不落胃。不如先搁下,待娘娘用过早膳,稍后再享用?” “宫里的贡果尚且还没有送来,哥哥府中就已经有如此的美果。”年倾欢有些纳闷,按照哥哥的性子,先前的种种不快她没松口,他是不会低头先服软的。何况这又关系到这么多年来他的威望与权势。这么想着,年倾欢的唇角不免有些抽搐:“乐凝说的对,本宫胃寒,最是不能早起进这些。只不过好东西白白搁着也可惜,你们就分着吃了。” “多谢贵妃娘娘赏赐。”在场的宫人齐齐谢恩。 抚了抚耳垂上的明珠,年倾欢笑吟吟道:“是哥哥的一番好意,谢不着本宫。得了,你们都下去吧。” 乐凝没有动弹,待旁人退下,她才问道:“娘娘是觉得年大将军另有目的?” “本宫的哥哥,本宫怎么会不了解。服软的事情,只怕是有生以来就未曾心甘做过。只怕这荔枝可不是白白送来的。”仔细的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年倾欢不免担忧:“不管怎么说,等会儿你去库里,择一根千年老山参,着人送到哥哥府上。只管说本宫惦记着嫂嫂的身子,给她补补。” “是。”乐凝转身去捧了一套黄绿色的旗装,绣着莲花并蒂,荷叶晶莹。“娘娘可喜欢这身衣裳么?昨个儿内务府孝敬的。” “看着倒是清新淡雅,也罢,就这样吧。”年倾欢放下了珐琅簪,重新择了一支一笔如意白玉簪:“差不多就侍奉本宫更衣,景仁宫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儿可不能迟了。” “是。”乐凝手脚利落,很快就打点好了一切。 只是即便如此,年倾欢来到景仁宫的时候,妃嫔们也差不多聚齐儿了。“看来是臣妾来迟了。” “贵妃坐吧。”静徽的语气略微有些疲倦:“按理说,三年一度的选秀,若是皇上恩准,这时候就该逐层选拔,呈上名册,以待明年秀女入宫。可是昨晚上,本宫问过皇上的心意。如今朝政吃紧,皇上也没有选秀的心思,故而不打算今年在呈上名册。” 底下的许多妃嫔都悄悄的松了口气。 “皇上膝下的皇嗣本就不多。”说到这里,静徽脸色微微一沉:“连同年贵妃的九阿哥又……唉!本宫就盼着安嫔能平平安安的诞下小阿哥,各位妹妹也都能多为皇上添几个阿哥、公主,为大清开枝散叶。” 众人齐齐起身,恭谨道:“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年倾欢没有开口,亦没有动弹,稳当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妃嫔,冷冷一笑。“皇后娘娘的心思,当真是令臣妾折服。这么多年来,宫里宫外的事儿,您都没少操心。如今皇上不愿意选秀,累着您苦心安排,又要照应着宫里的姐妹雨露均沾,为皇上开枝散叶,难怪瞧着您的气色不佳,像是疲倦不已。” 这话也就年贵妃敢说,其余的妃嫔硬是不敢接茬。 李怀萍的脚伤还有些严重,但因着今日要议选秀的事,她便来了。“年贵妃所言甚是。皇后娘娘贵妃一国之母,难免倦怠。成日里皆是贵妃娘娘您替着分忧。臣妾倒觉得您的气色极好。听闻早起宫门才敞开,年羹尧年大将军就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进来,难怪贵妃高兴。” “哦?”年倾欢略有惊讶:“怎么?本宫兄长早起着人送了些果品来,齐妃这么快就得了信儿?你这还伤着,消息就这么灵通。若好好的,岂不是要来本宫宫里瞧着本宫享用了?” 抿着唇笑,李怀萍心里也呕得慌:“并非是臣妾多事,只不过这么一大清早的,年大将军就这么惦记贵妃,少不得叫臣妾羡慕。可惜臣妾母家,竟就没有这么好的兄长,否则臣妾也能多个人关怀,如同娘娘这般有福气。” “有些福气是天给的,旁人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武歆音幽幽道:“臣妾瞧着,齐妃娘娘恐怕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不过安嫔妹妹却有。倘若来日诞下个小阿哥,别说是果品了,要金果子皇上也舍得给。” 静徽兀自笑了笑:“本宫虽然疲倦,听你们这样说话,也觉得热闹舒心。最近皇上忙于朝政,除了时不时去瞧瞧安嫔,也鲜少来后宫走动。本宫问过太医院钱院判,说秋季最是应当滋补的季节,便按照太医院给的温补方子,叫御膳房添置了许多菜色,随午膳、晚膳送去你们宫里。趁着皇上来的少,各位妹妹要好好调养自己的身子,回头都能如同安嫔一般有福气,本宫再累也值得。” “可不是么,秋季进补最是好了。”李怀萍顺着皇后的话道:“皇后娘娘恩泽六宫,当真是慈惠。”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慈惠的。”年倾欢也不让份儿:“可惜齐妃姐姐已经过了事宜生育的年岁。否则,当真应该再为皇上添个小阿哥,也好和三阿哥做伴儿。” 这话是奚落齐妃,何尝不是挖苦皇后。平日里仰仗贵妃的年轻妃嫔禁不住抿唇偷笑,其余的妃嫔只垂首不语。景仁宫正殿上,已然能明显的瞧出门户之别。这样的局面,似乎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再了然不过了。 那芮听着,不做声,为的是不想让自己太过抢眼。这一局,她堵得有点悬。何况归顺皇后,无非是想借皇后的手扳倒齐妃,不要让自己死的那么难看。 “外头进贡来的药酒,听说即可外敷也可内服,活血散瘀是最好不过了。”静徽略微放低了声音,对近旁的齐妃道:“本宫等会儿叫人给你送过去,你着人好好揉揉。虽然有裕嫔衣衫不解的近旁照顾安嫔,但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心。本宫不想安嫔的孩子有半点闪失,你可明白。” 李怀萍笑容可掬:“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必然会赶紧好起来。” 瞧着底下的人再没有什么异样,静徽端然道:“好了,既然皇上无心选秀,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你们就按本宫的嘱咐,好好调养身子。都散了吧。” 年倾欢领着众人起身行了礼,便旋身离去。瞥见那芮的时候,目光里多了一缕狐疑之色。 “臣妾恭送娘娘。”那芮小心翼翼的朝她福了福身。 “这些功夫,用在皇后身上便好,本宫不在意这些礼节。”年倾欢冷蔑的凝视着她的面庞,随即离开。 安笑然就着裕嫔的手,随在熹妃身后,也目光深邃的睨了那芮一眼,轻摇慢晃的离开。 轻轻呼了一口气,那芮立在原地,待到旁人都走开,她才缓缓来到皇后面前。“娘娘,齐妃娘娘有伤在身,多位不便,不如就让臣妾送娘娘回宫吧。” 李怀萍原本就不喜欢这个那芮,听她这么说,便想要婉拒。 “也好。”静徽随即答应。 如此便堵住了李怀萍的嘴。“那就有劳妹妹了。” 出了景仁宫,李怀萍脸上的嫌恶之色,稍微的显露出来:“那常在原本是贵妃身边的人,怎么好端端的,不去侍奉贵妃,倒是来了皇后娘娘身边?本宫左思右想,猜不出其中的关窍,莫非另有内情?” “臣妾怎敢。”那芮很是谦卑:“正因为从前,臣妾是贵妃身边的奴婢,所以自从晋封以来,贵妃都不愿意臣妾侍奉皇上。多亏了皇后娘娘的眷顾与照拂,臣妾才能苟活至今。理当为娘娘尽心才是。是娘娘不嫌弃臣妾粗笨。” “粗笨?”李怀萍可记得这那芮曾还是贵妃身边的大姑姑时,有多么的趾高气昂。“你是最灵巧不过了,贵妃调教出来的人,岂会粗笨?这宫里吃过你亏得,比比皆是。本宫又何尝没领教过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分明就是刁难,那芮心里怨恨,仇人就在眼前,却也只能生生的忍着!“娘娘取笑臣妾了。昔日臣妾乃是奴婢,不得不……” “在本宫眼里,你如今依然是奴婢!”打断了那氏的话,李怀萍森然道:“从来就没有改变!”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八面玲珑,耍尽心机 若是旁人,面对着心中怨恨的宿敌,已经难以冷静。何况此时,她还百般的羞辱奚落。可那芮不一样。从前在贵妃身边,她已经忍了李怀萍许久。如今眼看着就要能够复仇了,怎么会轻易坏了自己的大计!“齐妃娘娘教训的事。臣妾也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浅笑则止,淡粉的腮红打的极好,那芮看上去柔柔婉婉的样子。“正因为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臣妾才会竭尽所能的侍奉皇上皇后,娘娘您以及宫里其余的娘娘。臣妾不敢奢望能得蒙宠爱,只求能够尽心。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身份低微,这会儿才能陪着娘娘您回宫。实乃臣妾的荣幸。求之不得。” “哼!”李怀萍嗤鼻:“还以为跟惯了年贵妃的人,都只会一味的牙尖嘴利。没想到你还这般知所进退,难怪皇后喜欢你。只不过,你在府中宫中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论及年岁,总不入年轻的妃嫔那么有优势。就算皇后抬举你,你也未必能笼络圣心。终究是可惜。” 还是先可惜你自己的性命吧! 那芮眼眸哀戚,垂下头走在齐妃身侧,凄凉而笑:“娘娘的话臣妾如何不明白。都是宿命,如何便如何吧。臣妾只想好好侍奉皇上皇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再别无所求。” “那很好哇。”李怀萍看她霜打茄子一般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当真是踏实不少:“有自知之明的人,命才长久。” 轻缓缓一笑,那芮便不再回话,只是跟着齐妃的肩舆缓缓的走在平坦的宫道上。每走一步,她都觉得复仇的心更加坚定! “得了,你就送到这里吧!”李怀萍不愿意身份低贱的人踏进自己的宫门。“本宫有伤在身,不能陪你说话了。” 那芮朝齐妃一福:“娘娘,并非是臣妾多事。而是皇后娘娘有旨,让臣妾好生送娘娘回宫,又赏赐了贡药,臣妾总得侍奉了娘娘用药再回景仁宫复命。否则岂不是有愧于皇后娘娘的嘱托。” “你倒是挺多事儿的!”李怀萍隐隐有些不悦,但话都已经说到这里,她又不好拂皇后的面子。“那好,本宫的伤处又有些疼,正好你就来给本宫上药揉一揉!” 这等羞辱之事,那芮并没有少做过。从前是为贵妃,如今是为齐妃,说白了也没有什么不同。“臣妾遵命。” 连同齐妃的侍婢一并,扶了她回到厢房。那芮顺势卷起了自己的衣袖。 小婢女端了一盆温水上来。 李怀萍道:“那常在暖一暖手,再来为本宫揉药吧。” “好。”那芮将手搁在温暖的水里浸泡片刻,觉得手指柔软了些,才用干绵巾擦拭。取了皇后赏赐的药,倒在掌心之中,慢慢的搓匀:“可以了。” 冷玉亲自为齐妃褪去了鞋袜:“那常在请吧。” 那芮半蹲在地上,将齐妃的脚搁在自己膝上,手法柔软的为齐妃按摩起来。“娘娘的脚踝看着似乎没有那么肿胀了,想来用过贡药,不几日就能痊愈。” “但愿如此。”李怀萍半虚着眼睛,只觉得很舒服。“啧啧!到底是伺候过贵妃的,就是不一样。你们可都学着点,瞧瞧人家那常在这手艺,揉的本宫舒服极了。当真是比宫里的御医都强。回头,让那常在好好教教你们,这手法,这力度,谁让人家就擅长这个,学会了下一回也就不麻烦人家了。” “是。”冷玉笑盈盈的应声。知晓齐妃是故意羞辱那常在,凑趣儿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好好跟着那常在学。想来那常在这样心灵手巧,也一定能教会奴婢这样愚钝的。” 强忍着心底翻滚不息的恨意,那芮轻轻笑了笑:“能为娘娘上药,是臣妾的福气,何来的麻烦之说。若是冷玉姑娘想学,也不难,只管跟我说一声,明儿我还来给娘娘上药。多看几遍,也自然就会了。” “劳烦那常在。”冷玉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眼底却充满嫌恶。这宫里头,从前是嫌恶那常在,后来来了个宜嫔,人们才把嫌恶的目光转移过去。这会儿宜嫔没了,自然还是这个那常在更为让人讨厌。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怀萍都坐的有些腰酸了,便催促:“好了没有,本宫乏了。” 那芮这才笑道:“好了,娘娘可觉得舒服一些了?” “自然是。”李怀萍对冷玉使了个眼色。 冷玉转身从里面取了一样东西:“那常在快手下,这是内务府才敬奉娘娘的紫玉指环。娘娘戴着不喜欢,让奴婢取来给您。” 不喜欢的东西,才用来打赏人,这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 那芮却依旧没有半分恼火之色,温然的笑了:“这紫玉的成色极好,臣妾很喜欢。只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臣妾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 “怎么会呢!”李怀萍虚伪道:“你总归是皇上的妃嫔,正经的小主。本宫既然给了你,你就配得上。” “多谢娘娘一番美意。”那芮洗净了手上的药,重新拭干,才接过冷玉手中的赏赐。“临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叮嘱过,请齐妃娘娘外敷内服,方才能使药效发挥的更好。不如冷玉姑娘去端一碗温水,也好给娘娘送药。” “还是你细心。”李怀萍对冷玉点了点头。 于是那芮又是侍奉了她进药。一番折腾下来,白眼没少遭,奚落之语也没少听,那芮这才离开齐妃宫中。 “灵心,你这是怎么了?干嘛顶着一张苦瓜脸?”那芮见身边的小丫头脸色不好,少不得问一句。 “小主,您好歹也是常在,齐妃她怎么能这么羞辱您?”灵心嘴角往下,很是委屈的样子。“旁人的心思也就算了,小主您怎么能由着她这么欺负人。奴婢就是看不惯您这么软弱的样子。” “软弱?”那芮冷不丁的听见这个词,着实觉得可笑。“你自己也说了,人家是堂堂的齐妃,我算什么?区区的常在。这宫里的妃子,年贵妃、齐妃、熹妃,屈指可数。可这宫里的常在、答应,甚至贵人,你数的清么?什么时候,轮得着咱们在她面前说话了?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样就怎样么!” “可是……”灵心咬着唇瓣,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很惹人怜。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必为我担心。齐妃得意,无非是安嫔有了身孕。且不说安嫔的孩子到底能不能生下来,即便真的生了阿哥,也只会让齐妃头疼而不是得利。”那芮幽幽一笑,轻轻嗅了嗅指缝间的药味儿。“再者,我有个能不动声色,就让齐妃倒霉的法子。且还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保管旁人查不出缘由。” 灵心眼里哀戚的光彩随即褪去,转而为笑:“小主当真有法子?” “是了。”那芮勾了唇:“听说齐妃很喜欢吃辣的。回头拿些银子去,让御膳房好好给她加点料。光是辣椒不还够,再另外弄些朱砂进去。保管她吃的口舌生疮,牙龈红肿……” “这……”灵心还是不明白:“这便是小主的法子?未免也太轻了吧?” “呵呵。”那芮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不会这么轻。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轻饶了她去。” “奴婢知道了,请小主放心。”灵心这才算心里有谱了:“今儿中午,想来齐妃娘娘宫里就有合意的好菜了。奴婢一定好好为齐妃娘娘筹备!” 这才刚刚开始呢!那芮心里得意:“灵心,你瞧着吧,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得宠的这些人,未必来日还能得宠。可如今不得宠的这些,未必就没有出头之日,总归咱们要活,就得活出个样来。” “是。”灵心甜美的笑着:“许奴婢并不明白,但小主吩咐什么奴婢就做什么,如此便不会有错了。” “我自去景仁宫就是了,你赶紧去回宫去取银子,好好办事儿。”那芮微微扬了扬眉:“我还得向皇后娘娘复命呢。” 等了好些时候,静徽都有些不耐烦了,才见那氏款款而来。“齐妃宫里当真是景致无边吧,想必你是贪看,乐不思蜀哇。” “娘娘万福金安。”那芮福身笑道:“任凭谁宫里的景致再好,也好不过娘娘你宫里的。只不过臣妾替齐妃娘娘上了药,又侍奉娘娘服药,耽搁了一些时间。劳皇后娘娘久候,当真是臣妾的罪过。” “哼。”静徽嗤鼻冷笑:“齐妃如今也越发长尊贵了。安嫔这一有孕,当真是鸡犬升天啊。” 有埋汰齐妃的机会,那芮怎么能放过:“臣妾身份低微,齐妃娘娘吩咐什么,便只管做什么。齐妃心善,一路上没少提点臣妾。如今安嫔有孕,齐妃更加是风光无限了。在这样好的时候,还不吝赐教,臣妾当真是心中感动。” “低微与否,不是她齐妃说了算。”静徽有些愠色:“出身再如何不好的人,本宫也能让她成为这宫里呼风唤雨的主子。宜嫔不就是个例子么!” “只不过……”眉心里沁出一点寒,静徽旋即一笑:“能否当得起本宫的扶持,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你是知道的,没有用的人,本宫从不姑息!”   ☆、第四百五十二章 :齐妃中招,在所应当 “娘娘您料事如神,那奴才被胡来喜扣住了。”乐凝喜滋滋的走进来:“这是截获的东西,娘娘您请过目。” 年倾欢接过锦盒打开瞧了瞧,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模一样。里面的东西奢华昂贵,别有寓意。“什么时候开始,宫里打发宫外送菜的奴才美玉珠宝了?难不成御膳房里成日做的,都是金叶子?银子都不好使了?” “这样想方设法的叫人送东西出去,肯定是别有用意。”乐凝谨慎道:“娘娘你说该怎么才好?” “这盒子你给胡来喜,让他交给拦下的奴才。暗中着人去盯着。看看到底送到何人手里,有什么嘱托。光是拿住一头还不算数,另一头也得抓个现形。这人竟然敢把手伸的那么长,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其实年倾欢心里早就有数,此人能摸透行事,又能暗中勾结哥哥,必然是她身边的人。放眼宫里,能这样歹毒不择手段的,想必就是那一位极其怕死的。“行了,就这么办吧。拿住了两边,本宫再让她知道什么叫后果。” “奴婢明白。”乐凝将东西捧好,小心的退了出去。 “花青,咱们回宫。”年倾欢就着花青的手:“这会儿给皇后请安未免太早。” “娘娘。”乐凝去而复返:“东西给了胡来喜,也按娘娘您的吩咐交代了。只是景仁宫传了话来,说齐妃中毒了。还请您赶紧往景阳宫去一趟。” “怎么就晓得是中毒了?”花青听了如此明确的话,不免有些奇怪。“宫里的人用毒,一向都是防不胜防。这回可好,眼见着安嫔因孕得势,手就伸到齐妃喉下,当真不可小觑。” 年倾欢表情寡淡,似乎漫不经心:“总是要去看了才知道。” 安笑然前脚才下了肩舆,年贵妃后脚就跟着到了。还顾不上去瞧表姐,她就赶紧来向年贵妃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安嫔怎么也来了?”年倾欢少不得关怀两句:“你有着身子,诸多不便。等下御医来瞧过,自然会送信儿去你宫中的。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过来瞧?” “娘娘教训的是。”安笑然脸色微微苍白:“臣妾得了信儿,只顾着替齐妃担忧,就匆匆赶来了。” 这时候,裕嫔与熹妃也到了。年倾欢瞥了一眼脸色不一的两个人,便道:“安嫔悬心齐妃的安危,这就过来了。裕嫔你该多劝两句,到底是有身子的人,这样贸贸然过来,只怕皇上皇后也是担忧。” 耿幼枝随着熹妃请过安,走上近前扶了安嫔:“娘娘放心就是,臣妾会小心陪护在安嫔身侧。” 雁菡也道:“既然安嫔已经来了,不如娘娘就恩准她进去瞧一瞧吧。臣妾只怕若是见不着齐妃,她回宫去也难以安心养胎。” “那就随本宫一道进去吧。”年倾欢兀自走了进去,只看见皇后身边的映蓉立在殿门口。“皇后娘娘倒是来的极早,足可见娘娘对齐妃多么关怀备至。” 映蓉轻盈的福了身,道:“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早起皇后娘娘本是要去长春宫探望安嫔,哪知道才走了两步,景阳宫的郭大晋就来送信儿,说齐妃中毒昏迷不醒,连指甲都发黑了。于是娘娘就赶了过来。” “御医瞧了么?”年倾欢随在映蓉身后,穿过庑廊往殿后面的厢房去。“是什么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钱院判来了,正在里头请脉呢!奴婢旁的也不大清楚,娘娘里面请。”映蓉来的多费唇舌,与贵妃讲一件人家根本就不是真关心的事情。 随后,年倾欢便步入内寝。“皇后娘娘吉祥。” 静徽见她来,倒没想说什么。看见身后的安嫔却是着急:“安嫔你怎么来了?” 年倾欢知道皇后又要关怀备至了,故而抢先道:“皇后娘娘就别责备安嫔了。方才臣妾在宫门外已经嘱咐她了许多。这会儿,安嫔心悬这齐妃的安危,只怕回宫也不踏实。不如就让她好好瞧一瞧齐妃。” 到了嘴边的话,被人不软不硬的顶了回来,静徽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毕竟妃嫔们都在,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安嫔,那你就过来瞧瞧齐妃。别靠的太近就是了。”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谢贵妃娘娘。”安笑然行礼,就着裕嫔的手走到床边,果然见闭着眼睛睡着的齐妃脸色发黑嘴唇乌紫:“表姐……”她轻轻唤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静徽怕她着急,吩咐映蓉来扶:“让安嫔先坐着。听听钱院判是怎么说的。” 年倾欢也自行择了一处坐下:“那钱院判就说个明白,也好叫咱们心里都有数。” “遵旨。”钱通赶紧道:“微臣可确定齐妃娘娘是中了毒。但就毒性来看,似乎是……蛇毒。” “蛇毒?”静徽不免一惊:“宫里哪儿来的蛇?即便有蛇,也断然入不了妃嫔的厢房。景阳宫虽然偏僻,可齐妃是妃主,宫里伺候的人不少,不会任由毒蛇钻进娘娘的闺房,噬咬所致中毒!” 皇后的目光,凌厉的划过齐妃身边宫人的面庞。年倾欢心道,这皇后做起样子来,一点儿也不含糊。旁人只这么看着,还当她是多么的关心齐妃呢!其实有什么啊?指不定心里巴不得齐妃早点死呢!“娘娘无需这般担忧,还是听钱院判讲完不迟。既然知道是蛇毒,就必然有法子可以解毒。” 安笑然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先前齐妃扭伤了脚,她就已经很害怕了。这会儿竟然又重了蛇毒。谁知道下毒的人是冲着齐妃,还是冲着自己。“是啊,钱院判,到底齐妃娘娘的毒,可有解?” 钱通恭谨道:“微臣仔细为娘娘请国脉,之所以娘娘此时还没有性命之虞,乃是因为蛇毒搁置已久,渐渐的散了些毒性。而且体内的毒素并不多,才不足以致命。也就是说,娘娘中毒并非毒蛇攻击所致,而是误服了蛇毒,又或者毒针毒箭刺入肌肤所致。” 冷玉听御医这么说,吓得身子都软了:“皇后娘娘明鉴,昨晚上齐妃娘娘还好好的。奴婢近旁侍奉,没发觉娘娘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疲倦,就早些就寝了。奴婢敢保证,娘娘的膳食饮水均没有问题,只因为晚膳的时候,娘娘赏赐剩下的膳食宫里的奴才分着吃了。若是有毒,想来奴婢和其余的宫人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侍奉在此。” 静徽点了点头:“那齐妃身上可有伤处?” 冷玉连连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不敢隐瞒,娘娘除了脚踝有伤,再没有别的伤处。” “你是近旁侍奉齐妃的人,想来也是知晓究竟的。”年倾欢信了冷玉的话。“齐妃若真的还有别的伤处,想必会请御医过来瞧,再不济也总得去御药房那些药粉来涂。宫中没有如此的记录,想必也就没有此类之事。何况齐妃人缘不错,待奴才也宽厚,谁又会忤逆于她,令她受伤呢!” “皇后娘娘,臣妾求您一定要查明真相,不要让齐妃蒙冤。”安笑然急的眼睛都红了。 “本宫自然会。”静徽示意映蓉扶了她坐下。“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必懂不懂就行礼问安的,对你的身子也是不好。” “饮食饮水都没有问题,齐妃娘娘身上又没有其余的伤……”雁菡倒是更关心这毒是怎么下的。“那齐妃如何会中毒昏迷?” 冷琼却想起了什么:“回皇后娘娘,奴婢想起这两日御膳房总是送些辣味的膳食来宫里。娘娘喜欢食辣,故而上了火。昨晚上临睡之前,还嘱咐奴婢今早去太医院取些西瓜霜粉来降火,说是生了些口疮,牙龈也肿了。” 钱通拧眉问:“敢问姑姑齐妃娘娘近日可服用了什么药么?” 冷玉急忙道:“娘娘还未来得及服用西瓜霜,只是脚踝的伤还没有好彻底。娘娘一直有服用皇后娘娘赏赐的贡药。可那药持续服用了好几日都没事啊,怎么会……” 静徽一听这话,不免有些不满:“本宫赏赐的贡药绝无问题。” 年倾欢凛然一笑,扬眉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从娘娘这么紧张齐妃安危就不难看出来,您怎会有如此的歹心。只不过贡药到底是外头送进来的东西,旁人有没有做手脚,那可就不好说了。谨慎起见,还是请钱院判好好查验。毕竟唯有如此,才能服众,娘娘以为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静徽面不改色:“本宫也想知晓真相,也好堵住无谓之人的嘴。” 冷玉捧了贡药上来,交给钱院判。 雁菡总觉得就是这药有影响。“钱院判可验查仔细了,毕竟事关重大。总不能叫娘娘受屈。” 她这话可就难猜了,娘娘指的是皇后亦或者是齐妃?年倾欢幽幽一笑,看着钱院判将银针伸入瓶中。片刻之后,那银针竟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这是有毒还是无毒,本宫怎么看不明白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风光得意,未必遂心 “这是何意啊?如若有毒,这银针应当发乌发黑,可迎着光看,此时的针尖像是青色。”耿幼枝十分的不解:“再说,冷玉方才不是说过,齐妃连续服用这药已经好几日了。如若有毒,一开始只怕就得昏迷,又怎么会拖了好几日?” 钱通谨慎的嗅了嗅瓶里的贡药,随即倒在指尖上一点,当着皇后的面放入口中。 “钱院判……”安笑然也是看不明白了:“您何故……” 片刻之后,钱通可以确定缘由,才如实道:“启禀皇后娘娘,这贡药之中的确是添加了一些蛇毒,起的是以毒攻毒的疗效。不足以致命。齐妃娘娘中毒,乃是由于娘娘近来食用了许多辛辣燥热之物,口舌生疮。既然口中有溃烂伤处,那么贡药之中的蛇毒就趁机进入娘娘玉体,积少成多,便成了如今的样子。” “原是如此。”静徽这下放心了,面上仍旧是担忧不已。“那钱院判可有什么好法子,能为齐妃解毒?” “皇后娘娘请放心,微臣会为娘娘开一些清毒的调理的药方,五服下去,娘娘体内的毒自然就能解清。”钱通略有自信的样的说。 总算是松了口气,安笑然这才拭了拭眼角:“幸亏姐姐没事。” “你呀,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静徽忧心不已:“等会儿让裕嫔送你回去,往后晨昏定省,能免则免。眼下没有什么比好好诞下这个孩子要紧,知道了么!”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记下了。”安笑然赧笑道。 “得了,都散了吧。今儿的请安也免了,本宫在这里陪齐妃一会儿,便回宫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好好歇着。一大清早的惊了心,多半整日都是惶惶不安的。”静徽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目送妃嫔们请安离去,却见年贵妃还纹丝不动的坐着,不免奇怪。“贵妃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么?” 年倾欢柔柔笑了:“臣妾有什么心事能瞒得过娘娘。无非是近来宫中一切太平,个人都安分守己罢了。臣妾心中高兴,就想着向娘娘致谢。” “贵妃这话,本宫怎么听不明白了。”静徽微愠:“和睦六宫,本就是本宫分内之事。且轮不着贵妃向本宫致谢。贵妃此言未免欠妥。难不成和睦六宫,倒成了本宫随你心愿?” “可不就是么!”年倾欢眼尾一瞟,目光稍显凌厉:“若非娘娘您能容许安嫔的孩子落地,只怕又是一连串的阴谋。臣妾疲于防备,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哪儿还有功夫这样伴着皇后说话哦。” “大胆!”静徽扬眉,目光透出冷色:“贵妃这话,莫不是指控本宫毒害皇嗣,不许妃嫔为皇上开枝散叶!你有何证据?” “这儿又没有外人,皇后何必做出这虚伪的样子!”年倾欢故意激怒皇后,就是逼着她尽早动手。“你我斗了这么多年心知肚明,你几时愿意妃嫔们诞下麟儿过?臣妾明白,你自己没有的,便也不会想让旁人有,所以但凡是妃嫔们有孕,你都会想法设法弄掉她们的孩子。从前宁嫔的骨肉,汪答应的骨肉,甚至吉常在的骨肉,哪个不在你的谋算之中?你真当这宫里的人眼睛瞎了,皇上就看不见么?” “哼。”静徽怒目凝视着贵妃光洁的脸庞:“你真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本宫么?省省力气吧。她们生不下皇嗣,是她们没有那个福分,与本宫何干。你可是这宫里,最让本宫恼火怨怼之人了,还不是接连诞下麟儿。只不过他们没有那么好的命,能活下来罢了。难不成这你也要怨怼本宫?还有,你的九阿哥,到底是真的走了,还是被偷龙转凤送出宫去,你真当本宫不知道,也找不到么?” 年倾欢的心一揪,看样子,皇后是已经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迹。面上,她依旧平静:“是么?娘娘若有这个本事,就尽管去找。臣妾还巴不得能有福沛在侧。有没有福气,也不再您的话中。” “本宫久居深宫之中,岂会有这样的本事。但本宫没有,未必旁人就没有。年贵妃还是多多为自己担忧吧。”静徽看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李怀萍,已经没有心思多逗留。“贵妃若是喜欢,只管在这里多陪齐妃一会儿,本宫要回宫了。” 徐徐的站起身子,年倾欢浅浅福身:“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 从景仁宫出来,那芮的眼角眉梢都写着得意。 灵心看小主高兴,少不得奉承几句:“皇后娘娘那样尊贵的人,待小主却极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免去了六宫妃嫔请安之礼,却单单要小主整日的陪着说话。又是一并用膳,又是促膝饮茶,当真热络。足可见娘娘是多么在意小主。” 唇边的笑容已然有了温度,那芮只觉得满心舒畅,脚步都轻盈了许多。“那是因为我帮得上皇后娘娘,娘娘不是说了,没有本事的人留着也是无用。” “小主您天资聪颖,岂会是没有本事的。只看娘娘如今对您的这份信任,便可知您在这宫里当真举足轻重。”灵心越说越来劲儿:“长春宫里的那一位,不就是仗着肚子里有货么?要不是如此,皇上怎么会愿意多看她两眼。再说那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谁都不敢保证。小主您福泽深厚,用不了多久,就能取代了安嫔的恩宠。” “这样的话,怎好说出来,若叫人听去,徒惹是非。”那芮抿唇灿灿的笑,仿佛心底的那朵花,都开在了脸上。 “是,奴婢多嘴,小主莫怪。”灵心宛如新月的眉毛挑的极高:“想来这几日,皇上会翻小主的牌子去养心殿侍寝,只要小主能怀有皇嗣,害怕没有晋封的好时候。瞧那安嫔柔柔弱弱的样子,她哪里能有那么好的福气呢!” 提起这个,那芮的脸上隐隐不自在:“上一回皇上翻我的牌子,正赶上安嫔胎动不适,晕了过去。皇上急着就走了,连新沏好的茶也顾不得喝上一盏。当真可恶!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心的,就是怕我越过她去!” “人心隔肚皮,指不定就是故意的呢!”灵心咬着牙:“不管怎么说,小主不得不提防。” “你说的在理,只是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本事闹腾我!”那芮眼眸一紧:“若是她再敢造次,下场就如齐妃一般。病病殃殃的身子还不消停,当自己真的是金贵之躯?多半是纸糊的。” “可不是!”灵心咯咯的笑了。 主仆两人欢喜的走了进来。 “巧心?”才进房门,那芮就傻眼了。“这是怎么了,招贼了?怎么这样乱?” 巧心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满脸的泪水:“小主,您总算回来了……”只说了这一句,她就开始悲天跄地的哭。“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主您救救奴婢吧!” 灵心也吓得不轻,又怕又气:“你这是怎么了,话都不会说了么?看别吓着小主。” “岂有此理,谁敢在我宫里撒泼,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芮看了一眼灵心的脚踝。见她竟然没有穿布袜,便知道一定是有人惩戒了她。否则方才也不会连滚带爬着进来,连路都不能走。“到底是谁,灵心你快说,今儿这主我是做定了。” “那常在好大的口气,不说破,本宫还以为这宫里已经是你在做主了。”年倾欢轻摇慢晃的走进来,耳边金丝流苏细细的摩挲沙沙作响。 “年贵妃……娘娘。”那芮一个激灵,恼怒之色瞬间变为惊讶,随后又谦卑福身:“臣妾不知年贵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本宫并非才驾到。实际上本宫来了有一会儿了。”年倾欢看着她变了几变的脸色,饶是微微一笑:“你这宫里,本宫着人翻了个底朝天。该找到的,不该找到的,也都差不多了。唯一欠缺的,就是你冒顶本宫做的私印。没有那个印,笔记再像本宫,哥哥也断然不会信。” 故作镇定,那芮一脸雾水:“娘娘您说什么呢,臣妾怎么听不懂。” “有你懂的时候!”年倾欢择了一处落座,不紧不慢道:“让人在齐妃的膳食里下朱砂,弄得齐妃口中生了溃烂,顺理成章服下含有蛇毒的药,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你这一招,差点陷皇后于不义,你猜若是本宫禀明皇上,是皇后吩咐你这么做的,皇上会如何?皇后又会如何?” “娘娘,您何故如此咄咄逼人,臣妾不过是想为自己报仇罢了。再说,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那个日子就快要到了,您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改写宿命?只要齐妃死了,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臣妾是为自己,何尝不是为了娘娘您?”那芮理直气壮:“您不帮奴婢一把就算了,何必落井下石?”   ☆、第四百五十四章 :那芮遭困,小人作祟 “改写宿命?”年倾欢只觉得好笑:“当初本宫费尽心思,为你择一户好人家遣嫁。只要出了宫,命运自然就能改写。你不必再面对齐妃,更不用管这宫里的纷扰与争斗,岂不是一桩乐事。是你自己偏要往这火坑里跳,难道也是本宫落井下石的杰作?” “娘娘,您能甘心,是因为您从来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臣妾不能甘心!”那芮咬着牙,脸上透出难看的青灰色:“臣妾的命运,从来都是被旁人摆布,这一回,臣妾想要自己做主,自己争取自己要走的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抵就是她此时的写照。年倾欢静默的看着她的脸庞,这一张面孔,曾经陪着她历经生死,两世情分,如今是真的变了。变得连她都快要不认识了。“你要自寻死路,本宫不拦着。但你方才说你没害我,反而是在帮我,不觉得很无耻么?你仗着侍奉我多年,熟识我的笔记,与哥哥暗通信笺,请他去追查九阿哥的下落。还许诺只要找回九阿哥,扶持他夺取帝位,来日便让哥哥担任辅政大臣,扶持新君,长空朝政。这件事又怎么算?本宫的确没有找到你冒刻的印章,甚至猜想那私印根本就在皇后手中,但信笺的内容,本宫是一清二楚。你还想如何狡辩?” 唇瓣哆嗦,那芮是真的有点畏惧:“娘娘这么说,可有证据么!” “呵呵。”年倾欢冷笑连连:“你真是吓糊涂了吧!哥哥还未曾离开京城,何时入朝请安,本宫只要当面对质,你的谎话自然就会被揭穿。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么?” “娘娘……”那芮有些着急:“您听我说,我这么做也是……被皇后娘娘逼得。若不是如此,她怎么会让我见到皇上。若没有皇上的恩宠,我凭什么与齐妃一争高下。娘娘,上一世活活被烧死,臣妾闻到焦糊的皮肉气味,那种痛,根本就不是您能……” 年倾欢没有留力,全然使出了身上的力气,一记耳光打断了那芮的说话。“你和齐妃有什么不同?她为了自己的利益,本宫一走,就毫不留力的将你们除掉。你为了你所谓的复仇,还不是一样陷本宫于万劫不复。那氏,你挺好了,九阿哥的事情,若就这么过去,本宫也就算了。倘若真的再因为你的自私自利掀起什么波澜,你可别怪本宫心狠手辣。齐妃能烧死你一回,本宫就能做第二回。不信,你就试试看!” 那芮被这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跌坐在地。耳朵了除了听见嗡嗡的响声,便是贵妃充满了威慑力的话。 “乐凝,回宫。”年倾欢愤懑的离去,心知那氏不会善罢甘休,便隐隐起了恼意。“你们都听着,那常在出了疹子,未免传染其余的妃嫔小主,宫中各人。打今儿起,这厢房给本宫封起来。所有宫里伺候的奴才一律不得踏出延辉阁。所需所用,皆有专人于宫门外送进来,外头的奴才不得擅入。回头,找个御医过来瞧瞧就是。” “娘娘,臣妾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您何必赶尽杀绝。再说,若是年大将军当真找到九阿哥的下落,岂不是一件好事。难道您就不想您的儿子成为后继之君么?娘娘,说到底,臣妾做哪一件事,也没有真的伤害到您,您何必下重手,如此的不讲情面?”本来是没打算挽留,可那芮一听贵妃这话,急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求您了!” “奴婢?”因为最后这句话,她的自称,年轻欢停下了脚步。“本宫与你,都是经历许多事情的人。从前的种种,也许你难以忘怀,可眼前的一切,难道本宫也能置之不理?很多事,或许在你还未曾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几次三番,我由着你乱来。不光是因为念着旧情,还因为烈焰焚身,你救过我的命。若不是如此,只怕你活不到现在。你说本宫知恩不图报也好,说本宫忘恩负义也罢,我能做到的,都做了,仁至义尽。你若想活命,乖乖的留在皇上赐你的延辉阁中安静度日。你若不想,本宫赐你三尺白绫,你就自挂东南枝吧!” “娘娘……”那芮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凄楚可怖:“您真的这么绝情……” 这一回,年倾欢没有再搭理她,就着乐凝的手,轻摇慢晃的走了出去。 “奴婢恭送年贵妃娘娘。”倒是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跟了出来,离着有点远,却嚷声相送。 年倾欢有些诧异,少不得侧目瞥他一眼,看着竟然有些眼熟。“你是……” “奴才小金子。”小太监脆生道。 “小金子。”年倾欢转了转眼珠:“你就是延辉阁的掌事太监?” “正是。”小金子弓着身子谨慎道:“奴才一直在延辉阁侍奉,早在那常在来阁中之前便如此。” 乐凝有些看不明白了:“不好好的伺候你家小主,怎么好来拦娘娘的路?” 小金子有些胆怯,但还是决计说出来:“启禀贵妃娘娘,奴才是瞧见了一桩事儿,心里一直搁不下。这才斗胆前来禀明娘娘。” “本宫宫里有好些珍贵的药材,这时候给那常在用最合适不过。”年倾欢对乐凝道:“你就着人跟着来取一趟吧。” “是娘娘。”乐凝明白贵妃的心思,对小金子道:“既然你是伺候那常在的,就由你跟着走一趟好了。” “嗻。”小金子顺从的点头,随着贵妃一行人匆匆离去。 那芮在里头失了心神,灵心、巧心皆陪着说话,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小金子的离开。随即延辉阁的门就被人封了起来。这消息也散的很快,不多时就传的后宫皆知了。 “说吧。”年倾欢端着花青奉上的香茗,浅浅抿了一口:“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急着拦下本宫?” “奴才斗胆拦住娘娘,乃是因为,吉常在去了的那个晚上,奴才曾见到小主慌慌张张的回来。且回宫之后,小主就更换了衣裳,还吩咐巧心将身上穿的那一件扔了。奴才好事儿,觉得这里面或许有蹊跷,就捡回来瞧了瞧,哪里知道,那好好的衣服,袖子却撕开了口子,像是人生生扯坏的。” “哦?”年倾欢不多言,只问:“所以呢?” 小金子赶紧道:“奴才总觉得,常在小主与吉常在的死……有关。” 这事或许能扯得上关系,年倾欢也是疏忽了。忘了这宫里的人心之中,还有这样处处机关算尽的小心思。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要说这事儿就是那芮所为,也并非解释不通。扰乱后宫的秩序,亦或者让自己在意的裕嫔与英答应倒霉,虽然那氏看似没有直接的好处,但总归能坐山观虎斗,挑起自己遇皇后的对峙。 “本宫想不通,那常在乃是你的小主,你成日里侍奉在侧,殷勤妥帖。何以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你要来知会本宫,就不怕本宫念及主仆之情宽恕了那氏,而追究你的罪责么?” 小金子也是犹豫了许久,才怯怯道:“奴才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奴才现在不说,东窗事发,小主一定也饶不了奴才。” “那衣裳你可还留着么?”年倾欢问。 “娘娘……”小金子跪下,连着磕头三下,心想怕是瞒不住了:“娘娘明鉴,若不是那衣裳惹了祸,奴才也不敢此时禀明娘娘。奴才一直小心的收着那衣裳,可是昨个儿,衣裳忽然不见了。想必是趁着奴才当差的时候,东西叫人翻找过,衣裳就被拿走。除了那衣裳,奴才房里没丢过任何东西。想必,想必是小主已经对奴才起了疑心。” “行了,本宫知道了。”年倾欢不咸不淡的摆一摆手:“衣裳昨个儿才不见,如今那常在也顾不上与你置气。你就回去伺候吧。其余的事情,本宫心里有数了。” “娘娘,娘娘您一定救救奴才,奴才一家老小,都还指望着奴才生活!娘娘,奴才没做过亏心事,只是此事若不说出来,奴才于心难安。”小金子一个劲儿的磕头。“若是再回到延辉?阁,那常在一定不会饶了奴才,娘娘您就行行好,救救奴才吧。” 乐凝生气,少不得呵斥:“你在这儿乱嚷乱叫什么!娘娘面前,岂能如此无礼?” “奴才该死。”小金子这才收声。 “这么着,乐凝,你带小金子去慎刑司,只说他做事不仔细,弄丢了本宫赏赐那常在的药材。只去那里做苦力就是。”年倾欢皱着眉,道:“慎刑司里有咱们的人,只管照应一些,叫他吃不了太多苦。来日,若要指证那氏,总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 小金子起初不愿意去慎刑司,但贵妃这么说了,就必然不会要他的命。总比待在那常在身边儿好。“多谢贵妃娘娘,多谢娘娘。” “来日若指证那氏,你今日这番话,可得说的明白才是。”年倾欢幽幽道:“兹事体大,不可马虎。” “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好好说。”小金子叩头谢了恩,由着胡来喜着人送去慎刑司。 乐凝这才顾上问一句:“娘娘您真觉得那奴才的话可信?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是那常在一被拘禁,这才马上跳出来反咬一口。这其中会不会?” “你瞧着吧,是狐狸早晚能露出尾巴!”年倾欢低头呷了一口茶:“我只盼着,这背后不是不应当的人坏事。”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先声夺人,也是惋惜 “皇上……”静徽朱唇轻启,面容冷清:“臣妾以为此事……” 苏培盛紧跟着就进来,拦了皇后的话:“皇上,年贵妃娘娘来请安了。” 胤禛锁着的眉头稍许舒展:“请进来。” 嘴边的话生生憋回去,这滋味不好受。但这么多年,静徽也尝过不少回。“皇上也阅了好一会儿的折子,正好陪贵妃说说话,歇一会儿。” 年倾欢还没走进来,就听见皇后这样温软的关怀之言,只觉得反胃。“皇上、皇后。”福身请了安,瞧见皇后暖洋洋的笑意,年倾欢转身对乐凝道:“呈上来。” “贵妃就是这么细心,难怪皇上喜欢你。”静徽她预备了糕点香茗,少不得啧啧称赞。“本宫急匆匆的过来,倒是忘了这一层。皇上阅折子累了,正好尝尝。” 年倾欢亲手将差点搁下,丝毫不理会皇后的说辞,只对皇上道:“臣妾今日前来,还有一桩事禀明皇上。延辉阁那氏,昨日高热不退,臣妾着御医去瞧过,说是起了风疹。风疹虽然不及天花严重,毕竟也是容易传染的恶疾,未免扩散迅速,危及后宫,臣妾便擅自做主,将延辉阁锁闭,不许阁中众人出入。事先未曾向皇上、皇后请示,还望恕罪。” 这也正是静徽此番的来意。她才有心扶植那氏得宠,贵妃就拦在她之前,生生的截断此路。 “那氏既然病了,你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胤禛接过倾欢递来的糕点,搁在口中,有滋有味儿的吃起来。 “那氏病了,臣妾也有耳闻。”静徽瞧着皇上不上心,少不得再吹吹风。“偏是早起臣妾着御医去瞧,让戍卫拦在了延辉阁外,没准进去。一时半会儿,臣妾也闹不清她的病情如何了。” 表面上是关怀那氏,皇后这话实则是指责自己只手遮天。年倾欢幽幽一笑:“这么说起来,是臣妾碍着皇后娘娘关怀那常在了。” “本宫岂是这个意思。”静徽柔柔一笑:“只不过贵妃有些过分紧张了。知晓的是你不愿意让那常在之症殃及后宫。不知道的,还当是因着过去的种种,贵妃有意为难那氏。毕竟她从前是您身边的人。”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怎么当的起。”年倾欢瞟了一眼皇帝的脸色,随后才道:“正因为那常在曾经是臣妾身边的人,才不得已格外谨慎。昔年臣妾怀着福沛的时候,连夜诵经为先帝祈福,被困火中。正是那氏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下了臣妾。否则臣妾何来的今日?所以能帮上一把的时候,臣妾自然得多帮衬一些。许是有些过分紧张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归咎臣妾擅自做主。” 该说的不该说的,年贵妃都说的滴水不漏。静徽再想要说什么,也只能落下话柄了。谁叫着贵妃来的这样及时,自己满腹的猜忌都来不及向皇上禀明。“如此甚好,若是后宫之中,人人都如同你与那氏,本宫也就没有什么可忧心的了。” 映蓉瞧着情形不对,少不得提醒皇后:“娘娘,再过一会儿,安嫔娘娘就该服安胎药歇下了,咱们还得过去长春宫呢。” “是了。”静徽这才露出温暖的笑意:“皇上,那臣妾就不陪您说话了。安妹妹那儿,若是不去也不安心。” “也好。”胤禛自然是少不了嘱咐两句:“安嫔身子弱,你多去陪陪也好。朕得空就去陪她。” “是。”静徽得体的笑容一点儿看不出心中的窒闷。“臣妾告退了。” 年倾欢福身请安,笑盈盈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待到皇后走了,胤禛才搁下手里的糕点,示意她坐:“你与皇后,这又唱的是哪一出?你是知道的,朕并不喜欢那氏。当初册封她为常在,不过是希望能平息后宫的风波。又何须如此介意?” 噗嗤一笑,年倾欢拭了拭额头上薄薄的香汗:“皇上以为,臣妾拘着那常在,是因为吃醋?皇上也未免太小看臣妾了。” “这几日,朕见她的次数多了,难保你呀,不会使小性儿。”胤禛故意与她玩笑。“那一日又翻了她的绿头牌,保不齐你心里怨朕,只是嘴上不说!” “若是臣妾没有猜错,皇上之所以忽然待那氏热络,无疑是想宽皇后的心。只要皇后以为皇上喜欢那氏,便不会再有别的心思,安贵人的龙胎也就能保住了。”年倾欢挑明了说,乃是因为她不想兜圈子。“臣妾大胆揣测圣意,还望皇上恕罪。” 看着她眉宇间薄薄凝聚怨气,胤禛伸出宽大的手掌:“你这是怎么了?似乎受了委屈?说来听听,谁敢欺负你?” “皇上。”年倾欢握着他的手,心里隐隐的不踏实。“臣妾昨日之所以拘押那氏,乃是因为从她宫里,搜出来一些模仿臣妾字笺的宣纸。看样子,那氏曾经背着臣妾……私下里与哥哥互通消息。” “倾欢。”胤禛明白她要说什么。“朕今日收到几个折子,均是弹劾隆科多的。且不是旁人,正是他嫡亲子所奏。” “皇上。”年倾欢眉心一蹙,似乎是明白皇上要说什么,又仿佛不懂。“您的意思是说……” “不。”胤禛摇头:“朕是说,上回你与隆科多侧福晋叙旧,或许有帮助。” 倒是没有深究过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年倾欢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臣妾如今所做所言,皆是为了皇上,亦不想对皇上有任何隐瞒。故而那芮暗中与哥哥往来,臣妾也希望皇上知晓。其余的事情,若是能帮上皇上,自然是最好,若不能,臣妾也总算无愧。” “倾欢。”胤禛怎么听着,这番话都像是诀别之言:“你是否有什么心事?” 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年倾欢想起那芮的话,心里凭添了几分不舍。上一世,她是怎么死的,不能全屏皇后的一面之词。这一世,她不想违拗天意,却一心想要弄清楚,到底她深爱了一生的夫君,有没有对她存了诛杀之心。“臣妾没有心事,只不过……怕哥哥误信谗言,听了那常在的话,去明察暗访福沛的下落。” “就为这个?”胤禛有些不信。“朕已经昭告天下,九阿哥夭折之事。即便朕的年大将军真的误信谗言寻访到福沛的踪迹,只要朕说不是,他又能!你不必忧心。隆科多命不久矣,朕处理好此事,便会下旨让你哥哥回青海。早几日听说,你嫂嫂的身子好一些了,朕也赐了药,又恩准御医前往日日请脉,想必即便离京,你哥哥心中也没有牵挂。” “多谢皇上。”年倾欢暂时还不愿意向皇上讲明那芮其余的罪行。并非是一味的顾念旧情,而是她不想在自己心乱如麻的时候,被旁人钻了空子。到底是谁,让小金子道明这一切的?毕竟她现在还有些吃不准。 “皇上,几位大臣已经在南书房候驾了。”苏培盛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弓着身子道。 “皇上,那臣妾就告退了。”年倾欢赶紧起身一福:“不耽搁皇上处理政事。” 胤禛颔首:“这几日怕是有得忙,得了空,朕去瞧你。” 这回,皇上的话可谓温言软语,与方才应付皇后截然不同,年倾欢听得舒心,轻盈盈的笑着退了下去。 只是出了养心殿,她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胡来喜,到底隆科多府上出了什么事情,何以未曾禀明本宫?” 胡来喜四下里一瞧,没有碍眼的奴才,悄默声道:“娘娘有所不知,是那侧福晋……泄私愤,公然报复隆科多大人福晋。将……将福晋的手足都砍了下来,挖眼割舍,做成了人彘。这事儿隆科多大人府中上下皆知,却没一人敢透露。还是昨日,嫡福晋的长子回府,得知了一切,带着人就把侧福晋逼死在了自己的厢房之中。这还不解恨,他还连夜上折子弹劾了隆科多大人,还将侧福晋为祸的罪责都归咎于隆科多大人多年的偏宠之上。” 腿有些软,年倾欢的脸色随即冷了下来。“四儿她……” “娘娘切莫难受,此事奴才并非知情不报,而是方才您进去陪皇上说话,陈福才瞧瞧的告诉了奴才。” “怪不得皇上赞许本宫!”年倾欢冷冷的笑:“原是我不该见四儿。” 乐凝也是惋惜:“上一回还好好的……娘娘,奴婢瞧着,那侧福晋也不似阴毒之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内情?未必就是您害了她……” “也许未必是本宫的话,才使她做出这样恶毒之事。可本宫一定给了旁人暗算她的良机。或者说,先有本宫的规劝,再有旁人的唆摆,终于酿成大祸。”年倾欢很是懊恼:“再不济,本宫也与她相识多年,怎么会不难过。宫里处处皆是算计,那些臣子的府中又何尝不是!可谁有会替这些凭白就没有了性命惋惜?皇上他……也只当本宫做的很好。”   ☆、第四百五十六章 :早起触霉,诸事不顺 “不要……不要抓我的弘昼……”耿幼枝伸长了手臂,表情扭曲的坐起来。“不要,你们别……” 访烟听见声音,赶紧推门进来:“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耿幼枝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神。“哦!我这是做梦,是个梦。” 见她满头是汗,访烟悠悠一笑:“娘娘八成是想五阿哥了,回头得空,奴婢陪着你呢去瞧瞧可好?” 浑身濡湿的难受,耿幼枝抚了抚脖颈,湿漉漉的皆是汗水。缠着乌黑的发丝粘嗒嗒的很不舒服。“怎么这样闷热,不是已经入秋了?” “奴婢去打盆热水来,给娘娘拭拭汗。今儿这天闷着,瞧着八成是要下雨了。娘娘不妨喝杯温水,再睡一会儿吧?”访烟使了个眼色,打发跟着进来的小侍婢去准备热水。“天儿还早呢!” 心里搁不下弘昼,耿幼枝睡意全无:“罢了,既然是醒了,就伺候本宫起吧!” “是。”访烟扬声:“娘娘起床。” 外头的小宫婢赶紧去准备,今儿娘娘可比往日里早起一个时辰呢! “你说,弘昼不会出什么事儿吧?”耿幼枝心绪不宁,越想越觉得害怕。“这梦,该不会是什么凶兆吧?否则好端端的,本宫怎么会梦见弘昼被人追杀。访烟。” 一把攥住访烟的手,耿幼枝哽咽道:“你可知道,那贼人手里的剑,已经触及了弘昼的咽喉。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根本就不像是做梦。偏偏是我,怎么也追不上,拦不住,救不了弘昼。你说,万一弘昼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指望?我还能怎么办?” 访烟瞧裕嫔的脸色不大好,少不得暖心笑道:“娘娘,这老人不是常说么,梦都是相反的。奴婢倒觉着,一定是娘娘您近来时常陪伴在安嫔身边,少去关怀五阿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温热的帕子触及冰冷的肌肤,耿幼枝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你说的也是。梦里的事情,岂能当真。可……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方才的那一幕就会涌上心头,这感觉触目惊心的,太可怕了。不行,访烟,你赶紧去拿套干净的衣裳替我换好。等下天亮了,咱们就去瞧弘昼。总是要见着他平安无事我才能安心。” “是,娘娘。”访烟不敢耽搁,选了干净的衣裳,按吩咐替裕嫔更好。 小宫婢们又伺候了裕嫔洗漱。她才道:“奴婢为娘娘上妆,扑了粉,能显得娘娘气色更好些。以免叫五阿哥瞧出您的顾虑,从而担忧。” “这倒是。”耿幼枝连连点头:“弘昼那孩子,就是嘴笨。可他偏又最心软。但凡我有点儿什么心事,总是逃不过他的双眼。你仔细为我上妆,反正时候还早,等会儿见了面,别叫他瞧出什么端倪才是。” “是。”访烟了解裕嫔的心思,择了事宜的唇脂胭脂,灵巧的为其梳妆。 一声惊雷,震响天际。 许是太突然,访烟的手一抖,青黛便描的歪了一些。“奴婢有罪。” 耿幼枝也是被这雷声惊着,捂着胸口道:“你瞧瞧,这怎么还打上雷了。该不会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吧?” 看着镜子里眉毛边画出的黑印,她轻轻摇了摇头:“该不会真的要出事吧,瞧瞧这画个眉毛,都触霉头!” “奴婢有罪。”访烟赶紧跪下:“是奴婢粗心大意,娘娘恕罪。” “得了,你起来吧,本宫不是怪你,只是心里不踏实罢了。”耿幼枝一刻也不想等:“赶紧预备肩舆,赶在下雨之前,去瞧瞧弘昼。” 才一会儿的功夫,耿幼枝走出房门,雨点儿也就噼啪的往下落。看天阴沉的样子,这雨怕是要下一阵了。 访春端着热茶进来,恭敬道:“娘娘今儿起得好早。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听皇后身边的小太监传旨,说皇后娘娘免了六宫请安,让在各宫歇着避雨。” “嗨。”耿幼枝心气儿不顺:“还真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想去看弘昼一眼,怎么就这么难?” 访烟道:“娘娘,要不咱们趁着雨不大,这会儿去瞧瞧。等去了雨下大了,正好在五阿哥宫里歇一歇。自打皇上了五阿哥新宫居住,咱们就匆匆忙忙的去瞧过一回,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宫里的摆设呢,您说可好?” 这话说的耿幼枝心动:“是呢,弘昼之所以能有自己的宫殿,还是托四阿哥的福。若不是四阿哥上回从马背上跌下来,只怕他们这会儿还挤在阿哥所呢!” 访烟轻轻咳了一声,想要不动声色的提醒裕嫔,这话可不能多说。不然有心人听去了,还当是裕嫔埋怨皇上。“那奴婢这就去打点。” 访春不知道裕嫔是怎么,非想这时候去瞧五阿哥。但见访烟兴致勃勃,也不好阻拦。“娘娘,外头湿气重,奴婢去给您取件帛衣来!” “也好。”耿幼枝的心思全然不在一件衣服上,她只是很想见弘昼,在这样的时候。 奴才们抬着监狱,匆匆忙忙的往外走,豆大的雨点儿砸在身上,还真有些凉。耿幼枝头上有伞,脸上却还是被雨水打湿,瞧着奴才们辛苦,她也少不得关怀两句。“今儿是难为你们了,本宫一心记挂弘昼,必得去瞧瞧才能安心。等会儿回宫,叫小厨房熬上一大锅姜汤,你们都喝几碗,一人再赏二两银子。” “多谢娘娘恩典。”奴才们高兴不已,脚步也不免快了一些。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不一会儿的功夫,瓢泼大雨至,又是刮风,叫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娘娘,咱们还是就近,去钦安殿避避雨吧!”访烟抬眼只看见钦安殿,少不得劝慰:“若是五阿哥见娘娘您淋成这个样子,只怕也要心疼了。” 耿幼枝只好点头:“那就赶紧的,去钦安殿。” 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贴着肌肤,如同早晨睡醒时一样的难受。耿幼枝心浮气躁,入了钦安殿,便兀自走进去:“索性也来了,本宫便进去替弘昼祈福,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访烟与访春不放心,自然是跟在裕嫔身侧。 耿幼枝走进去才发觉,原来齐妃也在里头。“臣妾给齐妃娘娘请安了。” “是你啊。”李怀萍正欲起身,瞧见裕嫔来了,便没有动。“你也来祈福?是为皇上皇后,大清,亦或者是为你的弘昼?” 这话有几分刺耳,耿幼枝听着心里不痛快。平日里,她伴在安嫔身侧也是尽心竭力。这齐妃的身子才好,怎么就觉得自己碍事儿了。这些天的帮衬,就算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过河拆桥,念完了经就打和尚,也唯有这齐妃做得出来。“姐姐这话,臣妾可不懂了。难不成臣妾就不能为安妹妹腹中的胎儿祈福么?如同姐姐一般。如若不然,那姐姐又是为谁祈福?皇上皇后?大清?亦或者是姐姐的三阿哥呢?” “人人都晓得,从前的耿格格胆小懦弱,欺软怕硬,是这府里的软柿子。如今呢?”李怀萍抚了抚自己的耳垂,漫不经心:“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接近安嫔,不就是为了求个进身之阶么?不就是盼望着来日安嫔诞下麟儿,记住你的好,也让皇上觉得,你是这宫里最贤惠,最善良的嫔妃,为你的儿子长远计。” 耿幼枝的确有目的,却也没有齐妃说的如此卑鄙。“看来我是好心办坏事儿了。可是齐妃姐姐怕是忘了,当日你不慎弄伤了脚踝,是你自己着人去求皇后娘娘恩典,让我陪伴安嫔。这难道有错么?” “是我让人去求皇后的。”李怀萍敢做就不怕承认:“可我为什么去求皇后,难道你心里不明白?指不定弄坏我花盆鞋,就是你的计谋。想充好人,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份聪明才智。” 这不是倒霉催的么!耿幼枝气得两眼直冒火,做了个该死的噩梦,想去看看弘昼,偏偏赶上下雨。来这钦安殿躲躲雨,想为孩儿祈福,却碰到这么个难缠的小鬼!当真是气人。“姐姐这本事,臣妾可学不来。拿人家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也就罢了,还凭空捏造罪责,难不成帮人还帮出错来了。既然姐姐这么说,我不再去安嫔宫中又如何?” “随你的便。”李怀萍阴阳怪调:“还当安嫔离了你,就不得了了?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哼!” 本来是想着走了,可这话未免也太气人了。耿幼枝忍不住怒气,冲口就道:“姐姐身为妃主,与臣妾的境遇有什么不同。谁敢保证你不是为了自己的恩宠,才待安嫔妹妹那么好的?再者说了,来日安嫔真的诞下小阿哥,只怕你害怕提防都来不及,就不怕多一个人觊觎皇位,好和你的三阿哥争储君么?” “大胆!”李怀萍嚯的站起来:“看你落汤鸡似的模样,还敢对本宫叫嚣,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我若什么都没有做过,又何罪之有?”耿幼枝也不让份儿:“妃主如何,不得恩宠的妃主,根本与嫔位也差不到哪儿去!敢说内务府那帮奴才就没克扣你的用度?别以为谁好欺负,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   ☆、第四百五十七章 :钦安殿内,撕破脸皮 “你真的问心无愧,何必这么急着走?”李怀萍看她恼的双颊绯红,语调反而冷起来:“本宫是被内务府的奴才克扣用度,你又能好到哪儿去?成日里还不是和内务府的奴才说,这个是给长春宫的,那个是给安嫔用的,还真当你如今风光得很,谁都要给你几分颜面么?” 耿幼枝恶心的几乎干呕出来:“用得着我时,便是一副讨好的嘴脸。现在用不着我,便急匆匆的想赶我走。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真的想让安嫔诞下皇子么?为了自己的孩子,便容不下别人的!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表妹,也多半会下狠心……” “你简直可恶!”李怀萍怒气冲冲的追上来:“你给本宫站住。” “别这么不依不饶的,叫奴才们看了笑话,失了你妃主的风度。”耿幼枝一把推开她伸过来的手:“臣妾好歹敬重您是齐妃,既然你不希望臣妾再去安嫔什么,那臣妾不去就是了。用不着这么气急败坏的。” 正咬牙切齿的想说什么,李怀萍眼尖,竟看见了皇帝身边的陈福,登时收敛了怒气。“你说的对,本宫就是不喜欢你去长春宫,离远一些好!” 怎么齐妃忽然态度变得好了一些,语调也柔和不少。耿幼枝正奇怪,就听见陈福哑着嗓子道:“奴才给齐妃娘娘、裕嫔娘娘请安。” “你怎么来了?”李怀萍笑眯眯道:“这会儿正下的大,瞧你,衣裳都淋湿了。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陈福弓着身子赶紧道:“奴才可算是找着裕嫔娘娘了。方才伺候五阿哥的奴才去养心殿禀报,说五阿哥一大早起就不见人影,这会儿还没找着呢!” “什么?”耿幼枝惊得险些跳起来:“弘昼不在自己宫里,那能去哪儿?这时候不应该跟着师傅去上晨课么?” 摇了摇头,陈福连连道:“奴才听说那意思,就是五阿哥可能夜半就离开了寝宫,不知所踪。伺候的奴才怕担责任,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没瞧见人影,这才迫不得已禀明的皇上。” “这可怎么办?”耿幼枝急的双眼通红。“访烟你赶紧陪我去找。我就那梦不是好兆头,一大早起就恶鬼缠身,怎么能不出事。” 李怀萍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只不过皇上身边的人就在跟前儿,他可不愿意得罪。“裕嫔这叫什么话,哪儿什么恶鬼缠身之说。你就不要自乱阵脚危言耸听了,五阿哥乃是大清的皇子,洪福齐天,必然不会有事儿的。本宫这就着人,帮着一起找。” 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耿幼枝也顾不上与她分辩:“公公可知奴才们都去了什么地方寻找?本宫也好着人再去别处瞧。” 陈福摇摇头:“说是四阿哥、五阿哥的寝宫都找了,没有踪影,后庭也都找了个遍。就剩下御花园等处还没有来得及。再有便是乾清宫等处。” “知道了,本宫这就想法子去找。”耿幼枝慌了神,噩梦成真,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么!“访烟,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娘娘,您先别着急,不如……”访烟不想让齐妃听见,悄默声的附耳:“咱们去求求熹妃娘娘,或许还有法子。” 李怀萍见陈福走了,脸上的得意缓缓浮现:“冷玉咱们也走,可别一大清早的沾了旁人的晦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耿幼枝恼的厉害:“真当别人都得惯着你了。” “哼。”李怀萍脸色一沉:“惯不惯着我和你有什么关系。至少我无愧于心,否则报应怎么落在你头上了。自己作孽,叫孩子遭罪,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现世报吧!” “你敢这么咒我的弘昼,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话音才落,耿幼枝就扑了上去。 李怀萍也不是吃素了,拧巴拧巴就和她纠缠在了一起。“都不许过来拉,今儿我倒是要瞧瞧,一个小小的嫔位如何以下犯上!” 访烟急的直哭,连连哀求:“娘娘您别这样,找五阿哥要紧,若是耽误了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咱们还是先去找五阿哥吧。娘娘,奴婢求您了。” 硬生生的扯下齐妃一缕头发,将她的金簪子扔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耿幼枝才松手。齐妃密密麻麻的拳头,一下跟着一下落在她身上,疼的揪心。可她就那么忍着,不再还手。 冷玉看裕嫔也是心灰意冷,赶紧阻止齐妃:“娘娘,您到底也是妃主,何必跟下面的嫔妃计较。这事儿若是闹大了,谁的面上都不好看。再怎么,也不能这个时候让皇上动怒。” 喘着粗气,李怀萍猛的给裕嫔一个耳光:“你给本宫记着,今日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 “娘娘打完了,臣妾便告退。”耿幼枝愤懑的扭过脸去,心想:倘若我弘昼有什么不测,我必然要你陪葬! 磨溪急火火的进来,皱着眉福身:“娘娘,裕嫔娘娘来了。” “裕嫔?”雁菡惊讶:“外头这么大的雨,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快请!” 耿幼枝落汤鸡一样的走进来,身上还滴着水。一看见熹妃迎出来,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妹妹,这一次你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的弘昼。我求求你……” “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雁菡心疼不已:“磨溪,快去带裕嫔换一身干爽的衣裳,再人熬好姜汤。这样可怎么得了,着了寒可不妙。” “妹妹,弘昼他不见了……”耿幼枝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妹妹,我实在没了主意,只能来求你帮我找找。那孩子,他能去哪儿?还是有人故意不叫他待在宫里!” 雁菡心里有数,语调温软:“姐姐要说的,我听明白了。眼下,你总得先换身衣服。五阿哥的事情,待你换好衣服,我也就想出办法了。” “当真?”耿幼枝心里搁不下。 “我几时骗过姐姐?”雁菡转而温和一笑:“姐姐是五阿哥的亲额娘,五阿哥就指望着姐姐呢。若是你病倒了,可怎么办?” “好,我听你的。”耿幼枝哽咽:“我这就去换衣裳。对不住了妹妹,一大早就搅得你不得安宁。” “别说这些了,你我姐妹。”雁菡吩咐磨溪:“备好热水,给裕嫔娘娘好好泡一泡,千万别冻着。” “奴婢明白,娘娘您放心就是。”磨溪福身退下,带着几个小侍婢,伺候着裕嫔沐浴更衣。 不多时,耿幼枝总算是干干爽爽的走进来,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妹妹,多谢你这样精心的安排,眼下我最担忧的就是弘昼的安危。你可有法子,救救我的弘昼?” 雁菡微微一笑,语调温和:“姐姐以为弘昼不见了,会是什么人所为?” 听她这么问,耿幼枝一下子愣住了。“莫非是皇后?”不待熹妃开口,她又觉得不妥:“我最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后不是一心想要安嫔诞下麟儿么?如此说来,我做的事情,对她只有裨益,好端端的,她下这样的毒手是为什么?” “方才姐姐去沐浴更衣的时候,我已经着人去问过。昨晚上宫门落锁之前,有个内侍监手持令牌出宫,说是要为宫中主子办事。姐姐猜想,那奴才会是谁?”雁菡未免耿幼枝听不明白,故意道:“令牌是皇上的腰牌。和上回围场狩猎,五阿哥射中大雁,皇上高兴赏的一模一样。是御用之物,所以侍卫才没有阻拦,那小太监便轻而易举的出了宫。” “妹妹,你的意思是说,出宫的人正是弘昼?”耿幼枝大惊。“好端端的,他没得到皇上的首肯,怎么敢私自手持令牌蒙混出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姐姐别急,知道五阿哥是自己出的宫,便足以说明他现在没有什么大事。许就是一时贪玩,溜出宫去看热闹。又或者另有打算。总之没有叫人胁迫,也没有叫人暗害。”雁菡虽然这么说,但并不觉得乐观。“只是姐姐,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找回五阿哥。我能查出弘昼是出了宫,皇后也一定能查到。倘若她从中做什么手脚,只怕也是麻烦。” 耿幼枝连连点头:“妹妹说的正是,咱们可千万不能让皇后钻了空子。可我娘家离得远,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势力,怎么才能找到弘昼?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姐姐别急,方才我已经着人送信儿去了年贵妃宫里。”雁菡如实道:“眼下能克制住皇后的,也唯有贵妃了。等会儿雨停了,我就陪姐姐去一趟养心殿。五阿哥即便贪玩,也是皇上的嫡亲子,皇上一定会先为五阿哥的安危着想。” 这番话算是定心丸,耿幼枝没有方才那么焦急了。“你说的对,只怕也唯有皇上才能平息此事。但愿弘昼不要惹出大麻烦。” “磨溪,取胭脂水粉来。给裕嫔上妆。”雁菡知道她没有心思打扮,可脸上的指痕不免太明显。“姐姐还是冷静一些,不要自乱阵脚。”   ☆、第四百五十八章 :祸事接连,裕嫔遭难 “皇上、皇后、年贵妃娘娘。”雁菡与耿幼枝入了西暖阁,逐一问安。骤雨初停,从外面进来的人难免还带着些水汽,有些不适应这阁中的温暖。 静徽没有理会熹妃,愁眉不展的问裕嫔:“好好的,弘昼怎么会不见了。你这个做额娘的,就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耿幼枝连忙跪下去:“是臣妾疏忽了。这段日子,齐妃姐姐伤着。臣妾日日相伴在长春宫安嫔身侧,悉心照拂。难免顾此失彼,已经有许久没去瞧过弘昼,实在不知。望皇上皇后恕罪。” 胤禛见裕嫔难过的样子,一时心软,语调柔和:“罢了,你起来罢。安嫔那里,多亏你日日照拂。” “多谢皇上。”耿幼枝鼻子微微发酸,却不敢落泪。时时提醒自己记着熹妃的话,千万不可莽撞糊涂,醒着神儿才是要紧。 年倾欢不做声,眼尾余光瞟过皇后,便知道皇后心中有数。缓缓垂首,她抚弄着腰间的一块羊脂白玉,仿佛眼前的事情与她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关系。 “照顾安嫔的确是辛苦你了,可弘昼始终也是你生的,怎么能如此的不上心。”静徽的口吻,关切之中略带责备,旁人听着怎么都是为裕嫔好。“本宫着人去查问过。说是有个小太监,昨晚趁着宫门落锁之前,手持皇上所赐的令牌出宫去了,只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还敢冒出是御前的人。那金牌偏巧就是围场狩猎,皇上奖励五阿哥射落大雁的那一块。第二日五阿哥就不见了,这说明什么?” 耿幼枝抬起头,凝眸与皇后对视一眼,皱着眉道:“娘娘的意思是说,拿着金牌出宫的正是弘昼?可好好的,他为何要出宫?” “呵呵。”静徽冷笑:“身为额娘,连你都不知道,本宫如何能猜透弘昼的心思。”转而对皇上微微垂首,静徽内疚道:“进来宫中琐碎事略多,臣妾疏于看顾皇嗣,这才让弘昼有机会溜出宫去。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没有责备,只是问贵妃:“你怎么看?” 年倾欢这才幽幽一笑:“皇上,前些日子弘昼迁宫,臣妾过去瞧了。那孩子懂事听话,颇为孝顺,与兄弟之间相处的也和睦。并不是淘气顽劣的样子。想来,这回出宫,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倒并非是贪玩了。臣妾以为,不管是何缘由,也无需此时就追究责任,总得先把五阿哥找回来再说。” 脸色微微透出担忧,却恰到好处,并没有浮夸。年倾欢以为,这也是皇上最喜欢看到的得体样子。“毕竟弘昼一直养在宫中,对外头的人事并不熟识。未免有什么不妥,还是寻回人来,再从长计议。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胤禛自然是允诺:“朕已经着人暗中查访,也宣了九门提督入宫。苏培盛,你去传朕的旨意,让顺天府也帮着去找。这六九城,属他们顺天府最熟。切记明察暗访,不许走漏风声,以免待人有所图谋。找到弘昼,好好给朕带回来,切莫伤了他。” “嗻。”苏培盛紧着退了下去。 耿幼枝这才松了口气,幸亏贵妃还帮衬着,否则皇上指不定勃然大怒。皇子偷偷溜出宫去,彻夜不归,这不是成了笑话么!虽然耿幼枝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却也盼着他能平平安安的,做个寻常的富贵王爷。再若能接自己出宫同住,便是人间幸事了。这要比当什么皇帝,做什么太后,更有滋味多了。 “臣妾多谢皇上。”耿幼枝红了眼眶,心酸不已。从入宫的那天开始,她就盼着能出宫,这便是全部的心思。 “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唯有如此。”静徽叹息:“裕嫔你也别难受了,左右弘昼也不是孩子,都这么大了,想必有分寸。”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骂弘昼不懂事么!耿幼枝心里憋着气,却也不好发作。 “罢了,能如此便好!”胤禛不预备再说下去。 “皇上,景阳宫出事了。”苏培盛去而复返,刚交代了顺天府的事情,没想到齐妃那儿又出事了。 妃嫔们才行了礼,正预备退下,不想又来这么一出。 静徽看他脸色不好,少不得皱眉:“你慢慢说,别惊了皇上。” “嗻。”苏培盛收敛了神色道:“齐妃宫里的冷玉来求见,说齐妃从钦安殿祈福回来,便口吐鲜血,情况十分不好。” 耿幼枝唬了一跳:“怎么会,早起不是还好好的么?” 雁菡诧异的凝视裕嫔,一下子联想到了她面颊的指印。“姐姐早起见过齐妃?” 瞟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耿幼枝赶紧垂首:“皇上,臣妾早起想去瞧弘昼,哪知道走到半路,骤雨突降,没法子就去了钦安殿躲雨。彼时,齐妃娘娘正在殿中祈福。臣妾见到她的时候,娘娘还好好的,怎么会……” 担忧不已,静徽十分头疼:“这齐妃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太岁,先是扭伤了脚。随即又误服了蛇毒。昏迷几天才醒过来,以为没事儿了,哪知道这又好好的口吐鲜血!皇上,还是赶紧着人去瞧瞧吧,她到底也是年岁不小,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安嫔那儿……” “摆驾景阳宫,朕去瞧瞧她。”胤禛兀自起身:“哦,你们若没事,就都去瞧瞧吧。” “是。”年倾欢随着皇后福了身,扭头瞥了裕嫔一眼。 静徽随着皇帝而去,丝毫没有理会身后这三人。 “到底怎么回事?”年倾欢问。 “贵妃娘娘,臣妾当真是冤枉。早起的时候,的确是与齐妃起了龃龉。言谈之间,惹得她不痛快了,可臣妾没有下重手,当真不知道她何以会吐血。”耿幼枝是倒霉到家了,与其说齐妃犯太岁,倒不如说她。“莫非是齐妃心里憋气,故意整臣妾?否则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雁菡拍了拍她的手背:“姐姐,是福不是祸。” “那……”耿幼枝忧心道:“贵妃娘娘,您说臣妾该如何是好?” 总觉得接连几件事情都扯得上关系,年倾欢还怀疑一个人牵涉其中。“去瞧瞧吧,熹妃说的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宫里人的手段你也不是头一遭见,无需如此惊慌。” 走到门外的时候,年倾欢朝胡来喜招了招手,附耳嘱咐一句什么。随后才对两人道:“走吧,皇上让咱们去瞧,醒神儿跟着就是。” “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李怀萍气虚血弱,面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皇上,那毒妇好歹毒,她想要臣妾的性命。” 安笑然扑簌簌的掉泪,想拉着齐妃起来。可身边的侍婢拼命的扶着她,不让乱动。实在没法子,她只好也跪了下去。“皇上,接连的事情都是冲着姐姐来的,臣妾想求您开恩,救救齐妃姐姐。” “你先起来说话。”静徽看见安嫔跪着,连忙上前亲自去扶。“本宫都叮嘱你多少次了,有身子的人,没有什么比你安胎更要紧。齐妃的事情,尚且有皇上为她做主,你又何必如此。” 胤禛落座,对安嫔道:“你也坐着听。” 静徽这才扶着安嫔,双双落座,关怀十足:“好了,别难过了,皇上这不是来了么!” 不一会儿,年倾欢领着熹妃、裕嫔也跟着进来。见李怀萍跪着,脸色难堪的不行,下意识的瞥了裕嫔一眼。任是谁都能轻易瞧见齐妃脸上脖颈的伤。“齐妃这是怎么了?” “你还敢来!”李怀萍扬手指着贵妃身边的裕嫔:“皇上,臣妾就是被这个毒妇给打成这样。”唇边的血迹还未干,李怀萍喘道:“她……她……下手好狠,巴不得要臣妾的性命。” “臣妾没有。”耿幼枝赶紧跪下:“皇上,臣妾的确是与齐妃娘娘起了龃龉。娘娘误会臣妾帮衬安嫔是别有用心,一时气不过,加上弘昼又……臣妾心浮气躁,才会与齐妃推搡两下。齐妃的拳头也打在臣妾身上,可臣妾并没有如此啊。” “方才你只说见过齐妃,并未谈及动手的事情,莫不是存心隐瞒?”静徽冷声道:“裕嫔,你始终也只是个嫔位,何以以下犯上。即便齐妃话说的不中听,你也不能如此胆大妄为。你当额娘的都这个样子,难怪弘昼也逃出宫去了。裕嫔,你叫本宫何其伤心啊!”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并没有。”耿幼枝连连分辩:“从钦安殿离开的时候,齐妃还是好好的,在场的奴才均可以作证,再说,也是齐妃先开口侮辱臣妾的。臣妾的确不该以下犯上,但并没有把齐妃伤成这个样子。” “你还不承认,难道我自己打自己来诬陷你么?”话音还没落,李怀萍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你的心未免也太阴毒了,你明知道我体虚,还下此重手你……” “姐姐。”安笑然急哭出来:“你别吓我,怎么会这样?” “你瞧见了吧?”李怀萍猛然醒悟:“你就是要我出事,要安嫔心急,万一她有什么不好,你的目的就达到了。裕嫔,你好阴毒,你无耻!”   ☆、第四百五十九章 :纵横捭阖,趁机作乱 “表姐……”安笑然打断了齐妃的话:“这些日子,裕嫔姐姐待我极好,她不会的。” “笑然,你别被她欺骗了,她根本就是居心不良。”李怀萍愤懑的剜了裕嫔一眼:“否则她今日怎么会对我下重手?” “都住口。”胤禛森冷的眸光划过众人的面庞,愤怒道:“你们一个一个,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这儿是紫禁城,当是长安大街随你们叫嚷?” 静徽赶紧起身,领着众人跪下:“皇上息怒啊,都是臣妾不好,请您万万保重龙体。” 年倾欢也跪着,蹙眉不语。这日这一幕,她虽然心里明白,却看着糊涂。到底皇后意欲何为? “裕嫔,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胤禛额头上的青筋凸起,语调严肃。“管不好自己的儿子便罢了,怎么还敢以下犯上。有你这样的糊涂额娘,弘昼能学好么!往后少去见他,免得带坏朕的皇子。” “皇上……”耿幼枝脸色发青,颤栗不已。她可以不当裕嫔,可是她不能没有儿子。正想着开口求饶,忽然觉得身后谁抵了她一下,一个激灵,她便缄口不言。 年倾欢心中不忍,诚然道:“皇上的龙体要紧,此事既然有奴才瞧见,不如让臣妾细细查问清楚。眼下最要紧,是先着御医来看齐妃,毕竟有伤不能耽搁。” 胤禛略微颔首:“就照你的意思办。” 静徽怕年贵妃多嘴,这就为裕嫔求了情,故而道:“其余的事情暂且不说,裕嫔以下犯上实在不能宽恕。否则宫里人人都效仿,岂非纲常大乱。皇上,臣妾恳求您将裕嫔先禁足于启祥宫中,面壁思过。待到此事查清,再议处不迟。” “苏培盛。”胤禛示意照办。 耿幼枝泪水连连,只得咬着唇忍住。“臣妾谢皇上开恩。” 齐妃也被侍婢搀扶着退了下去,殿上清静了许多。 胤禛道:“平身。” 静徽赶紧起来,转身去扶身后的安嫔:“皇上,安嫔身子弱,不如先送她回宫。”说话的同时,她用力的捏了一下安氏的手腕,意在警告。“这些天宫里头乱,没事儿你就安心的待在宫里歇着。齐妃的事情,皇上自然会为她做主。”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安笑然颔首屈膝:“皇上,臣妾告退。” 胤禛旋即点头。 “也真是难为她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好总是为了齐妃的事情奔波。”静徽眼底带着深深的怜悯:“齐妃这一阵儿也真是……接连的事情,都落在她一人身上,也难免安嫔跟着提心吊胆的。” “皇后想说什么?”胤禛并非听不明白,只是故意这么问。 “皇上,先前齐妃扭伤了脚踝,臣妾着人去内务府查问过。送去齐妃宫里的花盆鞋的确是出自宫中奴才的手艺,可同做的一批新鞋都没有问题,偏偏是齐妃的两双竟都坏了。臣妾原本心中就有疑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未免徒惹是非,也只得作罢。现在看来,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人开始算计齐妃了。说不定,就连臣妾赐予齐妃的药,那里面的蛇毒,也是有人故意做的文章。其目的,说不定就是冲着安嫔腹中的龙胎去的。” 说到这儿,静徽随即跪下:“臣妾斗胆恳求皇上彻查近来的几件事,揪出幕后黑手,肃清后宫。” “皇后要查便查,后宫之事,理当有你打点。”胤禛揉了揉眉心:“毋枉毋纵即可。” “臣妾遵旨。”静徽心中窃喜,这一回可是皇上恩典要彻查! 年倾欢见请脉的御医从前来,便问:“皇上,不如请御医说明齐妃的伤情。” 胤禛颔首。 静徽这才起身,于一旁落座。 “启禀皇上,齐妃娘娘的内伤不轻。”来的人自然是钱院判。“臣仔细为娘娘请国脉,据悉此乃受外创重击,伤及肺部所致。臣以对症下药,为齐妃娘娘疗伤。只是近来娘娘不可再有损伤,需要精心休养。” “知道了。”胤禛的语气听不出心思。 苏培盛倒是猜到了一些:“皇上,时辰差不多了。大臣们这会儿必然到了南书房,等候面圣。” “嗯。”胤禛只觉得心累。面对这些花枝招展的妃嫔,犹如面对洪水猛兽,稍微掉以轻心,就不知道会有什么祸事降临。 待到皇帝离开,静徽才惋惜的叹了口气:“钱院判,安嫔那里你照顾着,齐妃这里也少不得你亲自照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只是你既然身为院判,就必得尽职尽责,千万不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钱通赶紧跪下:“老臣必当竭尽所能,报效皇恩。” “太医院里莫不是没有人了?”年倾欢不冷不热:“什么都指望着钱院判,其别的人就如此不堪用么?” 静徽听着这话刺耳,少不得揶揄:“从前贵妃眼中不是也唯有宋院判一人么?如今皇上重用钱院判,又有何不妥?” “罢了,你们都散了吧。”静徽心气儿不顺,难免不耐烦:“本宫自会陪齐妃一会儿,顺道问清楚先前的事情。你们该回宫回宫,就不必留下来添乱了。” “臣妾告退。”年倾欢与熹妃异口同声。 返回了李怀萍的房中,静徽轻轻的屏退旁人。“齐妃,当真是辛苦你了。” 李怀萍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底的泪水轻轻滚落:“皇后娘娘,臣妾都按您的吩咐办了,您能不能……能不能……” “怎么?你不敢说?”静徽看着她吞吞吐吐,气弱无力的样子:“花盆鞋的事儿,本宫不知道是谁要害你。也不知她是否是针对你,亦或者是冲着安嫔去。但不管怎样,此人开了个头,本宫只能顺着她的心思来。赏赐你的药里有蛇毒,也纯属意外。不瞒你说,那药本宫自己也用过,根本无妨……” 心里有些不信,但李怀萍并不敢表露出来。“臣妾也是觉得这背后是有人故意与臣妾作对。” “只怕不是作对这么简单。”静徽沉着脸色道:“本宫已经查明,前些日子你的饮食之中,让人做了手脚。有人将朱砂粉末混进了你喜欢的辣椒粉里,烹调成佳肴给你想用。经手的奴才本宫已经叫人暗中监视着,希望能顺藤摸瓜,揪出这个可恶的人。” 如果说这两件事情,皇后部署是为了自己好。那么今日的事情又怎么解释?李怀萍捂着胸口:“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娘娘为了臣妾的事情,当真是劳累。” “也不光是为你,本宫也想扫清这宫里的障碍。”静徽幽幽一笑,知道她心里猜忌什么。“今日的事,本宫叫汪泉令你伤上加伤,也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取同情。否则裕嫔的打,你不是白挨了。不管背后为祸的,是不是这个胆大包天的裕嫔,她总归都是个祸害。” “可是娘娘,五阿哥他不是已经偷偷出宫了吗?”李怀萍幽然道:“只要五阿哥不在,那咱们也就不用怕了。” “想得美。”静徽心里不踏实。“五阿哥的事情到底是障眼法,亦或者有别的玄机,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总得要查清楚再说不迟。” 李怀萍幽幽点头:“臣妾听从娘娘的吩咐,总之您要臣妾怎么做,臣妾就怎么做。” “那很好。”静徽的笑容妩媚了几分:“你方才不是想向我求情么?本宫也想知道,若是我只能扶持一人为君,你希望是自己的三阿哥,亦或者是安嫔的孩子?” 这便是她说不出口真心了。李怀萍没想过要安嫔的孩子受罪,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能登基。“娘娘,安嫔腹中的未必是阿哥,再有,即便是阿哥,也总归还小……” “皇上正当盛年,再添几个小阿哥也不成问题。何况再过十来年的,安嫔的孩子也就长大了。”静徽宛然一笑:“安嫔到底年轻,她身边再有个儿子,显然会越过你去。到时候,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就会付诸东流。本宫无妨,怎么都是太后。你呢?你要置身何处?” “娘娘……”李怀萍的泪水夺眶而出:“可是安嫔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孩子……” “本宫原本是不许她有这个孩子的。偏是你非要如此。”静徽话中的责备微甚:“现在倒好,本宫允准她生下这个孩子,她自己又不争气。好好的不是胎动不适,就是腹痛难忍。也罢,天意不可违,她的孩子生不下来,你的孩子才有指望。” 蹙眉无语,李怀萍浑身没有不难受的地方:“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臣妾当真不该痴心妄想,违拗娘娘的心意。” “你知道就好。”静徽忽然逼近她面庞,怒目道:“你我多年姐妹情分,本宫做的事情,一桩一件都少不了你的帮衬。你放心,只要有本宫一日,就绝对不会亏待与你。安安分分的做好你的分内事,本宫一定偿你的心愿。”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李怀萍闭上了双目,忽然觉得心力憔悴,这一辈子,她是摆脱不了皇后的控制了。“臣妾一定好好为皇后尽心。”   ☆、第四百六十章 :先机早现,暗通款曲 静徽从景阳宫出来,才上肩舆,就看见常在那氏急匆匆的领着侍婢赶来,鬓边的银镶玉的簪子流苏乱摇。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那芮见了皇后,匆忙福身。 “你怎么过来了?”静徽并非好奇,只是顺口问问罢了。 那芮道:“臣妾听闻齐妃娘娘出事,就想过来瞧瞧。” “消息传的倒是挺快的!”静徽整了整自己的衣襟:“你以为能在这里遇见皇上,所以就急着过来了?可惜来迟了一步,皇上这会儿已经回养心殿了。” 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那芮连忙解释:“臣妾并非这么想,只是后宫再起波澜,臣妾怕有什么祸事。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多事了。” “无妨。你既然来了,就去瞧一瞧齐妃吧。”静徽不再多言,只吩咐汪泉回宫。 灵心瞧出皇后的不痛快,少不得多嘴:“小主何必过来,瞧这样子,皇后娘娘似乎不高兴了。” “你懂什么!”那芮根本就不在乎皇后如何,只道:“齐妃有事,我自然得来瞧瞧。” “是。小主咱们进去吧。”灵心看皇后一行人走远了,才低低道:“外头湿气重呢!” “走吧。”这时候来看齐妃落魄,那芮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若不是为了避着皇上,我还真应该早点来。倒不是怕皇后多心,反而是贵妃。谁叫这个宫里的女子,心眼都和针鼻儿一样小呢。” 李怀萍迷迷糊糊,听见身边有动静,不免睁开眼睛。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站在床边不远处,背对着自己。“冷玉……” “齐妃娘娘醒了?”那芮扭过头去,对着她笑。“您忘了,皇上恩准皇后彻查先前的事情,这景阳宫上上下下的奴才,此时都在正院子受慎刑司总管的查问呢。冷玉也不能侍奉在娘娘身边,臣妾正好来瞧娘娘,您想要什么尽管吩咐臣妾。” 李怀萍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冷汗直冒。“水……” “娘娘别急,我这就给您倒水。”那芮端起手边的茶盏,倒满温水,轻轻的奉于齐妃手边:“娘娘坐起来喝吧,当心呛着。” 强撑起身子,李怀萍吃力的坐了起来。“多谢。” “娘娘这么说话,便是见外了。”那芮将茶盏送到齐妃唇边,瞧着她咽下去,才勾起了唇角。“在娘娘眼中,臣妾卑微不入流,自当是只配做这些低三下四的事。能伺候您,是臣妾的本分,亦是福分。卑微之人怎当得起您一声谢?” 这话虽然说的很软,可话里透出一股狠劲儿。李怀萍不免有些惊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眉心一揪,她猛地坐直身子:“你在本宫的水里做了手脚!” “臣妾怎么会!”那芮略带委屈的看着齐妃,将她没有饮完的温水一股脑喝了下去。拭了拭唇边的水渍,那芮才轻轻道:“在景阳宫门外,臣妾遇见了皇后娘娘。娘娘嘱咐臣妾好好照顾您。臣妾即便不懂事儿,也不能不照皇后的吩咐办事。就如同娘娘您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见那氏饮下了茶盏里的水,李怀萍稍微放松了警惕。 “臣妾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希望您好好歇在自己宫里,你安安心心的病着便是。”那芮直言不讳。她很清楚皇后的心思,正因为清楚,才敢来齐妃宫里叫嚣。 “哼。你以为你什么都能看明白?”李怀萍冷蔑的白她一眼:“本宫才没有心思和你废话。我乏了,你走吧!” 那芮将茶盏搁好:“臣妾知道娘娘不喜欢臣妾近旁侍奉。其实臣妾也不喜欢这样近旁侍奉。就好比裕嫔吧。任劳任怨的帮衬在安嫔身侧,一水儿做些伺候人的事儿,到头来还不是被娘娘您冤枉么!当真是可怜啊!” 李怀萍胸口疼的厉害,面如土色:“你这么说,有何凭证?凭什么是本宫作践了她?你就知道她没有害本宫害安嫔的心思?” “臣妾当然知道她没有!”那芮正色道:“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哦?”李怀萍眼眸一紧:“你知道她没有!难不成是你?” “臣妾怎么敢!”那芮柔柔一笑:“只不过瞧着裕嫔不是那样的人罢了。” 总觉得事实不像她说的这么轻巧,李怀萍怒目瞪着面前的女子:“别以为你什么都能猜到。本宫身为妃主,膝下还有三阿哥又如何,还不是这般境况。你真当你自己能好到哪儿去?” 这话那芮是懂了,齐妃受制于皇后,事事不能顺心也就罢了。还要处处看皇后的脸色。这就是她的命数。可惜齐妃没有前世的记忆,自然也就不会预知将来的事情。否则,那芮还真心想问问她,当初用火活活烧死自己的法子,究竟是她想出来的,还是皇后。 “臣妾好不到哪儿去了。”那芮娇怯怯的含笑:“没有皇上的恩宠,也没有安嫔的好福气,更没有齐妃娘娘您膝下有皇嗣,臣妾只能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好好巴结娘娘您。总归看在臣妾尽心尽力的份上,能给臣妾留下一条活路。” “算你识相。”李怀萍实在没有力气再与她废话:“本宫乏了,你跪安吧。” “是。”那芮恭谨道:“臣妾告退。” 从齐妃的宫里出来,那芮特意唤了巧心来:“还没找到小金子么?” “小主,奴婢着人去慎刑司问了,说小金子一直在里头干活,挨罚。可里面……奴婢找不到熟人,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知道,他到底因何事被罚。“巧心为难的说。 那芮倒是不怪她:“跟着我这样没用的小主,难为你们了。这宫里的奴才,谁不是看天做人,没本事没地位又没银子,他们凭什么帮咱们。也罢,先不管这些,你可打探清楚皇后娘娘查问了谁?现下又有何准备?” 巧心道:“皇后娘娘离开了景阳宫,便去了裕嫔的启祥宫,这会儿还未曾离开呢。” “知道了,咱们先回宫吧。”那芮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没出掉齐妃之前,她可不想与皇后反目。 耿幼枝前脚进了宫门,后脚皇后便到了,倒像是刻意追来的。“皇后娘娘这样急匆匆的过来,莫非是信了齐妃的话,要好好惩治臣妾?可臣妾当真没有下过重手,齐妃是何许人,臣妾哪里能从她身上占到便宜。” 静徽之所以这样匆忙的过来,乃是怕启祥宫被锁闭正门,她一个皇后还得走偏门,白白的作践自己。“本宫是否相信,乃是本宫的事,与你无关。你只要说出来,到底你为何要接近安嫔,本宫或许可以替你向皇上求情。” “皇后娘娘!”耿幼枝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难道您真的认为,臣妾妒忌安嫔的恩宠,不愿意让她诞下皇嗣么?臣妾都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必要与年轻的妃嫔争高低。皇上眼里,早就没有臣妾的位置,那臣妾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再说,是齐妃与安嫔,极力请求娘娘您允准臣妾相伴长春宫中,又并非是臣妾自己的心思。现在,安嫔的龙胎不是好好的么!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接近安嫔到底有何目的?”静徽语调微凉,眉目之间凝结了浓重的霜意:“裕嫔,你别急着回答。本宫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好好想想。是有什么说什么,还是再装委屈扮可怜的瞒骗本宫,你自己决定。” 皇后的话音落,正好映蓉奉上了香茗。“娘娘请用茶。” 静徽摆一摆手:“多年的姐妹,今日本宫有要紧的话与裕嫔说,你们都退下。” “是。”映蓉知道皇后已经不再相信她了,只好顺从的退出去。 “娘娘,臣妾……”耿幼枝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皇后,心乱如麻。此时此刻,她只担心弘昼的安危,如能用自己的命换弘昼回来,她一定毫不犹豫。 “不急。”静徽吹散了茶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本宫说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你好好想清楚就是。” 强忍着心浮气躁的折磨,耿幼枝仔细去想皇后的话意,难不成是叫她认下谋害齐妃的那些事?可他当真是冤枉的啊,她根本没做过,为何要承认。 静徽依旧只顾着品手里的茶,甚至连瞟都不瞟裕嫔一眼。 耿幼枝还是憋不住了:“娘娘,臣妾当真没有害过齐妃,更没想过伤害安嫔腹中的龙胎,求您为臣妾做主,还臣妾一个公道。” 哐啷一声,静徽整杯热茶摔了出去。看着滚热的茶水溅在裕嫔身上,嘴角的冷意弯成好看的弧度:“你当本宫是三岁的孩子么!你的确没想过伤害安嫔,也没打算让她保不住龙胎。因为你根本就是存心和本宫过不去,你想要的,是本宫的性命!你当本宫不知道,安嫔有梦魇的毛病,从圆明园安嫔落水那一次开始,你根本就是想窥探她心里的秘密,伺机找寻证据,对本宫不利,到了这时候,你还敢狡辩不承认?”   ☆、第四百六十一章 :逼死方休,灭口无忧 耿幼枝是个糊涂人!到了此时,她才明白何以弘昼会出事,又为何齐妃屡次针对,不依不饶。原来并不是她们不信她真的没有迫害安嫔的歹心,而是一早就已经识破了她的目的。“皇后娘娘若是不点醒臣妾,臣妾还当自己做的事情,无人知晓呢!” 静徽冷傲的微笑,霜意十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确很小心,对安嫔也极好。可你真当本宫就能完全相信你么?安嫔的梦魇,你当本宫不知道么!” “这话,应该是臣妾来说才对。”耿幼枝双眼噙满了泪水:“皇后娘娘若不想自己的恶性败露,当初就不该去做这些恶事。臣妾如今自然无从得知。可惜,是你逼死了汪氏,还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而这一切,安嫔都看在眼底,她只是不敢说罢了。” 听到这儿,静徽有些释然。“本宫还当你都尽数弄清了,可惜啊,你终究还是糊涂。本宫之所以能死死的扼住安嫔的脖颈,令其听话,归根结底,乃是因为福敏并非安嫔所生,那是汪答应的孩子。” 饶是一震,耿幼枝难以置信的瞪着皇后:“娘娘你为何如此啊?迫使汪氏母女分离,硬是将她的孩子冒充安嫔的……这未免……” “你又错了。”静徽柔柔一笑:“安嫔的第一个孩子,根本就没有保住。齐妃在皇上面前说了谎。本宫必然得想法子为她们圆谎。否则,年贵妃身侧有你有熹妃,本宫竟然连一个可以用的人都没有了,岂不是要失去一切么!所以夺子弑母才是本宫所为,事实证明,有了福敏,安嫔真的有了福气啊。” “可娘娘您为何此时告诉臣妾?”耿幼枝的心一凉,知晓这个惊天秘密,只怕皇后不会允准她活下来。 “你懂得。”静徽柔婉的笑容,阴森可怖。“在这后宫之中,恩宠的巅峰之上,本宫从来不相信任何活着的人,唯有死人,才叫人省心放心。你的弘昼你的唯一指望,现在在我手中。倘若你想保住他的命,便自己把自己挂在这梁子上吧。如此一来,本宫就会放他回宫,不会再叫外头的人难为他。” 看着裕嫔眼中闪烁的泪光,静徽柔柔的笑了笑:“本宫知道,你舍不得你的儿子,就如同本宫也舍不下这宫里的权势一样。倘若年贵妃不倒,本宫这几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所以临死之前,你要亲笔写下一封忏悔的信笺,直说是贵妃逼着你去安嫔身边,伺机谋害龙裔的。而你的弘昼忽然失踪,必然是贵妃存心安排。昧着良心做事,你只觉得惶惶终日,五内不安,故而只求一死。待到你的新,安然交到皇上手中,而你也断了气,本宫便会让弘昼回来。到时候,他依然是皇上的五阿哥。皇上舐犊情深,必然不会为难他私自出宫。” 慢慢的勾起了唇角,静徽柔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惘。“你不要怪本宫心狠,都是多年的姐妹,看着你就这么去了,本宫也于心不安。说到底,也不是本宫逼着你走上这条绝路,是你自己太多事,自寻死路。” 耿幼枝根本就不信皇后的话,即便自己死了,她也一定不会放过弘昼。“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听明白了,可臣妾凭什么相信弘昼在您手上,有怎么能肯定,您当真会放弘昼一条生路?娘娘,您要臣妾的命,轻而易举,可想要比这臣妾写下那样的悔罪书,就必然得给臣妾一个切实的理由。” “你以为到了此时,你还有资格同本宫谈条件么?”静徽冷漠的瞥她一眼。“从你与熹妃投靠年贵妃的那一日起,你的命运就注定如此悲惨。良禽择木而栖,这便是代价。” 耿幼枝别过脸去:“好,既然皇后娘娘不肯说出弘昼的下落,那就请皇后娘娘您亲自动手,了结了臣妾!若是臣妾没有猜错,当初您也是叫汪泉当这安嫔的面,这样扼死汪答应的。” 看着她执意如此,静徽也不恼。“垂死挣扎,对你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让本宫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吧。你知道弘昼是怎么出的宫,因何出宫么?” 这正是耿幼枝的心病,她猛得坐直了身子:“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弘昼,转眼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个年龄的少年,少女,最是情窦初开,心思荡漾的时候。本宫不过是在宫外安排了个年龄相仿的小丫头,学着宫里这些女子的狐媚手段,轻而易举就将弘昼的心勾了去。所以他宁可冒着危险,拿着皇上赐下的令牌偷偷出宫,也不愿意安守本分的做他的五阿哥。道理就是这么简单。”静徽抚了抚自己的面庞:“本宫倒是真的羡慕他们,能一走了之。宫里有什么好哇!哦,裕嫔,不过你放心就是。等你咽气了,本宫就会让人寻他们回来,还会把那丫头赐给你儿子当个通房婢。” “皇后,你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耿幼枝做梦也没想到,皇后竟然连这样低三下四的招数都使出来了。难怪弘昼竟然不辞而别,偷偷离宫走了。“你怎么可以在一个孩子身上,用这样的手段,你卑鄙。” “卑鄙?”静徽仰头冷笑起来:“这宫里的人,有不卑鄙的么?年贵妃不卑鄙么?她还不是想方设法的讨好熹妃,妄图借住熹妃之力,斗垮本宫。熹妃就不卑鄙么?她明明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却偏偏迎合贵妃,处处与本宫为敌,实则,她对贵妃又能有几分真心。你就晓得,她没有卑鄙的利用你,你在安嫔身边所做的事情,她难道当真一点儿都不清楚?你就不卑鄙么?还不是借着安嫔有孕,想方设法的留在她身边,妄图揭穿本宫!哼!” 一般钳住裕嫔的下颌,静徽阴毒的脸色看上去很是可怖。“这宫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卑鄙恶毒之流。无非是有些人卑鄙的高明,有些人卑鄙的愚蠢,有些人卑鄙的成功,有些人卑鄙的失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宫?” 言罢,静徽将一块弘昼随身的玉佩仍在耿幼枝的手边:“你不是要证据么,这是你儿子的贴身之物,你一定认得。这回你该相信,人就在本宫手上了吧!写不写信笺,悬不悬梁,你自己决定。明日晨起,东方天际微露红光,本宫只想听到启祥宫中传来噩耗。如若不然,就等着给你的儿子收尸吧。收了尸,本宫再送你上路不迟。” 这回可真是解气了,静徽心里痛快至极。这么多年来,这个该死的裕嫔,看似柔柔弱弱,庸懦无为,竟然也敢学着熹妃去效忠什么年贵妃。当真死有余辜。现在可好,她再也不用看着这讨厌的人在眼前乱晃了。 “映蓉,回宫。”静徽步出裕嫔的厢房,看见远处立着启祥宫中另外几名宫嫔,十分的嫌恶。“皇上下旨裕嫔禁足宫中,闭门思过。你们既然皆是启祥宫里的人,就好好陪着裕嫔各自闭门思过。没有本宫的懿旨,这启祥宫是不得再有人擅自出入。管好你们自己的嘴,别再生是非。”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静徽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这皇后当的有滋有味。“汪泉,叫人好好给本宫看着。必要的时候,好好帮裕嫔一把。” “奴才遵旨。”汪泉当然明白皇后的心思,鬼祟笑答。 ———— “娘娘。”乐凝见贵妃手持白子,举棋不定,少不得轻轻唤一声。“娘娘若有心事,这棋不下便是。” 年倾欢这才搁下手里的白子,愁眉不展:“五阿哥失踪,齐妃遭重创,裕嫔被禁足,皇上又将大权交到皇后手中,令皇后彻查所有的事情。本宫怎么觉得,这些事都有牵连?可究竟皇后是想做什么?” 花青领着熹妃近来,低声道:“娘娘,熹妃娘娘来了。” 缓缓收敛了神色,年倾欢略微颔首:“熹妃来了,便坐吧。” “娘娘有雅兴一人解棋局,不知可有兴趣与臣妾对弈一盘?”雁菡行了礼,在贵妃对面坐下。“臣妾知晓一事,或许对贵妃的心事有些启迪。” “你说说看。”年倾欢抓回了方才的白子,将棋篓递给熹妃。“你会此时来见本宫,必然不会仅仅为了下一盘棋。” “皇后跟着就去了裕嫔宫里,想必是逼着裕嫔了断了今日之事。可皇后为何单单恨毒了裕嫔,必然是与裕嫔这些日子常去长春宫有关。”雁菡落一子,眉心沁冷。“臣妾斗胆揣测,皇后不是为了提防裕嫔谋害安嫔的龙胎。而是怕,裕嫔从中知晓了什么不应当的事情。毕竟裕嫔与臣妾格外厚密,若真的得知什么,也只会禀明贵妃娘娘您。正所谓,杀人灭口才能高枕无忧,皇后必然得如此做了,才能安自己的心。娘娘以为臣妾所猜是否正确?” “本宫只想知道……”年倾欢也落一子:“熹妃是否已经知晓了皇后提防的那些事?”   ☆、第四百六十二章 :风云突变,波谲云诡 “臣妾知道的,不会比贵妃娘娘多。”雁菡谦逊一笑。“此来所言,也不过皆是娘娘心中原本就明了之事。” 乐凝越发的看不明白,究竟熹妃此来是何用意。“熹妃娘娘请喝茶。”将茶盏奉于她面前的时候,手一抖,茶汤险些撒出来。“奴婢该死,冒犯了娘娘。” 雁菡笑着接过,抿了一口:“无妨,茶很清香。” 看了看天色,她又落一子:“娘娘的困局,看似复杂,但其实您心中早已掌控。臣妾力有不逮,只能下回再向娘娘您讨教了,还望娘娘恕罪。” “好。”年倾欢着人送熹妃出去,才将手里的棋子落下。 “娘娘,熹妃这是什么意思?”乐凝实在是看不明白:“按理说,她应当是最心急着想救裕嫔之人,可她为何自己不出手,反而云淡风轻的来咱们宫里说许多没有用的话?成心将难题交给您?莫非她这是要坐收渔人之利?” 自知没有几日了,年倾欢反而平静许多。“乐凝,你信不信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即便再怎么去争,怎么去抢,到头来可能都是徒劳无功。熹妃此番前来,如你所言,她的确是想救裕嫔。而本宫以为,想救裕嫔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她也是希望本宫选择。长久以来,她与本宫之间相互依存。然而真当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本宫是宁可信她,还是更情愿相信自己。” 总觉得贵妃这番话很是绝望,乐凝心里不踏实。“娘娘,您的意思,莫非是裕嫔不能救了?” “裕嫔可以救。”一个清凉的女生忽然响起。 年倾欢与乐凝均是一惊。 “臣妾给年贵妃娘娘请安,这会儿前来,想必是搅了娘娘的清静。”说话的女子,竟然是圆明园里拘禁的尔雅。 “你不是在圆明园?”年倾欢微微有些疑惑:“本宫并未听说,你私自逃出圆明园的消息!” “臣妾做事,贵妃放心就是。既然能从圆明园中逃出来,就敢保证万无一失。”尔雅眼尾微微有些得意。“今晚上,贵妃就请好吧,臣妾有的是法子,能救裕嫔。” 当然相信她的本事,年倾欢勾唇:“我知道你这么说就必然能做到,我只是不懂,何以你要帮裕嫔?你与她似乎没有什么交情。她好不好,也不值得你犯险相救。到底这其中……” “娘娘所言极是。”尔雅柔柔的笑了,目光里沁出委屈:“臣妾拘押圆明园之时,颇得一人照顾,如今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是这个人,想方设法的弄了一具尸体送到圆明园,顶了臣妾的名分,死在圆明园中。想来,明日一早,圆明园中的噩耗就会送进宫里来,到时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怜嫔。” “本宫有些不懂,你究竟是想为自己求恩典,亦或者是那个帮你的人?”年倾欢没料到怜嫔也能有如此的境遇。实际上,她是打算等哥哥的事情有了了断,再将怜嫔放出来。到那个时候,便不会有人为难她。想来皇上念旧,也必不会治罪于她。 “皆是。”尔雅有些贪心:“臣妾想着,此番若是能帮衬裕嫔,就等同于帮了娘娘,帮了熹妃。你们顾念今日臣妾犯险的情分,来日可否给臣妾一个崭新的身份,同自己喜欢的人远走他乡?” “你怕本宫哥哥不肯饶了你?”年倾欢想着,怜嫔最多的顾虑便是来自哥哥。“你放心便是,哥哥那里,我自然会交代,甚至替你隐瞒生死。” “这只是其一。”尔雅忧心忡忡道:“臣妾想让贵妃应承的不止这件事。” “你说。”年倾欢依旧不解。 “来日,无论臣妾选了谁远走他方,娘娘你都不能加以阻拦。”尔雅认真道:“臣妾只想和自己心仪之人在一起,求娘娘成全。” 她这么一说,年倾欢就更为糊涂了。“倘若你愿意,他也愿意,本宫能左右什么?” “好。”尔雅微微扬眉,目含笑意:“有娘娘这话,臣妾就放心了。” 看着天色也差不多了,尔雅柔柔一笑:“臣妾来的匆忙,还未曾用膳,现下饥饿难忍,不知娘娘可否赏赐一桌佳肴?” 也差不多是用膳的时候了,年倾欢点头:“本宫着人去准备。” 尔雅也不客气:“娘娘再让人送一套夜行衣过来,用了膳,再睡一觉。臣妾夜里才能有精神。” “让花青带着裕嫔去里间好好歇着,谨慎些,不许旁人打扰。”年倾欢吩咐了一句。 “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乐凝亲自领着怜嫔出去。 “哦对了,臣妾还有一事,方才偷偷入宫,见着那常在身边的巧心鬼鬼祟祟的与御膳房的奴才交头接耳。臣妾好奇,就跟着瞧了一会儿,那奴才好像是给启祥宫送膳的。”尔雅知道贵妃是聪明人,必然明白她的意思,故而放心一笑:“臣妾告退了。” 尔雅才退下,年倾欢就唤了胡来喜:“去把巧心那个贱婢给本宫扭过来,本宫现在就要见她。” “奴才明白。”胡来喜行色匆匆而去,正巧遇着乐凝。 “你这是怎么了?”乐凝诧异:“怎么急火火的。” “娘娘要见巧心,我可不敢耽搁。”胡来喜小声道:“这那常在也是的,自己患了病就好好在宫里待着,怎么还敢打发手下出宫。这不是明摆着跟娘娘过不去么?” “那你赶紧去。”乐凝也觉得今日贵妃怪怪的。“千万别耽误了娘娘的要紧事儿。” 不多时,胡来喜押着巧心返了回来。 多半日的折腾,年倾欢心气儿难免不顺,冷眼睨了那丫头,脸色便阴沉下来。“本宫吩咐,那常在所患的是风疹,所有延辉阁中的奴才都不许擅自出入,何以你今日竟然明目张胆的走出来?” 巧心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叩头:“贵妃娘娘饶命,奴婢是奉命行事。是那常在让奴婢送些东西给御膳房的小乐子。奴婢这才从延辉阁后院的小角门溜出来。奴婢没敢耽搁,交给小乐子东西,就赶紧回去了。不想,胡公公转眼就到,又将奴婢带了过来。奴婢并非有心抗旨不尊,还望贵妃娘娘恕罪。” “那常在让你给小乐子什么东西?”年倾欢语调威严:“你如实禀明!” “巧心不敢隐瞒,是一包金银,里面还有好些珍珠。”她怯生生道:“奴婢一时贪念,还从里面择了一对珍珠偷偷藏下,想着来日若能出宫,或许……还能用来当嫁妆。” 年倾欢瞟了乐凝一眼。 乐凝得了吩咐,走上前去接过巧心手里的两颗珍珠,呈于贵妃。“娘娘请过目。” 手指尖触及那柔软圆润的珠子,年倾欢便知道不是寻常之物。区区宫婢如何会有,必然是那氏之物。“你可知那常在要你叫给小乐子金子做什么?” “这……”巧心有些不敢说。 “贵妃面前,回话也敢吞吞吐吐,我看你八成是想去慎刑司松松皮肉了。”乐凝没好气道。 “娘娘饶命,奴婢不敢隐瞒。那常在一直找不到小金子的踪影,心里担忧。听说人是在慎刑司中,故而几次三番的着奴婢去找寻下落。那御膳房的小乐子,乃是小金子的同乡。小主请他将这些东西交给小金子的家人,也好封住他的嘴。” “那常在为何要堵住小金子的嘴?”年倾欢当然是心中有数,可她不确定奴才们知道多少。 “贵妃娘娘恕罪,奴婢当真不知情。”巧心有些委屈:“平日里都是灵心侍奉在小主身边,奴婢只能做些粗活跑腿的活。灵心还不许奴婢多问,就连这一包金子,也是她交给奴婢的。若非不得脸,奴婢也不敢偷偷留下两颗珍珠,贵妃娘娘,求您开恩,奴婢所言属实,并无半点隐瞒。” 年倾欢沉默不语,片刻才冲乐凝略微点头。 “那常在办事周到。”乐凝温然一笑:“行了,胡来喜,送她回去。好好伺候那常在就是。” 巧心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娘娘,奴婢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样回去。必然是要被小主惩治的,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哪怕……哪怕发落奴婢去做苦工也好。倘若这样回去,小主必然会怪咎奴婢的。也许还会……奴婢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吧。” 勾起了唇角,年亲观柔柔的笑:“也好,去辛者库服苦役总好过留在那氏身边丢掉性命。”扬眉叹息,年倾欢道:“本宫一再的纵容,适得其反,害了那常在越陷越深。胡来喜,你这就将那常在宫里的奴才都打发出来,不必管她这么许多闲事。由着她自生自灭。” “嗻。”胡来喜不敢多嘴。 倒是乐凝担心有事,少不得问一句:“娘娘,皇后那儿……” “皇后那儿本宫自会交代。”年倾欢幽然一笑:“许说过了明日,皇后也未必就有这么高的兴致,去在意一个小小的常在。”   ☆、第四百六十三章 :几人欢喜,几人忧? 翌日清晨,静徽早早就起身,特意择了一套绣着红石榴的旗装换上。还簪戴了内务府新呈上的一套金饰。最为精巧的,数鬓边石榴金步摇,一粒一粒的石榴子,镶嵌得宜,均是上等的鸽血红宝石。 映蓉看着镜中容光焕发的皇后,灿灿笑道:“红石榴的旗装配上这红石榴的步摇,当真相得益彰。内务府的奴才,是越发懂得皇后娘娘您的心思了。” “也难为他们了。这红宝石是才进贡来的,这么快便做成了饰物。”静徽也很满意,看着镜子里端庄高雅的自己,周身散发着高高在上的华贵之气,她才觉得,皇后的凤椅坐到今日,才算是真正坐的安稳了。“外头怎么还没有动静?” “皇后娘娘……”汪泉急匆匆的进来,脸色很不好看。“皇后娘娘,出事了。” 静徽的话音刚落,苏培盛就进来的及时,她心里很是高兴。面上却不温不火的,蹙了蹙眉问:“何事你如此惊慌。” “怜嫔殁了。”汪泉连忙道。 “嗯!”静徽点了下头,微微窃喜,心道这耿氏早该殁。“怎么就走了,本宫得去启祥宫送送她。” 汪泉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故而又重复了一遍。“皇后娘娘,圆明园中的怜嫔殁了。” “哦?”静徽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你说的是圆明园中拘押的怜嫔?” “正是。”汪泉恭谨道:“早起就有圆明园的奴才候在宫门之外。才敞开宫门,这消息就送进来了。皇上那儿已经有奴才去回禀了。” “殁了就殁了,反正皇上也不在意有她那么个人。”静徽语调冰冷:“处置了就得了。” “听说那怜嫔,是中了毒,身上溃烂而……”汪泉见皇后冷眉一挑,悻悻的闭了嘴。 映蓉以手遮住口鼻,嫌恶道:“你这是说什么呢?一大清早的,也不嫌晦气。” “无妨。”静徽不以为意:“死者为大,人都走了,是囫囵着走的,还是溃烂着,有什么差别。终究也是不能再见天日。你继续说下去。” 汪泉这才敢接着道:“说是浑身流脓,面目全非,已然看不出从前的样子。奴才们怕让人瞧见了不好,就用黑布袋子罩上,等候发落。听说那袋子足足套了十层。” “既然罩上了,就赶紧送出宫去,还耽搁什么。”静徽确信皇帝不会再可怜这搏命的女子,故而道:“皇上顶多赏赐个死后哀荣。可说白了,人这么殁了,传出去也不好听。” “嗻。”苏培盛恭谨道:“奴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正要退下,却听身后的皇后唤了自己。 “你等等。”静徽有些焦虑:“这一大早起的,莫非只有这一件事儿?” 汪泉听着有些糊涂,但也并没听说还有什么事情,故而只能应下:“回娘娘,再没有别的了。” “哼。”静徽不悦:“我看她能拖延到什么时候。” 映蓉跟着皇后的时间毕竟不短,昨日皇后去见过裕嫔,方才又失语以为是裕嫔殁了。她心里都猜透了种种痕迹。只是这些日子,皇后越发的不信任她,很多话,她只敢憋在自己心里,丝毫不敢透露。“娘娘,奴婢给您上盏茶润润喉吧?” “唔。”静徽不耐烦的抚了抚耳垂上缀着的红宝石。“也罢,不急在这一时。” 映蓉的茶还没端上来,苏培盛就急匆匆而来:“皇后娘娘,您快去瞧瞧吧,说是启祥宫里出大事了。” “启祥宫?”静徽见来的人是苏培盛,做足了惊奇之态。“好好的,启祥宫能出什么事情?本宫昨日还见过裕嫔,皇上只是令她面壁思过,又没有加以重责。再说五阿哥不是还没找回来么?” 边说话,她边起身走上前去:“你既然过来了,想必是已经惊动皇上了。” 苏培盛老实点头:“回皇后娘娘,皇上已经移驾启祥宫了,奴才还要前往翊坤宫、永寿宫请贵妃与熹妃同去。娘娘您不妨先行一步。” “也好。”静徽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行了,茶搁下吧。随本宫去启祥宫。”见映蓉返回来,静徽冷冷道。 “是。”映蓉不敢耽搁,连忙放下茶盏,为皇后打点肩舆出行。 敞开的房中,胤禛长身立在门口,迟迟没有入内,也不许奴才们妄动。梁上悬着的那一具尸首,一身缟素长衣,随风袂袂,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与哀愁。“都不许动。就这么挂着。”胤禛的声音充满苍凉,听起来叫人心里不舒服。 陈福不敢劝慰,只得缩手缩脑的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陪着皇帝。谁叫师傅这会儿不在呢! 不多时,静徽便到了。由奴才们带路,她很快就赶到了出事的厢房门外。 庭院中,启祥宫的李贵人、郭常在、英答应,都哀婉的跪着,痛哭流涕。却又未免得罪皇上,谁也不敢轻易发出一点哭声。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在廊下就福身。“臣妾来迟了。” 胤禛听见静徽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只是茫然的抬眼,看着梁上披头散发的女尸,哀声长叹。 “这裕嫔也是的,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臣妾昨日还特意来劝过她,叫她不要太担心弘昼。弘昼那孩子听话,一时贪玩又不要紧,早晚会回宫的。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再说,安嫔的龙胎不是也好好的么,即便宫里的人对她有些猜忌,可她没做过,怕什么旁人嚼舌根。皇上,裕嫔走的冤枉。”静徽缓缓的走上廊子,以绢子不住的去擦脸庞的泪痕。“臣妾早起,还觉着天朗气清,穿了一套喜庆的衣裳。哪知道……哪知道先是怜嫔,跟着又是裕嫔,接二连三的出事情……臣妾想换一套衣裳都来不及。” 胤禛依旧没有做声,只是转过身瞟了皇后一眼。 “皇上。”静徽难过的不行:“裕嫔打从府上就侍奉皇上的旧人了。如今她这么去了,当真是太可怜了。臣妾恳求皇上,不要怪罪裕嫔,追封她为妃,也算是嘉赏她多年来尽心侍奉的苦劳。” “皇后所言不错。你进去瞧瞧她吧。”胤禛略微错开了些身子。 原本也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静徽从来不怕死人。“臣妾遵旨。”她抹了一把泪,顺势走了进去。梁上悬挂的尸首就那么直挺挺的挂在那儿,虽然还会随风而动,但怎么也不可能一如从前,会伶牙俐齿的顶嘴,会谄媚赔笑讨好贵妃。背对着皇帝的时候,她的脸上唯有冷意。“皇上,不如让奴才将她放下来吧,总是这样,也未免……” 四下里瞧过,静徽并没有看见所谓的认罪书,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猜想裕嫔莫非是藏在自己身上了,便只好让人先把她放下来,再找找看。 “臣妾给皇上请安。”年倾欢与熹妃一前一后,双双福身。 静徽闻声,少不得转身出去,含泪道:“你们怎么也来得这样迟。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如今这么走了,就不觉得伤心么?” 年倾欢饶是一愣,知道的,这是皇后前来吊丧。不知道的,还当是要重上一回花轿呢,这正红的鲜亮,披金戴银的尊贵,哪里能看出半点忧伤的样子?“臣妾的确是来迟了。倘若能早些,必然会劝阻此事,不她就这么走了。” 雁菡抬头,看着屋里的尸首,有些瘆的慌,少不得福身道:“皇上,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让奴才将人放下来吧。” 胤禛点了下头,对陈福道:“放下来。” 陈福赶紧召唤两个小太监去办。 静徽心里犯嘀咕,但猜想裕嫔必然不敢违拗自己的意思,难道就不顾儿子的死活了。“皇上,臣妾总觉得裕嫔可怜,活脱脱怎么说走就走了。她可是伺候皇上多年的人,不会不知道妃嫔自戕是重罪。何况他还有弘昼!” 年倾欢听够了皇后这一套说辞,愤懑的走上近前:“皇上,臣妾也觉得裕嫔的死有可以。暂且不说弘昼如今还未找到,裕嫔悬心儿子的安危,是不会走这一条不归路的。只说这一次的禁足。宫里盛传,裕嫔接近安嫔,是为了谋害皇嗣。可这无非是谣传罢了。安嫔还不是好好的在那么!无稽之谈,何故要走上这条路,臣妾实在疑心。既然皇后也心存疑虑,臣妾斗胆请求皇上恩典,彻查此事。” “皇上,您瞧这个。”陈福果然找到了一封信,双手呈于皇上。 静徽眼明心亮,只扫了一眼那信笺上的笔记,便已经有数。 胤禛亲自打开了信笺,沉着眉仔细阅完。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凝视面前的三人。 “皇上,这信笺……”静徽故作诧异:“莫非是裕嫔的绝笔信?” “不错。”胤禛颔首,示意奴才们可以退下去了。“那皇后能猜到信上写了什么?” “臣妾不知。”静徽如实道。“只是猜想,裕嫔一定是舍不下弘昼,想求皇上将其找回。臣妾以为,这必然是做额娘的心愿。” 横眉冷对,胤禛的唇角偏是凝结了霜意:“看来皇后甚为了解此事,那你以为朕应当如何对待?”将手里的信笺扔在了皇后脸上,胤禛愤然道:“裕嫔写了些什么,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峰回路转,暗藏玄机 静徽肩膀一颤,敬畏之心陡然而起。“皇上,这……臣妾……” 映蓉赶紧拾起那信笺,一字不敢瞧,颤抖着双手奉于皇后。“娘娘。” 胤禛面若冰霜,并不多言。 年倾欢瞧着奇怪,余光划过熹妃的面庞。见对方也是同样诧异,心知必然是怜嫔的功夫了。 “这怎么可能……这绝非如此。”静徽看了裕嫔的信笺,脸色大变。“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裕嫔血口喷人。此事怎么能由着她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臣妾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情,皇上,臣妾是冤枉。” 皇后跪了下去,泪水涌出眼底,使人倍感同情。年倾欢拾起了她随手丢在地上的信笺,蹙着眉认真的看。“信笺上说,安嫔所诞下的公主福敏,实则是汪答应的骨肉。而当初汪答应之死,乃是皇后一手操控,目的就是为了弑母夺子,为安嫔固宠计。” “皇上,臣妾当真没有。”静徽连连摇头:“裕嫔已死,死无对证,皇上怎么能相信这薄薄的一张纸。何况笔记是否是裕嫔的,还未能确定。怎么就知道不是有人冒充裕嫔的笔记诬陷臣妾?” “这很容易。”雁菡朝皇帝一福:“皇上,裕嫔有抄经的习惯。每隔半月,便会着奴才将自己所抄的经文送去钦安殿供奉。请法师诵读。想必钦安殿如今留下还有。再不济,裕嫔房中也一定还有其余的佛经。” “先别急。”年倾欢示意熹妃稍安勿躁:“这信笺后面还有一段。裕嫔说五阿哥失踪的事情,与皇后也脱不了干系。皇后正是利用此事,逼迫裕嫔畏罪自戕。” “年贵妃没听见本宫说什么么!”静徽有些急躁:“本宫已经说了此事乃是裕嫔的污蔑之言,本宫是清白的,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胤禛脸色不豫,语调威严:“那朕倒是要问问,裕嫔罔顾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诬陷于你?” 静徽又是一颤,皇帝的话,句句锥心:“皇上,臣妾当真是冤枉的。着一定是裕嫔背后有人指使,她才会如此大胆诬陷臣妾。否则,裕嫔的心智,哪里能想到这么多?皇上,五阿哥失踪,乃是自己偷偷出了宫,又遇臣妾何干?再说臣妾也是查问了宫里的戍卫才知晓。臣妾总不能逼着弘昼做不愿意的事情,他到底也是个有主见的阿哥了。” “裕嫔尸骨未寒,皇后就要在此诋毁辩驳么?”雁菡眼底噙了泪,无限哀婉:“臣妾劝过她多次,希望她不要时常去安嫔的长春宫相伴。毕竟这宫里,人心难测。即便她是好心,可又有多少人能领情。偏偏裕嫔说,在圆明园救了安嫔,救了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一种缘分,能伸手帮上一把,就尽一份姐妹之心。可没想到哇,她还是难逃这一劫。” “熹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静徽气得浑身发抖,从前竟没发现,这裕嫔也是个背后补刀子的好手。“你是说本宫从一开始就计划着算计裕嫔喽?” “皇上,臣妾不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只知道这段日子,裕嫔衣不解带的照顾安嫔,是好还是不好,宫里有目共睹。倘若有人诬陷裕嫔接近安嫔是为了谋害皇嗣,那就请拿出罪证!否则,臣妾即便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为裕嫔讨回公道。”雁菡的话,铿锵有力,丝毫没有忌惮。 胤禛甚少见她这样咄咄逼人,少不得叹息:“朕问过御医,安嫔自有孕以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非有裕嫔时时刻刻陪伴,宽慰,关怀,只怕那个孩子也早已经保不住。她是尽力在做好这件事情,朕深信不疑。” 眼眸一热,泪水就滚了下来,雁菡屈膝,声音哽咽:“多谢皇上体谅,若是裕嫔在天有灵,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安慰的。” “皇上!”静徽恨得险些咬碎贝齿,这些贱人,分明就是串通好的。好一个年贵妃,竟然能说动裕嫔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来替她办事,当真是可恶至极。“臣妾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总不能因为片面之言就加以苛责吧。何况福敏是不是安嫔的女儿,难道臣妾能作假,安嫔也愿意配合么?” 年倾欢明白皇帝的心意,为难道:“皇后娘娘这么说也无可厚非,此事兹事体大,总不能光凭一封信笺就承认是皇后所为。好在安嫔与齐妃还在,福敏的事情,问过两人就必然清楚。但……安嫔自从有孕,身子一直孱弱,臣妾以为此时去问安嫔,必然搅得她心绪不宁,波及龙胎安危就不好了。再有,皇后既然觉得裕嫔存心冤枉,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不如就先传召齐妃前来。连日以来,宫里谣传不断,猜忌裕嫔就是存心谋害齐妃之人。虽说当局者迷,臣妾却也想听听齐妃是怎么说的。” “也好,苏培盛,着人将桌椅搬来这院子里,朕便守着裕嫔的尸首,好好听齐妃解释。”胤禛瞟了一眼院落里的宫嫔、奴才,怒色不减。“你们既然都在这宫里,怎么就没多关心裕嫔一些,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才来哭?” 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人再无半点声音,谁也不敢惹恼了皇帝。 年倾欢以绢子拭了拭眼角,随着皇上一并走下了回廊:“皇上,此事突然,臣妾料想,她们心里也一定舍不下裕嫔。裕嫔为人和蔼,又不喜欢与人冲突,能在她宫里住着是福气。这几位想必也是感念裕嫔平日里的好处,才这样悲伤。” 果然这番话,缓和了皇帝的脸色。“你说的也对。” “皇上……”苏培盛大惊,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见着的人:“您看着是……” 他的声音清脆,略微有些尖细,引着众人的目光齐齐瞧了过去。 “这……”静徽猛然瞪大了双眼:“裕嫔?” 不错,年倾欢也看的清清楚楚,匆匆而来的身影并非别人,正是裕嫔耿氏。 “裕嫔姐姐?”雁菡也是大为震惊:“当真是姐姐?” “来人是裕嫔,那厢房之中披头散发悬梁自尽的又是谁?”胤禛颇为诧异。 陈福赶紧奓着胆子去瞧,撩开那尸首遮了面庞的发丝,他的心一颤。匆匆忙忙的从房间里奔了出来,跪在皇帝面前:“启禀皇上……里面……里面悬了梁的乃是……齐妃娘娘。” “什么?”胤禛凛眉:“是齐妃?” 静徽也是大为震惊:“齐妃,怎么回事齐妃?”猛的抬起头,她冷森森的剜了一眼跪上前来的裕嫔:“是你……是你吊死了齐妃,又留书污蔑本宫!裕嫔,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死罪?” 耿幼枝连连摇头,满脸茫然:“皇上,臣妾并不知道,早起……臣妾就睡在齐妃娘娘的厢房之中。回想昨晚的事情,臣妾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记不得了。皇后娘娘说过,早起若是臣妾不在自己的厢房之中悬梁自尽,就别妄想弘昼能平安的回宫。臣妾害怕,没命似的一口气从景阳宫奔了回来。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皇上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静徽只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掉进了年贵妃设计好的圈套。此时衣上的鲜红,刺得她双眼生疼,只能看见血糊糊的一片。“你还想狡辩,你若不知情,齐妃怎么会在你宫里没了。谁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与她最有心病。裕嫔,你搅得后宫不得安宁,现在却又来无线本宫,你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居心!” 摇头如同拨浪鼓,裕嫔潸然泪下:“娘娘,您拿弘昼的性命逼臣妾写悔罪书,诬陷贵妃娘娘,说这一切都是贵妃指使。臣妾做不到!即便是死,臣妾也要写出实情。您之所以地方臣妾,不许臣妾接近安嫔,就是怕臣妾知晓安嫔与您密谋的往事。福敏公主,是汪答应所出。是你为了保全安嫔的荣宠,弑母夺女,将着孩子抚育在安嫔膝下。还命人当着安嫔的面,扼死了汪答应。正因为如此,安嫔才留下梦魇的毛病,每每受了刺激,夜里就会重复做同样的梦。” “胡吣!”静徽额上冷汗直冒:“没有的事,你别想诋毁本宫!” “臣妾没有!皇上若不信,可以查问安嫔身边的侍婢。”耿幼枝理直气壮:“正因为您知道安嫔有这个毛病,也猜到臣妾洞悉究竟,这才容不下臣妾活着。还想利用臣妾的死,扳倒年贵妃。臣妾卑微,却宁死不屈,所以悔罪书所写,皆是皇后您的种种恶行。原本,臣妾也打算悬梁自戕,保全弘昼,可……不知为何,醒来人就在景阳宫了。” 说着她仰起头,面上皇上:“皇上您瞧,臣妾脖颈上,还有上吊留下的勒痕。” 胤禛看的清清楚楚,声音冰冷:“皇后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皇上宁可相信裕嫔的话,都不信臣妾么?”静徽发问。“倘若不是有人背后出谋划策,试问裕嫔怎么有本事将齐妃移星换影弄到这启祥宫中吊死?且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有人能发觉,这不可以么?” “皇后!”胤禛打断她,凛声问:“朕是问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耳朵聋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启祥宫中,戳穿阴谋 静徽敛息,缓缓的垂首,好半天都没有做声。再仰起头的时候,她不是最先去看皇帝的表情,而是看向年贵妃。她想知道,此时此刻,最痛快的是不是她!“臣妾没有什么可说的,裕嫔所言,皆是冤枉之语。皇上若不信臣妾,只管传召安嫔前来问话。” 齐妃已经咽气了,成为不了障碍。唯独是这个安嫔。虽然有些不放心,但静徽倒也不怕。安嫔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和腹中的胎儿去偿还汪氏么?很显然,人在逆境,必只求生。怎么也得先保住自己。 雁菡并不同意此举:“皇上,臣妾以为,安嫔从前是否有罪暂且难说。可眼下,她到底怀着身孕。万一动了胎气,得不偿失。此事不如等安嫔顺利诞下龙裔,再行查问。” “这也算是个折中的法子。”胤禛始终不悦:“只是倘若福敏当真是汪答应的骨肉,安嫔这么做便不配为母。难道朕由着她胡作非为,却不加以惩治?倘若后宫群起而效仿,皆以为有了朕的龙裔,便等同于有了免死金牌,那纲常何在?朕何以平复人心?” 花青在一旁听着皇上的话,潸然泪下。转眼几年过去,这件事情总算是浮出水面了。先前以为汪答应必然蒙冤枉死,再不能还以清白,没想到还有这样水落石出的一日。“皇上,奴婢求您一定要为汪答应做主。”她跪着走上前来,哽咽道:“奴婢昔日侍奉在汪答应身侧,深知小主性情柔弱,绝不会做出狠戾凶残的事情。且传言说小主癫狂的前一日,奴婢还侍奉过,当时小主神志清醒,并无任何异常。怎么能一夜之间就成了那个样子?何况当日,奴婢就已经禀明皇后娘娘,小主的手有伤,并不能用剑刺死近婢,种种迹象表明,此事均是旁人所为,故意陷害。” 花青哭的伤心,啜泣不止:“皇上,奴婢求您开恩,一定要彻查此事,还汪答应公道。”她伏在地上,泪落如雨,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年倾欢看这也是不忍心,语调难免悲凉:“皇上,臣妾以为,安嫔虽然有孕。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事情总不能不过问,遮遮掩掩的过去。还请皇上传召安嫔前来启祥宫,当面问个明白。倘若此事当真与她无关,必然不会冤枉她去。更不会使她腹中的胎儿有所损伤。但倘若此事与她相关,弄清楚了,便将她禁足于长春宫,好好安胎将养。念在腹中胎儿的份上,保全了她的性命与位分就是,也无谓非要治以重罪。如此,便能使六宫众人信服。” 只怕使六宫诸人信服还是小事,年贵妃此时最想的,便是除掉自己这根刺。静徽将满心的幽怨咽了下去,饶是与贵妃同样的语调,缓缓的说:“求皇上传召安嫔前来对质。臣妾一人之言不足以信,臣妾恳求皇上查清此事。” “传吧。”胤禛对苏培盛点了点头。 苏培盛正要打发陈福去传,就瞧见长春宫的小冬子匆匆进来。 “安嫔娘娘,您慢着点。”小冬子瞥了一眼,里头正“热闹”,少不得压低嗓音:“娘娘,皇上在里头。” 安笑然点了点头,难掩悲色。才听说启祥宫裕嫔出了事,转眼又传来消息,说死的是齐妃。这样荒谬的事情安笑然若不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匆忙的走进来,端正的福了福身,声音颤抖:“皇上,臣妾听闻表姐出事,心中惦记。可来人说表姐于启祥宫悬梁,臣妾怎么也不敢相信。漫说表姐还有伤在身,即便是能走能跳的,也不至于来启祥宫做这样荒谬的事。奴才们误传之言,臣妾自然不能相信,还请皇上明示。” 许是心慌的缘故,安笑然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双腿发软,她是真心觉得难以支撑自己的身子。“皇上,您能否告诉臣妾,到底是不是表姐她……” “是。”胤禛直截了当。“她就在里面。” 安笑然回过身,看见厢房的们是敞开的,泪水就扑扑簌簌的掉下来。“表姐,你为何这么想不开……” 跌跌撞撞朝着厢房而去,安笑然哭的心都要碎了。近婢紫菱、紫晴与小冬子三人,拦的拦,挡的挡,生怕她出什么岔子。 “走开,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表姐,我不信她会做这样的傻事。她就不惦记三阿哥么?她就不惦记我与腹中的孩儿么?她说过要给我的孩子做几件冬衣,让孩子出生就暖暖和和的。她还说,内务府送来的缎子不够软,最好是挑云宝斋的软缎,那样缝制小肚兜,孩子穿着才舒服。”安笑然胡乱的挣脱上前扶着她的侍婢:“你们别拦着我,我要见表姐……你们别拦着我……” 雁菡心软,少不得上前宽慰两句:“安嫔你这又是何必。死者已矣,即便你哭的赔上自己,也终究活不过来。齐妃若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们母子均安。还是好好保重你自己!” 耿幼枝有心想宽慰她,却因为之前齐妃与皇后的诬陷而寒心。在她被冤枉的时候,安嫔没有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也为着这个,差点死的就是她自己,现在要她摒弃前嫌,去安抚面前的安嫔,说真的,她办不到。“皇上,安嫔既然来了,臣妾也想当面问她几句话。究竟这些日子的照拂,臣妾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有什么地方别有用心,凭什么旁人能不信臣妾,安嫔也不信?到底臣妾做了什么坏事,让安嫔认定我是冲着她腹中的胎儿去的。臣妾委屈,咽不下这口气。” 安笑然虽然难过,静不下心来,可裕嫔的话,她还是听清楚了。缓缓的甩开紫菱的手,她慢慢的转向裕嫔。从她这个位置,只能看见裕嫔的背影,看不清表情。但她知道,此时此刻,裕嫔的脸上,一定满是泪水。“臣妾并没有怀疑裕嫔姐姐的心意。实际上,这段日子,若不是姐姐的照拂,或许臣妾挺不过来。表姐对姐姐说过什么,臣妾无从知晓。可无论怎样,裕嫔姐姐都不该夺走表姐的性命啊……” 耿幼枝闻言嚯的站起身子,旋身怒目而视:“你几时看见是我夺走了齐妃的命?实际上,分明是她栽赃诬陷,让皇后娘娘以为是我接二连三对她下毒手。从头到尾,我除了在你身边相伴,尽心尽力的照顾,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可知原本悬在这梁上的应当是我,我都已经把自己挂了上去,却不知怎么被送去了齐妃的景阳宫。等我从昏迷中醒转过来,一切已成定局。人人皆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凡事最讲究的便是以心换心。可我呢? 我明知道你的身子不好,龙胎怀的不稳当,却毫无怨言的陪伴在你身边。从圆明园中救了你开始,我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完全是蹚浑水,可我还是这么做了。还是尽了自己的心力,只为你能平平安安给皇上再添个小阿哥。现在倒好,我没有半点好处也就是了,还要被你们百般的冤枉。安嫔,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安笑然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地。 紫菱脸都吓白了:“娘娘您别吓唬奴婢,身子要紧啊。” “裕嫔姐姐这么说,臣妾如何敢当?”安笑然含泪道:“怀福敏的时候,臣妾身子就不大好。生产的时候更是遭了罪,连御医都说臣妾不能再有孕。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福气。”抚了抚自己凸起的腹部,她伤心道:“这个孩子初来的时候,臣妾被宜嫔所害,落入湖中呛水险些殒命。是贵妃娘娘赐下了退热的药,熹妃娘娘请来御医,您寸步不离的照顾,臣妾才又活了过来。倘若姐姐有心害我的孩子,那个时候便可以得偿所愿,何必做那么多事情。可姐姐您根本就没有!到了今时今日,我又怎么会糊涂的相信,你为我的种种好,是另有目的!姐姐,臣妾当真没有怀疑过您,何来的没有良心?” 静徽顺着安嫔的话往下说:“皇上,您都听见了吧?安嫔方才所言,福敏的确是她历经千辛万苦所诞下的小公主。这里头,根本就与汪氏没有任何关系。裕嫔必是怀疑安嫔故意使坏,不相信她的好心,才会出言报复,胡乱污蔑。这样的诋毁之言,万万不能信。” 耿幼枝冷哼一声,轻蔑的语调道出心中的不满:“皇后娘娘何必这样心急着冤枉臣妾。安嫔就在眼前,福敏是不是她的骨肉,难道她自己会不清楚么!” 言罢,她冷冷的与安嫔对视,生硬的问道:“安嫔,汪答应的孩子你夺了来,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么?午夜梦回,你每每梦魇,难道不是因为皇后着人,在你眼前扼死了汪氏所致?你夺了她的女儿,巩固自己的恩宠,就不会觉得亏欠了她么?安嫔,难道你忘了,汪氏死前,凸起瞪圆的双眼,是怎么恶狠狠瞪着你的么?”   ☆、第四百六十六章 :剑不伤人,情伤人 安笑然呼吸急促,心慌意乱的扫了皇后一眼。“裕嫔姐姐,您这是在说什么啊?那汪氏分明就是死在冷宫之中,臣妾怎么会亲眼见着她被扼死?再说,臣妾与汪氏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又怎么会夺了她的孩子。福敏,根本就是臣妾艰辛怀了数月,好不容易才诞下的。这一点,宫里的御医皆可作证。” 不承认就对了,静徽心中微微踏实。“裕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你担心弘昼的安危,也不能胡乱揣测啊。你有何证据说福敏不是安嫔所出?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安嫔有多么疼爱福敏,难道这还有假?” 悬了一口凉气,静徽归直了身子:“皇上,臣妾不是辩解。没有做过的事情,臣妾如何都不会松口。眼下找回弘昼最为要紧。只要弘昼回来了,那么一切疑问自然就解开了。臣妾没有利用弘昼威胁裕嫔,裕嫔的诬陷自然不能作数。求皇上念在多年夫妻情分,暂且相信臣妾。” 年倾欢也觉得此时找到五阿哥,是最要紧的。宫廷斗争无论多残酷,都不该将孩子们卷进来。只是皇后这样斩钉截铁的坚称自己与此事无关,倒叫她心中颇为不宁。“皇上,寻回五阿哥固然是眼下最要紧的。臣妾以为,送安嫔回长春宫安胎也格外要紧。您瞧……” 胤禛顺着年贵妃的目光,冷冷睨了安氏一眼。果然她的脸色不大好,额头上冷汗直冒。“安嫔,朕多的不问,只一句你务必如实回答。” 安笑然强忍着心中的惊惧点了点头:“皇上请问便是。” “到底你有没有多女弑母,抢了汪答应的骨肉?”胤禛与她四目相对,不怒而威。 “臣妾没有。”安笑然口中的四个字,掷地有声,十分坚决。“福敏就是臣妾的女儿,臣妾敢以姓名担保。” “皇上……”花青噙满了泪的双眼,很是模糊,声音却坚定。“求皇上恩准小公主与安嫔娘娘滴血验亲。倘若小公主当真是安嫔娘娘的骨肉,奴婢愿意以死谢罪。承担无限安嫔的罪名。” “花青。”年倾欢声音清冷:“你别胡闹。” “贵妃娘娘……”花青哽咽:“奴婢始终不信汪答应会做下那么多错事,无故疯癫。为求能弄清事实的真相,奴婢愿意承受所有的罪责,求您恩准……” “啊……”安笑然一声惊叫,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腹部:“皇上,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臣妾没有……求您念在臣妾腹中还怀着您的骨肉,恩准御医前来……臣妾腹痛难忍。” 泪水顺着她冰凉的脸颊急促的往下落,她强忍着痛楚,满心凉意。“皇上,臣妾当真是冤枉的,孩子亦是无辜的,求您救救臣妾的孩子……” “年贵妃,你是否要逼死安嫔腹中的孩儿才罢休?”静徽眼眸一紧:“即便安嫔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得罪了你。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你怎么能纵容近身侍婢此时咄咄逼人,你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转而跪着向前了两步,静徽红着眼哀求皇上:“皇上,臣妾求您了,先救救安嫔,其余的事情慢慢再说。” “苏培盛,送安嫔回宫,传召御医。”胤禛亦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有事,脸色难免不好。“这件事情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朕必然会追究到底。无论是谁,一经查明,绝不姑息。” 静徽面庞坚毅,俯首谢恩:“多谢皇上。”言罢,她起身相随,紧跟着安嫔去了长春宫。 “倾欢,你随朕来。”胤禛冷眸沉眉,目光并没有半点温度。 年倾欢点了点头,对熹妃道:“这儿就交给熹妃了,好好安顿齐妃,安抚裕嫔。” “臣妾明白。”雁菡心里多有不自在,却还是咽下了到唇边的话。 随着皇上去了养心殿,年倾欢心中一直忐忑。“皇上,喝杯参茶压压惊。” 胤禛看着她染了淡粉色蔻丹的指甲,怒火一下子拱了起来,大手一挥,整杯参茶就打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贵妃的裙摆上。 “皇上息怒。”年倾欢跪在地上,垂首道:“龙体要紧。” “你同朕说实话,齐妃的死,是否你刻意安排?”胤禛开诚布公的问。“你可以不承认,但朕不是三岁的孩子,除了皇后,这宫里有这份本事的便只有你。你要朕信你,可你却偏偏做令朕失望之事。你与年羹尧里应外合,当朕真的就没有半点察觉?” 心里隐隐有些委屈,年倾欢慢慢的抬起了头:“皇上息怒。齐妃之死,或许与臣妾有关。但臣妾并没有连同哥哥里应外合,做下任何意见对皇上不利的事情。臣妾身在宫中,皇上便是臣妾的天,再没有比天更大的事情,要臣妾臣服,忠心。更不会有比天更尊贵的人,能让臣妾倾心交付。皇上,这么多年来,倾欢想要什么,您还没有看透?” 胤禛提笔,试探夹杂赌气:“朕现在就一纸休书,废了皇后,不出白日,便晋封你为皇后,如你所愿!” “皇上!”年倾欢抬起头,凝视面前的君王,身心犹如跌下九重寒窟,寒冷入骨。“臣妾何曾想过要当皇后?皇上,臣妾无非是想平息后宫的风波。齐妃若不死,死的便是裕嫔。臣妾是想过要阻止,可臣妾没有这个能力。” “能换了齐妃去悬梁,就不能救人?”胤禛颇为怀疑。 年倾欢动了动唇,却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相信你的人,就算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他都清楚你的心思。可不信你的人,口若悬河,以死明志又能如何。他们不会怜悯,更不会认同。“皇上理当比臣妾更明白后宫的人心。许多事情,可以做,却不可以解释。” 胤禛摊开明黄色的圣旨,欲意书写:“总归你想要的,朕不能全都给你,却可以给你一样。” “皇上。”年倾欢冷笑一声,幽幽道:“那臣妾请求皇上此时就赐死臣妾。要臣妾为后,只怕后患无穷。臣妾宁可就死,也不愿意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你以为这样说,朕便会信你?”胤禛冰冷的声音,毫无温度。 这些年,年倾欢见惯了他这种眼神,这种语调,却从来没有一次是对着自己。没想到真的到了此时,心还是会疼的无以复加。按着胸口,年倾欢的脸色微微发青:“信不信在皇上,臣妾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以为朕不想找回弘昼么?”胤禛抓起了手边的折子,扔到她膝边。“你自己看看。” 年倾欢想闹明白到底所为何事,皇上会如此愤怒。她迅速的打开了奏折,花容失色。那清晰的字笺一笔一划都是出自哥哥的手笔,哥哥竟然胆大妄为,以剿灭青海叛贼以及平息京中危机为功,要求皇上废后册封自己。 还说这么多年来,皇上的江山都是年家打下来的。如今隆科多已死,皇上只能仰仗年家的军权统治天下…… 越是看,年倾欢就越是毛骨悚然。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哥哥竟然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加上她又在宫里做了手脚,以至于齐妃枉死,皇上怎么会不信他们这是里应外合。“皇上,臣妾并没有如此心愿,一切不过是哥哥的猜测罢了,您根本无须理会。” “这么多年来,朕仰仗年家,才能有今日。年大将军的折子,朕如何能不在意?”胤禛的语气,丝毫也没有好转。看着面前依旧美貌华贵的年贵妃,心如刀割一样的疼。“朕宠着你,护着你,也信任你。许多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劫难,却还是一样的待你。倾欢,你太叫朕失望了。对你来说,难道做皇后真的如此要紧?甚至比与朕白首偕老更让你欣喜?” “臣妾没有!”年倾欢蹙眉:“臣妾入王府侍奉的时候,皇上您不过是王爷。臣妾看中的是您这个人,是您对臣妾的情意,根本不是您的身份,不是您的权势与荣华。臣妾若想成为皇后,早就可以,又何必等到此时?” “且慢。”胤禛打断了她的说话,简明扼要的问:“你若不想取代皇后,便告诉朕,到底弘昼在哪儿!” 微微愕然,年倾欢连连摇头:“皇上,臣妾并不知道弘昼的下落!” “你还要欺瞒朕么?”胤禛好半天,才面前的挤出这句话。 “皇上,臣妾……”年倾欢好容易才忍住委屈,没有掉下泪来,可声音哽咽,很难说一口气说完。“臣妾并不知道弘昼的下落,更没有欺瞒皇上。” “好。”胤禛冷冷的语调,叫人慑心。“你不知道,朕便告诉你。弘昼没有出宫,拿着令牌出宫的内侍监不知所踪不假。但是弘昼人还在宫里。就在你想方设法封锁的延辉阁中。就被拘禁在那常在宫中。那氏,从来都是你的人,朕没说错吧?你们主仆反目已久,不过是做给朕看的样子是吧?倾欢,你可知道,朕有多心痛。” 胤禛俯下身子,钳住她的下颌,愤怒道:“朕怎么也没想到,朕心口的这一刀,竟然是朕一向最心疼的人刺进去的。你对得起朕数十年的疼惜么?你对得起朕的一番情深吗?”   ☆、第四百六十七章 :真相大白,含恨难平 没有抵抗,也没有挣扎,年倾欢保持着下颌上扬的姿势,以极为陌生的目光与君对视。“皇上觉得臣妾在您身边这么久,最终要的便是凤冠么?倘若臣妾真有这样的心思,就该及早请求您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将诏书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扁后的鐍匣之中,又怎么会造成今天的局面。皇上,难道臣妾直接求您成全,会比这样犯险作乱更难?” 胤禛的手有些软,失了力度。但指尖的僵硬与冰凉,并没有半点改变。“朕以为很清楚你的心思,但到头来,竟懵然不知。总以为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帮朕。甚至不惜与你哥哥反目,可朕的手上,竟然截获了不少你们暗通款曲的书信。倾欢,这你又如何解释?” “臣妾不想解释。”年倾欢语调微凉:“皇上若是信得过臣妾,您不会这样质问臣妾。显然,您现在已经不信任臣妾了,那倾欢说什么,您都会充耳不闻。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我解释?” “朕偏是要你说!”胤禛用力的松开手。 年倾欢受不住力,一个趔趄歪倒在地。“好,皇上想听臣妾分辩之言,臣妾解释就是。那信笺,是皇后唆使那常在所书,暗中送出宫去,交到哥哥手中。哥哥疑心想着为年家长久计,难免被蒙蔽了双眼。臣妾知晓此事,那是从那一日清早,哥哥着人送东西进来才知晓。于是臣妾警告那氏,不要一错再错,可她不听。臣妾实在没法,才将她以风疹的由头,拘押在了延辉阁中。皇上若是不信,可以顺藤摸瓜,追查下去。您能截获书信,就一样能捉住经手的奴才,严刑拷打之下,他们必然吐露实情。” “朕不信屈打成招之言。”胤禛颇有咄咄之势。“你说那常在是被皇后利用,朕如何信你?” 年倾欢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实情都已经摊开了,若真的这么难以平衡,只管将自己发落也就是了。何必要在这里浪费许多时间,逐一的问清楚,查明。实情或许真的有水落石出的一日,可情分呢?只怕荡然无存!“那常在不甘心一生为奴,更不愿永远看别人的脸色度日,所以她宁可背弃臣妾,不愿意出宫遣嫁,想方设法都要留在宫中。皇上以为,臣妾是存心扶持她得宠,为臣妾笼络圣心么?倘若真要扶持,臣妾也会选年轻貌美的妃嫔,断然不会由着自己身边的侍婢飞上枝头。因为臣妾在意皇上,不愿意与人分宠。” 这话不假,说的是从前的自己。那时候,年倾欢就是见不得皇上身边有其余的宠妾。可死过一回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再难再用力,始终都无法将皇上留住,将恩宠留住,又何必做徒劳无功的事情。当然,这些话,她不敢宣之于口。 “实际上,臣妾也是近来才知道,那常在做下了许多错事。当年吉常与腹中的胎儿,便是被她从高高的城墙上退下来活活殒命。还有许多诸如此类,臣妾得知的时候太迟了。那常在,就像是暗藏在树冠里的蛀虫,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后宫里的人心,边边角角,看不见的地方,都被她啃噬的不成样子。臣妾与皇后,看似风光无限,分庭抗礼,实则暗地里都中了她的算计。当初皇上册封她为常在,不就是想要堵上她的嘴么?那芮是什么性子,只怕皇上第一天就瞧出来了。此时,却不信臣妾了。” 这些话,胤禛的确早有耳闻。但接到血滴子送来的信笺时,他还是震惊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有一件事情放不下,那便是福宜的死。 “朕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胤禛不假思索,心里想到了什么,马上就脱口而出。 “皇上……”年倾欢仰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臣妾并没有要求皇上什么,只希望你我多年的情分,不至于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断送一空。” “朕知道,这件事是你心头上的一根刺。朕也猜到,皇后不会为朕保守秘密。早晚会告诉你。”胤禛没有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低语。“朕只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慢慢的告诉你。亲口告诉你!” 女子总是敏感的,年倾欢也不例外。皇帝这样的表情,比方才的愤怒更让她恐惧。生怕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利剑能活活将自己刺死。年倾欢固执的摇了摇头:“臣妾不想听。皇上不必说。无论皇上做什么,臣妾都相信您是为了大清。” “这理由的确冠冕堂皇。”胤禛消肿有泪,轻易却不愿意给人瞧见,只得紧闭双目。“朕也不想再瞒着你。福宜的死……与朕脱不了干系。” 年倾欢只觉得晴空霹雳,一道惊雷炸响在耳际,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个瞬间,她是谁,他又是谁,她通通都忘了。为何跪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她恍惚了。除了嗡嗡的响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她都不能确定。 看着痴痴愣愣,却纹丝不动的她,胤禛心痛加剧。“你若是恨,便只管发作。这是朕亏欠你。” 这句话,将年倾欢从虚幻之中拉回了现实。她重新看向他,眼中噙满了泪:“皇上这么做,必然是为了提防年羹尧夺权,与臣妾里应外合,扶持有年氏血脉的孩子登基为帝。夺取大清的江山。” 每一个字,她都说的很慢,慢的如同蜗牛在爬,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臣妾明白的。这些话不止皇上说过,皇后也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的说过。臣妾还记得,皇上说过,要臣妾为您诞下许多阿哥,您会培育他们成为栋梁之才。可臣妾真的生下了福宜,您又为何要他就这么走了?皇上,其实完全还有别的法子,您赐死臣妾,没有臣妾,哥哥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将手伸进后宫,您可以为福宜找一位母亲,只要她不是年家的女儿,她便不会允准福宜与哥哥同心,难道皇上就没想过这些法子么?” 心口一热,年倾欢来不及扯下前襟憋着的丝绢,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皇上为何要夺走福宜的命?如果可以,臣妾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他活着。” “倾欢。”胤禛慌了神,赶紧俯身跌坐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朕也不想的,朕当真不想。那时候福宜病了,群医束手无策。朕明察暗访,几经艰辛,好不容易找到一张药方。按方抓药,朕让人给福宜试了一些。服下药的当晚,福宜真的好多了,烧热也退了。可……可那个时候,朕唯有依附年家的权势,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隆科多也有帮衬,朕同样小心谨慎的提防着。可是倾欢你知道么?在朕看来,隆科多顶多就是出山的猛虎,年家却不同。你哥哥犹如蛟龙在天,轻而易举就为朕夺得了一切,朕怎么能……怎么能容许福宜……福宜有一日取代了朕?真到了那样的一日,漫说是朕的命,只怕连太后也会跟着受辱。” 年倾欢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头疼,总之撕裂的痛楚遍布全身,令她不能动弹。“皇上所言,臣妾皆有数。于是您就偷偷让人停了药,不许再给福宜服用。于是那孩子的病情开始反复,第二热烧热的颇为严重……” “倾欢,第二日你守了福宜整日,朕便陪了你整日。好几次,看着他在你怀里抽搐,朕都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朕终于下定决心,无论怎样都要救回这个孩子,可惜,太迟了……” 胤禛哽咽:“朕让人将药再送过来的时候,福宜已经无法吞咽。御医们掰开了他的嘴,将药往里灌,可还是无济于事。朕知道,若不是朕的一念之差,福宜不会死。这么多年来,朕每每都想将此事告诉你,却难以启齿。如今能说出口,朕心里轻松多了。倾欢,你可知道,朕为何宁可不要自己的孩子,都还要留你在身边么?” “皇上这么说,臣妾应当感恩戴德才是。”年倾欢苦笑笑,泪落如雨。“皇上的心里轻松多了,可知道臣妾的心犹如巨石压顶。如果可以,倾欢情愿永远不知道这所谓的真相。原来福宜曾经或许有救,却因为阿玛的一念之差,叫他就这么去了……” “这件事,是朕对不住你。”胤禛哽咽难平:“可是倾欢,这些年,朕无所不用的补偿你,朕一直都与你交心,朕不管年羹尧有多么猖狂悖逆,依旧真心待你……朕并不是单纯为了补偿你,还因为你是朕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女子。朕想好好呵护你,留你在身边,你懂么?即便是走到今天这一步,朕都没有后悔过。朕也有艰难的时候,有动摇的时候,有问过自己,当年来自己的骨肉都舍下了,为何今日舍不下你……” 胤禛忽然用力,将她紧紧的圈进怀中:“难道你感觉不到,朕有多么艰辛?这一切都源自于情,朕是真心待你。” 年倾欢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臣妾想问皇上一句,倘若时光能倒流,您会叫福宜活么?倘若哥哥逼宫篡政,您会叫倾欢活么?您身为天子,心系天下,会因为儿女私情致使英雄气短,将江山拱手相让么?只怕您给倾欢的,不过是一时的深刻,却不是永恒的刻骨铭心。值么?”   ☆、第四百六十八章 :延辉阁中,别有洞天 这道难题,胤禛想了好久,也未曾有答案。 从与她初见的那一天,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你起来吧。”胤禛双目朗清,眉头微蹙,难以言说。好半天,他才惋惜的看着她一眼:“这么多年来,你可知朕有多么辛苦。后宫三千,看似皆是侍奉朕的近人。可哪一个没有窝藏着自己的心思?皇后怕你独大,防着你谋夺后位。却暗中勾结朝臣,以匡扶三阿哥为名,巩固自己的势力。碍于弘时的安危,齐妃不得已以皇后马首是瞻,也算是为虎作伥,搅得后宫不宁。而朕对你的恩宠,滋长了你的权势,朕许你摄六宫事,便是告诉你,在朕心里,即便你只是年贵妃,也同样能与皇后相较。而你们互相掣肘,相互牵制,是朕平衡后宫最有效的法子。须知道,你与皇后,无论谁输谁赢,对朕都没有任何好处。即便如此,朕还是偏心你,一心希望你没事。” 这一点年倾欢笃定不已,却只觉得好笑:“皇上您的精力都用来管制朝廷、天下。这么多年来,大清开疆扩土,幅员辽阔是必然的。这么大的江山,这么大的天下,怎么可能日日都是太平的。皇上您又励精图治,克己勤政,能放在后宫的精神就更少了。所以,每每皇后对臣妾不利,你总是出手相助。而臣妾几乎要将皇后置于死地,你也同样留有余地。所以,臣妾与皇后即便耗尽一生的精力,也终究不可能分出胜负。” “倾欢,朕知道你心里怨朕。可朕登基不久,皇后的母家于朕有恩。骤然废后,前朝与朕的江山都必然动荡。朕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因为朕的偏爱,就撼动江山社稷。何况朕的心里,真真正正在意的人就只有你。长久以来,唯有你能与朕交心,这还不足够么?”胤禛也颇有些委屈。若不是生怕她受到伤害,他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若不是真的不希望失去她,她完全可以更加决断。“难道朕的用心,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年倾欢落泪,并非是唏嘘自己的宿命,她是替皇帝心疼。“皇上,臣妾受一点委屈并不算什么。臣妾是替您心酸。这么多年,您的正妻不过是钳制后宫妃嫔独承恩宠的利器。而您的宠妃,偏偏又是您最需要提防臣子的妹妹。您不能辜负妻子的恩情,更不想失去心仪的妾室,您爱着,防着,痛着,小心翼翼,甚至无处诉说。明明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不会有好结果,却偏偏还要知难而进。您顺利登基之后,就应该想方设法,悄无声息的送臣妾上路,可您舍不得。唯有由着皇后百般的陷害,叫臣妾坐立不安,无暇作乱。可真到了臣妾要被皇后权势吞噬的时候,您有挺身而出,屡屡救臣妾于危难。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快了。”胤禛轻轻的闭上眼睛,转身取了密奏交给她。“这是朕的血滴子,方送进来的消息。你哥哥,已经开始调遣青海镇守的将领,秘密入京。就连和硕易安公主的驸马林翰邈也参摄其中。他们要做什么,朕想你必然清楚。” 收敛了泪意,年倾欢微微仰头,虽然皇上叫她起来。可是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并没有动。从这个角度看着他,当真是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年倾欢的脑海里,翻飞着各种从前的影子,他们相伴烛火之下,依偎成双。又或者病痛之时,被他用在怀中…… “臣妾明白。”年倾欢哀叹了一声:“臣妾会竭尽所能,劝哥哥放下手中的兵权。如若不然,哥哥起兵谋逆的那一日,臣妾就和齐妃一样,把自己悬在这翊坤宫正殿的梁上。臣妾不能以罪妇之身,妨碍皇上管制天下。更不会由着哥哥污损年家的名誉,这么多年来,年家一直效忠大清,绝无二心。” 表过态,年倾欢朝他一拜。“臣妾不耽误皇上处理政事。臣妾告退。” 胤禛想留住她,却欲言又止。看着她旋身而去的身影,痛不可当。“延辉阁……” “延辉阁的事情,不劳皇上费心。”年倾欢想起五阿哥还在阁中,出了门,便唤了一声胡来喜。“带着翊坤宫的戍卫,随本宫前往延辉阁。” 乐凝忧心忡忡的跟上来,见贵妃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连忙递了帕子:“娘娘,您请用。” 拭了拭眼下,年倾欢停住了脚步:“你花青去让人做些栗子糕,芙蓉饼,再端一碗杏仁露,送去延辉阁。” “是。”乐凝赶紧召唤了两个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雁菡等在延辉阁外多时:“裕嫔姐姐身子不适,这会儿御医还在启祥宫里瞧着,不能亲自过来。臣妾听闻,五阿哥弘昼被关进了延辉阁,不知是否当真,故而提议代姐姐前来问问。” 年倾欢到现在,也没看清这个熹妃,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只是觉得老人们的话一点儿都没错。不争不抢的人,反而更有福气。“五阿哥的事情,本宫自会向皇上皇后、裕嫔交代。你若惦记着她,就去启祥宫好好陪陪。” “这……”雁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臣妾告退了。” “娘娘,您请。”胡来喜已经打点好了一切,着人敞开了延辉阁的正门。 年倾欢目不斜视,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着人好好看着,没有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擅自出入。” “嗻。”胡来喜着戍卫谨慎看守,自己则与乐凝一并相随娘娘身侧。 “年贵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这里当真是蓬荜生辉啊。”那芮笑容可掬的迎了进来。“娘娘就知道臣妾一个人闷在这里,心气儿不顺,特意来陪臣妾说说话对么!” “弘昼在哪儿?”年倾欢开门见山的问。 那芮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连连:“贵妃怎么就知道,五阿哥会在这里呢?这延辉阁可是您下令封锁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作乱?何况臣妾身边的人,都让娘娘您打发走了,臣妾又不会飞,何来的本事,能将五阿哥藏匿此处?” “废话少说。”年倾欢敛息,从容之中透出霜意:“念在从前的情分上,你若交代清楚,本宫今日就赐你全尸,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年贵妃娘娘这话,臣妾根本就听不明白。”那芮冷了面庞:“什么五阿哥,臣妾根本就没有见过。这延辉阁有多大,您若不信,只管叫人搜查!臣妾有什么可怕的!” 让人搜查,的确是能找到五阿哥的下落,可查不出幕后的主谋。年倾欢是想要弄清楚一件事,到底这么聪明的杀招,这回马枪,到底是谁给皇后出的主意。“还是让本宫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你一直最痛恨的齐妃,昨夜于启祥宫悬梁而死。早起发现她的时候,身子都硬了。这么多年来,你也算是心愿得偿。” 有些恍惚,那芮疑惑的问:“娘娘你说,齐妃上吊死了?还是在启祥宫?” “不错!”年倾欢正色:“你口口声声告诉本宫,留在宫里就是为了复仇。如今仇人已死,你也总算是能瞑目了。本宫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是谁将五阿哥藏在了延辉阁。”分明是她先封锁了延辉阁,随后才有人将弘昼送进来。否则这世间上根本就对不上。 年倾欢心里疑惑未解,面色隐隐有些不安。“那常在怕是记性不好。本宫记得有一日,亲口对你说过。能活活烧死你的并不是只有齐妃,本宫亦然。” “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芮有些心慌。“齐妃死了,是天大的喜事。臣妾总算心愿得偿了。娘娘您想知道五阿哥的事情,臣妾只管说就是了。您又何必吓唬臣妾。” “说。”年倾欢脸色一沉,眸子里一道寒光闪过。 “五阿哥吊在了后院的井中,这会儿应该还昏睡着。”那芮皱眉道。 “去。”年倾欢递了个颜色给胡来喜。 胡来喜匆匆忙忙领着人去找,不多时,果然将昏睡的五阿哥救了出来。 “怎样?”年倾欢看弘昼浑身湿漉漉的,双手还被捆着束在头上,蹙眉凛声:“那常在你好大的担子,竟敢如此危害皇嗣,当真是活腻了。” 那芮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怕,原本齐妃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可一瞧见面前年贵妃那一张脸,她就怎么也笑不出来。毕竟侍奉了她多年,她的一颦一笑,牵动着什么样的神经,她心里清楚得很。“娘娘,不是臣妾……不关臣妾的事啊。来人将五阿哥带来,亲手捆上,吊在井中,没叫臣妾过问一句。只说臣妾若还想走出这延辉阁就别多事。并非是臣妾把五阿哥吊在井中的。臣妾即便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子啊。何况五阿哥与臣妾无冤无仇,臣妾也没有必要得罪皇上……” “送五阿哥来的是何人?”年倾欢问。 “臣妾不知。”那芮凝眉道:“均是蒙面的黑衣人,看样子个个功夫了得。娘娘您应该心里有数,臣妾卑微,哪里能找来这样的帮手?求求您相信臣妾的话,这一切都是旁人安排好的,并非是臣妾的本意,娘娘您开恩!”   ☆、第四百六十九章 :贵妃心决,那氏殒命 “胡来喜,先让人送五阿哥回宫,传御医。”年倾欢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五阿哥未曾安全之前,着可信之人寸步不离的守着。旁人一律不许探望。唯独皇上可以去瞧。” “嗻。”胡来喜亲自领着人护送五阿哥回宫。 人走了,那芮才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娘娘,臣……奴婢如今心愿得偿,可以安心离宫了。求娘娘您禀明皇上,废黜了那芮,恩宠奴婢出宫返乡吧。” “离宫返乡?”这句话年倾欢听着格外陌生。“曾几何时,本宫记得为你打算的是出宫遣嫁。” “是奴婢该死,奴婢没有那么好的福分。”那芮跪着走到年倾欢身边,哽咽道:“虽然奴婢贵为常在,可皇上他从来就没有……没有恩宠过奴婢。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没有这样的福气,早就不该痴心妄想。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您开恩,就饶了奴婢吧。” “城墙下一尸两命的吉怜,是你推下去的吧?”年倾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经打定了主意。 “娘娘,奴婢……”那芮仰起头,对上年贵妃锋利且深邃的目光,登时哑口无言。 “奴婢也不想的,是皇后娘娘逼奴婢做的。皇后娘娘说,倘若不照办,就要奴婢的性命。您是知道的,奴婢卑微,除了乖乖听话,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娘娘,若非您不肯替奴婢复仇,除掉齐妃,如若不然,奴婢何必听皇后的吩咐。这么大的皇后,奴婢总得寻个依靠吧!” 从她的泪水之中,年倾欢看不到半点悔意,心里厌恶不已。“你哪里是听从皇后的吩咐,根本就是想方设法的做一些事情,令本宫与皇后都不得安宁。夹缝丛生,原本理应如此。可本宫自问待你不薄,连丰厚的嫁妆都愿意为你准备,而你却偏偏要选一条背弃本宫的路来走。那芮,你救过本宫,也害过本宫,说白了,本宫希望这一切都能扯平。可是你残害皇嗣,涂毒妃嫔,还胆敢冒充本宫与哥哥勾结篡逆,这一桩桩一件件,本宫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妄想我会饶了你么?” “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芮怕的双膝发软。“奴婢没有想过要害您,只不过是为了自保。奴婢怕您不喜欢奴婢得宠,从而除掉奴婢,这才会想方设法的靠拢皇后。再者,也是皇后心思狠毒,勉强了奴婢去做许多不应当的事情。否则奴婢怎么敢擅自做主……” “够了。”年倾欢没有那么多功夫和她在这里墨迹。“你不用说了,本宫不想听,皇上也不想听。别说小金子关在了慎刑司,本宫手里有你切实行凶的证据。即便没有,只凭本宫一句话,要你死在这延辉阁中,又有何不可。更何况五阿哥还是在这里找到的。你是否知情,有知道多少,其实根本就不要紧。” 那芮已经明白了一切,颤栗不止。“娘娘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要了断了奴婢?” “你连本宫的九阿哥都不放过,屡次勾结皇后找寻他的行踪,本宫又怎么能容得下你?”年倾欢已经把话说明了:“白绫、匕首、毒酒还是杖毙,你自己选。” “年贵妃娘娘,您当真非要这么绝情么?”那芮急的双眼通红。“奴婢怎么也想不到,这一世竟然会折在您的手上。”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年倾欢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亲自赐死那芮。“许是造物弄人吧。但本宫相信,老天不会再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叫你再复仇一回。即便是给了,本宫也不会忌惮。命运有时候难以改变,趁着本宫还能替你决定,你尽早选一样吧。” 微微抬起头,年倾欢看了一眼这延辉阁:“否则真放一把火,烧光这延辉阁,也并非什么难事。你所谓那种皮开肉绽的滋味,只怕又要再尝试一回!本宫都替你难受。” 看见年贵妃衣襟上的血点子,那芮饶是冷冷的笑了起来:“娘娘您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您真的以为您的心悸症就不会再发作一回么?” “不劳你费心。”年倾欢冷眸睨她:“本宫也不会逃脱同样的宿命。只不过这一次,辛苦你先走一步。” 言罢,年倾欢轻哼了一声:“那常在无法决断,你们便帮她一把。本宫就赐这鲛绡给你上路。” 贵妃的话音落,戍卫两人便匆匆上前,一人扯下了悬挂在床帏边的绡纱,另一人恶狠狠的擒住挣扎不休的那常在。 “贵妃娘娘,奴婢怎么说也救过您的性命。您忘了奴婢手上的疤痕是怎么落下的,您不能就这么处死奴婢。奴婢到底跟了您两世,奴婢为您做了不少事情,您不能这么绝情,您不能……”那芮发疯一样的挣扎,忽然觉得脖颈上一凉,一圈绡纱就这么被绕了上去。“娘娘不要哇,娘娘……” 乐凝有些不敢看,皱着眉别过脸去:“娘娘,咱们要不要先……” “本宫要看着她咽气。”年倾欢语调平和,丝毫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触动。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恨那氏的缘故,还是已经见惯了这样的情景,反正心中没有一点波澜。 “啊……”那芮被戍卫掉了起来,悬空在梁上。她挣扎着,疯狂的想要扯下缠绕在脖颈上的纱,却无能为力,反而越来越紧,勒的她不能呼吸。每动一下,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断气,偏偏是面对死亡的那种恐惧,让她抑制不住的挣扎。“年贵妃娘娘,您不能这样对……奴婢……” 越发的没有力气挣扎,也不能动弹。那芮很想求饶,很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可终究是不能。眼睛越发的往外凸,声音也越发的轻。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窒息带来的痛楚,却无可奈何的只能承受。 终于,她再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的不甘与哀愁,只能被淹没在这无声无息的岁月之中。死前的那个瞬间,她曾经想过,如果当年真的出了宫,是不是现在也和乐瑶一样,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有间谋食的小铺,身边有夫君相伴,膝下还有儿女承欢! 为什么这一切,都离她那么远? 从她被吊上去,到她只能随着惯性摆动身子,年倾欢眼珠不错的看着,一动不动。 “娘……娘娘……”乐凝唬的脸都白了:“看样子那常在已经断气了,咱们还是走吧。” 年倾欢顺势起身,脸色不豫:“本宫的衣裳脏了,回宫吧。” “是。”乐凝如释重负,赶紧扶着贵妃匆匆的离开这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是真的有些畏惧。“娘娘,您说裕嫔所言,安嫔的孩子乃是汪答应的,到底是真是假?” 花青姗姗来迟,端着贵妃叫准备的芙蓉饼、杏仁露进来,却见贵妃往外走。“奴婢手忙脚乱,做的迟了一些,还望娘娘恕罪。” “不迟。”年倾欢看了一眼,只是微笑:“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转而对身边的粗婢道:“这些都是那常在生前喜欢的东西,就摆放在灵前,供她享用就是。” 花青的手一抖,差点掉在地上:“娘娘,您是说那常在已经……” “畏罪自尽了。”年倾欢不以为然:“方才乐凝问起汪答应的事,本宫也在想,还能不能还她一个公道了。” 眼眶一红,花青只觉得鼻子发酸:“娘娘,奴婢敢以性命作保,汪答应当真是冤枉的。” 年倾欢点了点头:“都知道她是冤枉的,可又能如何?皇上若说安嫔的孩子就是安嫔的,谁也没有办法,何况安嫔现在还怀着龙胎,无谓在这个时候硬碰。来日方长。” 花青点了点头:“奴婢愿意等,只要能还汪答应一个公道,奴婢情愿等下去。” “走吧。”年倾欢上了肩舆,也是这会儿才觉得胸口闷闷的。“本宫乏了。想好好睡一觉。” ———— “你别拦着我!”耿幼枝发疯似得推开熹妃:“你别拦着我。到底弘昼怎么样了,我不去看过怎么能安心。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身为额娘的,去看自己的儿子有何不可。你别拦着我……” “年贵妃娘娘已经吩咐了奴才,好好看顾五阿哥。等会儿皇上就会过去瞧,御医也都聚齐了。弘昼是不会有事的,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过去也只会添乱。何况你身子还没好。弘昼若是醒了,看见你这个样子,必然要担心。又何必呢!”雁菡没有说明,是贵妃不许旁人探望。 一来是怕耿幼枝有所误会,二来也是避免矛盾。“好姐姐,您就听我的话,好好的把药喝了,明日一早,再去看弘昼也不迟!” “我就想现在去!”耿幼枝呜呜的哭了起来:“除了弘昼,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指望。装老好人,装了这么多年,你们看着不腻,我自己也够了。我就是想保全我的儿子怎么错了?那齐妃死不足惜,那安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这样为她们,竟然落得如此地步,你叫我怎么能不恨,你叫我怎么甘心?”   ☆、第四百七十章 :贵妃醒转,映蓉求活 “奴才给皇上请安。”胡来喜正要去养心殿回禀,说那常在自缢而亡之事。不想皇上就过来了。“奴才正有事禀明皇上。” “长话短说。”胤禛道。 “延辉阁那氏,已经畏罪自戕。”胡来喜低沉嗓音道。 胤禛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淡然“嗯”了一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嗻。”胡来喜赶紧退开。 乐凝则迎上前来:“奴婢给皇上请安。” “贵妃呢?”那会儿在养心殿中,倾欢身子明显有事。胤禛知道她没有传御医,不放心,故而前来看看。 “回皇上的话,贵妃颇感疲倦,这会儿才睡下。”乐凝乖巧的答话。 “朕自去陪一会儿,你退下。”胤禛还是不想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话都说明白了,反而悬在心上的宝剑依旧悬着。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奴婢遵旨。”乐凝使了眼色,领着一众迎驾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胤禛来到门前,抬起的腿悬在半空片刻,才迈进了门槛。“你在这里等着朕。” 苏培盛赶紧应嗻,弓着身子推开一旁。待到皇帝进了房中,才着人关上了房门。 年倾欢睡的很不踏实,双手死死的捂着胸口。大豆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密密麻麻的往下落,枕上湿了一大片。 “你是在怨朕么?”胤禛轻轻的与床边侧身卧下,邻近她鬓边。取了帕子,尽可能轻的为她拭去汗珠。“福宜的事,是朕真的对不住你。倾欢,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决断,朕有何必苦恼到今日。于你而言,朕是君。于朕而言,何尝不想只做你的夫君。朕轻易不说这样的话,是怕你根本就不信朕有这样的心……” 年倾欢睡的很沉,也很不安。睡梦之中,忽冷忽热,她弄不清自己梦见了什么。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被温暖包围着,忽然就哭了。这样的温暖总是那么短暂,她知道,一切很快就会消失。而她,永远都活在刀刃上。 “贵妃娘娘……”乐凝端着药进来,轻轻的唤她。“您没事儿吧?” 年倾欢皱着眉,隐约听见有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什么时辰了?本宫还没去瞧弘昼。” 乐凝扶了她起来,幽幽道:“娘娘,您可知您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傍晚。五阿哥早就已经醒了,还亲自来探望过您。御医说他仅仅是受了些外伤,并不要紧。倒是您……几番操劳,心力交瘁,需要好好调养。奴婢刚端了药,正好温热,您快些喝了吧?” “第二日傍晚?”年倾欢隔着帷帐看了一眼窗棂,天果然快要黑了。“我睡了这样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皇上吩咐奴婢,不许搅扰娘娘清静。”乐凝转身端了药碗:“皇上还吩咐奴婢为娘娘更换了干净的衣裳。奴婢与花青手脚利落,却也折腾了一会儿,娘娘睡得沉,都没有醒转呢。” “是么!”年倾欢果然觉得身上舒爽,并不是湿漉漉的难受。“我竟不知自己可以睡得这么沉。” “娘娘许是累了。”乐凝递上了温热的卷子,待贵妃饮罢了药,她轻柔一笑:“奴婢准备了梅子,给娘娘解解苦。” “不必了。”年倾欢倒是没觉得嘴里有多苦。“这么苦的药咽了下去,舌头木了,反而没有什么感觉。倒是……你方才说,皇上来瞧过本宫?” “是,娘娘。”乐凝温和的笑道:“娘娘您回宫便歇下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皇上就过来了。没让人从旁伺候。傍晚时,娘娘您还没醒来,皇上传召了御医给您请脉。一直到第二天上朝才离开。期间皇上一直守着娘娘身边,关怀备至。” 难怪睡梦之中忽冷忽热的,原来身边的人时有时无。年倾欢略点了下头:“皇上可还说了别的?” “倒是没有。”乐凝想起胡来喜禀明的事,道:“哦,对了,皇上吩咐那常在的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奴婢听说,皇上并没有去过延辉阁。” “活着的时候,她就不得皇上的宠爱,更别说死了。”年倾欢的语调微微的凉:“人走了就算了,从前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多想。该打发她娘家的银子,一个子儿也别少,拖可靠的人送过去。就当是本宫为她积点德。没有殃及她的亲族,当真是她的造化。” “奴婢觉得这是娘娘您的仁慈之心。”乐凝少不了撇嘴:“背弃主子的事也能做下,换做奴婢,早就……”觉得有些失言,乐凝住了口。“娘娘说的是,人都已经走了,何必多说。奴婢这就去给您准备晚膳,想必您这会儿也该饿了。” 花青一脸愤怒的走了进来,心气儿不顺:“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您可算是醒了。” “你这是……”乐凝不解的看着她,心道谁又惹她不高兴了。 自觉有些失态,花青赶紧一福:“娘娘,皇后身边的映蓉,像个疯子似的闯进咱们宫里来了。怎么拉都拉不住,还非要求见娘娘。紧随其后,景仁宫的奴才又来咱们宫门外滋事,非要拿她,说是她失心疯发作了,打烂了皇后娘娘妆镜,还将金银饰物扬的满地都是。奴婢当然不许景仁宫的奴才恣意擅入,扰攘娘娘安歇。可无奈又请不出去那一位姑奶奶。搅得奴婢心惊肉跳的不说,还没一刻安宁。” “胡来喜呢?怎么也不拦着?”年倾欢揉了揉眉心。 “娘娘,胡来喜让皇上吩咐去打点延辉阁的事情了。一时半会儿的不在宫里伺候。”乐凝连忙解释。 “哦。”年倾欢只觉得脑袋有些沉,毕竟睡了这么久,身上也开始发酸。 “奴婢去打发了那一位姑姑。”乐凝才不怕什么映蓉,理直气壮道:“凭她是谁,咱们宫里其实撒野的地方。何况皇后都不要她了,她还能活着走出这紫禁城?” “那可太好了。”花青如释重负:“赶紧去打发了她吧!奴婢可受不了了。” 年倾欢微微一想,道:“她既然来了,就是有备而来。请进来也好。本宫倒是想听听,她有什么话可说!” “奴婢遵旨。”花青听贵妃这么说,便急火火的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映蓉就被她带了进来。 “奴婢映蓉,见过贵妃娘娘。”映蓉颤音跪下,向年倾欢请安:“娘娘,只怕此时,这宫里唯独您能相助奴婢。求您开恩,救救奴婢吧。” 清冷的笑了,年倾欢没有半分同情她的遭遇:“在本宫眼中,你与那常在没有差别。她背弃了本宫,你背叛了皇后。都是一样不入流的奴婢,凭什么来求本宫的恩典?殊不知,一次不忠百次不容。难道本宫能留下你这条命,在本宫身边惹祸么?” 贵妃的话在情在理,映蓉满腹的委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她仰起头,对上贵妃看不出情绪的目光,泪水轻轻的滚落。“当年,若不是娘娘您遣嫁了奴婢的至亲,许配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男子为妻,她就不会死。说到底也是娘娘亏欠奴婢一条性命。难道您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当日的事情,本宫说的很清楚了。”年倾欢原本不想再赘述,却还是无奈的开口。“你妹妹怀着别人的孩子,若是不出嫁,不但自己的名誉难保,还会危及王府的名誉。本宫这么做,两全其美。何况那小厮的确喜欢她,是她自己想不开罢了。而她因何有孕,又被何人唆使走上绝路,凭你对皇后的了解,应当比本宫清楚。还有,皇后的心性何其歹毒,你我素知。你屡次破坏她的好事,她早就可以取你的性命。何必还容你今日来我宫里诉苦,求我保全你。这样的心思未免太清晰了。真当本宫病一病,脑子也坏了不成?” “娘娘您误会了,奴婢并非是皇后娘娘的刀子,更不会前来谋害贵妃您。是熹妃娘娘救了奴婢,给奴婢指了这条明路。熹妃娘娘说,这宫里除了您,再也没有人有本事救奴婢。奴婢家中,唯有奴婢姊妹两个。她已经走了,奴婢不想死,否则,奴婢两鬓苍苍的父母当如何苟活?” “你想本宫怎么帮你?”年倾欢听见是熹妃的指引,心口为凉。 “奴婢愿意道明这些年来,皇后的所作所为,以及相关的人事。也愿意在皇上面前与皇后对质,揭露皇后的种种恶行。求贵妃娘娘送奴婢出宫。奴婢愿意带着一家老小,从此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再也不会透露宫中的只言片语。娘娘,奴婢苦苦的熬到现在,从前是为了复仇,如今是为了活命,一准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实,求您开恩啊。” “没有用的。”年倾欢知道,无论怎样,皇帝都会许皇后这么死了。除非她也跟着,双双殒命。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后是她的催命符,也是保命符。 “怎么会没有用?”映蓉不甘心:“这几次的走漏风声,都是奴婢暗中所为。否则谁能猜到五阿哥会在延辉阁。谁又能知晓皇后逼裕嫔去死。几次三番,奴婢暗中帮衬娘娘不少,就算……就算娘娘不愿意揭露皇后,也至少送奴婢出宫啊。娘娘,奴婢求您了,奴婢求您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输赢未定,无冤不逢 “真是笑话!”乐凝憋不住话,冷蔑嗤鼻。“映蓉大姑姑你,跟在皇后身边为非作歹这么多年,眼看着皇后容不下了,却跑到年贵妃娘娘的翊坤宫来求饶,这不是荒谬至极的笑话么?从前做下那么多对贵妃不利之事时,姑姑就没想到会有今天?凭什么坏事都让你们做尽了,这会儿还舔着脸来求恩典,贵妃娘娘就得如你所愿呢?” “奴婢并非此意。”映蓉听了乐凝的话,心都凉透了。“娘娘,奴婢愿意将皇上撅害娘娘之事,一五一十的说明,有了奴婢的证供,娘娘您也能为自己讨还公道不是么!” 伸出了双手,乐凝撸起袖子:“娘娘您看,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赏下的。奴婢卑贱之躯,苟活至今说是不易,就请娘娘看在奴婢帮过娘娘的份儿上,开开恩吧。” 映蓉手臂上,的确有许多伤痕,瘀痕或青或紫,看样子都不轻。年倾欢很明白,她这是不愿意就死,这才百般的挣扎、求生。但实际上,她没有心思帮她。“漫说你的话未必可信,即便你所言皆是真的又能如何?本宫的福宜活不过来,福沛亦然。皇后对本宫做下的恶事也无法更改。” “娘娘就不想有朝一日成为取代皇后,成为皇后么?”映蓉空洞的双眼努力的想要寻求一丝曙光。“长久以来,久居后宫的妃嫔,有谁会不是这样的心思?有谁不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皇后?” 知道贵妃对皇上的心意,映蓉急切道:“难道娘娘就不想风风光光的与皇上并尊,受尽天下人的朝拜么?无论是天坛地坛,无论是祈雨祭祖,娘娘就不想是成为皇上身边唯一的女人,唯一能相伴在侧,风雨同行的妻子么?” “可惜本宫不是啊!”年倾欢冷笑,垂首,看着自己冰凉的指尖。“皇后就是皇后,本宫再怎样,也不可能成为皇上的结发之妻。就算有朝一日,能成为皇后,也断然不会是皇上身边唯一的女子。明明就不可能的事,何必去觊觎,何必去奢望?贪婪自己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除了累,就只有死。” “娘娘……”映蓉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年贵妃,她的话怎么能如此的坚决,如此的不留余地。“难道您……您怎么……” 年倾欢当然不会告诉她,皇上是不许自己成为皇后的。当然,即便皇上允许,她也没什么兴趣去做皇后。“本宫只想安安静静的陪伴在皇上身边,仅此而已。你不要以为你的三言两语,就能改变本宫的初衷。更不要妄想能抹去你昔日的罪过。” 看了看天色,年倾欢慨然:“日升日落,四季交替,从来就没有变过。就如同人的宿命一般。有生就有死,注定了的。乐凝,着人将她押送回景仁宫。她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要怎么处置,本宫无权过问。” “奴婢明白。”乐凝福身道。“走吧,映蓉姑姑,这翊坤宫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还是好好的回您的景仁宫当差去吧。” “不要,贵妃娘娘开恩啊!”映蓉死乞白赖的就是不肯走,还想往前爬,逼近贵妃身边。 乐凝与花青两个人合力都拦不住。要不是贵妃正歇在床上,多有不便。乐凝真想传戍卫进来,将人活活拖出去。 “皇后娘娘驾到——” 汪泉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尖利。 映蓉听见这动静,当即傻了呀,浑身的力气都散了去,整个人忽然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吓晕了?”乐凝似笑非笑的问?“有这么夸张么?” 花青倒是有些担心:“娘娘,皇后这会儿过来,明显是为映蓉的事情。您看这怎么办才好?” “场面不用收拾,请皇后进来便是。”年倾欢的话音才落,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经闪进来。 静徽斜眼看了地上躺着的映蓉,愤懑道:“本宫听闻贵妃病了,特意前往探视。你的身子一向都弱,这会儿可好些了么?” 年倾欢勾唇一笑:“臣妾身子不适,皇后娘娘恕罪,怕是今儿不能给您行礼了。” “哼。”静徽慢慢的走进来,从倒着的映蓉身边走过,踢腿轻轻踢了一脚。“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本宫的侍婢竟然会昏厥在贵妃的房中?听起来都荒唐,可这么荒唐的事儿,偏偏让本宫瞧见了。” “皇后想说什么?”年倾欢横眉以待:“臣妾虽然病着,却还有精神听。既然娘娘有兴致,倒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静徽择了一处落座,摆一摆手:“你们都下去。抬着这个没用的东西。本宫有几句话,要好好的同贵妃说一说。” 乐凝与花青没有法子,一左一右的驾着映蓉退了下去。 “事无不可对人言,皇后娘娘何须这么谨慎。”年亲观抿着唇笑:“娘娘您做过什么,这宫里只怕早就人尽皆知。虽然有些捕风捉影的成分,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但是皇上睿智,只怕也瞒不住什么!” “这就是你将映蓉擒来的缘由?”静徽凛眉:“想从本宫奴婢的口中,贪得本宫所谓的‘罪证’,以为这样就能降的住本宫了?贵妃你好歹也在府中宫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怎的就越发的幼稚可笑了?这一套,做起来奏效?” “皇后娘娘眼明心亮,岂是臣妾可以揣测。”年倾欢没有多余的表情:“何况皇上心里有数,皇后再怎么多思,也是无用。” “你不必动不动就拿皇上来压本宫!”静徽听了生气:“延辉阁里,那氏是你叫人勒死的!她那么不甘心,怎么可能就死?” “延辉阁的事情,皇后不问臣妾,臣妾也打算如实禀明。那氏心比天高,可惜命比纸薄,的确是臣妾勒死的。但臣妾可没叫她藏匿五阿哥,还吊在井中。皇后应该心知肚明。”年倾欢反唇相讥。“您不满臣妾也就罢了,可熹妃、裕嫔何处又得罪您了?为何这宫里有皇嗣的妃嫔,您一个都不打算放过?身为正妻,连些许的容人之量都没有,暂且不说,您将来要怎么向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交代!眼下,如何向您的夫君交代,皇后可想过么?” 冷哼一声,静徽不以为然的笑了。“本宫如何交代且轮不到你管。你心里就没有暗藏这样的心思么?” “皇后娘娘是自己不能有,也不想旁人得到。”年倾欢的话有几分刻毒,但她丝毫不觉得过分。“可他们到底也是您的孩子,都会恭恭敬敬的向您请安,会敬服您是嫡母。何况皇上若是膝下太过单薄,您就不怕外戚亦或者是同宗动摇国本么?” “少在这里佯装高尚了。”静徽怒目凝视着她:“现在是真的有人忤逆篡权,且还真如你所言,就是外戚之功。这人还不是旁人,你哥哥年羹尧好大的胆子啊!” 以为这样就能堵住自己的的嘴么?年倾欢连连笑道:“若论及对臣妾兄妹的关心,皇后娘娘当属第一。但凡是臣妾与哥哥有什么举动,都难逃娘娘一双慧眼。可臣妾要问了,此番之事,难道不是你撺掇那芮,引诱哥哥犯错么?这其中您的功劳也不少。” 刺心的话,年倾欢想说的更重几分:“昔年,臣妾一直以为皇后娘娘您是真的爱重皇上。并不因为皇上是一国之君,手握天下。而是,他就是您的夫君,您的枕边人。没想到这些都是臣妾自以为的。您既容不下夫君的孩子,又不想夫君坐稳天下,几次三番的背后捅刀子,一次一次搅得皇上无心理会朝政,徒添困扰。难道这是为人妻应当的本分?皇后您只怕是自欺欺人,把皇上当成三岁的孩子了。” 静徽猛的站起身子,伸出去的手指颤抖不已:“你竟敢含血喷人,污蔑本宫。轻践本宫对皇上的一片情深。” “一片情深臣妾倒是没有看见。”年倾欢语调徐徐:“看见的唯有皇后您的恨毒与阴险。想必皇上与臣妾看见的如出一辙。怪不得这么多年,无论您熬多少碗汤,做多少碟点心,都无法打动皇上的心。对于背后捅刀子的小人,皇上没有断其手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皇上之所以要本宫协理六宫,就是杜绝你这奸妃谋朝篡政。你就以为你真的得到了皇上的心么?”静徽声音发颤:“还当你真的就是宠妃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年倾欢不置可否:“臣妾与皇上交心却是事实。即便臣妾现在就死,得到的也远比皇后多得多。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后位而已。而臣妾所有的,只怕你一辈子也得不到半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年贵妃,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我之间,谁能笑到最后!”静徽虚着眼,恶毒的剜着病床上的贵妃:“即便你今天揶揄我的话说的这样干脆,也未必你明日就还能这样猖狂,贵妃,有时候争一口气是没用的,惜福惜命才要紧。” “臣妾只怕能活一日,也足以了。”年倾欢缓缓的勾起唇角:“好过有些人一辈子无所不用其极,去争抢,也不过是徒劳!娘娘,您才应该惜福惜命,否则怎么能看着臣妾如何夺走皇上的心!”   ☆、第四百七十二章 :掉转风向,执念不讳 “拖上这个贱婢,回景仁宫。”威严的声音道出静徽心中的绝恨,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她只怪自己没有及早除掉年倾欢这毒妇。迈出门槛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冷冷的剜了病榻上的贵妃一眼:“你别以为凭你的本事,真就能夺走皇上的心。身为君王,最舍不下的从来都不是美人!” “皇上如何取舍,且轮不到臣妾与皇后在这里争执。”年倾欢安之若素的表情,看上去历经沧桑,早已经与昔年初入王府不同。唯独容颜不衰,似乎没有变更。 静徽自讨没趣一般的转过身子,眸子里噙满了恨:“是么!那就走着瞧吧。看是你先殒命,还是本宫!” “娘娘,请上肩舆。”汪泉毕恭毕敬的走上前,亲自扶了皇后。 静徽看了一眼映蓉那个贱婢,心恨难平:“本宫最恨就是吃里扒外的奴才。这么多年来,本宫待她不薄,也几次三番的给她机会。没想到有人从旁煽风点火,她就真的敢忤逆本宫。” 汪泉额头上的冷汗直冒,颤颤道:“是这奴婢该死,不懂体念主子的恩情。” “无妨,有她好受的。”静徽微微一笑:“你将她带回去,找个稳妥的厢房关起来。吃穿照给,别亏待她。她对不住本宫,本宫也要以德报怨,总之别叫她死。告诉她若是敢自己了断了,就别怪本宫了断她全族。” “奴才遵旨。”汪泉背过身的时候,才敢拭了拭额头。“皇后娘娘起驾——” 安安稳稳的坐上了肩舆,静徽根本就没打算回宫:“走最近的宫道,本宫要去永寿宫。” “嗻。”汪泉谨慎的吩咐奴才们抄近路,一旁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跟着走。皇后的脾气,他是真的知道,倘若在时候有所得罪,必然吃不了兜着走。 轻轻阖眼,阳光竟有几分耀眼。紫禁城里的秋日,何时也变得这样漫长了?静徽很想能忽然就到隆冬。也许只有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下,她才能觉得心并没有这么冷。 磨溪低眉进来,轻盈的福了福身。“皇后娘娘的凤驾向着咱们永寿宫来了。” 彼时,雁菡正在解棋局,正是那一日在贵妃宫中所见的困局。手里的棋子搁回棋篓之中,她轻轻搓了搓指尖。“你随我正殿迎驾,这里不必收拾。” “是。”磨溪瞧得出来,熹妃没有半点意外。“皇后娘娘此番前来,仿佛早在娘娘您的意料之中,故而心中有数。” “这你也瞧得出来么?”雁菡不以为意的轻轻一笑。 “奴婢侍奉娘娘多时,察言观色久了,也许能领会一些。”磨溪的声音轻柔,可心思却重。“奴婢还能猜到,皇后娘娘此次为何前来。” “哦?”雁菡轻巧一笑。“你说说看。” 磨溪凛眉,半蹲下身子为贵妃整理了腰间的玉佩,方才低声:“娘娘您的心思,到了如今,只怕皇后也看明白了。奴婢心想,皇后必然以此作为要挟,连同四阿哥的安慰一并胁迫娘娘您,做些她以为正确的事。” 雁菡笑得有些恍惚:“是了,连你都能轻易察觉的事情,如何能瞒骗两宫。眼看着宫里就要变天了,咱们如何取舍,当然是皇后在意的事情。行了,你先去吧。我自去会会皇后。今日这正殿之中所有的话,说完也就算了,做不得数。” “奴婢告退。”虽然有些迟疑,可磨溪还是从命退下。 “臣妾恭迎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娘娘里面请。”雁菡孤身一人,立在正殿前,静候不一会儿,皇后就到了。看着她余怒未消的脸庞,雁菡便猜到,皇后在翊坤宫一定灰头土脸的,没得半点好处。 “熹妃好整以暇,看样子是猜到本宫会来。”静徽恨透了年贵妃的凌厉,也厌恶极了熹妃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 雁菡倒是见惯了皇后这副颐指气使的威严之态。即便不说话,目光所到之处,都能讲枯草烧成灰烬。“皇后娘娘里面请,臣妾着人备下了茶点。今儿这永寿宫静谧,最适合说话。臣妾也有许久,未曾与皇后娘娘好好畅谈。” 静徽转过身,自顾自的走上阶梯。 慢慢的随在身后,雁菡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静徽果然发现熹妃的用心。“茶点当真是准备了不少,且还都是本宫成日里喜欢的。熹妃当真用心。” “臣妾侍奉皇上皇后多年,不敢说有半分功劳,但的确事事尽心。这也是皇后娘娘从前教导的好。”雁菡想起自己入府的时候,皇后曾经提点过一番话,少不得恭维两句。“娘娘当初有言在先,说入府伺候的格格即便不能领会王爷的心思,也必然要尽心尽力的侍奉在册。这就是本分。多年来,臣妾也是按照当年所授,仔细的做了。” “好了。”静徽懒得听下去:“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再多,也无非是废话。” 颔首一笑,雁菡不再多言。 “本宫有些好奇,你与裕嫔多年的姐妹,弘昼又是弘历嫡亲的骨肉兄弟,你怎么下得去手?”静徽有些茫然的表情,看上去参杂了些许难以置信的成分。“策反本宫身边的近婢也就罢了,潜伏在贵妃身边许久,伺机而动也算合情合理。但是本宫就是看不明白,难道在你心里,就没有半点姐妹情深?裕嫔待你不错,怎么一向标榜淡泊的你,竟然要作孽呢做的这么绝?” “皇后娘娘只怕是太过抬举臣妾了!”雁菡微微动了动唇,端起了茶盏朝皇后敬道:“臣妾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年贵妃、裕嫔的事情。不过是将许多潜伏的隐患发掘出来,叫她们来得及应对罢了。再有,娘娘您宫里的近婢也并非是臣妾策反的。到底您这些你那是怎么待她的,您心中必然有数。臣妾能做的,不过是点名一些真相,由着她自己去抉择。从头到尾,臣妾的刀都没有逼近过她的脖颈,相反,是皇后娘娘您抵在她背后的匕首,使得她一步一步走向臣妾,从而造成今天的局面。” 静徽禁不住啧啧:“说的好。” “娘娘谬赞了。”雁菡抿了口茶,柔柔的笑。 “本宫早就知道你不是泛泛之辈,也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所以这么多年来,本宫都想出掉你。偏偏皇上明着冷落,对你爱答不理的,实则维护。几次三番暗中出手相助,甚至令你暗中观察后宫局势,面圣独奏。凡此种种,本宫并非心中没数。你也极聪慧,知道本宫始终容不下你,便想方设法的去讨好贵妃。” 似乎想起了什么,静徽抿了一口热茶,眉心一蹙:“只怕当年你救裕嫔,也是为了今日吧。若是不救裕嫔,又怎么能与她一同投奔贵妃。你们两个皆是有皇子的妃嫔,独你一人去贵妃身边,巴结的成分也太明显不说,动机就更明显了。有了裕嫔就不同了。 虽则她不是皇上的宠妃,但毕竟是五阿哥的生母。五阿哥与四阿哥年龄又相仿,有这对母子替你们母子挡煞,倒是省了不少力气,也安全许多。” “皇后娘娘未免高估臣妾了。当年裕嫔敬奉贵妃的汤羹里,竟然有鼠崽为患,臣妾出手相助,也是不希望有人白白蒙冤。”雁菡凉凉的抿唇,笑容里沁出苦涩:“皇后娘娘实在无需为这些小事费心思,臣妾之所以做,也无非是为后宫和睦计。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来,贵妃的确没有谋算臣妾与裕嫔的心思,更加不会伸毒手向弘历与弘昼。” 轻巧的抿唇,雁菡的笑里淡淡带了些知足:“身为额娘的,能为自己的孩儿策万全,再没有更好的夙愿了。且人人都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臣妾不过是凭自己的能力,为自己择了一一棵乘凉的树,说到底也没有做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娘娘的话,臣妾实不敢当。” “听听啊。”静徽阖眼而笑:“本宫知道贵妃一向唇枪舌剑,不好对付。你与她相较,虽然柔婉不少,可处处绵里藏针,句句都带着刺儿呢!她若是猛虎,你便是笑面虎,你二人当真是不相伯仲。” “皇后娘娘谬赞。”雁菡知道,皇后口中的话越是好听,心里的恨就越是浓重。“有些事情,臣妾身为熹妃不得不做。有些事情,臣妾身为人母,不得不为。可还有些事情,臣妾自以为是个有血性有良心的人,不堪为的事情,故而抵死都不会去做。所以在这里奉劝皇后娘娘一声,不要在臣妾身上浪费力气,臣妾是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去争权夺利的。” “同样的情形,本宫这一世见得多了。”静徽不愠不怒,只是徐徐的开口:“昔年的懋妃,便是如你今日这般认死理。本宫三番两次的劝说,她都不肯听从。可最后如何了?何况你也说了,你是熹妃,是弘历的额娘,随后才是个有良心的人。倘若你不是熹妃,你没了弘历,只让你做个有良心的人,你可愿意么?”   ☆、第四百七十三章 :福宜之死,另有内情 “到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莫非还想利用弘历的安危来威胁臣妾?”雁菡不卑不亢:“娘娘您当真还以为,这后宫就指望着您说的算了?妃嫔们就当真不能有半点心思?” “哦?”静徽疑惑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如你所言,你应当是还有心思的那一类!本宫却不知道,何为你的‘半点心思’?” 雁菡默不作声,只是良久的垂首凝视自己的指尖。 静徽瞧着她娴静温婉,与世无争的样子,轻轻讥笑。“真的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么?本宫又何须以弘历的安危威胁与你。单凭你对贵妃做的那些事,她就不会饶了你。你的所谓姐妹情深,不过是做做戏码,贵妃睿智必然容不下你。” “臣妾所为,不劳皇后娘娘操心。贵妃那里,臣妾自然会去交代清楚。”雁菡捏了捏鼻梁,抬起头时满目疲倦之态:“皇后娘娘与臣妾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想必皆以明白彼此心意。臣妾困乏,就不耽误娘娘回宫安歇,就此恭送娘娘回宫。” 慢慢的起身,静徽并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反而是由着熹妃的性子,顺从的离开了永寿宫。 汪泉迎上前的时候,依旧是颤颤巍巍的:“娘娘……您瞧……” “弘历?”静徽远远看见一个身影立在殿前,虽然只是侧影,却也看清了是谁。“他怎么来了?” “四阿哥说是来给熹妃娘娘请安。”汪泉皱着眉回禀。“未免搅扰娘娘与熹妃说话,就候在了殿外。” “这个时候来请安……”意味深长的看了汪泉一眼。 “奴才明白。”汪泉赶紧低首缓缓走上近前,唤了一声:“四阿哥。” 弘历这才转过身来,恭敬的朝皇后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来瞧你额娘之前,可曾去过弘昼宫里看他么?”静徽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下来,就着个小丫头的手。“皇额娘听闻,你五弟自从延辉阁中受惊,精神一直不大好。” 弘历审慎道:“皇额娘宽心,儿臣去瞧过五弟,不过是虚惊一场,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便最好。”静徽柔然一笑:“否则你额娘心里必然过意不去。” “额娘她……”弘历听着这话奇怪,少不得追问一句。但又心知皇后素来的性子,也不敢深究。到嘴边的话,只能硬生生的吞咽下去:“儿臣会好好照顾五弟,还请皇额娘宽心。”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就好。静徽温然颔首:“你与弘时皆是年长的阿哥,堪为众阿哥的表率。你能这么说,本宫自然宽心。好了,去瞧你额娘吧,好好陪她说说话。” “是。”弘历又是行礼:“儿臣恭送皇额娘。” 汪泉目送四阿哥进殿,低声叹道:“四阿哥心思敏捷,倒是比三阿哥主意多。”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静徽浅笑:“你没听百姓家都是这么说的么!熹妃如此的精明,数十年隐藏至深,也难怪他的儿子这样敏感细腻,事事都能上心。咱们走吧,别妨碍她们母子好好说话。等会儿回了景仁宫,你别忘了着人去一趟五阿哥处,送些东西过去。” “嗻。”汪泉自然是知道皇后的用意。可似乎皇后多有不放心。 “记着,该说的话,一定要传到裕嫔耳中才可。”静徽倒是要看看,这个熹妃怎么能应对娘贵妃与裕嫔的责怪。 “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雁菡看着面前昂藏七尺的弘历,禁不住慈蔼而笑。“额娘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可每每见了你,都觉得你又长高不少,一点孩子气都没了。” “额娘说的不错,儿子……的确是长大了。”弘历微微扬眉,道:“额娘不必将儿子当成孩子看。” 知道他一准儿遇见了皇后,雁菡轻轻的笑着说:“你皇额娘挂心弘昼的身子,必然会对你多加询问。等得空,额娘也会去瞧他。这些日子,倒是难为他了。” “额娘有心了。”弘历寡淡的口吻,听不出温存。“儿子替五弟谢额娘关怀。” “弘历你……”雁菡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面前的孩子。他却故意偏过头去,丝毫不领情。“额娘给你做了一套衣裳,既然来了,正好试试看合不合穿。” “额娘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弘历没有那份心思:“即便不合身,儿子也会好好珍藏起来。毕竟一针一线都是额娘的心意。” 惋惜的垂下头去,雁菡心里很不舒服。“旁人说什么,额娘全然不会理会,可弘历你是额娘的儿子。难道你都不了解额娘的心思么?” “儿子只怕是太过了解额娘的心思了。”弘历收回了疑惑的目光,慢慢的沉下心。“儿子总对自己说,额娘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所以无论如何,儿子都要站在额娘身边,支持您的决定,赞同您的举措。甚至埋没自己的真心,也要认同您的做法。这些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越发的觉得,面前的弘历很陌生。雁菡迟疑的皱眉,想问清楚,却不从何问起。“弘历,这儿没有别人,只有你与额娘,你能否告诉额娘,到底你心里憋着什么劲儿。为何你就是要刻意与额娘这么疏远。还是说当年额娘与侍卫的事情,让你心里生了怨?为何额娘每次伸手想要抚摸你的脸庞鬓边,你总是多得那么远?” 弘历心里也觉得堵得慌,正好借这个机会,他也想问清楚这额娘的心思。“额娘,当年皇祖父要儿臣入宫学习课业,您为何没有婉拒,反而是一力赞同?” “难得康熙爷喜欢你,额娘虽然不舍得你入宫,可这事对你只有益处没有害处。”雁菡说的是实话。府中原本就很多是非,弘历既然得康熙爷的看中,能入宫就是天大的福分。“对你有利的事情,额娘支持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反对。何况你皇阿玛也希望你能有出息。”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您就觉得江山大业,迟早有一日要交到儿臣手上,于是您便开始严苛以待!恨不得能成就儿臣钢筋铁骨般的心智?”弘历同样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熹妃。似乎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很重要。 雁菡没有再隐瞒下去:“昔年,你皇阿玛的确对额娘说过一句话。他说康熙爷眼中,最得意你这个皇孙。而他自己也觉得你来日必定有出息。” “额娘。”弘历有些不耐烦:“儿子不想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唯独想闹清楚额娘您的心思。在您眼里,是不是早就有为今日做好了打算?这么多年来,您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您的淡泊明志,与世无争,甚至您的温婉谦卑,您的隐忍乖顺都是为了今日而做出的样子?这才是儿子的心结!这么多年来,儿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额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心思,到底是清如水,亦或者嫣红如血液……” 雁菡起身,慢慢的跟着他的步伐,走上近前。可她越是走,他就越是退。“弘历!”她的声音,充满了慈爱怜爱与委屈。“额娘无论是什么样的心思,都是你的额娘。要知道,这宫里的人没有谁会像额娘这样全心全意的疼爱你。即便是你的皇阿玛,也做不到。你就是额娘全部的指望你懂么?” “也就是说,额娘连儿子都骗了。”弘历的眼眶微微发红:“额娘您根本就不是儿子熟悉的样子。您慈爱的笑容背后,藏匿的是儿子永远不懂的内容。当年……当年……” 他的目光骤然变冷,语调低凉,声音也开始发颤,显然是惊慌的难以控制:“当年儿子不过才五岁,年贵妃娘娘诞下的福宜重病。儿子跟着额娘前往探望……” 雁菡猛的走上前去,伸手捂住了弘历的嘴。“你竟然还记得……你竟然都记得……你当时还不满五岁,你还不满五岁你竟然都记得……” 弘历一把甩开熹妃的手,愤怒的与她对视:“你当然不愿意我记得,你当然希望我能忘掉这一切。可是额娘,这件事情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上。这么多年,每一次见到您,儿子就会痛一下。您表面上温婉贤淑,与世无争,可实际上,您当真是深藏不露,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都要做戏。你曾经一度想弄清楚,为何儿子与年贵妃无话不谈,为何儿子对她敬重有加,为何儿子情愿跟在她身后听她的教诲,都不愿意相随额娘您的身侧……” “弘历,别说了,你别再说了……”雁菡的双眼也噙满了泪。“你要知道,额娘这么多年来,也过得着实不易。额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额娘是为……” “够了!”弘历咆哮:“你别再说这些好听的话了,我不想听,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觉得恶心!我之所以对年贵妃娘娘这般敬重,这般爱戴,乃是因为我心中愧疚,我额娘……是杀了他亲生子的仇人,我是她仇人的儿子!我还能做些什么补偿她?额娘,午夜梦回,你就不会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么?”   ☆、第四百七十四章 :隔墙有耳,人心叵测 冷笑连连,雁菡的眼底掉下泪来:“人人皆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了,额娘一直以为这件事情不会再有人知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随我埋进棺材里。没想到,你竟然都知道,记得一清二楚。” 弘历冷哼一声,轻蔑道:“儿臣当时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不明白额娘为何要换掉皇阿玛着人煎好的药。不明白为何年幼的弟弟喝了药病情会没有一点起色。不明白年贵妃娘娘为何抱着弟弟的尸首彻夜痛哭,更不明白原来人走了,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 抽了一口凉气,弘历噙满泪的双眼血红一片:“等儿臣明白了,一切已经太晚了。” “都是已经过去了的是事情,你何必非要放在心上。”雁菡轻轻的伸出手,这回的确触及他的脸庞,肌肤冰冷。“你听额娘的话,忘掉这件事……不要再对旁人提及。此事,也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这其中盘根错节,诸多因由,额娘根本就不可能一次对你说明白。” “是说不明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说?”弘历的话很硬,犹如钢铁:“外人眼中,弟弟不过是病重不治,根本就没有可疑之处。儿臣想,额娘换上的药,应该就是那些御医先前开的那些没有用的方子。而非皇阿玛苦心寻来的灵药。” 事实的确如此,雁菡难免哑口无言。 “额娘怎么不说话了?”弘历冷冰冰的语调,丝毫不顾及熹妃的难受。“您是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您最不堪的那些过往,都被自己的儿子看在眼里吧?儿子只相信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额娘您心思缜密,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你可知如今儿子每每见到您与贵妃娘娘走在一起,都觉得是天大的讽刺!” “够了!”雁菡充满愤怒的声音显然没有底气:“那日的事情,并非你看到的这么简单。额娘不愿意说,不是想为自己留余地,而是不想你见到更多的污浊。正因为这件事情上,额娘亏欠年贵妃,这么多年来,额娘才想方设法的弥补。实际上,额娘后来再做什么,都没有损害过贵妃的利益,更没有做出伤害到她的事情……” “别再骗我了!”弘历捂着耳朵根本就听不进去:“那弘昼呢?额娘别告诉我,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额娘别告诉我,这不是你故意嫁祸给贵妃的!是为了贵妃好?” 雁菡的双眼噙满了泪,声音低沉沙哑:“你听额娘说,你皇阿玛是不会伤害年贵妃的。哪怕弘昼的事情就是年贵妃所为,你皇阿玛都不会伤害她。” “皇阿玛会不会伤害年贵妃,和您做下这些不堪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哀莫大于心死,弘历脸上忽然泛起了绝望的笑容,空洞的没有一点光彩。“额娘不说便罢,儿子以后都不会问了。就算您嫉妒年贵妃娘娘的恩宠,不愿意她是皇阿玛心尖上的人。裕嫔娘娘也总是您多年的姐妹。额娘每件事情都算计到,每件事情都算计在内。儿子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是不是要逼死额娘才甘心?”雁菡泪落如雨,声音颤抖的厉害:“你怎么就不能相信额娘一回。额娘真的没有……” “儿臣告退。”弘历转身欲走。 不知道为什么,雁菡忽然觉得,若是就这么让他走了,这一世的母子情分怕也是断了。她扑上去,从后面将他抱住:“弘历,你别走,听额娘解释。弘昼的事情,是额娘安排的不假。可志在对付皇后,不是年贵妃,更不是裕嫔。皇后才是真心想要除掉年贵妃之人,额娘不过是顺水推舟,让事情按照正确的方发展。再说额娘没有伤害弘昼,那一幕不过是做做戏,难道你不信额娘么?” 弘历想要挣脱她的怀抱,可她真的用尽全力,让他难以动弹。“儿子只知道,裕嫔娘娘受惊过度,到现在还觉得很不适。弘昼身上都是伤,尤其是双手腕。那深深的瘀痕,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心中怀恨。倘若他知道这一切皆是额娘您所为,他会不会连儿子都一并恨了。额娘,他是儿子的骨肉兄弟!” “弘历,额娘还不是为了你么?额娘没想过要做皇后……”雁菡声嘶力竭,生怕一松手这个儿子就会消息在眼前。 “您或许真的没想过做皇后,可年贵妃娘娘就想过么?您这么做,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还有,你心里真正惦记的,根本就是太后之位。”弘历忽然用力,推开了身后的熹妃:“额娘,儿子没想过当皇帝。倘若皇阿玛真的器重儿子,册封儿子为太子,那儿子一定欣然领受。可若是这储君之位,是沾满了儿子身边之人鲜血得来的,那儿子情愿不要。” “裕嫔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磨溪端了糕点上来,看见裕嫔跌坐在地,慌忙上前。“娘娘没事儿吧?” 耿幼枝皱着眉摇了摇头:“瞧我,这心里一着急,脚下就没留神。无妨无妨。你家娘娘呢?弘昼没事了,我心里高兴来告诉她一声。这些天,她也为这事儿费心了。” 磨溪轻轻笑道:“娘娘没事就好。方才皇后来过,这会儿娘娘正和四阿哥里面说话呢。奴婢领您进去。” “好。”耿幼枝揉了揉膝盖:“到了我这把年岁,真是胳膊腿什么都不好用了。” “娘娘你说笑了……”磨溪才抬起头,就看见四阿哥怒气冲冲的从里面奔出来,险些与裕嫔撞个满怀。“哎呦,四阿哥您这是……当心点儿!” 弘历别过身抹了一把脸,赶紧恭敬的行了礼:“儿臣冒失,惊着裕嫔娘娘,望您恕罪。” “无妨无妨。”耿幼枝温和的笑了:“难得来瞧你额娘,怎么不多陪一会儿?” “弘历有些不适,就不多陪您说话了。”弘历一拱手,匆匆的退了下去。 “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耿幼枝奇怪不已。 磨溪的心也是悬了起来:“许是身子不痛快吧,等会儿奴婢着人去问问。娘娘您里面请。” “好。”耿幼枝自顾自的往里走,表情有些木讷。方才弘历的样子,她是看清楚了。 “娘娘,裕嫔娘娘来了。”磨溪端着糕点走进去,扬声道。 雁菡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轻微颔首:“请姐姐进来。” “妹妹。”耿幼枝快步走上前去:“弘昼好多了,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这些日子,多亏你陪着我……” “弘昼没事就好。”想起方才弘历的话,雁菡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妹妹你这是……”耿幼枝皱着眉:“先坐下,坐下说话。” 雁菡随着她慢慢的坐下:“让姐姐见笑了,方才我与弘历起了龃龉。那孩子,越大越不听话,叫我这个当额娘的何其伤心。” “怎会。”耿幼枝轻轻一笑:“弘昼不也是让我操心么!孩子到了这个年龄,都是最不听话的时候。你何必与他置气。再说,弘历一向都是最听话,最孝顺的。对长辈谦和有礼,又体察圣心。若弘昼有他一半,我也不至于如此担忧。” 满脑子都是方才弘历指责自己的那番话,雁菡的心平静不下来。“姐姐,很多时候,咱们身为额娘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孩子这唯一的指望。可是他们并不能懂。明明就为他们倾尽了所有,可他们还不领情,那滋味……犹如当头被泼冷水,置身冰窖。” “别说傻话了。”耿幼枝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身为额娘的,还能奢求什么。无非就是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没病没灾的。百姓家的孩子就好些,无忧无虑的,反而惬意。咱们这些帝王家的孩子却不同。” 慢慢的垂下头去,耿幼枝轻轻叹了一声。“外头的人看着,这些阿哥千尊万贵,锦衣玉食的。将来再怎么不好,也是贝勒、王爷的。生下来就不用挨饿受冻。可他们那里知道,这些千尊万贵的孩子,想好好活下来有多么难,咱们这些当额娘的当真是呕心沥血……” “对不起姐姐。”雁菡很愧疚:“很多时候我……” “别说了,我都明白。”耿幼枝慢慢的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咱们或许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人对坐,沉默了许久。耿幼枝才道:“我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弄脏了衣裳。妹妹今日也乏了,就早点歇着,我得回宫去换件干净的了。” “姐姐没事儿吧?”雁菡看她的衣裳的确擦破了一块。 “无妨,你好好歇着。”耿幼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改日我再来瞧你。” “好。”雁菡唤了磨溪送裕嫔。 从永寿宫出来,耿幼枝上了肩舆:“访烟,去翊坤宫。本宫有要紧的事情禀明年贵妃……” “是。”访烟瞧得出裕嫔有心事,但并没有多问。 “不行。”耿幼枝轻微犹豫:“这么去太显眼了。你去太医院,请御医过来瞧弘昼,只说她有些不适。弘昼不适,年贵妃一定会来探望。咱们去弘昼宫里候着。” 慢慢的闭上眼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心叵测。”   ☆、第四百七十五章 :禀明实情,裕嫔无悔 “年贵妃娘娘,您来了。”访烟步伐轻盈的迎上前:“裕嫔娘娘正在里面陪护五阿哥,娘娘请随奴婢来。” 年倾欢回首看了住辇的地方,唯有裕嫔的肩舆停置,便明白些许。 “娘娘,年贵妃娘娘来了。”访春听见动静,赶紧扶了裕嫔起身。 耿幼枝推开她的手,道:“本宫自己去便是,你留在这里陪着昼儿。” 还未曾走进来,年倾欢就已经听见裕嫔的话:“看来弘昼并无大碍,本宫猜测,多半是裕嫔有事想见本宫!” “年贵妃娘娘睿智,臣妾怎么能及。”耿幼枝轻柔一笑,福身道:“臣妾给娘娘请安,劳烦娘娘走着一趟,实属无奈。弘昼服了药已然歇下,娘娘若是不介意,不如随臣妾偏室品茗,说些体己话可好?” “好。”年倾欢应下,吩咐乐凝:“本宫难得与裕嫔叙话,好好打点,不许旁人叨扰。” “奴婢明白。”乐凝等贵妃与裕嫔进入偏室,召唤奴才关了门,静静等候在外。“你们都先退下,有事情自然会吩咐你们近前伺候。无事别搅扰贵妃娘娘的清静。” 听了门外的动静,耿幼枝才放心一些:“多谢娘娘肯来走这一遭。” “这话本宫有些不明白。”年倾欢诧异:“弘昼只是些皮外伤,因着井中湿气重,故而着了寒。太医院那么多位御医瞧过,想必没有大碍。你却以此为由头,请本宫移驾此处说体己话,未免太过奇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裕嫔你还是直说为好。” 耿幼枝起身跪下,面色清冷:“娘娘,身为额娘的,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远咒自己的孩儿不好。今日此举,并非是臣妾存了心机,莽撞而为,而是……而是臣妾不得不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整个人,面慈心狠,潜伏在深宫之中,处处为祸。臣妾怎么也不能够在容忍!” 这番话说完,耿幼枝仰起头对上年贵妃明澈的双眸,丝毫为觉出她有惊诧之意。“莫非……娘娘早已有所察觉?还是娘娘故意纵容此人行事,不愿意揭穿其真面目?” “你多想了。”年倾欢否认:“本宫并没有什么顾虑,只是汲深绠短,不可能对后宫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就如同不可能洞悉所有人的心思一般。” 这么说,耿幼枝才稍微放宽心:“娘娘有所不知。弘昼之所以会在延辉阁出现,并不是皇后蓄意安排,而是……而是……熹妃她存心而为。皇后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妄图将此事推到娘娘您身上。可始作俑者,真真正正是熹妃!娘娘,臣妾与她数十年姐妹,她怎么能如此的蛇蝎心肠,暗中谋算臣妾的弘昼?就因为弘昼与四阿哥年龄相仿?她怕来日,臣妾的儿子威胁到她儿子的前程?” 说到这里,耿幼枝万分悲痛:“黄天在上厚土在下,臣妾愿意对天起誓,倘若臣妾有半分谋夺储君之位的野心,就叫臣妾不得好死。” “你无须这般激动!”年倾欢看她坚毅的脸色,慢慢的皱起了眉头。“延辉阁出事前,熹妃曾经来找过本宫,暗示过一些事情。当时,本宫只以为她是好心提醒。事情发生之后,就怕倒回去仔细斟酌,如此一来,她的用心,本宫就已经一清二楚。只不过裕嫔,本宫也从未想过让自己的阿哥登基为帝,求的如你一般,不过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无灾无病。如此,你我便不算是心中有愧,至于旁人要怎么做,那是她的事情。” 贵妃的语调听起来冰冷之中,透出淡漠,似乎根本就不关心此事。耿幼枝无声叹息,好半天才能继续往下说:“多年的姐妹,若不是我亲耳听见她与四阿哥的对话,我怎么能相信?她口口声声说帮我,处处为我设想,转过脸来,竟然就要加害我的孩儿。这还不算!这么多年来,我与她均是多得您的庇护,不是您几番犯险,从皇后的毒计之中救出我们,只怕这会儿……娘娘,不是臣妾反复无常,臣妾也不愿意躲在人背后嚼舌。就算她不仁,臣妾也不会不义。今日对娘娘所言,句句皆是实情,没有只言片语是臣妾妄断甚至添加。娘娘您可愿意相信臣妾?” “本宫信,你说吧。”年倾欢依旧没有半分波澜,似乎这些事情都说了,便随风而散,飘得好远好远。 耿幼枝慢慢的垂下头去,将此事放在心里来回掂量几遍,终于含泪抬起头:“臣妾从前庸懦胆小,事事明哲保身,从不敢逾越。总以为只要逢迎,只要讨好,只要处处不争高低,就能够保全臣妾母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是入宫之后,臣妾与熹妃投靠娘娘您,才让我明白这个道理。今日,臣妾在熹妃宫里,听到弘历与熹妃的对话,大为震撼。弘历竟然说,他当年虽然年幼,却清楚的记得,是熹妃换掉了皇上千辛万苦寻来的偏方。致使福宜病重不治。是熹妃害死了娘娘嫡亲子,福宜阿哥。” “你说什么?”年倾欢尤为震惊:“这怎么可能?” 耿幼枝红了眼眶:“娘娘,臣妾没有一个字是说谎。臣妾方才说了,这些都是臣妾亲耳听见的。那时候,御医禀明皇上,说小阿哥病情有变,寻常的汤药根本就无效。然而寻来的偏方多用虎狼之药,小阿哥还小,皇上自然犹豫不决。这些事,不光是臣妾记得,娘娘您一定也心中有数。” 想起之前皇上的话,年倾欢艰难的颔首。外人眼中,皇上是为福宜思量。但实则,皇上迟疑的是,该不该让年家这个孩子活下来。 “咱们都知道的,自然不必多言。可咱们不知道的,四阿哥却记得一清二楚。”耿幼枝的眼泪,终于憋不住掉下来。这段日子,她真是委屈透了。摆明了一门心思待安嫔好,希望能保全她们母子,可齐妃不信,就连安嫔也诸多怀疑。自己一直相信的熹妃,竟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亏她还对她掏心掏肺,还不如拿去喂狗。 心里委屈,语调难免生硬,耿幼枝脸色一沉,咬字清晰:“四阿哥说,他记得清清楚楚,是熹妃将偏方熬好的汤药,换成了原来的那一种。御医们没有察觉,皇上自然也就不知道。待到小阿哥服下,不见药效,谁也不会起疑是药的问题。毕竟从前的汤药没有毒,治不好病也做不得毒药论处。而咱们都知道,虎狼之药不可乱用,已经为小阿哥服用下,即便没有任何效用,谁也不敢再开同样的方子,再去熬一边,再给小阿哥服用。以至于……” “呵呵……”年倾欢冷笑了一声,眼底的泪水慢慢的滚出眼眶:“这件事情弄到现在,我竟然不知道该怪谁了。皇上以为,是他的犹豫害了福宜。谁又知道,熹妃竟然暗下毒手。加之本宫粗心大意,那药是从前的还是新熬的,竟然都分辨不出来。种种的巧合,看似都是零零碎碎的,可叠加在一起,福宜就这么走了……” “娘娘节哀。”耿幼枝知道,提及此事,年贵妃一定很难过。她也悬着心,怕贵妃一气之下去找熹妃讨这比血债。“臣妾原本不该提及此事。可现在正是危机之时。前朝那儿已经动荡不安了。皇上又误听谗言,必然对年大将军有了防备之心。后宫若是娘娘不能坐稳贵妃之位,只怕又要生出多少乱子。臣妾感念贵妃娘娘一片厚恩,这才不得已吐露实情,求娘娘一定设防,不要给旁人可乘之机。还有便是……还有……” 看得出她的确是为难,年倾欢幽幽一笑:“还有就是,熹妃虽然不仁,你却不能不义。你希望本宫念在她也曾经多次出手相助,暂且不要对她报复。是么?” 耿幼枝抬头与贵妃对视,张不开嘴说这句话。最终也只是轻微的点了下头。 慢慢的闭上眼睛,年倾欢不知道,如果皇上知道了真相,会不会良心好过一些。毕竟熹妃不换,那药有可能真的医好福宜。而福宜最终不得救,始终也是因为没有服用那方子之故。“本宫在想,许多事情都是天注定的。裕嫔,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年福宜服用了虎狼之药,孱弱的身子受不住药力,也可能当即夭亡?” “娘娘您……”耿幼枝听她这么问,表情一时有些扭曲。年贵妃竟然如此的宽宏,当真是令她刮目相看。 “本宫乏了,既然弘昼无妨,本宫就先回宫了。”年倾欢慢慢的起身,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到现在,本宫也忘不了,福宜死在本宫怀里的时候,那种滋味儿。本宫恨不得,将他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耗尽心里,也想让他幼嫩的身子不要变得冰凉,可惜,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再无转机。那种绝望,每每回首,都只会越发的沉痛。” “或许……或许臣妾不该说这些,勾起娘娘的伤心事。”耿幼枝有些愧疚,但她并不后悔今日所为:“来日,若是熹妃觉察此事,臣妾也愿意一力承担。” 冰冷的声音,没有温度,年倾欢平静了许多:“本宫与熹妃的这笔账,迟早要算。即便没有福宜这件事,也终究会如此。谁叫我们皆是皇上的女人!眼下只怕,这一天不会远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御驾忽临,相伴熹妃 苏培盛双手呈上一封奏折,不待皇上接过,便跪了下去。“皇上,此折子……非阅不可么?” 胤禛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听他这么说,少不得搁下手里的紫毫。“为何不阅?” 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苏培盛幽幽道:“这折子是才呈上来的,老奴想,皇上多半已经猜到这折子里的内容……” “呈上。”胤禛并未有太多的顾虑。“苏培盛啊,真到了这步田地,朕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如此,苏培盛也就没有多余的话了,恭敬的将折子递了上去。 胤禛悬了口气,将折子翻开。 苏培盛跪在地上,小心的抬眼,丝毫不敢错过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任何表情。 “事已如此,他的青海之功,只在朕许与不许之间。”胤禛看完奏折,悠然一笑:“朕这儿有一道折子,你亲自送往年羹尧府中。他若接了折子,即刻启程远赴青海,朕便当没有阅过这折子。否则……” “奴才明白了。”苏培盛赶紧起身:“奴才这就去办。” 胤禛叹了口气,慢慢的从折子上撕下那薄薄的一张纸,亲手打开了九龙戏珠的香炉,搓成团扔了进去。“陈福,朕去瞧瞧……熹妃。” “嗻。”陈福见师父出去,赶紧为皇上打点。 自弘历离开,雁菡便一直落泪。说不上是怎么深的难过,但这种痛足以将她吞噬淹没。 “娘娘,您别再难过了。”磨溪端着热茶进来,发觉方才呈上的清粥小菜,熹妃一口没动,不免忧心。“四阿哥还是个孩子,娘娘往后慢慢教导也就是了。皇上膝下的几位阿哥,就属他最聪慧明理,皇位早晚都是他的。” 雁菡轻轻摇头,心乱如麻:“磨溪,本宫现在担忧的不是他能不能走上帝位。而是担忧他还肯不肯认我这个额娘。你也瞧见了,他心里有多么恨我……” 徐瑞和匆匆忙忙的走到门外,轻咳一声。 “进来吧。”雁菡轻轻的闭上眼睛,蹙着眉调整了情绪。“何事?” “娘娘,您赶紧梳妆迎驾吧,皇上的御驾,向着咱们宫里来了。”徐瑞和一眼就看出熹妃哭过,皇上那么英明,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蛛丝马迹呢! “皇上怎么会忽然过来了?”磨溪也怕让皇上看见了不好:“娘娘,奴婢赶紧为您梳妆吧。” 抚了抚有些湿漉漉的脸颊,雁菡摇了摇头:“胭脂蜜粉可以遮盖容颜憔悴,可我这眼中的红色如何能遮掩。罢了,徐瑞和,你这就去请御医过来,佯装正好遇见皇上,只管说我头风发作,身子不适。想来皇上见了我这个样子,多半以为是病痛折磨。” 磨溪点头,催促徐瑞和:“你快去吧,别让皇上瞧出端倪。” 胤禛走进来的时候,屋里燃着苦涩的薄荷香。“头疼何以还点这样的醒脑香气?换成安息香或者会更好。” “臣妾给皇上请安。”雁菡声音嘶哑,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 “你别动。”胤禛走上近前:“既然病了,就好好躺着。” “谢皇上。”雁菡垂下眼睑,泪水慢慢的流下来。心里难受,这眼泪就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流不完。“臣妾失仪了,请皇上恕罪。” 胤禛于她的床边坐下:“朕的印象里,你身子一直很好。鲜少生病。上一回朕这么伴着你,似乎还是你诞下弘历的时候。” “皇上日理万机,操劳朝中大小事宜。臣妾不敢以一己之私,让皇上分心。”雁菡抹去了泪水,尽量让自己看不出心思。“皇上想必白日里阅了许多折子,臣妾听闻您过来,就赶紧让磨溪点燃了薄荷香。提神醒脑,效果显着,也正好让双上纾解心中郁结。” 慢慢的抚了抚腰间的玉佩,胤禛道:“你怎知朕心中有郁结。” “臣妾见皇上眉心蹙紧,目光深邃,便知道皇上心里有些解不开的事。斗胆揣测圣意,臣妾实在冒犯……”雁菡又要请罪,却被他宽大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 “朕心里烦,的确如你所言,有许多郁结之事。过来瞧你,也是想让你陪着说说话。你实在无需如此小心翼翼。”胤禛慢慢的垂下眼睑:“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很低调,从来不会与人争强斗胜。且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无论朕来不来陪你,都没有半句怨言,这便是你的好处了。” “皇上谬赞了。”雁菡忽然想起弘历的话,心如刀割。 “你怎么了?”胤禛见她脸色突变,不免忧心:“倘若真的很难受,你不如好好歇着。来,朕扶你躺下,徐瑞和腿脚快,想来御医一会儿就到了。” “皇上,臣妾无碍。”雁菡轻轻摇了摇头:“臣妾所做,不过是本分,哪里就有皇上想的那么好了。何况臣妾也是有私心的。不是常说,树大招风么……” 眸子里酿出些许笑意,胤禛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怎么你今日颇多心事似的。树大招风?难不成这么多年来,你刻意隐忍,就是怕朕待你恩宠过剩,招致灾祸么?” “臣妾这点小小的心思,怎么能瞒得过皇上一双慧眼。”雁菡幽幽一叹:“这些年,皇上来看臣妾,臣妾也是说些无关轻重的话。每日里关怀的,只是皇上的龙体安康,以及弘历的平安成长。为自己,臣妾宁可一点儿私心都没有。但说到底,臣妾还是希望能多见皇上,能多陪皇上。想来,这也是后宫所有妃嫔的心愿。” “这是自然。”胤禛想起了方才阅过的折子,唇角慢慢的下垂。 “皇上的心结,可否告知臣妾?”雁菡猜测,皇上此来必然是有要紧的话说,故而刻意相问。 “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胤禛心中不快:“这些年,朕给他无数次尽忠的机会。没想到还是一样。” 雁菡毫不避讳,直接问道:“皇上是说,年羹尧当真暗中调兵遣将,欲意篡逆夺权?” 胤禛没有做声。 心里有些不踏实,雁菡又问:“那皇上这一回打算怎么办?” “你觉得朕应当如何?”胤禛不答,反问于她。 凭着对皇上的了解,雁菡心里有数,徐徐开口:“皇上已经给了年大将军数次机会。也不在意再给多给他一次。臣妾心想,倘若他还顾念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就该明白当如何进退。毕竟年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许下的。身为臣子,感念君恩理所应当。否则,暗中调兵遣将,即便做的再好,也终究是徒劳而已。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能追随他的,唯有他的亲信与手足,但天下的百姓却不会。失了民心,再勇猛也不过是断了利爪的猛虎,莽撞无礼,徒劳无功。” 别的话,胤禛倒是没听进去。唯独那句亲信与手足他是深深地记在了心中。“熹妃觉得‘手足与亲信’所指何人?” “皇上恕罪,臣妾并无牵连贵妃之意。”雁菡自觉失言,脸色隐隐的不好:“臣妾只是怕年羹尧一时贪恋权势,铸成大错,故而想劝皇上以瓦解其党羽入手。分别浇灭这些还未凝聚在一起的势力,这样便可收成效。” 胤禛颔首:“朝堂之事,无需你费心。朕却是真的想听听,倘若年羹尧作乱,你觉得后宫应当如何应对。甚至,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对待贵妃?” 雁菡沉默以对,与皇上视线交融之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皇上,这是难住臣妾了。” “你是熹妃,乃是后宫妃主之一,朕无非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无需战战兢兢。”胤禛语调柔和。 “论及对皇上的心意,年贵妃娘娘数十年如一日,并无异心。何况娘娘如今唯一的阿哥,养育在皇后膝下多时,娘娘也是心甘情愿。”雁菡不想直接替年贵妃请求,毕竟那样的话说起来太假,一般人能被瞒住,可皇上一定不会信。“臣妾只是觉得,年羹尧是年羹尧,年贵妃是年贵妃,虽为兄妹,可到底不同。臣子对君上或许有异心,可妻子对夫君怎能不是全心全意的爱护?” 微微的觉得舒服了一些,胤禛松了松眉宇:“这话,说进朕的心坎儿里了。这么多年,旁人怎么说,朕怎么听。贵妃待朕如何,却未有朕心里最明白。难得你还肯看清楚这些。” “皇上……”雁菡微微一笑:“这宫里的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臣妾也不例外。若是来日,皇上发觉臣妾并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好,还会这样与臣妾肩挨着肩的说说话么?” “你也说了,宫里的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胤禛轻叹:“朕或许也是如此。倘若因为错,便不再亲昵,从此疏远,朕怕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好了,御医片刻就到,你先歇着。朕……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下回再来陪你。” 雁菡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这时候离开,无非是想去陪年贵妃。“臣妾共送皇上。”早已经不会对他有所期望,所以他的离开,不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雁菡慢慢躺下,泪水再一次涌出来。“皇上,您身边的人,终究会成为您的敝履。天子,注定是孤家寡人。”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多情总被无情误 “皇上要学大禹么?三过家门而不入!”年倾欢推开了厢房的门,果然见到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天子,怔怔的立在门外。“臣妾给皇上请安。秋夜露重,皇上为何不进来?” 胤禛动了动唇,原是想说什么。 年倾欢轻轻握住他的手:“臣妾正好预备了玉笋竹丝鸡汤,皇上喝一碗暖暖胃。” “好。”胤禛将想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朕正好有点饿。” 年倾欢陪同皇上进来,亲手盛了汤奉于他面前:“皇上似乎并非从养心殿过来。” 胤禛喝了口汤,哂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听闻熹妃身子不适,朕去看了看她。” “熹妃如何了?御医可瞧过了么?”年倾欢关怀的语调,从容也淡然。 “无妨。”胤禛又喝了两口,似乎双眸只专注于碗里的汤。“不过是头症发作。她身子一向硬朗,些许小毛病,想必御医开了方子服下第二日便好了。” 慢慢的勾起唇角,年倾欢从皇帝手中接过汤碗,又舀了些许:“皇上喜欢的话,不如再进一碗。” “笋香汤稠,偏偏清爽不油腻,这汤你熬得费心。”胤禛欣然接过汤碗,有滋有味的喝起来。 “这么多年来,皇上待熹妃当真是有心了。”年倾欢的笑容看着有些虚晃。 胤禛微微蹙眉,但没有做声,平静的喝着碗里的汤。 “哥哥兴兵作乱,怕是迫在眉睫了,皇上这时候还来翊坤宫看臣妾,就不怕臣妾在您的汤里下毒么?”年倾欢苦笑笑,声音很轻。但她确信,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皇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朕不怕。”胤禛依旧喝了一口:“你若要做,无需等到此时。” “那是从前的臣妾。”年倾欢不以为意,转动的眸子里酿出了许多苦涩。“臣妾知道,无论皇上有多么宠爱臣妾,只要哥哥有了这样的苗头,皇上您都不会容许他活。” “朕今晚……只想和你好好相处,谈天说地皆可,唯独不议政事。”胤禛搁下了碗,对她温然而笑:“倾欢,能不能陪着朕好好诉说说话。朕阅了一日的折子,只觉得困顿疲倦,就想听你说说话。” 偏偏没有这份雅兴,年倾欢慢慢的勾起了唇,唇边尽是凉意。“皇上想要说的话,必然已经对熹妃说了。臣妾再怎么说,也只怕不如熹妃说的合意。” “你这话,必然是吃醋了。”胤禛轻哂,握住她的指尖:“也罢,朕的确是想去瞧瞧她,过去之后,方才知道她身子不适。并非因为她不适才过去的。” “皇上,您以为臣妾是心中有怨,嫉妒熹妃才会如此么?”年倾欢忽然觉得很陌生,面前的君王,当真还是从前的枕边人么?此时此刻,他不是也一样不了解自己么?“臣妾是想说,这么多年来,您尽心尽力的保全臣妾,保住后位,让臣妾感动,亦让皇后汗颜。唯独对熹妃,您当真是用心。且这份心意深藏不露。” “倾欢……”胤禛明显的感觉到她面色如霜。“你想对朕说什么?” “在府中的时候,钮祜禄格格微不足道,不过和诸位格格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尽管您一月里总要去看她几回,可外人眼中,是您舍不下四阿哥,而非她。臣妾入府的时候,她就已经诞下了四阿哥,臣妾眼中,皇上您对她的确是淡淡的。那时候的她,性子恬淡,与世无争,任是谁都不会觉得讨厌。所以臣妾并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就如同皇后一样。想必,她的儿子能平安诞下,也是因为她谦和的性子。” 闭上眼睛,年倾欢很自然的想起了裕嫔的话,但到此时,她都没有嫉恨熹妃。说白了,这委屈不是熹妃给的,而是皇上所赐。“入了宫,皇上就册封这位格格为妃,与昔年十分得宠的齐妃比肩。当时宫里上下一片哗然,都不明白皇上为何忽然就恩宠了她。连皇后也十分意外,更别说臣妾了。不过意外之余,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四阿哥最得皇上喜欢,八岁时便得先帝恩宠,领进宫来传授课业,臣妾懂皇上的心思。四阿哥若要有好前程,他的生母就一定不能没有地位。这些年,臣妾始终这么以为,故而从来不觉得熹妃会撼动臣妾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胤禛听她娓娓道来,不知道为何,心中渐渐觉得有些悲凉。“倾欢,你到底想说什么?” 年倾欢的双眼慢慢怄红,语调也变得生硬起来:“其实皇上心里,大抵是很宠爱熹妃的。她与臣妾不同,虽然出身名门望族,又有子嗣傍身,可她性子谦和,心思缜密,最适合暗中替皇上监视后宫里的人心。而皇上给她的宠爱,看似不多,却格外的厚重。恨不得一月只见一面,便倾尽所有。” “朕如何待旁人都不影响朕对你的心意。”胤禛没有掩饰,只是慢慢的起身走到她身侧。“熹妃有熹妃的好处,朕并没有因为她的存在,而疏远冷落你。且这些年,熹妃也从未在朕面前,诋毁你只言片语。” 这一点,年轻欢还是相信的,熹妃是聪明人,必然不会用中伤这样损人利己的法子取阅皇上。而且她宁可惜墨如金,也不会碎嘴。否则哪里当得起皇上这番信任。“臣妾明白了。”最终,她还是没有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道出,没有告诉皇上当年福宜被换了药的事情。 年倾欢慢慢的闭上眼睛,顺势依靠在皇帝的怀里,只觉得那绣着金龙腾云的龙袍,图案太过繁琐,脸颊挨着很不舒服。 “这两日,你拣选些好东西送去年羹尧府中,便算是朕赏赐他的。你最了解他的心思,想必你选的东西,他一准儿能看上。”胤禛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鬓发,淡淡的花香撩人。“倾欢,许是朕近来鲜少陪伴在你身侧,才会让你觉得疏远。其实朕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 应当说皇上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年家,惦记着哥哥。年倾欢没有揭穿,也不愿意较真儿:“皇上待臣妾这样好,倾欢无以为报。” “只愿你能这样长长久久的陪伴在朕身侧。”胤禛说的尽是实话:“朕别无他求。” 苏培盛站在门外轻咳了一声。 “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年倾欢听了声音,慢慢的从皇帝怀里挣脱:“苏公公有什么话进来说。” “奴才搅扰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清静,着实有罪。”苏培盛恭谨道。“只因为景仁宫的内侍监汪泉前来,说皇后娘娘遇刺受伤,请皇上移驾景仁宫。” “皇后遇刺?”年倾欢不免稀奇,看来这皇后也算是黔驴技穷了,连这样卑微的招式都用上了。“皇上,您还是过去瞧瞧吧。” 年倾欢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臣妾近来不适,这会儿就不陪您过去了。” “若是身子不适,你就好好歇着。若是为了避嫌……”胤禛无谓道:“着实没有这个必要。朕如何对皇后,你心中明澈。” “臣妾只怕皇上不懂皇后的心思。”年倾欢悠悠一福:“臣妾恭送皇上。” 胤禛只觉得,今晚他或许不该来。看见这样冰冷入骨的贵妃,只觉得胸口都是一片凉。什么时候起,他们的情分就这么寡淡了。她的一颦一笑,宜喜宜嗔,还是那么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怎么就忽然变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徽满脸都是泪水,颤颤巍巍的福了身,便不管不顾的扑进皇帝的怀中。“臣妾还以为此生再也不能与皇上相见了。” 怀里哽咽的皇后,让胤禛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着实叫人难受。“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臣妾……臣妾杀了映蓉。”静徽的双眼噙满了泪水:“她趁着臣妾入睡,竟然想要取臣妾的性命……搏斗之时,臣妾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将她刺死……” 声音有些发颤,听得出是真的惶恐。 胤禛握住她的手,扯下宫人才替她包扎好的白棉纱,果然见掌心的刀口很深。“徒手抢夺匕首,难为皇后有这份勇气。既然映蓉忤逆主子,犯下这样的死罪,你刺死她也没有什么了不得。其余的事情,你看着发落。” “皇上……”静徽没想到,皇帝的语气这样寡淡。映蓉忽然从柴房里逃出来,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深夜行刺,也是她意料之中。于是她想帮映蓉一把,支开了身边的侍婢。徒手夺刀虽然是犯险,可静徽有这份把握。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的态度竟如此淡漠,仿佛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莫非皇后是想让朕替你查清楚,这映蓉好端端的为何要行刺?是受了何人指使,亦或者是被人教唆,诸如此类?”胤禛有些不耐烦。 “臣妾不敢。”静徽旋即改口:“映蓉是臣妾身边的人,臣妾驭下无方,才会自食其果。不敢劳烦皇上还臣妾公道,只求皇上开恩,不要迁怒映蓉的族人,毕竟……她侍奉臣妾这么多年。” 胤禛颔首:“皇后能如此大度,朕心甚慰。就依你所言。苏培盛,着钱院判好好为皇后疗伤。朕乏了,回养心殿。” “皇上……”静徽动了动唇,声音还没有发出来,那个人已经松开了自己,转身而去。“为何你要这样待我?这般绝情?你确信这么做,你不会后悔么?”   ☆、第四百七十八章 :变脸犹如翻书 “娘娘,您身子不适,就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磨溪有些顾虑是难免的:“昨晚上,景仁宫传出消息,说映蓉行刺皇后,已经被处死。这时候您过去,难免皇后娘娘会有所猜忌。” 雁菡慢慢的对着镜子,抚了抚自己的发鬓。“给皇后请安乃是六宫妃嫔的本分,去的,又不只是本宫一人。再者,皇后遇刺受惊,我自然要去探望。让你准备的野山参可准备好了?” 磨溪没办法,只好点头:“娘娘放心,这些事情奴婢都准备妥当了。” “那就好。”雁菡转过身,握住了磨溪的手:“许多事情,虽然至今未曾有人问过本宫,但相信已经人尽皆知了。于我而言,稍微不慎,就会即刻跌入深谷。磨溪,这一仗,咱们得好好打。”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听从娘娘的吩咐。”磨溪难得见熹妃这样慎重,不免也紧张起来。 “好了,咱们走吧,别耽误功夫了。”雁菡特意择了一套宝蓝色的旗装,虽然并不奢华,可那深邃的颜色衬得她肌肤如雪,莹润生光。 年倾欢来的到底早一些,不想抵达正殿的时候,皇后整暇以待,早早坐在了正殿的宝座之上。“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昨晚遇刺,今晨会没有精神同妃嫔们说话。” “劳贵妃惦记,不过是遇刺而已。本宫身为皇后,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再者,本宫身为皇后,就理当受六宫朝拜,怎么会没有精神。”静徽审慎的目光,迟缓的落在年贵妃的脸上:“只怕贵妃今日前来,未必是为了瞧本宫如何了吧?” 未曾回答皇后这个问题,年倾欢只是觉得可笑。时至今日,皇后放不下的,依旧是她的后位。“臣妾不过是来给皇后请安的。您无需多想。” 汪泉的声音较为嘹亮,同来的不光是熹妃,还有裕嫔。 “她们竟然还能一起来?”静徽微微对年倾欢笑道:“这宫里的人,都会做戏,且一个比一个做的好。曾经那些不起眼的,如今也都掌握了做戏的手段,还高明的很。” “皇后还是多担忧自己的伤势为好。”年倾欢很不客气道:“旁人伤或者没伤,乐或者忧,都碍不着您坐稳后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熹妃与裕嫔一并行礼。待到皇后恩准起身,才双双向贵妃请安:“年贵妃娘娘吉祥。” “两位姐姐无须多礼。”年倾欢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成日里多与两位姐姐碰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样太过生分。” 静徽幽幽一笑,吩咐汪泉进来:“本宫有好些话,要与贵妃、熹妃裕嫔讲。去拦了那些来请安的宫嫔,叫她们都回去吧。本宫一个也不想见。” 雁菡落座,无意的瞥了年贵妃一眼。 耿幼枝则瞟了她一眼。两人皆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本宫昨晚遇刺,乃是近婢映蓉所为。为的,不过是一件往事。”静徽见人齐了,娓娓说道。“说来此事也怪本宫。当年她嫡亲妹妹与人私通,怀有身孕,无意间被本宫知晓,就同你们商量过该如何是好。后因府中之事,皆由贵妃替本宫打理,于是便听了贵妃的法子,择了一个小厮,将人嫁了过去。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哪知道这丫头有心性,嫁过去不救就自缢了。映蓉这些年跟在本宫身边,无时无刻不想着给她的妹妹复仇。于是几次三番,违拗本宫的懿旨,暗中为祸加害贵妃以及熹妃、裕嫔。使你们误会此事乃是本宫所为。不过也无妨,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这事也该了解了。” 慢慢的叹了口气:“从前这殿上还有齐妃、懋妃在。如今能与本宫说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正因为过去的姐妹情分颇重,如今又各自寡淡,本宫才希望能对你们解释清楚。万万不要为了一个奴婢的行径,泯灭多年的情分,得不偿失。” “哼。”年倾欢冷哼一声,轻蔑至极:“皇后娘娘虽非英雄,却也是这后宫之主。何以自己做错了事情,推诿到奴婢身上,就不觉得可笑么?” 雁菡心中一凛,忽然觉得苗头不对。“此事既然已经过去,贵妃有何必究竟是谁的心思呢?” 年倾欢仰起头,还未来得及与熹妃对视。就听见更为凉薄的嗤鼻之声。 “熹妃这此言,莫不是说做了过去了就算了吧?即便以往拿着刀子捅了人家的心窝,今日没死,这笔账就算了?”耿幼枝啧啧感叹。“那敢情好!臣妾也随便捅您一刀,若您有幸活着,痊愈之日,便自然而然的忘了这段恩怨,依旧还当臣妾是好姐妹如何?” “姐姐你这是……”雁菡万万没想到,首一个朝她发难之人,竟然是裕嫔。 “两面三刀的人,我自问也见过不少。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相信的熹妃也是如此之辈。”耿幼枝怄红了脸,怒目冷视:“熹妃敢不敢当面说一句,弘昼被困延辉阁之事与你没有关系!” 到底雁菡是个聪明人,裕嫔这一开口,她便知道深浅了。“那一日我与弘历的对话,想必姐姐都听见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耿幼枝愤懑:“亏我一直相信你,你与齐妃有什么不同?” “若论不同,也是有的。”年倾欢轻柔道:“齐妃必然不会做的如同熹妃这么滴水不漏。且若是齐妃,她断然不会允准弘昼还活着。熹妃……不是没有下狠手么!” 这话是帮着自己说的,还是故意揶揄,雁菡竟然有些听不明白。“臣妾所做之事,不敢说问心无愧,却也没有如此不堪。” “哼。”静徽听她们三人说的热闹,倒是觉得无趣了。“狗咬狗一嘴毛,你们谁能摘得清自己。本宫只是想问一句,到底是谁收买了映蓉,令她倒戈相向,竟然把匕首抵到本宫的咽喉了。反正你们也没有什么秘密是旁人不知道的了,就受累连这件事儿也解释清楚为好。” “皇后以为是谁策反了映蓉,还是金银美玉收买了那丫头?”雁菡饶是问道。 “你想说什么?”静徽与她四目相对。似乎她的麻烦事,要比自己多。“如此说来,便是你的杰作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雁菡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说这主意是年贵妃出的。多年来映蓉一直想要复仇才会做错事。可臣妾清楚的记得,这是您对贵妃的授意。正因为贵妃替您搭理府中事宜,才会被映蓉误会,白白恨了那么久。臣妾不过是给她指了一条明路,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谁。谈不上收买,更无心策反,她本来就是反的,还用的着臣妾费心么?” 静徽凝视她片刻,末了还是笑了。“你说的真是太好了。本宫不怨你有这样的心思,只怨自己没有及早认清楚你的嘴脸。” “皇后这话,便有几分赌气了。”年倾欢云淡风轻笑道:“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再回首过往之事,有意义么?” “贵妃的意思,便是不了了之了?”静徽顺势剜她一眼:“你可别忘了,将五阿哥关进延辉阁,乃是为了刁难于你。那常在有风疹就不怕传染么?何况五阿哥还是被吊在井中,到底是个孩子,熹妃的心该有多么狠?” 贵妃是怎么想的,耿幼枝不得而知。反正皇后的话如同刀子一样扎在她心口。“弘昼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遭这样的罪。臣妾母子从未想过夺储,不过是想平平安安度日,怎么就这么难?” 雁菡站起身子,直视皇后:“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臣妾不过是将五阿哥藏匿延辉阁中,那常在的风疹也不过是个借口。至于是谁将五阿哥吊在井中,让其受伤,皇后娘娘肯定比臣妾更为清楚,何必在这个时候与臣妾为难?” 没有接熹妃的话头,静徽只是淡然的看了一眼裕嫔:“你有没有争储之心,光凭你一张嘴,旁人怎么能相信。何况弘昼与弘历年龄最是接近,熹妃的心思,你又可曾读懂?” 年倾欢觉得乏味,慢慢的起身:“皇后娘娘既然无事,臣妾告退了。” 耿幼枝却心火未消:“贵妃娘娘请慢走。当年那件事情,此时不说明,更待何时?” 雁菡猛的侧过头去,与裕嫔对视:“姐姐何必咄咄逼人至此。难道您就一点儿也不信我么?” “我信过了,也信怕了。”耿幼枝直视熹妃:“若是今日不揭穿你的丑恶面目,怎么能保证来日你不会再加害臣妾母子。这些日子,臣妾让身边的人坑透了,再不想出这样的事。” 知道裕嫔要说什么,年倾欢已经不想听了。“陈年旧事,何必翻出来说。何况在这景仁宫殿上说,有意义么?难不成裕嫔觉得皇后做得了这个主?” “若是只有皇后,当然做不了主。”耿幼枝微有得意:“臣妾正在等皇上御驾亲临。来之请安之前,臣妾已经着人去请皇上过来了。当着皇上的面,臣妾今日势必要揭穿熹妃的真面目。” “姐姐当真就这么怨恨我么?”雁菡没有想到,最先指证她的人,最容不下她的会是裕嫔,心里很是难过。“难道昔日的情分,真的就可以抹去么?”   ☆、第四百七十九章 :裕嫔强势,揭穿熹妃 “皇上驾到——”苏培盛嘹亮的嗓音惊着了殿上的几人。 耿幼枝猛的站起身子,逼近熹妃面前:“这时候了,你还妄言什么姐妹情分。熹妃您将臣妾的五阿哥关进延辉阁的时候,可曾想过咱们的姐妹情分?弘昼到底唤你一声熹娘娘。他也是皇上的亲骨肉,你为着一己之私,折损龙裔的时候,又顾念过咱们的姐妹情分么?还有年贵妃娘娘,你明知道延辉阁是她下旨锁闭,还这般用心,难道不是归咎这罪名于贵妃,陷害她才是毒害皇嗣的罪魁祸首么?这个时候,您又可曾顾念与贵妃的姐妹情分?” 就是说给皇帝听的,耿幼枝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胤禛还未曾进殿,就已经听见她愤怒的咆哮。 苏培盛赶紧上前,想着再通传一声。 “不必。”胤禛制止他:“既然请朕过来,必然就是想让朕听见。” “嗻。”苏培盛顺势退下,由着皇帝继续听。 雁菡也起身,与裕嫔四目相对,面有赧色:“姐姐,我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苦衷,你又何必咄咄相逼。弘昼此时不是也有惊无险么?” 她的指尖才触及裕嫔,就被对方狠狠推开。 “笑话,难道要弘昼犯险,无法挽回你才可承认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么?”耿幼枝也红了眼眶:“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只有弘昼,我从来没有害过人,更没有害过你,你何必如此?就因为他是你孩儿的羁绊么?” “姐姐,我真的没有……”雁菡眼尖,瞧见皇帝走进来,连忙噤声。 “你没有什么?”耿幼枝背对着皇帝,但也从熹妃的眸子里看见那一抹明黄。“你没有想过要自己的孩子走上帝位?还是你没有打算取代年贵妃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样信口雌黄,当真叫人恶心。” 年倾欢与皇后均双双起身,一并向皇帝请了安。 胤禛兀自走进来,语调清冷:“朕立谁为储君,何时轮到你等妄议?” 耿幼枝连忙收声,转身跪下请安:“臣妾叩见皇上。” 雁菡也随之跪下:“惊扰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静徽慢慢的走上近前,蹙眉道:“皇上恕罪,熹妃裕嫔不过是起了龃龉,言谈之间有些争执,并没有擅自妄议立储之意。” “朕还没失聪,方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听清楚了,无需皇后费心。”胤禛语调生硬。“裕嫔,你着人请朕过来,便是为了让朕听到你方才的指控之言!那你如何不直接禀明朕,反而还要徒惹是非?” 耿幼枝跪向落座的皇帝,哽咽道:“臣妾心里憋气。弘昼的事情,这回无论说什么都不能算了。臣妾之所不亲自禀明皇上,也是希望皇上您能亲耳听听熹妃是怎么回答的。臣妾与熹妃当面对质,而皇后与年贵妃也均在场,四人把话挑明,为祸之人便无所遁形,这也是臣妾实迫不得已之举,还望皇上恕罪。” 胤禛瞥了一眼皇后,懒得相问,对年倾欢道:“贵妃有什么话说?” 年倾欢上前跪下:“臣妾并未曾将五阿哥锁闭在延辉阁中。延辉阁之事,纯粹因那常在而起。与争储之事毫无半点关系。何况臣妾膝下,唯有八阿哥,而皇后才是八阿哥的养母,即便有这样的心思,也轮不到臣妾筹谋。” 静徽挑了挑眉,并未做声。 “娘娘……”耿幼枝不满道:“难道熹妃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但凡是膝下还有皇嗣的妃嫔,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弘昼之事,的确也是本宫顾虑不周所致。”年倾欢了然。“皇上,事情既然已经过去,熹妃的心思臣妾不予追究。无论是如裕嫔所言,存心嫁祸,还是如熹妃自己所言,无心之失,都已经过去。” 轻微颔首,胤禛心中明白:“也难为你这样大度。” 苏培盛看见陈福立在外头,便从皇帝身边退开。 胤禛则径直问熹妃:“究竟弘昼被困延辉阁之事,是否你所为。” 雁菡走上近前,跪下道:“回皇上,此事的确臣妾所为。但此事,并非是臣妾要故意陷害年贵妃,更没有折损龙裔之歹心。实在是……希望皇上能看清楚那氏的真面目,以及臣妾自己的苦衷。” 缓了口气,雁菡轻语道:“皇上曾答应过臣妾,会相信臣妾。今日之事,臣妾暂且不便多言,还望皇上能信任臣妾并未有害人之心。” “哼。”耿幼枝冷笑一声:“熹妃凭什么要皇上信你?” 胤禛没有做声。倒是静徽柔柔一笑:“皇上,熹妃言之有理,许多事情可以做,未必可以解。臣妾以为,此事不如从长计议。裕嫔想必是关心则乱,左右弘昼现在也没有大碍了。宫中似乎还有其余更为要紧的事。” 皇后这么说并非没有依据,苏培盛从陈福手里接过了密奏,双手交予皇帝。 胤禛展开密奏,眉头旋即拧紧,言语冷清。“苏培盛,传朕旨意,革去甘肃巡抚胡期恒之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即刻调任京中。” “奴才遵旨。”苏培盛不敢劝阻,匆匆退了下去。 年倾欢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中凉透。此二人皆是哥哥的亲信,此时皇上如此动作,必然是不希望二人再为虎作伥,节制哥哥的军权,使其不能生乱。如此说来,皇上势必要除掉哥哥一党。 静徽看得出贵妃的脸色不好,少不得勾唇而笑。但这笑容很短暂,还不曾被人察觉,就已经泯灭不见。“皇上……” 胤禛并不准备搭理皇后,只道:“前朝政事繁忙,朕自问还可以权宜处置。偏偏是后宫,朕屡屡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即便不存在什么姐妹情分,也至少不要越界叫朕难堪。而你们可有将朕的话放在心里?” 嘭的一掌,胤禛重重的击打在身边的桌几。 静徽赶紧走下来,跪在三人之前,婉转哀戚:“皇上恕罪,是臣妾无能,臣妾未曾替皇上妥善管制后宫,实在是有愧……” “够了。”胤禛打断她的话:“朕不想再听这些冠冕堂皇之言。你若能为后便为,若不能,就彻底从朕面前消失,不要再惺惺作态。” 没想到皇上竟然冲着自己来了,静徽赶紧伏跪在地:“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是真的关心皇上。” “关心朕?还是关心你的后位,难道朕不会分?”胤禛怒气冲天,难以抑制。“还有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徒惹是非,朕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是冲着耿幼枝去的,说真的,她早就唬的脸色发白了。“皇上,臣妾懦弱够了。从前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敢吭气,可如今若是还有这身边艰险的小人恣意妄为,那弘昼的性命如何能保得住?” “弘昼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会庇护于她。”胤禛不想再听下去:“延辉阁之事,自那氏自裁便已经结束,往后谁若是再提,别怪朕不留情面。” 耿幼枝哪里受得住这份儿气,明明就是熹妃不对,皇上还这样庇护。无奈皇后态度不明,而年贵妃似乎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熹妃为难。她孤立无援,又怎么能吐出这口恶气?“皇上,此事不提也罢,臣妾不敢不从。但还有一事,只怕皇上至今都不知情。否则皇上也不会看不清楚熹妃的丑恶嘴脸。” 年倾欢与雁菡几乎异口同声:“住口。” 耿幼枝一颤,随即冷笑起来:“看来两位娘娘皆知道臣妾所指何事。” 年倾欢与雁菡对视一眼,幽幽叹息:“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裕嫔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你又有何凭据?”未免皇上疑心,年倾欢赶紧道:“前两日,为着这件事你已经来禀明过本宫。本宫当时不信,这会儿也必然不信。不必白费唇舌。” “娘娘,您好糊涂!”耿幼枝得理不饶人:“她若是没有做过,何必这么怕!再说,皇上圣明,也必然知晓其中一切。” 雁菡跪着靠近裕嫔,低声道:“姐姐,你何必要逼我走上绝路。当年的事情,会毁掉我这些年的经营。” “哼。”耿幼枝连连冷笑:“你也晓得怕了么?要怪就怪你当日没发现我偷听,没杀了我灭口。否则你也不会功亏一篑。” “裕嫔。”年倾欢也不想她说出当年的事。年家气数将尽,她不想连累熹妃,毕竟这后宫,只怕唯有熹妃能克制皇后。她总得留下一个人,照看福惠。“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何必多言。” “皇上。熹妃并不是您眼中那么仁慈那么淡泊明志。她佯装世事无争,温婉可人,蛰伏在皇上您身边,却处处算计,无不用心。为的就是能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为此,哪怕手染鲜血亦无所畏惧。”一把推开熹妃,耿幼枝执拗的跪着向前。“皇上,臣妾今日必得揭穿熹妃的真面目,您可曾知道当年的福宜阿哥是怎么死的?”   ☆、第四百八十章 :化蝶梦【全本完】 胤禛的眸子里酿出骇人的冷意,这话犹如冰锥刺心,又冷又疼,很快便将满腹的仇怨冻成融化不了的坚冰。“裕嫔到底想说什么?” 雁菡皱着眉,心中百感千回,很想拦阻裕嫔,却也知道拦不住。她是必然要一吐为快,将当年的事情禀明皇上了。“姐姐,天子面前,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需不需要真凭实据,皇上必有圣断。”耿幼枝慢慢的跪着向前两步:“皇上,臣妾亲耳听见四阿哥与熹妃的对话。当年,是熹妃偷偷换掉了给福宜阿哥的汤药。确切的说,原本该给福宜阿哥服用的虎狼之药,被熹妃用之前普通的汤药兑换。以至于御医们均以为福宜阿哥服用了虎狼偏房仍旧无效,错过了最佳医治的机会,才会夭折于年贵妃娘娘怀中。” 静徽眸子里迅速的闪过一丝狐疑,随即反而定了心神:“这其中竟然有这样的曲折,若是裕嫔不说明,皇上与本宫皆要被蒙在鼓里。” 年倾欢明显的看见皇帝攥紧的拳头,因为裕嫔的话而松开。原来,他是担心自己不齿的行经被裕嫔揭发。“皇上,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单凭裕嫔的一面之词,的确难以判定对错。何况,福宜已经走了,即便是能证明此言属实,也改变不了什么。臣妾以为,此事不妨大事化小。” 这番话极为识大体,连静徽都不免赞叹。“年贵妃果然胸怀博大。此事虽然过去许多年,但关乎自己的幼子,也难为你肯这样做。” “知所进退本就是妃嫔应守之礼。”年倾欢表情沉重:“何况当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对证,总不能凭借一面之言,就去翻一件陈年旧事,治熹妃的罪,毕竟熹妃是四阿哥的生母。” 胤禛澹然亦释然,语调微微回温:“裕嫔可还有凭证?” 耿幼枝不明白,为何贵妃就这般包庇熹妃,难道她心里不恨么?“皇上,臣妾是亲耳听见熹妃与四阿哥的对话,才明白个中缘由。事到如今,臣妾根本就没有物证,却也不知道四阿哥可愿意指证自己嫡亲的额娘。” 雁菡原本就理亏,听熹妃将事情的矛头指向弘历,她赶紧阻拦。“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与弘历对质。否则,他一定会因为过去的事情而怨怼臣妾。” “自己做过的事情,就得承担。”耿幼枝冷笑:“难道怕牵累自己的儿子,就叫旁人的儿子白死么?”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雁菡沉痛的闭上眼睛,复又睁开:“臣妾的确将福宜阿哥的药调换。臣妾做过的事情,愿意自行承担,求皇上念在臣妾知错悔过,宽恕弘历,当年他尚且年幼,并不能明白臣妾所为,就如同今日他也不必牵涉其中一样。” “很好!”静徽冷然凛眉:“此事过去了这么多年,终究不会被掩盖。熹妃,你好糊涂啊。福宜阿哥,是年贵妃为皇上诞下的第一位阿哥,那么年幼的孩子,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臣妾无话可说。”熹妃认罪,却不愿辩解。 胤禛睨她一眼,竟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若不是熹妃有此举,也许他允准御医用虎狼之药,福宜不会走。而倾欢也不会怨怼自己是害死亲子的罪人。可失望之感,让胤禛丝毫没有畅快之感。“这么多年来,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太叫朕失望了。” “臣妾请皇上处置。”严寒俯下身,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全凭皇上制裁。” “除去熹妃妃嫔服制,禁足永寿宫。”胤禛不愿意在看她一眼。 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裕嫔当真是不服气。“这么多年了,人人眼中熹妃皆是淡泊明志的好人,凡事都不与人争斗,淡若水,轻如风。没想到这样清纯灵动的熹妃,背地里竟然是如此阴戾无耻之人。” “臣妾的确有错,错在不该换掉那汤药。”雁菡温婉而笑:“谢皇上宽宏。” “年贵妃就如此默许此事不了了之?”耿幼枝不服气,厌恶透了这些人的嘴脸。 “谁又能保证,福宜服用了虎狼之药,就一定能安然脱险,恢复生机?”年倾欢慢慢的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苦涩:“当年怀那个孩子的时候,身子就一直孱弱。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后天难以补救。福宜走的时候,我便觉得是自己的错。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些事情,会被这样翻出来。裕嫔,得饶人处且饶人,宫里没有没有苦衷的人。何必!” 听明白的年贵妃的话,耿幼枝只是冷笑:“臣妾明白了,多谢贵妃娘娘提点。” “熹妃娘娘,请吧。”苏培盛无意为难熹妃,依旧恭谨道:“陈福,送贵妃回永寿宫打点好相关事宜。” 静徽不愿意此事就这么揭过去,可皇上从昨晚起,就一直对她冷淡至极。弄得她心中不宁望而却步。 “皇上,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来传话的,乃是长春宫的小冬子。 “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至于你这样叫嚷?”静徽心里烦,看见长春宫的人就更烦了。“安嫔怎么了?” 小冬子抬眼看了帝后,面如死灰,冷冰冰道:“小公主她顽皮,撞倒了安嫔娘娘。娘娘这会儿怕是……作动了……” “摆驾长春宫。”胤禛起身,许是太过突然的缘故,只觉得头晕目眩。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皇后唬的脸色发青。“快来人,传御医。” 年倾欢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皇上这是怎么了?“皇上……快传御医。” 胤禛提着一口气,抖擞精神:“朕无妨,不必传御医。摆驾长春宫。” “可是皇上,臣妾觉得您脸色极为不好。不如请御医瞧过了再去长春宫方可安心!”静徽是真的关心皇帝的身子。可皇上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关心。她的话,落在皇帝的耳朵里,犹如空气,丝毫没有半点作用。她真的很想拉住皇帝,问清楚到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熹妃与裕嫔的事,她是真的半点都不曾参与。 “你们也随朕来。”胤禛命令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温度。 静徽只得点头:“臣妾遵旨。” 年倾欢也跟在身后,睨了裕嫔一眼,又看了满脸无奈的熹妃一眼。“乐凝,你让胡来喜送熹妃回宫。让陈福去请御医前往长春宫。”压低嗓音,年倾欢谨慎道:“告诉熹妃,不要轻举妄动。” “奴婢明白。”乐凝让花青扶了贵妃跟上御驾,自己则上前低首道:“熹妃娘娘,奴婢送您出去。自会有胡来喜带您回永寿宫。” 耿幼枝这才起身,怒不可遏道:“熹妃,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这件事情和你害弘昼之事,我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雁菡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皇上已经下旨,剥去我的妃嫔服制,将我幽居在永寿宫,指不定那就是我的冷宫我的坟墓了。姐姐还这样恨我?你可知宫里的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解,若不是贵妃不追究,皇后也不敢太过干涉此事,今日殒命的就是姐姐你了。” 耿幼枝当然不信,冷声道:“别以为你这样吓唬我,我就会害怕!” “我当然不是吓唬姐姐。”雁菡坦然,目光也如常平和:“姐姐不信,我也不能证明,毕竟是关乎性命的事情,我实在不愿意你犯险。只盼着弘历不被牵扯,而弘昼也能从此平安。另有一事,我多嘴提醒一句。眼下的大劫,是皇上如何处置年家。姐姐莫要与贵妃走的太近,祸及自身。” 乐凝一听这话,立马拉下脸来了:“亏得贵妃娘娘处处体谅熹妃,又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而不去追究此事。可熹妃娘娘您呢?恩将仇报,两面三刀,如今还敢冠冕堂皇的在别人面前装好人,当真是叫人恶心。” 言罢,她轻巧的福了福:“永寿宫娘娘成日里住着,熟悉得紧。恕奴婢不远送了。” 大步走出景仁宫,乐凝还在生气,这熹妃,可恶至极,真是太恶心了。“该你被囚禁冷宫,只盼着你一辈子都不能出来才好呢。” 耿幼枝听了乐凝的话,也觉得痛快:“不想熹妃也有今日。沦落到要被奴婢数落的地步,臣妾也为您委屈。告退。” 雁菡慢慢的闭上减轻,唯有磨溪上前来扶:“走吧,回宫。” “娘娘您何必如此。”磨溪十分不解:“难道保住皇上的名节,就如此重要么?” “不许胡说。”雁菡淡然一笑:“事实上,我真的有换掉那汤药。” “可您是在皇上决计不用虎狼之药之后。”磨溪没忍住,到出实情。 “你怎么知道?”雁菡猛得瞪大眼睛:“当年这件实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有来我身边伺候。你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你到底是什么人?” “娘娘别怕,我没有恶意。”磨溪如实道:“当年为福宜阿哥敬献药方之人,便是奴婢的祖父,这件事情,是祖父亲口对奴婢所说。祖父还说,他受了您的大恩,叫奴婢无论如何都要保全你,好好留在您身边伺候。所以奴婢才入了宫……” “懂了。”雁菡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年那件事情,就这样烂在你我腹中吧。皇上到底是我的夫君。贵妃待他的真心于我而言,只多不少。也许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恣意的为他一回。” “可娘娘您真的想四阿哥就这么误会下去么?”磨溪替熹妃感到不值:“还有裕嫔,怎么可以翻脸如同翻书,这么迅速就背叛了娘娘?” “你信不信,这一切都是命。”雁菡不再说下去了,就着磨溪的手起身:“咱们该走了。” “是。”磨溪轻轻的扶着她往外走:“别的也罢了,娘娘和四阿哥的误会,不能再深了。” “唉。”雁菡冷叹:“同为母子,缘分也有深有浅,我不是已经说了,这就是命。” ———— 一行人匆匆赶到长春宫的时候,安笑然一身白衣,立在厢房之内。 静徽远远看见她静静的站着,吁气道:“幸亏!人这不是好好的么!” 年倾欢只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审慎的目光,将她从上打下打量个遍,心里的顾虑越发凝重。“皇上,安嫔她……” 靠的越近,年倾欢越觉得一股什么味儿很刺鼻:“是血,皇上您看地上……” 胤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地上一片殷红的血水。“苏培盛,御医呢?快传御医!” 安笑然听见皇帝急促的声音,咯咯的笑了起来:“皇上,不用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掉下来了。皇上您瞧,他不是好好的躺在那儿么?” 她侧过身去,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床。那是一张被屏风挡住的床,笑容透着冷峻。“皇上,我的孩子好好的,你快来瞧他啊。” 静徽心里只觉得不好,这安嫔,莫不是疯了吧?仔细看她的腹部,似乎真的要比前些日子平了,难道她真的已经诞下了皇嗣?“紫菱、紫晴呢?怎么没有人在这儿伺候安嫔?”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臣妾不喜欢她在旁边伺候,已经将她们都赶走了。臣妾就想安安静静的陪着自己的孩子。”安笑然的话音落,目光锁定在汪泉身上,忽然脸色大变。“不要……你别怪来,不要,不要掐死我……啊……” 尖利的声音刺的耳膜生疼,年倾欢皱着眉,凝重的表情看上去格外威严:“安嫔,皇上面前,岂容你胡闹。还不赶紧进去。” “皇上,皇上……”安笑然扑过来,死死的攥着胤禛的手腕:“就是他掐死臣妾的,是他掐死臣妾的。臣妾从来就没有加害身边的宫婢,臣妾从来就没有……是他,他听了皇后的吩咐,掐死了臣妾,皇后要夺走臣妾的骨肉,给安常在那个贱人。她们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她们根本就是冤枉臣妾。皇上,您明察,您一定要给臣妾做主。” “安常在?”年倾欢猛然明白了什么。“看来此事,皇后有得解释了。” 静徽见皇帝不做声,连忙上前喝止安氏:“安嫔,你够了,别再胡言乱语。本宫几时害过你的孩子,又何尝夺走她?” “皇后娘娘是不记得臣妾了么?”安笑然松开了皇帝的手,朝着皇后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您看清楚了,臣妾是汪答应啊。臣妾同一批入宫的秀女里面,熟臣妾最得宠。臣妾有了皇上的骨肉,您瞧,您摸摸臣妾的肚子。” 话音落,她发疯一样的拽着皇后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搁在自己腹部。“皇后娘娘,您摸摸,臣妾的孩子正踢我呢。您瞧,他多么有力气啊。” “你别再发疯了。”静徽甩不开她的手,赶紧示意汪泉上前帮忙。 哪知道汪泉一靠近,安笑然发疯似得大吼大叫,如同看见鬼魅一般:“不要,你不要掐死臣妾,不要,皇后娘娘臣妾不想死。臣妾不要怀这个孩子了,臣妾不要皇上的恩宠了。臣妾只想出宫,想回家,臣妾的母亲还等着臣妾回家呢……皇后娘娘,臣妾不敢了,再也不敢怀有龙裔了,求您,饶了臣妾吧。臣妾这就把孩子打掉,臣妾自己把孩子打掉。臣妾绝不会为皇上诞下麟儿,臣妾求您开恩啊。” 安笑然推开汪泉,发了疯不住的击打自己的腹部。 胤禛赶紧吩咐人去拉。 可任是谁,也无法拦住她去做蠢事。不一会儿的功夫,鲜红的血水就染红了安氏雪白的衣裤。 “啊……”静徽又惊又怕,嫌恶的捂住口鼻。 “好多血。”年倾欢也是脸色发白,有些不敢看。 “血?”安笑然听见这话,忽然住手。“好多血,好多血……皇后娘娘您看见了么?臣妾的孩子没有了,臣妾流了好多血,求您了……您放过臣妾吧。不要扼死臣妾,不要……” 剧烈的痛楚,让安笑然表情扭曲,痛楚似乎令她清醒过来。“皇上……皇上您来……求您救救笑然。笑然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笑然不能再没有这个孩子了。福敏,福敏的额娘,是汪氏,这一切都是皇后逼我的……” 握住胤禛的手格外用力,安笑然痛不可当,眼前一黑,就死死的晕了过去。 “扶她进去。”胤禛的语调急促,脸色也甚是不好。 静徽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是该求饶,亦或者是宽慰皇上。总归,她心绪不宁的咬着唇,怨毒的瞪着被抬进去的安氏。 “皇上……”苏培盛匆匆忙忙的出来,惊慌不已:“安嫔身边的近婢都被她刺杀在房中。就连……就连……” “就连什么?”胤禛冷着脸问:“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朕无法承受,你只管说。” “就连福敏公主与乳母也未能幸免……”苏培盛带着哭腔道。 “什么,福敏她……”年倾欢不敢想,孤身一人迈进房中。 苏培盛赶紧拦她:“贵妃娘娘切莫入内。” 无奈迟了一步,年倾欢已经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地的血水,原来都不是安嫔的。眼前是血红的颜色,脑中亦是一片赤练火海,这到底是为何? “皇上,皇上……” 门外是皇后惊慌的吼叫声:“您这是怎么了,皇上……” 年倾欢这才慌慌张张的退出来:“皇上……您醒醒啊?” 静徽半跪在地上,皇帝就这么倒在她怀里。又惊又怕,生怕他有什么不好,泪水扑簌簌的掉了下来。“皇上,您醒醒啊……” 伸手要去按压皇帝的人中穴,年倾欢的手还没落下,就被皇后一巴掌打开。“皇后这是何意?” “不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静徽愤怒的瞪着她:“没有你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本宫为皇上侍疾。何况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年家,皇上何至于如此?” 懒得在这个时候与她争辩,年倾欢赶紧唤了苏培盛:“着人将皇上送回养心殿,请御医过去。这里留下人将里面收拾干净,暂且将安嫔牵制偏室,着人看着,不许她闹。尽量设法保全她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那都是皇上的血脉。” “嗻。”苏培盛打点一切,倒是利落。 静徽由着内侍监七手八脚的将皇上抬上御辇,才冷冷对年倾欢道:“贵妃什么时候都是贵妃,什么时候都能如此的冷静。在你心里,到底是权势要紧,亦或者是皇上的安危?” “这话也正是臣妾想问皇后的,您心里何尝放下过权势?”年倾欢轻蔑道:“若真的这么在意皇上的安慰,您何必一次一次的毒害龙裔,何必一次一次的做下危害皇上血脉的事情。难道你这么做,就是基于对皇上的爱?哼,别再佯装慈惠了,简直无耻至极。” “本宫懒得和你在这里争辩。”静徽旋即下了台阶,去追皇上的御辇,狠话自然不会忘了说:“年贵妃你记着,倘若皇上有什么不测,本宫叫你陪葬。” 深吸了一口冷气,满满皆是血腥的味道。“倘若皇上真有不测,臣妾宁愿陪葬。可倘若皇后设计害人,臣妾担保您百年之后,亦无法与皇上合葬。在皇上心目中,永远不会承认你是她的皇后。” “你敢。”停下脚步旋即转过身来,静徽的眼中,燃烧着满满的恨意。“你试试看!本宫不管你有什么奸计,有什么本事,都管饱叫你有来无回。” “两位娘娘,别再吵了,皇上的龙体要紧,还是赶紧去养心殿伴驾吧。”苏培盛为难不已,语调也是慢慢的哀求。 “苏公公带路,本宫这就过去。”年倾欢沉静了自己的心,这一系列的事情发展的太快太突然,她只觉得心疼不已。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点薄薄的痛楚,却很是揪心。 钱通仔细为皇上请国脉,脸色阴郁不已。 静徽被他严肃的表情吓着,颤音问道:“到底皇上身染何疾?钱院判只管明言,不可对本宫有一字一句的隐瞒。” “回皇后娘娘……”钱通凛眉恭敬道:“皇上并非是染病,而是……中毒。” “什么?”静徽惊得几乎跳起来:“怎么可能,皇上的一饮一食,皆有宫中奴才伺候。为何旁人无碍,单单是皇上中了毒?” 年轻欢也是诧异,好好的,谁在这时候毒害皇上,莫非是…… 她的眼神,以及她的不安,都落尽了静徽的眼中。“是你……是你下毒对不对?” “皇后何必如此心急含血喷人?”年倾欢眉心里沁着凉:“臣妾几时下过毒?毒又从何而来?” 钱通轻咳一声,将两位娘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启禀皇后娘娘,毒并非入口,而是……通过肌肤深入头颅,凝聚在皇上的脑中。也就是说,下毒之人,必然是皇上身边的亲信之人,以毒涂抹在皇上每日所用的梳子上,通过篦头,使毒素一点一点的沉积闹上。最终导致皇上中毒。” “你是说有人在皇上的梳子上动手脚,用这个方法下毒?”静徽有些不信:“若是没有伤口,这毒也能入侵百汇?” “是。”钱院判道:“下毒之人格外谨慎,这毒的分量很轻。即便不能每日都使用,久而久之,毒性也会慢慢的沉积。据老臣估计,从初下毒至今,至少也有一载了。” 静徽急的脸色发白:“苏培盛,你是怎么伺候的?成日里为皇上篦发的梳子你都么有检查过么?还不快呈上来让御医核实。” “奴才该死。”苏培盛也万万没有想到,好好的一把梳子,竟然染了毒。“奴才这就让人呈上来。” 年轻欢皱着眉,在心里猜想这个人会是谁。能隔三差五的出入养心殿为皇上篦发,有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且还不会被发现,藏匿的这样深,足可见其心之歹毒。可后宫的妃嫔争斗,无非是为了圣宠。而机会没有人会对皇上下毒手,毕竟皇上薨逝,对她们没有半点好处。除非……除非这个人急切的想要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 这个念头闪过,年倾欢有三个怀疑的对象。其一是哥哥年羹尧,其二是熹妃钮祜禄氏,其三便是皇后。 然而对上焦虑愤恨的目光,她便打消了第三个怀疑的念头。皇后再毒,只怕也舍不得毒害皇上。也就是说,若不是熹妃,就唯有哥哥了。可哥哥又是怎么下的毒?经手人是谁?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过目。”苏培盛将皇上成日里用过的所有梳子都呈了上来。“这些梳子,皇上都用过。有些用的多,有些不常用。都在这里了。” 静徽认得,好多是宫里的妃嫔敬奉皇上之物。其中也不乏她送的,年贵妃送的。“钱院判,你来……” 钱通赶紧走上前来,逐一查验。尽量又快有准确的从这些梳子里,挑选出可疑的。随后确定了三把梳子,向皇后要了三盆清水。 “皇后娘娘,此三把梳子气味奇特,有些可疑。微臣现在就试试看,到底是哪一把有毒。”钱通一壁禀明皇后,一壁将三把梳子分别置入水中。有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将瓶盖打开,分别往三盆水里加了一些粉末。 果然中间的一盆水,遇到粉末开始变黑,而那黑水均是从梳子里一点一点渗出来的。 年倾欢轻哼了一声,脸色微变:“这梳子果然有毒。” “贵妃好眼力啊。”静徽慢慢起身,朝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本宫若是没有记错,这梳子是皇上登基之初,你亲手做的。上面描龙勾云的图样,更是你一笔一笔画上去的。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记又狠又重的耳光,就这么抽在她脸上。静徽等着这一天,等的太久太久了。“年贵妃啊,亏得皇上这么疼爱你,亏得皇上这么在意你,亏得皇上对你百般呵护,与你交心,你就是这么回馈圣恩的?你太叫本宫失望了。” *辣的疼微不足道,年倾欢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梳子被人动过手脚,又是谁这样陷害她?“皇后未免太天真了,是臣妾的梳子,就一定是臣妾下的毒么?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休想冤枉臣妾。” “唔……”胤禛沉闷一声,慢慢的睁开眼睛。 “皇上。”静徽猛的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床边:“您醒了?您可觉得好些了么?哪儿不适?” 胤禛执意坐起身子,看着奴婢手里的三盆水,沙哑问道:“钱院判,你说朕的病是怎么回事?” 钱通行了礼,将方才的话赘述一遍,末了又补充道:“皇上,此人必然是能时常为您篦发的近人。否则三个月之内不用这梳子,药效便会大大减弱,也不至于弄成如今的局面。” “皇上。”静徽跪在床边,哽咽道:“梳子是贵妃做的那一把。皇上您想啊,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在一年之中,时常相伴您与西暖阁中篦发?除了年贵妃,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皇上,此妇蛇蝎心肠,您万万不可再心软,就这么纵了她贻害宫廷。皇上……” “事情没弄清楚,朕信贵妃。”胤禛蹙着眉,表情淡漠:“皇后不必无中生有。” 钱通赶紧又道:“敢问皇上,这把有毒的梳子,您近期可有使用过?” 胤禛微微颔首:“的确用过。” 年倾欢也知道是怎么用的。就在今日,去景仁宫请安之前,裕嫔闹那出戏之前,她还用这把梳子,亲手为皇上篦发。 “用过就好。”钱通道:“用过这梳子之人,手指尖也会沾染毒性。若是常年使用,想必她的之间触及这撒了药粉手指尖也会变得格外黑。若只是用过这一回,虽然会黑,但毒性会少许多。也就是说,到底是长期下药,还是偶一为之,一试便知。” “此梳子,乃是贵妃所赠。往常她也多此用过。”胤禛心里根本不信这是贵妃所为:“你这么说,便是将她归咎为罪妇了。” “微臣不敢。”钱通补充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毒用来篦发,一段时间之后,毒性便减淡了,需要再次涂抹毒粉毒液,所以微臣相信,经手之人的指尖,会变得格外黝黑。” 静徽冷笑一声,幽幽道:“皇上,贵妃就在眼前,是不是她所为,只要将十指浸泡水中,便可知晓。若她是清白的,指尖的痕迹必然不明显。您又何必这么担心!” “也好。”胤禛坐直了身子,对年倾欢道:“一试无妨。” “遵旨。”年倾欢慢慢走过去,将十指放在第一个盆中。盆里的梳子没有毒,水还是清澈的。哪知道她的手才放进去,瞬间就变成了黑色,连染了粉红蔻丹的指甲,也黑的吓人。“啊……” “果然是你。”静徽闪烁的泪光瞬间变成寒光,如同锋利的刀剑,直逼贵妃的咽喉:“你为何要这么做?皇上待你不薄,这么多年了,屡屡皆是有求必应,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心肝么?还是你哥哥已经按耐不住篡逆之心,你便想连同他一并造反,来个里应外合,谋夺大清江山?好一个年贵妃,枉费了皇上与本宫对你多年的信任,你太可恶了你太可怕了!” 事情来得太快,年倾欢有些应接不暇。这时候,她的双手指尖怎么会变黑,她是真的无言以对,更想不明白。“皇上,臣妾并没有做过,臣妾是冤枉的。” 胤禛的双眼,不知道是因为难过痛心还是愤怒怨恨,通红的吓人。苏培盛为他穿好了龙靴,他走下病榻,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过来。“倾欢,朕与你多年的情分,你若说实话,朕必然不会为难你。你告诉朕,是不是年羹尧逼你这么做的?” “皇上……”年倾欢心痛不已:“您就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臣妾么?您难道忘记您自己说过的话了么?哥哥是哥哥,倾欢是倾欢,您怎么能怀疑臣妾要毒害您?” “事已至此,容不得朕不信!”胤禛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么多年来,无论朕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无论周围有多少人劝阻,将你废弃,朕都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而你……你为何要让朕失望?当年九王夺嫡,险象环生,朕便立誓不会留下一个悖逆朕的人在身边,唯独是你,朕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会是你令朕有今天。” “皇上……”年倾欢跪了下去,以她的角度仰望天子:“难道臣妾在您眼中,就这么不堪么?难道皇上真的不愿意相信臣妾是清白的么?我为何要帮哥哥?我不是要当太后,更不是要这江山权势,我要的,不过是一个怜惜我的夫君罢了。皇上,您怎么能……” “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了。”静徽打断年倾欢的话:“你分明就是为年羹尧行事做帮凶,他马上就要被赶出京城,他的得力手下,也被皇上惩治,于是他只能依靠你。你好狠的心。” 热泪涌出眼底,年倾欢唯有绝望。可她还是那么的不甘心,就是想亲口听她说一句:“皇上,您真的就从来不信臣妾么?难道这些年来,臣妾为您的付出都是假的么?难道,到了此时此刻,您仍然不知道臣妾最想要的是什么么?” “好。”胤禛敛眉:“那朕便问你,年羹尧或者你,一定要死一个,你要朕如何决断?” “皇上!”年倾欢身子一颤,整个人便没有了力气。 “这道难题,困扰了朕这么多年,也该了断了。”胤禛闭上眼睛,沉痛道:“苏培盛,鸩毒与圣旨,要贵妃自己选。” “皇上。”苏培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您息怒啊。贵妃一向侍奉皇上尽心,她是万万不会反叛的。求皇上开恩。” “你聋了吗?没听见朕的话么?”胤禛怒吼,额上的青筋狰狞。“你也想反了吗?” “奴才不敢。”苏培盛含着泪,依言照办,取来了两样皇上要的东西。 静徽的脸色,清冷之中透出得意,这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皇上说的太对了,终于这一切,都能在今天了结了。“贵妃自己选吧。”语调是那么的轻缓,一如从前温婉和顺的福晋。静徽淡漠的眸子里,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若是饮下鸩毒,朕便发配你哥哥去看守城门,饶他不死。若你要活着,朕便下旨取你哥哥的首级,抵偿你今日谋害朕的罪责。只说下毒之人是他,而非年贵妃你。你依旧可以,在这后宫之中,做你的贵妃,但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眼前。”胤禛的话,坚硬如铁,丝毫没有温度。 年倾欢只觉得心如刀绞,疼的她想笑。“敢问皇上一句,若是倾欢死了,您可会惦记?” 胤禛许久未语。 这样的等待,足以让人绝望。年倾欢轻轻闭上眼睛,泪水就如同断线的珠子,汨汨的滚下来。“臣妾明白了。” 双手端起了苏培盛手中托盘里的毒酒,她仰脖饮下。“臣妾先行一步。” 这酒果然*,才咽下去,胸口就火烧一般的疼。 胤禛都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她的样子,一口鲜红的血水就喷了出来。“倾欢你……” 为何她不是让年羹尧死?为何她宁愿牺牲自己?胤禛很失望,更多的则是痛心。“或许会。”这三个字,他好不容说出口。 静徽眼中的得意,彻底的抹煞了她往日佯装的端惠:“年贵妃,这么多年了,本宫总算看见你的下场了。你谋害皇嗣,撅害妃嫔,毒害皇上,忤逆犯上,一条一条都是死罪,皇上仁慈,才会留你全尸,哼!” 年倾欢的双眼渐渐模糊,耳畔却似听见了从前的声音。 他说:“倾欢你要给朕生许多健壮的阿哥,朕会带着他们驰骋沙场,让他们成为咱们大清最了不起的栋梁之才……” “倾欢。”胤禛走向她,将她抱在怀中:“为何你要这么做?就因为你是年家的女儿?” “皇上,你答应过,要带臣妾出宫……天南海北……男耕女织……”年倾欢吃力的说着,说着说着,便再没有了声音。 “皇上,您何必为了这样一个毒妇而难过。”静徽眼中的泪水尽数转化为愤怒,恨不得撕碎躺在皇帝怀里的年氏。“她不值得您……” “滚出去……你们都滚……”胤禛冷喝一声,撕心裂肺:“滚!” 苏培盛带着哭腔道:“皇上,您保重龙体啊……” “滚出去,朕一个人陪贵妃待会儿。”“嗻。”苏培盛拉着皇后从房里退出来:“娘娘,您先回宫吧,皇上这会儿必然听不得劝。” “反正人都死了。”静徽丢下这句话,愤然而去。 “对不起倾欢,是朕不好。”胤禛抚摸着她光滑的脸庞,用缥色的帕子,一点一点的为她拭去唇边的嫣红。“但是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朕一定能做到。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放心!” 反反复复的重复这一句话,胤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 两个时辰之后,他下了圣旨,册封年贵妃为皇贵妃,赐号敦肃。 ———— 磨溪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小冬子。哪知道抬眼看见的,竟然是皇帝。“奴婢给皇上请安。”她兴高采烈的奔了进去,却不敢喜声说话:“娘娘,皇上来了,皇上来瞧您了。” 雁菡听见这声音,有些不敢相信。随后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进来,才勉强的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这是在做什么?”胤禛看她方才跪在地上,散乱了好些纸元宝,蹙眉问。 “臣妾有罪,不能亲往灵前送皇贵妃一程,只能在这里这些祭品,托奴才送到灵前焚化,当是吊念皇贵妃。” 胤禛一脚下去,才瘪了许多元宝。“人都已经走了,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雁菡含泪道:“那梳子上的毒,当真与臣妾无关。” “或许吧。”胤禛俯下身子,一把钳住她的下颌:“朕知道你要什么,也不妨明白告诉你。正大光明殿的匾后面,圣旨是你儿子弘历继承大统。你若等不及,就现在杀了朕。” “皇上……”雁菡很是委屈:“您真的就这么不愿意相信臣妾么?” “你放心,你可以亲自去灵前祭奠皇贵妃,朕还会恩赐你贵妃的封号。以后,你就是熹贵妃了。你也放心,朕会如从前一样待你。” “分明就不同了,皇上何必说的这么好听。”雁菡难得执拗一回:“那梳子上的毒,的确源于臣妾,可臣妾的本意……” 一个巴掌盖过去,胤禛只觉得打轻了。“朕不想听。不过朕要谢谢你,谢谢你成全了皇贵妃。”这话意味深长,除了胤禛,任是谁也听不明白。 ———— 京城千里之外的南方,有个很不起眼的小镇。 敦肃皇贵妃薨逝次年的春天,便有个叫雅安的姑娘,带着个四岁的男孩定居于此。 “娘,您怎么会做这么好看的糕点,好好吃哦。” “傻孩子,这算是普通的了。娘以前吃过更精致的,却没有这块美味!” “为什么啊……” “因着这里只有你陪着娘啊!房前屋后,自给自足的种些青菜,池塘里有鱼游来游去。闲暇时还能去找你琴娘,绣一匹锦缎,拿到集市上换些米!”雅安笑着刮了刮他的小脸:“沛儿乖,好好吃吧。” “娘,我用不用留一些给爹?” 雅安柔柔的笑:“你多吃一点,快快长大,你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很久以后是多久呢?”沛儿不解,眨巴着眼睛问。 “等四海升平,天下再无战事,新帝登基,你爹就会回来了。”雅安闭上眼睛,轻轻的拥着沛儿在怀里:“从前爹就是这样将娘抱在怀中,一遍一遍的告诉娘,他答应娘的事情一定能做到,一定不会忘!” “沛儿陪着娘,一起等爹回来!” “好!咱们一起等!”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静静欢喜】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